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榮,女,原名褚佩榮,1964年2月出生于寧波,1984年畢業(yè)于浙江師范大學(xué)化學(xué)系,先后做過教師、公務(wù)員,現(xiàn)為《文學(xué)港》雜志社主編。出版過多部詩集及散文隨筆集等,參加過詩刊社第十屆青春詩會,曾獲首屆徐志摩詩歌節(jié)青年詩人獎、“新世紀(jì)十佳青年女詩人”稱號、第五屆華文青年詩人獎,詩集《像我的親人》獲第二屆中國女性文學(xué)獎。詩集《看見》獲全國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
紀(jì) 念
那兩個亦敵亦友的人同時遠(yuǎn)逝了
他們身體的容器翻轉(zhuǎn)了
一點點愛灑了出來 一地浮光
一點點恨灑了出來 一地浮光
一點點悔灑了出來 一地浮光
但是非仍在糾纏 是這樣或不是這樣
更多的殘羹在更多的舌尖上跑調(diào)
再已無法清點 他們早將自己打碎并藏匿
你不妨信任他們曾經(jīng)的表述
他愛說的是承受 而她愛說煎熬
一地浮光 一地浮光
世事在心如一杯涼水
仍郁結(jié)于他們早年的腹腔
抿 嘴
他與你說話 偶爾抿一抿嘴
他在克制什么 為什么害羞
像竹簾 往下拉了拉
屋里凌亂的幽暗繼續(xù)凌亂
像河床 兩頭提了提
流水抬著落花不變方向
事后的猜度是散亂的雨點
打在竹簾上 打在流水里
那交替的驚喜和絕望
泥 土 之 軀
那個僧人端坐于生死之間 也在慢慢衰老
他的身子在變輕 歌唱佛佗的嘴唇在變薄
這親愛的閘門 流淌著越發(fā)低沉的真理之水
你那么熱愛塵世 還熱愛他的端莊
當(dāng)你掙扎于光陰之快 道德之慢
居然還能騰出手來
心疼他的衰老 心疼他低沉的歌聲
變輕的身子 變薄的嘴唇
親 人
終于 他們互認(rèn)為親人
隔了一千多公里 訴說相認(rèn)的歡喜
多么溫暖的標(biāo)簽 她是他的親人
這稱謂像一座堤壩 此刻它是必需的
像韁繩拉住烈馬 河床擋住流水
又像一個自欺的幌子
她不再顧忌她的淚水肆意縱橫
不再顧忌她的神情幽怨彎曲
不再顧忌她的哀愁太過浩蕩
她是他的親人 隔著一千多公里
他們相互祝賀 之后是長久的沉默
后來他又一次說到相見恨晚
說除了親人 其他錯綜的關(guān)系已全部用完
她說她多么樂意是他的親人
還要做他親人中最親的那一個
狹 隘 之 愛
多么狹隘之愛 狹隘是針尖穿心
她的傷口毫無美感 卻讓人心疼
仿佛較勁于一塊蛋糕
她打碎 理出其中的糖與水分
帶走自我允許的部分
這樣的愛更像冒險
她愛得千山萬水 每一次跋涉都充滿兇險
也愛得黔驢技窮 四面楚歌——
那些圍繞他的陽光 雨露
那些他喜愛的器物 相識的女人
甚至不允許心有旁騖
當(dāng)她偶爾專注別的事物
那時的她 也是她愛的敵人
莫 名
原諒我的遲鈍吧 我要慢慢確定一個事實
我肯定看到了一把刀 或者是劍
還有寒光 像晨曦劃開夢的口子
然后是血 但疼在哪里?
原諒我的遲鈍吧 待我慢慢找尋疼痛
它在心的正中 偏左或偏右?
抑或在稍遠(yuǎn)的地方
抑或只有新鮮的血在疼?
我退在角落里 從頭搜尋這個事端
原諒我的遲鈍吧 沒有制造事端的人
沒有刀劍 也沒有真實的傷口
我的體內(nèi)站著一個滿臉疑惑之人
他高大 俊俏 正在矢口否認(rèn)
愛 的 孩 子
相對于物質(zhì)之累 我的思念過于浮泛
走過曠野 我懷上了遼闊
走過大海 我懷上了洶涌
走過高山 我懷上了景仰
走過你——也許有那么一夜
或僅僅一次默契的對視
也許什么也沒有 我懷上了落寞
這些孤獨的孩子 鼓蕩著黑暗之帆
有時我會因它們無法言說的空虛而哭泣
你也從不費神來打擾我 這沒什么
我能懷她不止十月 我也能讓她永不出生
9月24日岱山看日出
我真的可以挑嗎從大團(tuán)的光芒里挑上一縷,
像從蠶繭中抽根絲,滄海里取滴水。
這簇新的光線,我真的可以挑一縷親愛一下嗎?
一縷最好的,或最柔和的。
像從靈魂之愛中,挑出淚水的晶體,
或從肉體的歡愉里,留住愜意的一瞬。
我還可以讓她在我體內(nèi)游走嗎?
多么狹長的翅膀。多么清爽的身子。
她的撫慰小手。她的深情之眼。
我還可以讓她穿過我像利刃透紙?
我久遠(yuǎn)的麻木倏忽醒了,
我需要快樂,但我首先得感知疼痛。
真的,我真的可以挑一縷光親愛一下嗎?
拿我的十里荒涼百里孤寒做親愛的場所,
當(dāng)太陽躍上海面,人間悄悄醒來。
責(zé)任編輯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