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昕

在英國國家美術(shù)館，有一幅名為“銀河的起源”的畫，這幅畫來自于文藝復(fù)興時期威尼斯藝術(shù)家丁托列托（Tintoretto，1518-1594年）。畫面中，一個人抱著嬰兒從天而降，他懷中的嬰兒試圖去吮吸一位女神的乳汁。畫中的孔雀和鷹暗示著這個故事來自于古希臘神話，而丘比特的出現(xiàn)更是強調(diào)了這個故事跟愛情有關(guān)。

古代先民賦予了天上的銀河太多的想象，浪漫的古希臘人認為銀河跟宙斯的愛情之果有關(guān)。宙斯是雷神，也是萬神之王，鷹是他的象征。宙斯娶了姐姐赫拉為妻，在神話中，天后赫拉是主管婚姻和生育的女神，孔雀是她的象征。在丁托列托的畫中出現(xiàn)的孔雀暗示著赫拉的身份，而鷹也代替了宙斯出現(xiàn)在畫中。古希臘人相信“神人同形同性”，神不僅和人長得一樣，也和人一樣有著種種性格缺陷。宙斯雖然貴為神王，但生性風(fēng)流，并且很怕老婆。所以，當(dāng)宙斯想與情人幽會的時候，就不得不變化成其他的樣子，有時候是一只牛，有時候是一陣金雨，但是這一次，宙斯公然以人形偷情，變成了別人的樣子，這就是宙斯與阿爾克墨涅的故事。

忒拜王安菲特律翁的妻子阿爾克墨涅是珀爾修斯的孫女—珀爾修斯是殺死了蛇發(fā)女妖美杜莎的英雄。某次，在安菲特律翁凱旋之前，宙斯變成了安菲特律翁的樣子與阿爾克墨涅云雨一番，并且使太陽36個小時沒有升起。后來，阿爾克墨涅生下了兩個孩子，前者屬于丈夫安菲特律翁，后者名為赫拉克勒斯（Heracles）—他是宙斯的兒子。

畫面中的嬰兒就是赫拉克勒斯，又叫海格力斯，他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阿爾克墨涅生下赫拉克勒斯后，因為畏懼赫拉的威儀，也擔(dān)心被赫拉迫害，就將孩子放進籃子里，蓋上稻草，放到了田野里。幸運的是，一天，智慧女神雅典娜陪著赫拉途經(jīng)此地，看到這個可愛的小嬰兒，兩人母性大發(fā)，雅典娜唆使赫拉喂養(yǎng)這個孩子。赫拉克勒斯猛地一口咬住了赫拉的乳頭，大口吮吸起來，赫拉生氣地把孩子扔到了地上，而乳汁卻噴濺而出，形成了天上的銀河。因此，英文中“銀河”寫成“the Milky Way”（乳之路），或者是“Galaxy”（來自于希臘語乳汁一詞）。后來，雅典娜把孩子帶回城里，交給阿爾克墨涅撫養(yǎng)，阿爾克墨涅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孩子。沒想到，孩子卻因禍得福，因為吃了赫拉的奶而得以脫離凡胎，赫拉克勒斯的名字也極具諷刺性，意思為“赫拉的榮耀”。

在丁托列托的畫中，是信使之神赫爾墨斯受到宙斯的囑托抱著孩子偷偷吮吸赫拉乳汁的，由于小赫拉克勒斯天生神力，驚醒了熟睡中的赫拉，天后赫拉本能地將孩子推開，但是她的一部分乳汁向上噴濺，變成了星星，最終形成了天上的銀河，還有一部分乳汁滴落大地，變成了百合花。畫家丁托列托本名雅各布·羅布斯基（Jacopo Robusti），出生于染匠之家，因此人們稱他為丁托列托（意為“小染匠”）。丁托列托并不滿足于學(xué)習(xí)威尼斯藝術(shù)大師喬爾喬內(nèi)和提香所擅長的那種色彩鮮亮的風(fēng)格，他更喜歡打破常規(guī)，用奇特的構(gòu)圖和光線造成動蕩不安的畫面效果。

在西方藝術(shù)史中，除了丁托列托之外，17世紀(jì)佛蘭德斯畫家彼得·保羅·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年）也畫過這個題材。不過，相對于丁托列托作品中奇特的構(gòu)圖和動蕩不安的畫面形式，魯本斯描繪了赫拉抱著小赫拉克勒斯哺乳的樣子，赫拉充滿母愛地看著嬰兒，她的乳汁濺出，形成了銀河。魯本斯是巴洛克藝術(shù)的代表畫家，1600年，年僅23歲的魯本斯來到羅馬學(xué)習(xí)先進的繪畫技術(shù)，但他沒有受到任何畫派的影響，年輕的魯本斯決定走自己的路。他喜歡米開朗琪羅式的人體和提香的色彩，他將兩位藝術(shù)大師的風(fēng)格結(jié)合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fēng)格。不過，如果說米開朗琪羅筆下的人物都是運動健將級身材的話，那么魯本斯的人物在今天看來多少有些肥胖癥患者的嫌疑。

神話中，當(dāng)赫拉知道自己喂了一口奶的孩子竟然是老公的私生子，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多次派人謀殺這個宙斯引以為傲的孩子。赫拉的第一招是放出毒蛇咬死孩子，結(jié)果，蛇被赫拉克勒斯活活玩死了。赫拉克勒斯的哥哥歐律斯透斯膽小怕事，卻有一顆妒忌之心，他繼承了邁錫尼的王位，也成為赫拉克勒斯的領(lǐng)導(dǎo)，他給赫拉克勒斯安排了12件“不可能完成”的苦差，第一件就是殺死涅墨亞的獅子。涅墨亞的獅子兇猛異常，皮糙肉厚，天后赫拉辛辛苦苦豢養(yǎng)其多年，就為了用來殺死赫拉克勒斯。結(jié)果天后豢養(yǎng)多年的寵物先是挨了赫拉克勒斯一木棒，然后就被英雄掐死了……不僅如此，赫拉克勒斯還將獅皮剝下來做成衣服。西方繪畫中經(jīng)常描繪一個身披獅皮的男人形象，就是赫拉克勒斯。他的哥哥歐律斯透斯本想難為弟弟一下，結(jié)果被弟弟的所作所為嚇破了膽，連弟弟的面都不敢見了，歐律斯透斯命人做了一個大銅罐，每次弟弟回來的時候，他就躲進銅罐里。

赫拉克勒斯兒時殺蛇的天賦也派上用場，成年的赫拉克勒斯對普通毒蛇根本不感興趣，他殺的是九頭蛇許德拉，在這一功績中，赫拉克勒斯獲得了沾滿蛇血的箭鏃，這件天下無雙的武器成就了赫拉克勒斯的其他功績?？偨Y(jié)一下，赫拉克勒斯完成了12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包括：1.扼死涅莫亞的獅子;2.殺死九頭蛇許德拉;3.生擒刻律尼亞山的赤牝鹿;4.活捉厄律曼托斯山的野豬;5.清理奧革阿斯的牛圈;6.驅(qū)逐斯廷法洛斯湖的怪鳥;7.捕捉克里特瘋牛;8.馴服狄俄墨得斯得烈馬;9.戰(zhàn)勝亞馬孫女王，得到金腰帶;10.殺死怪物革律翁和雙頭獵犬;11.殺死赫斯珀里得斯圣園里的大蛇，摘到金蘋果;12.將惡犬刻耳柏洛斯送回冥界。

有意思的是，希臘人認為奧運會的起源也與赫拉克勒斯有關(guān)，赫拉克勒斯在伊利斯城邦完成了常人無法完成的任務(wù)，不到半天工夫便打掃干凈了國王奧革阿斯堆滿牛糞的牛棚，但國王不想履行贈送300頭牛的許諾，赫拉克勒斯一氣之下趕走了國王。為了慶祝勝利，他在奧林匹亞舉行了運動會。最初，奧運會競技比賽項目主要是田徑，后來逐漸增加了摔跤、五項全能、拳擊、賽馬、角斗，以及戰(zhàn)車賽、武裝賽跑等，熱愛運動的希臘人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中尋找現(xiàn)實生活中的“大力神”。

雖然赫拉克勒斯取得了眾多豐功偉績，但是他畢竟是凡人之神，他的妻子伊阿尼拉懷疑丈夫出軌，用毒汁涂抹在丈夫的衣服上，毒死了丈夫。赫拉克勒斯死后，被接納為奧林匹斯山的神靈，并且娶了宙斯和赫拉的女兒赫柏，赫拉克勒斯與赫拉的恩怨情仇告一段落。所以，當(dāng)中國人八卦“婆媳關(guān)系”的時候，西方人卻在瘋傳“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不順眼”的小道消息。赫拉克勒斯是凡人之身，但依靠實力晉升為奧林匹斯山的神靈，書寫了凡人與神并駕齊驅(qū)的神話。希臘人不僅崇拜神，也崇拜英雄。從神祇崇拜到英雄崇拜，本身就是人類歷史的進步，有著凡人之身的英雄能夠突破人類身體的極限，挑戰(zhàn)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人類的偶像不再是原始先民迷信的斗志斗法的巫師，而是靠勇氣和力量挑戰(zhàn)極限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