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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囑

2017-01-11 01:38金海龍
歲月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麝香老二遺囑

□金海龍

遺囑

□金海龍

臘月寒冬,滴水成冰。寒風(fēng)從封凍的河面上卷起陣陣雪花,橫掃谷川市的大街小巷??諘绲慕值郎闲腥讼∩伲淅淝迩?,使整個城市顯得有些肅殺和蕭條。

可今天市法院的審判庭里,卻座無虛席。

這里正在開庭審理一起離奇的殺人案。被害人是一個剛剛滿月不久的男嬰,犯罪嫌疑人是他的保姆。男嬰被奪去性命的情節(jié)十分簡單,即在外出途中因包裹他的被子捂住了口腔而窒息死亡。這個案子的離奇之處在于保姆沒有明確的殺人動機,她堅持認為這些是自己的過失所致。而嬰兒的親屬則一口咬定她這是蓄意謀殺,聲稱如判決不公將逐級上訪。

此刻,檢方剛剛陳述完對陳維美的起訴書,充分表達了應(yīng)按故意殺人罪追究責(zé)任的意見。庭審現(xiàn)場,一片寂靜。

陳維美就是那位死亡男嬰的保姆。只見她神情沮喪,目光呆滯,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法官見狀,又追問了一遍:“剛才我問你的問題,你聽清了沒有?請你回答?!?/p>

“嗯,知道了!”陳維美終于抬起了頭。這是一張中年婦女的臉,蒼老而又麻木。

“對于檢察官對你故意殺人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說的?”法官又問。

“沒啥說的,孩子都死了,我還說啥但我不是故意的,是被子捂得太嚴了,我沒注意……”陳維美回答道,聲音越來越低?,F(xiàn)場立刻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肅靜,請保持肅靜?!狈ü侪h(huán)顧著四周,及時制止道。接著又看了看一直伸手示意要發(fā)言的律師,說:“請辯護人發(fā)言。

“我提三個問題。”辯護律師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如果按照檢方所說的,被告人在明知被子蓋嚴了會把孩子捂死的情況下,仍然沒有采取措施而致孩子死亡,因此判定為故意殺人的話,那么請問如果一個父親或母親在明知水會淹死人的情況下,而非要讓自己的孩子下水學(xué)游泳,那是不是也有故意殺人的企圖呢?”

“那怎么能是一回事?父親、母親這是為了孩子好,是在讓他學(xué)習(xí)生活技能?!币幻麢z察官反駁道。

“在這么寒冷的季節(jié)里,保姆抱著孩子去看病,用被子蓋上他的臉不也是為他好嗎,這怎么就不是一回事呢?”律師言之鑿鑿,毫不退讓。說完,他又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搖了搖繼續(xù)說道:“這是事發(fā)當天本市天氣的數(shù)據(jù)資料,西北風(fēng)4級氣溫零下26°?!?/p>

會場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人們開始交頭接耳?!斑@是哪兒來的律師,說話挺沖呀!”“聽說是耀華事務(wù)所的,有點名氣。”“以前怎么沒見過他呢……”

“請大家遵守法庭秩序,保持安靜?!狈ü儆檬种械姆ㄩ城脫魞上伦烂?,大聲說道。隨后,話題一轉(zhuǎn)對律師說:“你接著說下一個問題?!?/p>

“謝謝!那我接著請教檢方代表,貴方如果認為被告人是由于頭一天晚上與孩子的父母發(fā)生了口角而心懷不滿,才于第二天乘其家人不在而預(yù)謀殺人的,那么我要問,究竟是什么樣的口角才會產(chǎn)生這樣的深仇大恨、要殺人報復(fù)呢?難道僅僅像案卷里講的,是因為她被懷疑偷了東西嗎?這不得不讓人對其真實性產(chǎn)生懷疑。”

“我們提請辯方注意,說話要講證據(jù)?!憋@然,律師那最后一句話刺痛了檢察官的神經(jīng)?!岸?,對于起訴書中的指控,被告是供認不諱的。尤其是……“

“可她現(xiàn)在又推翻了?!辈坏葯z察官把話說完,律師就大聲地把他后半截話給頂了回去。

話音一落,現(xiàn)場立刻引起巨大反響。“是呀,這個故意殺人動機的認定,是有點勉強?!币恍┤诵÷曕止镜?。

“還有一個問題。”律師乘勢而上,繼續(xù)說道,“此案一個關(guān)鍵的細節(jié)是被告到底乘沒乘出租車,按照檢方的說法是沒乘,可被告卻多次提出自己是抱著孩子去打車看病的?!?/p>

“那是她的狡猾和抵賴,因為她始終說不清楚所乘出租車的時間、地點和特征?!币幻麢z察官又站了起來,據(jù)理力爭道。

“可據(jù)此就認定沒有,是不是又太草率了呢?”律師再次抬高了聲調(diào),并把懇切的目光投向法官。

旁聽的人們又開始騷動起來,議論紛紛的聲音也漸漸有些拔高:“這個問題提得好,沒弄清楚的事情怎么能隨便送到法庭上來呢?”“殺人可是死罪呀,可不能輕易往誰身上安?!薄鞍?!現(xiàn)在辦案吶……誰說不是呢,看著那個保姆也不像呀……”

這時,法官站了起來。“今天的庭審到此結(jié)束,請控辯雙方回去補充材料、擇機再審。休庭!”

風(fēng)怡小區(qū)是谷川市的一座高檔社區(qū)。小區(qū)內(nèi)高樓、草坪,別墅、湖水、樹木、雕塑,縱橫交錯,相互輝映,豪華而又簡潔,大氣而又高雅。雖然寒風(fēng)已使草坪失去了綠色,湖水沒有了波瀾,但這里的一切仍然顯得是那樣的超凡脫俗,與眾不同。在冬日的陽光下,整個小區(qū)更加明亮,更加溫馨。

然而,這些光明與歡樂,在小區(qū)一幢最排場的別墅里卻蕩然無存。

在這里,偌大的幾個房間空空蕩蕩的,毫無生氣。厚厚的窗簾低垂在每扇窗戶的臉上,一股股陰冷的氣息從四面八方不斷襲來。這里的主人叫邢天下,是一名七十多歲的老人。此刻他正蜷縮在寫字臺前的一張寬大的椅子上,面前擺著一個喝干了的空酒杯,一只酒瓶靜靜地臥在他的腳下。他不知道自己以這樣的姿態(tài)坐了多久了,他的腦海里仍在不斷地播放著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畫面:

“叫爺爺,快叫爺爺!”一個嬌嗔的聲音喃喃地哄著孩子。那是他的二兒媳婦,她的懷里抱著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寶貝孫兒。

“盡瞎整,才一個月大會叫什么爺爺?!倍鹤硬逶捔耍鹤用纸行现緩?,平時不茍言笑,可今天從進門那刻起,嘴就沒合攏過。

“哎,別瞎說,我聽見了,聽見我孫子叫我啦!”他興奮地撫摸著孫子的臉蛋,急忙說。

“喝酒嘍,喝喜酒嘍!”屋子里頓時蕩起一陣歡樂的笑聲,那是大兒子和小兒子兩家人在起哄。今天是孫兒滿月的日子,他一個電話把他們都傳了回來,“今天都要給我喝個一醉方休,咱家第三代人滿月了,可喜可賀!”他高興地下達了命令。

“當然呀,我們還等著您老宣布重要決定嘞?!毙现緩娢⑿χ鴮Ω赣H回應(yīng)道。

“那是啊!我是誰呀,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shù)過,是吧?哈哈……”說到這兒,他不禁又大笑起來。

而就這一笑,使他不禁一顫,他被自己的豪情驚醒了。

茫然四顧,剛才腦海中的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邊的現(xiàn)實告訴他:今非昔比,那曾經(jīng)美好的一幕,再也無法回來了?!拔业膶O兒、寶貝孫兒,你死得好冤呀!”他再一次痛哭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身后站著一個人,正在默默地看著自己?!袄洗蠡貋砹??!彼?。這個老大呀,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僅在當天露個面,就再也見不到影了,你怎么這么無情無義呢?他沒有抬頭,只是止住了哭聲。自從前年老伴去世以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愛流淚了。我這是怎么了?在商海里打拼了幾十年,什么腥風(fēng)血雨沒見過,怎么現(xiàn)在竟變得如此脆弱?想到這兒,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立刻鎮(zhèn)靜了許多?!澳憧偹銇砹?,老爸還挺得住?!?/p>

“爸,你千萬要保重身體呀!”一個出乎意料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他不禁一怔,“是老三?!?/p>

“爸,是我。我是志堅啊?!蹦莻€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悲傷。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冷冷地說道:“你來干什么?”

“爸爸!那件事是我的不對,是我辜負了您。您別生氣了,行嗎?”老三就是刑天下的小兒子,名字叫邢志堅。前些日子,因為弄回家一個要生產(chǎn)的假媳婦被老爺子打出了家門。

見到這個昔日不著調(diào)的兒子,此刻竟能說出如此溫暖體貼的話來,這使刑天下不禁有些意外?!鞍?!你能改好就行了。爸爸也不對,那天不該那樣對你們?!?/p>

“那您原諒我啦?”

“家里都這樣了,貝貝又沒了,你們都是我的骨肉呀。”刑天下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邢志堅見狀,急忙跑去衛(wèi)生間用溫水洗了一條毛巾,然后小跑著回到刑天下身邊,伸手給老父親擦了擦眼淚,深情地說道:“我給您老弄了些飯,吃吧!”

一聽這話,刑天下有些詫異。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從沒聽說過老三會做飯而且是給自己做飯。難道今天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使勁地揉了揉眼睛,說:“你會做啥飯,還是陪我去賓館吃點吧?!?/p>

“不用了,老爸。你看,我把飯菜都買回來啦。”邢志堅調(diào)皮地做了一個動作,一轉(zhuǎn)身像變戲法似的把一大包盒飯?zhí)岬搅俗雷由稀?/p>

邢天下?lián)溥暌宦曄霕返譀]樂出聲來,咧咧嘴說道:“人都說患難見真情,看你二哥一出事,你立馬就變得成熟了。呵呵,好!拿酒來,咱爺倆喝幾杯?!?/p>

一聽這話,邢志堅的臉色有些不爽“誰說我不成熟哇,還不是你偏心?!彼贿吔o父親往杯里倒酒,一邊說:“你看現(xiàn)在誰來管你?還不是我!”

邢天下不言語了。他那已經(jīng)麻木的大腦又開始轉(zhuǎn)不過彎來了:生你們這哥仨呀,真是黃鼠狼下崽——一窩不如一窩尤其是你這個小的??涩F(xiàn)在還能說什么呢?想到這兒,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仰脖把剛剛倒進杯子里的酒喝了個底朝天。

“老爸,爽!再來一個?!毙现緢砸粨P手又倒了一杯。同時,順手也把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你真能改好?能改就好、好啊……”老爺子反復(fù)念叨著,神智好像已經(jīng)開始模糊起來。

邢志堅見狀,急忙把臉湊到父親的耳旁,輕聲問:“爸爸,你原先說的那個遺囑的事還管用嗎?”

“孩子都沒了,還有什么遺囑?我、我現(xiàn)在還沒死呢!”邢天下兩眼通紅,死死地盯著邢志堅說道。

邢志堅被父親的目光盯得心里發(fā)毛,但此行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只好硬著頭皮吞吞吐吐地繼續(xù)說:“爸,你沒醉吧?我是說、是說,假如我再要一個孩子的話,你立的那個遺囑還算數(shù)不?”

“滾,你給我滾!”一聲巨吼,從那高高的椅子背上迸發(fā)出來,緊接著是嘩啦啦一陣盤子、碗和酒杯的落地聲。聲音沖出了屋外,幾只麻雀被驚得撲楞楞地從屋前棲息的樹上飛起來,在空中盤旋幾圈后,揚長而去。

方一言律師沿著看守所的那條走廊慢慢地向會見室走著,身邊陪同的警官喋喋不休地向他講解著有關(guān)注意事項,可他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這里的環(huán)境他再熟悉不過了,5年多的律師職業(yè)生涯已使他成為這里的??汀K?,他用不著什么提示。他今天心情很好,他要與那位保姆再見一面。他相信通過這次會見,一定會增加他穩(wěn)操勝券的砝碼,他仍然沉浸在那天開庭時初戰(zhàn)告捷的喜悅之中。

說心里話,來耀華律師事務(wù)所的時間不算短了,可他始終沒有找到得心應(yīng)手的感覺。本來只有十幾個人的單位,同事之間的交往卻很復(fù)雜。有人憑關(guān)系耀武揚威,有人憑心計左右逢源,甚至有人憑姿色翻江倒海。他有一陣子真有些心灰意冷了,幾次萌生跳槽他就的念頭。好在副主任突然辭職了,這給了他一個新的希望。因為,無論是講學(xué)歷還是能力,他都是公認的最佳人選。更何況主任那天當眾還宣布了一個決定,就是誰打贏今年的第一場人命官司,誰就接這個副主任的班。這是一個玩笑嗎?當然不是。這樣的做法荒唐嗎?當然也不是。他堅信,此時此刻仍然躺在病床上的主任是看好他的,這是年事已高的主任的政治遺囑。

會見室到了。保姆陳維美靜靜地坐在那里,這讓方一言有些吃驚。因為,此時的陳維美與那天法庭上的陳維美幾乎是判若兩人。只見她,頭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平靜的臉上沒有不安,更沒有悲傷?!半y道她在庭審現(xiàn)場上的表現(xiàn)是裝的?”這個念頭在方一言的心中一閃,這讓他有點莫名奇妙的不安。

“我這次來要同你核對兩個關(guān)鍵的細節(jié),這對你很重要,懂嗎?”方一言字斟句酌地說道。

陳維美點點頭,沒有說話。但方一言在與她閃爍的目光對視的一剎那,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絲驚恐?!半y道她真的對我還有所隱瞞?”

“你到底偷了邢志堅家中什么東西?要講實話。”他說。

“法庭上不是講過了嘛,他們說因懷疑我偷東西而吵架,我又因吵架而要殺人,可這都不是真的。”保姆淡淡地說道。

“那你到底偷沒偷,偷了什么?”

“這……其實也沒什么,只是一點藥。是他們家用剩下的不用的藥,這怎么能算偷呢?”

“什么藥,你拿它去干嘛?”他又問。

“我也叫不上名字,反正挺金貴的。藥本來是在一個鐵盒子里的,有一天他們從中拿走了一部分,然后又把剩下的一層又一層包了起來,藏在了衣柜的最里邊,看樣子是挺好的營養(yǎng)藥?!?/p>

“你怎么知道那是營養(yǎng)藥?”

“我聽他們兩口子對話好像說什么孕婦怎么的,給孕婦吃的東西肯定是有營養(yǎng)的呀。”

這一番話,讓方一言感覺如墜迷霧之中。他心里想:“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賊呀!”可他沒出聲,繼續(xù)用嚴肅地目光望著對方,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芭?,我是拿去給兒子吃的,他現(xiàn)在急需營養(yǎng)?!标惥S美咽了一口吐沫后,終于把后邊的半截話說了出來??礃幼?,她極不情愿透露后面的情況。

“你兒子怎么啦?”方一言緊追不舍。

“是白血病,在市二院躺著呢,恐怕沒……”陳維美突然止住了話語,變得無比憂傷起來。

“噢!”方一言急忙改變了話題:“還有一個問題,你在交代材料里對乘出租車的問題講得前后多次矛盾,你到底乘沒乘出租車?如果是乘了,為什么找不到那輛車?你能描繪一下那輛車和司機的特征嗎?”

一聽這句問話,陳維美又沉默了。這讓方一言很是著急,因為這個問題問了很多次了,她總是說不清,或者拒絕回答?!斑@件事關(guān)系到為你辯護的真實性。如果找到了那個司機,他能證明你曾經(jīng)說的上車后光顧與司機攀談對話而忽略了懷中孩子的這個情節(jié),這對你沒有犯罪動機的認定是非常有意義的,你知道嗎?”

“我……”陳維美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過了許久,見陳維美還沒有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方一言只好站起了身子說道:“再好好想想吧,你只有相信我、全力配合我,才能維護好你應(yīng)有的合法權(quán)益。”

說完,他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然而,就在他隨手帶上門就要離去的一瞬間,他聽到一陣嚶嚶的哭泣聲從身后傳來,這聲音是那么痛苦和凄涼,但同時又充滿著壓抑與無奈。這種感情,只有方一言這樣的律師才能聽出來,才能領(lǐng)悟到。

“我等著你的消息。”他冷冷地扔下了最后一句話。

邢老大與邢老二打起來了,這讓街坊四鄰頗感意外。

邢老大是刑天下的大兒子,名叫邢志遠。他在整個街區(qū)知名度很高,因為他是一個出了名的玩家。說養(yǎng)狗,就養(yǎng)好幾條說養(yǎng)鳥,就弄個架子車,上面掛上十幾個鳥籠子;說出去旅游,就帶著媳婦一連幾個月不著家。人們常在背后嘀咕:“這兩口子都四十多歲了,怎么不要個孩子呢?”

沒成想,自打今年春節(jié)后,這邢老大兩口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下子成了宅男宅女了。后來才知道是媳婦懷了孕,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家門前的這個街道也變得清靜起來。

可好景不長。這平靜的日子過了還不到兩個月,這兩口子又開始折騰起來。一打聽才清楚,原來是孩子不知怎的突然流產(chǎn)了。人們唏噓之余,不禁對邢老大一家人有了幾分同情?!半y道這次他同老二打架,其中有什么蹊蹺?”

顧名思義,邢老二就是邢天下的二兒子,名字叫邢志強。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爭強好勝,愛出風(fēng)頭。這本是一個熱血男兒,可偏偏娶了一個比他更愛爭強好勝的媳婦,因此兩口子結(jié)婚十幾年了,始終沒有磨合到位,弄得是烽煙四起,戰(zhàn)事不斷。這些年,給親朋好友添了不少麻煩。不過,今天他與哥哥打架一事,人們對他還是有些包容的。因為他剛剛失去了愛子,那個害死孩子的保姆還在等待法律的審判。孩子死得不明不白,他心情不好人們是理解的。

“可心里再難受也不至于同自己的親哥哥動手呀!”

“唉!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里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誰說不是呢,上半年老大那個,才懷了兩個月就胎死腹中;下半年弟弟這個,剛過完滿月又命喪黃泉,按理說兩家人同病相憐,一起哭還來不及呢,怎么還大動干戈?”對此,人們是議論紛紛。

事實果真如此,正如人們所猜測的那樣,邢家哥倆的這一仗打得確實有點糊涂,糊涂得連事情的肇事者——老大都說不清楚。

這一天,他領(lǐng)著媳婦到老二家來,本意是想看望弟弟和弟媳婦的。為此,還特意到市場上買了幾條活魚,拎到了弟弟家。他想,全家人都愛吃魚,別的又啥都不缺,做一盤紅燒鯉魚,再配上幾個炒菜,喝上幾杯小酒,對弟弟一家人盡快撫平喪子之痛也許會有點幫助。

沒想到,一進門對方一看見媳婦手上的魚,臉色立刻就變了,拉得老長。那大媳婦本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來而不往非禮也,便也緊跟著沉下了臉,兩個人東一句西一句地就說起了疙瘩話。好不容易捱到開飯了,哥哥想緩和一下氣氛,便端起酒杯說:“今天我和你嫂子來看你們,看你們氣色不錯,這讓我們很高興。來,干一杯!”

老二聞聽這番話,也沒答話,一揚頭把酒干了??伤眿D卻說話了:“有啥氣色好不好的,湊合著活吧。反正我們也沒有害人之心,日子還長著呢!”

這話兒帶著明顯的火藥味,立刻引來了老大媳婦的反擊:“那可說不準,俗語講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啪的一聲,老二媳婦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厲聲問:“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老大媳婦也丟下了筷子,毫不示弱。

老大坐不住了,他把手中的筷子橫向一指,大聲說道:“你們要干啥,有什么可吵的?”

誰知老二這時卻伸手把哥哥攔住了,硬邦邦地說:“我看大嫂今天是來找茬的,說吧!我們可沒做什么對不起你們的事。”

這句話如同火上澆油,騰的一下就把屋內(nèi)的氣氛給點著了。只聽老大媳婦一聲咆哮,跳了起來,尖聲嚷道:“說就說,讓你們給我們代買的麝香,你們竟然摻了假,連我們都敢坑,你們他媽的還是人嗎?”

“什么,麝香?”一聽這幾個字,老二兩口子立即狂躁激動起來,他們還沒完全聽懂大嫂話中的意思,就一把掀翻了飯桌,高聲喝罵:“你不要血口噴人,你不要冤枉好人,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真假人?!?/p>

老大再也忍不住了,一個耳光向老二扇去。兩個人頓時扭打起來,滾成了一團……

老大和老二打架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邢天下的耳朵里,老爺子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想想自己這幾十年來,風(fēng)里來雨里去,從倒騰針頭線腦的中草藥做起,到在刀光劍影的地產(chǎn)業(yè)里打拼,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才攢下這億萬家財,眼看著就要毀在這三個不成器的兒子身上,真是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孫子剛剛走了,你們這兩個祖宗又在作什么?”他在電話中一個又一個地痛罵著。對方把電話掛了,他還在罵。罵他們無德無能,不僅啃老子的肉,現(xiàn)在又在咬老子的心。罵他們豬狗不如,到現(xiàn)在什么都不是,害得他這個古稀之年的老人還要一個人去打理公司……

門開了,從外面走來一個人。邢天下定睛一看,是在法庭上見過的那個律師,便急忙放下了電話。他偷偷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后沖著方一言擺擺手,說:“你來干什么?”

方一言歉意地躬躬身,說:“不好意思,有點冒昧?!币娦咸煜聸]有說話,繼續(xù)道:“邢總是縱橫天下的企業(yè)家,是有胸懷的……”

“有話就直說,別兜圈子?!毙咸煜虏豢蜌獾卮驍嗔朔揭谎缘脑?。

“哦,那好吧!我就想核實一個問題?!狈揭谎哉f著就在身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為被告當辯護,來原告這里核實情況,這事本身就有風(fēng)險,坐一下冷板凳沒問題,只要不被打出去就算幸運了。對此,他有心理準備。

“邢總,你家老二家中那個保姆,哦!就是那個被告,她偷東西的事您知道嗎?”他試探著問道。

“那個保姆不是個好東西,應(yīng)該殺人償命。你怎么還替她說好話?”邢天下所答非所問,仿佛一腔怒火就要噴發(fā)。

“老人家,您消消火,關(guān)于她到底能定什么罪,法庭會有公正判決的?!狈揭谎哉酒鹕恚o邢天下倒了一杯水,雙手遞了過去,誠懇地繼續(xù)說:“只有搞清楚她殺人的動機,才能搞清楚您孫子的死因啊,您說對嗎?”

邢天下沉默了。他接過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丟什么東西,我也不知道。只聽說為這件事老二媳婦把她臭罵了一頓,這個混賬女人真是糊涂透頂,你的孩子還在人家手上你罵什么人吶。而且,頭一天晚上你把人家罵得是狗血噴頭,第二天你兩口子不看好孩子,還去打什么麻將,這不是作孽嘛!”

“噢,您老說的對呀!”方一言一邊安慰著老人,一邊把話題進一步引向深入“您知道老二家麝香的事嗎?”

“麝香,什么麝香?”邢天下警覺地瞪起了雙眼。方一言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等待他后面的反應(yīng)?!镑晗?,那是名貴藥材??稍僦靛X還有手足之情值錢嗎,值得哥倆大打出手嗎?”老人終于沉不住氣了。他剛剛在電話里聽明白,那兩位活祖宗打架的導(dǎo)火索就是因為這個麝香不禁怒火再次燃起。

看著邢天下那怒不可遏的樣子,方一言只好告辭了。不過,他感覺到,自己已有了重大的收獲。因為,他知道,他所說的麝香與老人家講的麝香顯然不是一個出處他要從更多的渠道訪一訪邢家哥倆打架的真實原因,此麝香與彼麝香到底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麝香就要成為他為當事人進行辯護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這是他昨天晚上就萌發(fā)出來的一個預(yù)感。那時他正在市第二醫(yī)院的一間病房里,關(guān)切地詢問著一個小伙子的病情。這個小伙子就是陳維美的兒子,他因白血病已在這里躺了半年了。

“他身體太虛弱了,應(yīng)該給他增補些營養(yǎng)品。不過……這些都是自費的?!贬t(yī)生對他說,看來醫(yī)生真的相信了他的自我介紹,把他當成是這位患者的親屬了。

“不是前些天拿了一些嗎?”他抓住時機,立刻拋出了那個關(guān)鍵話題。

“噢,你說的是這個吧。這不是蛋白粉,這是麝香,雖然是好東西,但在這里沒用?!贬t(yī)生說著,上前一步拉開了病床前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個精致的鐵盒來。接著又說道:“再說了,這個藥盒已經(jīng)開封了,而且只剩下了一小部分,就是有用我們也不敢用呀?!?/p>

和醫(yī)生的對話結(jié)束了。方一言用憐憫的目光看了看還在病床上昏睡著的小伙子,心中十分痛惜。看得出,這是一個家境十分貧寒的患者,面對如此兇猛的頑癥,他能挺得過去嗎?

走出醫(yī)院的大樓,方一言抬頭仰望著滿天的星斗,正要為自己有幸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而大發(fā)感慨時,突然腦海中又閃耀起“麝香”兩個大字來。麝香這個比冬蟲夏草還要名貴的寶貝,被陳維美偷走了,又被主人發(fā)現(xiàn)了,又因此而罵起來了,可為什么在檢察機關(guān)偵辦的案卷中僅僅是被一帶而過呢?而且在邢志強的證言證詞中竟然只字未提,這又是為什么呢?

律師方一言離開之后,邢天下又陷入巨大的悲憤痛苦之中。開始他聽到方一言提到麝香時,還以為對方指的是那兩個逆子打架之事,可后來仔細一琢磨才感到不對頭,人家是先問的老二家丟了什么東西后,才提到麝香的,顯然是說老二家丟了麝香??衫隙槭裁匆獙ψ约弘[瞞這些呢?再往下一想,他心里更是打鼓了,憑著自己家里的財力和那幾個小子的經(jīng)濟實力,也不應(yīng)該為那幾兩麝香大打出手呀,莫非其中有什么隱情?

想到這兒,一股寒意從邢天下的后脊梁底處升起,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后腦。他倒騰了十幾年的中草藥,麝香能干什么,他比誰都清楚。立刻,半年前那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再一次地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

“爸,你快來吧!孩子,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边@是大兒子在電話中的聲音。

“什么?快送醫(yī)院呀。”他在電話中大叫道。說完扔下電話,連司機都沒來得及叫,自己駕車就往醫(yī)院奔。這個孫子他想要都想瘋了,為了早日實現(xiàn)這個愿望,他甚至不惜用立遺囑這個“損招”來懸賞。如今老大媳婦首先懷上了,這是多么難得的事情呀,現(xiàn)在說什么也不能丟了呀!

外面下的雨大得嚇人,噼里啪啦地還夾雜著冰雹。邢天下全然不顧,猛踩油門一路狂奔,連闖了幾個紅燈總算趕到了醫(yī)院。院長是他認識多年的老朋友,聽到消息后也急忙來到了病房。

可他們都來晚了。一見面,主治醫(yī)師就連連搖頭說:“晚了,已經(jīng)流了,沒辦法啦!”

院長見狀,急忙寬慰道:“沒關(guān)系,大人身體都很好,隨后再要?!?/p>

他聽后,苦笑著沒有說話。心想:“還能要嗎?這一個還是我拿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換來的呢!”

院長和醫(yī)生走了,兒子和媳婦開始哭泣起來?!拔以趺催@么倒霉呀,小心小心,連個屁都不敢放,怎么說流就流了呀。”

“你們這兩天吃什么了?”他郁悶地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問道。

“沒吃啥呀,自從懷上后,就沒敢出門?!眱鹤映槠鼗卮鸬?。

這時,一直側(cè)身躺在床上的媳婦突然坐起來,“怎么沒吃啥?昨晚不是吃魚了嗎?”

“魚不是每天都吃嗎,能有啥?”

“有啥?誰知道有啥,魚又不是你做的?!?/p>

“行啦行啦!別吵了?!甭牭絻鹤优c媳婦的這些對話,邢天下當時無比煩躁。自己的這三個兒子,天生就是冤家,打小就尿不到一個壺里,而且還連帶著自己的媳婦。幾家人就像彼此斗氣的公雞,一見面就掐。

就這樣,這件事情隨著那天的那場大雨慢慢地開始沉入記憶深處??烧l知,今天那個律師一提“麝香”兩個字竟給激活了。邢天下感到后腦勺的那股寒意在迅速擴散,四肢開始變得發(fā)麻。他立即抓起電話:“老大嗎?”

“什么事呀?”聽筒里傳過來大兒子懶洋洋的聲音。

“都什么時間了,還在睡懶覺?”邢天下壓了壓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說,“我問你,你讓老二買麝香的時間是啥時候?”

“哦……”大兒子沉吟了一下,說道,“是四月底吧?!?/p>

“那天你媳婦流產(chǎn)前吃的魚是誰做的?”邢天下話鋒一轉(zhuǎn),又問。

“老二媳婦呀,咋啦?”

“你能確定買回麝香的時間是在你媳婦流產(chǎn)之前嗎?”

“沒問題。當時他剛確診懷孕時間不久,所以我把麝香拿到家后,還說你這些日子要離這東西遠一些,免得流產(chǎn)……什么?老爸,你剛才說做魚怎么啦……老二,我操你祖宗……”電話的那一端傳來一聲長嚎。

邢天下無力地扔下了電話,只感到眼前一陣金星亂蹦,頓時天旋地轉(zhuǎn)起來,他剛要喊一聲“不好”,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在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計算機室的一個房間里,方一言在李警官的指點下正一幀一幀地翻看著街面上的監(jiān)控視頻。

他在這里已經(jīng)連續(xù)查看了幾個小時了,由于陳維美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地始終說不明白抱著孩子打車去醫(yī)院的候車地點,更描繪不出來所乘的出租車特征,所以他只好動用了在公安局工作的高中同學(xué),把圍繞邢家老二住的那個小區(qū)周圍的街面錄像都調(diào)了出來,想用這個最笨的辦法找到那輛車。

他有時心里想,也許偵查機關(guān)是對的,陳維美根本就沒有打車。但這時在心里又會產(chǎn)生另一個聲音:“那她為什么要那樣說呢?”

對這場官司,方一言是志在必得。想一想今年這一年,耀華律師事務(wù)所就沒打贏過一場像樣的官司,難怪重病在身的主任發(fā)出政治“懸賞”:誰能扭轉(zhuǎn)事務(wù)所目前的這種頹勢,誰就是副主任的接班人。這算是遺囑嗎?身為律師的方一言也有點糊涂。但不管怎么說,如果這場訴訟成功了他在事務(wù)所里的前途理所當然地會是一片光明。

翻閱這樣的視頻,可真是一件苦差事。一來由于沒有具體的時間地點,所以查看每一副畫面都不敢大意。二來視頻上的圖像,不僅雜亂無章,而且很不清晰。看得他兩眼發(fā)脹,兩耳發(fā)鳴。

“你忙你的去吧,我在這里慢慢翻。他對一會兒進來、一會兒出去的同學(xué)說。

李警官點點頭,再一次走出了屋子方一言稍微活動活動四肢,又兩眼緊盯著畫面尋找起來。對這輛神秘的出租車,他心里做過無數(shù)次設(shè)想,存在還是不存在如果存在,那車型、顏色、排量,以及駕駛員的長相都會是什么樣呢?

他堅信,只要它存在就一定能找到它。為什么他對此事如此有信心呢?因為他查過陳維美那一天的電話記錄,在打車之前她確實給邢志強打過幾次電話,可對方的手機始終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用陳維美的話講,孩子突然發(fā)高燒了,她要聯(lián)系他的父母去醫(yī)院,可實在是打不通電話,又害怕耽誤了孩子的病情,所以她才自作主張地打車上醫(yī)院。這份電話記錄證明,陳維美沒有撒謊。所以,他堅信這輛車一定存在,而且也一定能找到。

果然,功夫不負苦心人。

畫面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靜悄悄地站在了一個街角處,懷里抱著一個孩子,沒錯,就是陳維美!方一言心里一陣狂跳,我說怎么翻了好幾遍都找不到你,原來這個街角處于畫面上一個很不起眼的位置上。他瞪大了雙眼注視著陳維美的一舉一動,“咦?怎么有兩輛出租車先后停在她的附近,她怎么不上車呢?”

一絲疑云襲上心頭,方一言繼續(xù)等待著。終于,他看見有一輛黑色的奧迪車緩緩地停在了陳維美面前。車門開了,陳維美一躬身鉆了進去。奧迪車一加油門,飛快地駛出了畫面。?。糠揭谎圆唤汇?,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飛快地把剛才的圖像倒了回來,一看還是那個樣子。接連倒了幾次,怎么看都是老樣子。他想看看奧迪車的車牌或者駕駛員的臉,可是距離太遠,無法看清。

“怎么才能把畫面拉近放大呢?”方一言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撥通了同學(xué)李警官的電話。

在市醫(yī)院一間特護病房里,邢天下孤獨地躺在床上。滿頭的白發(fā)無助地散落在枕頭上,臉頰上的老年斑明顯地增加了許多,面色晦暗,神態(tài)凄涼。

恍惚間,仿佛躺在病床上的是早已離世的老伴,他自己則坐在妻子的床頭。“老大呢?”妻子問。

“遛狗去了,剛弄的一條藏獒,純種的?!彼吲d地回答著。

“那老二呢?”妻子又問。

“兩口子又打架了,我讓他出去散散心。你就別操他們的心啦,年輕人的事……”

“小三應(yīng)該在這兒吧?”老伴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并掙扎著四處環(huán)顧著。

“別找了,旅游去了。他又找了個女朋友,我看這個還行。呵呵!”

“唉!你就慣著他們吧,慣吧?!崩习樯钌畹貒@了一口氣,繼續(xù)說,“我要是死了,誰來管你呀?”

“看看、看看,你又來了,他們是我的親兒子,能不管我嗎?再說了,我有的是錢,誰對我好我就給誰錢?!彼笱笞缘玫貙捨恐习椤?/p>

沒想到,他的這句話剛一出口老伴就急了:“錢、錢,你就知道錢!這三個孩子還不都是錢害的?到現(xiàn)在連個后都沒有,要斷子絕孫啦!”

看到老伴著急的樣子,他笑了?!澳阊?,就知道瞎著急。我有我的辦法,??!別急?!?/p>

“我不急,我要走了??赡隳苡惺裁崔k法呢?……”妻子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弱,樣子也開始模糊起來。

一看老伴要走的樣子,他急忙說:“我、我要立個遺囑,要懸賞,誰先生下孫子我就給誰一多半的股份?!?/p>

這話一說,老伴立刻愣住了,隨即大哭起來,并說道:“你、你這是在作孽知道不?他們?yōu)榱诉@錢會自相殘殺的呀,你好糊涂哇!”說完,揚起滿頭的白發(fā)向他撲來,“你趕快跟我走吧!把錢都散了、散了吧,散了就都安心啦?!?/p>

??!邢天下一驚,醒了。

“你沒事吧?瞧這一身的冷汗?!边@是他的老朋友,醫(yī)院院長的聲音。

邢天下微微睜開眼睛,無力地搖了搖頭,又閉上了。院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說:“你該吃點東西呀!”

這回邢天下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仿佛睡著了一般。院長向他伏下了身子,用試探的口氣問:“要不我再通知孩子們過來一下,得有人照顧你呀?!?/p>

一聽這話,邢天下那只無力地放在被子上的手又吃力地舉了起來,連連擺動,意思是再清楚不過了?!安灰灰?!”

“那……這可怎么辦哪?你畢竟這么大年紀了?!痹洪L焦急地搓著自己的雙手。

終于,邢天下嚅動了一下嘴唇,開口說話了:“你能把趙律師給我找來嗎?”

院長知道這位趙律師是邢天下聘的兼職法律顧問,也是他們共同的一個老朋友??纱丝陶埶麃碜鍪裁茨??“你是……”他不解地問。

可邢天下仍然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只是從緊閉著的兩只眼睛里慢慢地滲出兩汪混濁的淚水,漸漸地在聚集、涌出、滑落。剎那間,院長好像突然明白了許多,他一轉(zhuǎn)身沖出了屋外,站到了走廊上,抑制不住的感情像潮水一樣襲上心頭……

他和邢天下認識二十多年了。他知道他的為人,也佩服他的為人。可只有一點他不贊成,那就是太溺愛這三個兒子了。為這事兒,哥倆還曾疏遠過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邢天下找他喝酒。喝高了,才后悔莫及地向他訴苦道:“老大沒老大的樣子,結(jié)婚了也不要孩子,整天就是瘋玩。老二比他哥哥還兇,到處惹是生非,娶了個媳婦,三天一大打,兩天一小打,鬧得日夜不得安生。而那個老三呢,也不結(jié)婚,今天往家領(lǐng)一個,明天往家領(lǐng)一個,有男有女,害得我老臉都沒地方放?!?/p>

聽了這話,他能說什么呢。事已至此,只有好言相勸,于是對他說:“你不是有那么一大攤產(chǎn)業(yè)嘛,可以警告他們,再不努力就不給他們了?!?/p>

這本是一句寬心的玩笑話,沒想到這老爺子竟然當真了。沒過幾天便又找到他,笑哈哈地說:“我讓趙律師幫我立了一個遺囑,說你們誰先生下兒子,我就把公司股份的80%傳給他?!?/p>

他一聽這話當時就急了,連忙說道:“這個辦法可不好,容易出事?!?/p>

可邢天下卻不以為然,竟哈哈大笑起來,說:“能出什么事呀,我這是激將法,讓他們好好安生過日子。再說了,我也確實想抱個孫子啦!”

他心里一陣苦笑,暗說:“你咋這么糊涂呢?自古以來,兄弟之間為爭家產(chǎn)而自相殘殺的事情還少嗎,就是要立遺囑也沒有你這種立法的呀?!?/p>

一晃的時間,這件事過去一年多了可這陰影卻在院長心中一直揮之不去。因此,這一年多,他對老朋友的這三個兒子格外關(guān)注。開始聽說老大的媳婦懷孕了他那股高興勁比自己的兒媳婦懷孕還要興奮;后來又聽說老二的媳婦也送來了妊娠化驗單,他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再后來,他見老三領(lǐng)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孩找上門來,一見面就說:“叔,我爸讓我們來找你,這是我媳婦,要生了,你給做個B超?!?/p>

他幾乎就要笑出聲了,心想:“這遺囑還真是靈驗吶!要不懷都沒動靜,一說有80%的股份,這一下子就成了滿城盡帶黃金甲了。”

他急忙抓起電話向老友祝賀,并對他立遺囑的先見之明大大地贊賞了一番。電話聽筒的那一端,邢天下樂得是前俯后仰,不停地說:“這幫臭小子,就得這么治尤其是那個小崽子,平時竟看不出來,早就把種給我種上啦,哈哈!”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這一切竟像浮云一樣變幻莫測,不堪一擊。

就在他和他的老朋友還在彈冠相慶意猶未盡的時候,第一個壞消息出現(xiàn)了老三媳婦懷的孩子竟然是假的,不是邢家的骨肉。據(jù)說揭露這個秘密的不是別人正是老大、老二這哥倆,這無疑給邢天下當頭一棒。盛怒之下,他一腳把老三踹倒在地上,并當場用10萬塊錢把那個假媳婦趕出了家門。

不久,第二個壞消息又來了,老大媳婦竟然流產(chǎn)了。這個打擊可比那個假兒媳、假孫子要嚴重得多。那天在醫(yī)院里,他看見他的眼睛都紅了,像個輸光錢的賭徒。

好在這一切總算過去了,老二的媳婦很爭氣,沒過幾個月的光景,他們就把一個白胖胖的孫子送到了邢天下的面前。過去的傷痛,總算有了些許安慰,他在老朋友的臉上又看到了笑容。

誰知道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這孫兒的滿月酒剛剛喝過沒幾天,卻突然又傳來了第三個壞消息:寶貝孫子被害身亡了!這簡直就是一個晴天霹靂,頓時把所有的人都打懵了,這不是要索我這個老朋友的性命嗎?

院長在醫(yī)院的樓道里來回度著步,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他為老朋友的不幸而流淚,為這不公的一切而流淚。猛然間,他一個激靈地停住了腳步,“他找趙律師干嘛?難道這也與那份遺囑有關(guān)……”

從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辦公大樓里出來,方一言感到沮喪極了。按理說,找到了那個千呼萬喚的視頻,又找到了當天載著陳維美的車和那個司機,他離自己的目標愈來愈近了,可殘酷的現(xiàn)實告訴他,他無論如何也實現(xiàn)不了那個目標了。

他被一個巨大的陰謀耍了。

因為,那個駕車接上保姆和孩子的司機不是別人,而是邢家老三——邢志堅。關(guān)于這位邢老三,他有所耳聞,那是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混混。為了能騙取老爺子的什么遺囑,竟然從大街上找了個就要臨盆的女人,以此想瞞天過海,借子發(fā)財。沒成想,被他那兩個大智大勇的哥哥搞了個秘密調(diào)查,給揭了老底。最后,“妻離子散”,父子反目,兄弟結(jié)仇。

現(xiàn)如今,這個老二家的嬰兒死亡案,竟又與他有關(guān),其結(jié)果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最讓他痛心的還是那個保姆,雖然還不敢說是她制造了這場犯罪,但至少,她是參與其中的。也就是說,他方一言四處奔波,調(diào)查取證,想要為她洗去故意殺人罪名的努力,很可能就此成為泡影。而且,她還很可能因偽證罪而受到罪加一等的起訴。想想主任的期盼,想想入不敷出、捉襟見肘的公司財務(wù)狀況,方一言有種難以名狀的困惑與苦惱。

此刻,他正義憤填膺地走進看守所的大門,他有一肚子的憤怒要砸向自己的當事人。可是,當他的雙腳一踏進那間會見室,一看見那雙憂郁的眼睛時,心中已經(jīng)躥起的火苗立刻又被壓了下去。他想起了她那個還躺在醫(yī)院里已接近生命盡頭的兒子,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還有什么不可能做的事情呢?

“你為什么騙我?”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沒……沒有呀!”對方小聲地辯解說。

“我查過你兒子住院的賬目了,就在孩子被害的前一天,你兒子住院的賬戶里突然打進去了10萬塊錢,這是怎么回事?”他的聲音開始有些失常。

“我……”對方沉默了。

“還有那天你抱著孩子根本就沒有打出租車,而是上了邢志堅的黑色奧迪車,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們在車上對孩子究竟做了什么?”他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震得屋頂上空嗡嗡作響。

“我……”陳維美還是沒有說話。

“你這是在包庇犯罪,你這是罪加一等,你還想不想見到你的兒子了?”他終于失控了,語調(diào)變得聲嘶力竭起來。

他的這種氣勢就像排山倒海的巨浪,瞬間淹沒了整個房間。如雷的濤聲沒有了,自由的空氣沒有了,剩下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突然,一陣哀鳴從對面?zhèn)鱽恚骸拔摇也皇侨四摹标惥S美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方一言一下子怔住了。

他這輩子最見不得的就是女人哭,尤其是這種不顧一切的痛哭。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并慢慢地吐出來,以此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后緩緩地說道:“你怎么就不想想這件事的后果?!?/p>

“他說……他說我這是過失,頂多也只能算過失傷害?!?/p>

“過失傷害也是犯罪呀?!?/p>

“他、他保證說不會判刑。還說、還說如果萬一判了,就每年給我10萬塊錢,并且當天就把這第一筆錢打到了醫(yī)院,我兒子正等著這筆錢……”

“你們、你們這是……”方一言氣得跳了起來,用力地拍打著桌子。他為陳維美這種荒唐的母愛而悲哀,為邢志堅那種卑鄙的行徑而憤怒,“你們這是謀殺、謀殺,是死罪!”

“沒有、沒有呀!”陳維美再一次哀鳴起來,“那孩子真不是故意弄死的,真的!”

“那你們坐車到底去干什么了?”

“去醫(yī)院吶!他說是給孩子抽個血,化驗一下DNA。誰料想那被子捂得太嚴了,原想是怕孩子哭引起別人注意,可……”

“為什么要做DNA?”

“他說他那個孩子就是被大哥、二哥用DNA給轟跑的,他也不相信他二哥的這個孩子也是真的。他還說,他二哥這么多年都沒孩子,怎么可能說懷就懷呢,還不是為了那份遺囑?!?/p>

方一言無語了,他仰天長嘆道:“遺囑呀遺囑,這是一份索命的清單?。 ?/p>

從看守所出來,方一言感到渾身無比的輕松。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在此之前自己所以糾結(jié),全是因為內(nèi)心的矛盾,既想打贏官司,又想維護好公平與正義??僧斨饾u走近事情真相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真的是不可能的。他離真相越近,就離委托人的要求越遠。因此,他為這種無奈的現(xiàn)實而苦惱,為即將要做出的選擇而猶豫,為那份早已向他招手的任職文件而悲傷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而此刻,當他親眼目睹了陳維美那驚魂動魄的哀鳴與懺悔之后,親身知曉了邢家兄弟之間那場血腥的算計和殺戮之后,他突然醒悟了:“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功名利祿,而是親情、是信任,是內(nèi)心的平靜?!?/p>

剛才,他給那位神秘的委托人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對方陳維美還涉嫌偽證罪,請其早作打算。聽到這話,那個人開始還裝腔作勢地責(zé)問他,甚至罵他無能。

聽到這些責(zé)罵,方一言心里很是平靜,他沒作任何辯解,而是淡淡地說道“你回去轉(zhuǎn)告你身后的那個邢老三,讓他馬上去自首說明情況,否則受到法律自裁的就不僅僅是陳維美一個人了?!甭犃诉@話后,對方立馬沒了電。過了好一會兒,這位委托人才緩過勁來,弱弱地問道:“你能多幫幫我們嗎?我們可以加錢?!?/p>

“錢?錢能讓一個人的良心安寧嗎能讓法律讓路嗎?”他大聲地反問道,隨即掛斷了電話。

這個電話打得好開心呀!他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詞:“陽光總在風(fēng)雨后。”這個案子讓他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就是輸了也值。想到這些,方一言愉快地鉆進駕駛室,打開了那張百聽不厭的圓舞曲光碟和著優(yōu)美的旋律,他瀟灑地按下了汽車發(fā)動機的啟動開關(guān)。

眨眼的功夫永好茶樓到了。他泊好車,邁著輕快的步履踏上了正門的臺階。在推門而入的那一刻,他扭頭看了看隔街相對的那個居民小區(qū),在這個繁華的小區(qū)里,曾生活著他的當事人和當事人的雇主,以及那個剛剛來到世上一個多月的生命。想想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那個幼小的生命就是從這條街上消失的,而他的父母就在這間房子里打牌,咫尺之涯,生死兩茫。

方一言輕輕地搖搖頭,向房子的里間走去。他掏出了律師證和介紹信,說明了來意。很快,一個經(jīng)理模樣的人迎了出來?!拔夷軒褪裁疵幔俊苯?jīng)理是個爽快人,快人快語。

“我想調(diào)看一下這一時間段的視頻錄像。”方一言說著把一張紙條遞給了對方。經(jīng)理沉吟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介紹信,然后把他領(lǐng)到一間辦公室。

不一會兒,那份視頻就被調(diào)出來了。

方一言一邊認真地查看著視頻畫面,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與經(jīng)理聊天。突然,他用手指著一幅畫面問:“這桌麻將是誰請的客?”

經(jīng)理把臉往前湊了湊,笑吟吟的回答道:“你是說邢老二他們家呀,以前每次來玩都是他請客,可這次是他弟弟。他弟弟付賬時還多給了50塊?!苯?jīng)理說完用手指了指坐在麻將桌正東的一個笑瞇瞇的年輕人。

方一言頓時感到心跳一陣加速。哈!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最關(guān)鍵的疑團了。他抑制住自己的興奮,佯裝隨意地繼續(xù)說道:“他們打麻將可真認真呀,連個手機都不帶?!?/p>

“哪兒呢!是那個老三,一進屋就嚷嚷大家都要關(guān)手機,說今天要排除干擾報仇雪恨什么的,看樣子他前幾天輸錢了?!?/p>

哦?方一言用不解的目光看了看經(jīng)理。經(jīng)理笑了,連忙解釋道:“他們是熟客,邢老二兩口子就住在我們茶樓對面,所以我就一直陪著,呵呵!”

“他們就這樣一直打著嗎?”方一言急不可待地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哦,是的。不過中途邢老三出去買了點藥,讓我替他玩了幾把。”

“買藥,什么藥?”

“是感冒藥,邢老三說自己渾身發(fā)冷,感冒了。”

這幾句話,方一言問得很急,經(jīng)理回答得很輕,可每個字都仿佛有著千斤的分量。毋庸諱言了,再用不著搞什么迷霧追蹤了,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了。方一言的心里頓時有一種撥云見日般的感覺,他使勁地握了握茶樓經(jīng)理的手,飛快地走出了那棟房子。

坐進自己汽車的駕駛室,方一言禁不住一陣唏噓?!板X哪!錢!你可真是萬惡之源!”

汽車上路了,方一言撥通了家中的手機?!澳阍谀膬??”妻子問。

“在回家的路上呀!”他調(diào)皮地回答道。

“盡瞎扯!你哪有空回來看我們呀。”妻子嗔怪道。

“真的,這回是真的?!闭f完,他嘿嘿地笑著掛斷了電話。

市醫(yī)院住院部的大樓到了。方一言走進電梯,并按下了通往頂樓的按鈕。頂樓有十幾間特護病房,耀華律師事務(wù)所的主任就住在那里。主任是事務(wù)所的創(chuàng)辦人,在業(yè)內(nèi)很有影響力,只是近年來身體一直不太好,再加上年齡也大了,因此這里的病房就成了他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轉(zhuǎn)眼間,特護病房到了,方一言敲開了房門。一見面,主任有些吃驚。

“明天就要第二次開庭了,你怎么還往我這兒跑?”對方的話語明顯有些不悅。

“事情有些變化,需要您來定奪?!狈揭谎蚤_門見山,直奔主題。

“嗯?”主任瞇起了雙眼。

“咱們?yōu)楫斒氯怂龅倪^失傷害的辯護是站不住腳的,而且,她還有……”

“什么?”

“還有余罪。通過我多方調(diào)查……”

“胡鬧!”主任啪的一下子把手中的書摔到了桌子上,厲聲說道,“你是律師,不是偵查員,知道嗎?”

“可咱們的首要職責(zé)不是要維護法律的尊嚴嗎?”方一言的聲音也不知不覺地有些提高。

“少跟我講這些!講法律你還嫩著呢?!闭f完這句話,老人家從躺椅上站了起來,來回地在室內(nèi)不停地轉(zhuǎn)著圈。

室內(nèi)的溫度立刻降到了冰點以下。方一言知道,事情正如他擔(dān)心的那樣,公司真的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上,但他還要作一次最后的努力。于是,他上前一步懇切地說道:“主任,事情都已非常清楚了,如果再按原計劃進行辯護只會給我們公司帶來不必要的……”

“問題是誰讓你去做的這些額外的調(diào)查,誰讓的?你到底替誰辦事?”主任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大聲吼道。

聽到這樣的怒吼,方一言無語了。他默默地走到老人家身旁,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您老別著急,身體要緊。要不這案子讓別人接手吧,我退出?!?/p>

一聽這話,主任愣了一下,看看他,然后繼續(xù)在房間里轉(zhuǎn)著圈,沒有說話。方一言見狀,又用堅定的語氣補充道:“我同家里人老是這樣兩地分居著也不是個事,我想辭職?!?/p>

主任的腳步停下了。他回轉(zhuǎn)身,慢慢地盯著方一言足足有一分鐘,之后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那個心愿你難道忘了嗎?”

方一言把頭低下了,輕聲地但卻清晰地回答說:“我沒有忘,可我認為親情更重要。”

“你真是這樣想的?”主任那總是半瞇著的雙眼突然睜大了許多。

“是的,謝謝您對我的栽培。”方一言挺了挺胸膛,抬起頭平靜地望著對方,目光中充滿坦誠、感激和堅定。

“那你走吧!”主任揮了揮手,把身子轉(zhuǎn)了過去,寬闊的后背有些微微顫抖。

方一言的眼睛濕潤了,他還想說些什么,可又不知說什么才好,只好向那個慈祥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大步向門外走去。

“散了,散了好呀!都安心了。”身后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來到了電梯門口,方一言突然怔住了。他發(fā)現(xiàn)在前邊的輪椅上,有一位老人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這不是邢天下嗎?他心里一陣緊張,連忙上前問候:“您好!邢總。”

“大律師,我正等著你吶!”邢天下和藹地朝他招著手。他發(fā)現(xiàn)老人的那只手上正拿著一份文件之類的資料。

“我,我已退出那個案子啦。”他急忙說。

“我不說案子的事?!毙咸煜驴粗兄?shù)臉幼有α?,然后把手中的資料遞了過來,說道,“這是我修改后的遺囑,你看看?!?/p>

一聽遺囑兩個字,方一言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遺囑?你怎么還提遺囑的事呀這個所謂的遺囑害得你們一家人還不夠慘嗎?”

邢天下大概看出了他的心事,竟撲哧一聲樂了,連聲說:“你看看,看看?!?/p>

他只好接過了資料,認真地看了起來。?。窟@可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只見遺囑上面寫道:“在我死后,我名下的全部財產(chǎn)將無償捐獻給省幫扶濟困基金會?!?/p>

二十幾個字,清清楚楚,干干凈凈。

“怎么樣?”邢天下歪著頭,一臉虔誠地問道。那種神態(tài)就像一個等待被老師表揚的紅領(lǐng)巾。

看到此情此景,方一言心里一熱,頓時感到有無數(shù)的話語涌上喉嚨,他想說謝謝您,他又想說對不起,他還想說您的這份遺囑比什么都寶貴……可此刻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突然,他想起剛才辭行時主任說的那句話,禁不住竟自言自語地重復(fù)了一句:“散了,散了好呀!”

沒想到這句話被邢天下聽得真真切切,只見他動情地望著方一言,用力地點點頭,然后用十分凝重的語氣說:“是的,散了大家就都心安了,心安了。”

電梯到了。他實在不忍就此與老人告別,便扶起了邢天下的輪椅,懇切地說道:“來,我推著您老去外面走走吧。”

“好哇,我有好多天沒有曬到太陽啦!”

來到大樓外,陽光燦爛,空氣清新。只見邢天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方一言一擺手,“你不用管我了。”說完,飛快地轉(zhuǎn)動起輪椅向前方奔去。

“您,您現(xiàn)在可以真正地行走天下啦!”方一言大聲地在后面說道。

“哈哈……”聽到方一言的這句話,輪椅上的那個背影不禁朗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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