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大學畢業(yè)后,我在南京某個研究院工作,工作地址在郊區(qū),工作內(nèi)容是定井位。我們需要根據(jù)地震波探測到的信息,去研究地下巖層的構造,然后分析哪里可能有石油,最后確定在哪里打預探井。
父母覺得我找了份不錯的工作:國企、鐵飯碗。我卻在每一個清晨和黃昏獨自一人的時候,感到深深的茫然和恐懼。我常常爬到樓頂?shù)穆杜_,看著遠方的天空從灰藍漸漸變得暗淡,暮色四合的時候,天空升起的不是炊煙,而是附近化工廠高聳的煙囪肆無忌憚排放的廢氣。
我不喜歡我的工作,我害怕一成不變,可是離開國企,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拿什么養(yǎng)活自己?
2008年下半年,我開始復習考研。那是我做過的最懦弱的一件事,因為我不喜歡我的專業(yè),更不喜歡搞科研。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對未來的生活也并無規(guī)劃和打算。我考研,純粹是為了逃離當時的生活,逃回到象牙塔,名正言順地再過幾年不需要長大的學生生活。
2009年三月,分數(shù)出來,我考了專業(yè)第六名,還拿了獎學金。八月份去交辭職報告,很多人覺得我選擇繼續(xù)深造“很上進,有想法”,其實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兒。
對我來說,辭職讀研究生,是我當時最容易,也最名正言順的一個選擇。只有我自己明白,當時的我內(nèi)心是多么軟弱。
第一次辭職是逃離,那一年我已經(jīng)23歲了,對這個世界仍是懵懵懂懂。
因為學的專業(yè)就業(yè)面太窄,研究生畢業(yè)后我又進了國企,這一次是留在北京。
更高的平臺,更開闊的視野,更優(yōu)秀的同事們,入職的時候我是興奮的。工作的頭兩年,我甚至覺得可能一輩子就待在這個單位了,像大多數(shù)前輩和同學那樣。
工作的內(nèi)容不再是在某個盆地凹陷定井位,而是放眼于整個集團公司的勘探規(guī)劃。2013年,跟著一個重點項目,我也曾甘愿每天加班到很晚,沒有休過一個完整的周末。寫科技論文,寫專利、專有技術,這些我并不擅長,甚至覺得毫無意義的事,也硬著頭皮完成了,拿了很多獎,其實我對那些一點兒都沒興趣。
作為總部的參謀支撐,工作常常接觸高層領導,踩著高跟鞋在各種會議之間飛奔的時候,我也曾有過這樣一閃而過的錯覺:我的工作多么光鮮、多么有價值啊。
但到了2014年,我越來越感到焦慮不安,每天早上去上班的心情就像赴刑場一樣沉重。
我一次次勸說自己:一份工作僅僅是一份工作而已,下了班你還可以做任何你喜歡的事情,工作和興趣愛好分開,不是很好嗎?
下了班,我確實也沒閑著,寫文章,聽講座,還參加過很多創(chuàng)業(yè)論壇和聚會。
2015年初,那個冬天,我過完了29歲生日。生日那天,我因為急性腸炎請了假,在家躺了一整天,沒有特別傷感,只是不停地回溯我走過的29年人生,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我為什么不快樂?我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離開了石油行業(yè)和國企的保護傘,我能做什么呢?這個23歲時我回避掉的問題,在我30歲這一年又重新來到我面前,容不得人躲閃和逃避。
我回想起我的童年,每天放學后,媽媽都要求我寫一篇作文或日記;中學的時候,基本每次考試作文都被語文老師當作范文在班上朗讀;讀大學時,參加文學社,在學校論壇文學版做版主;工作之余,唯一堅持下來的一項愛好,就是寫博客。
我好像只會寫點兒東西。可是,我真的可以把寫作作為自己的職業(yè)嗎?我能養(yǎng)活自己嗎?
家里人知道我在網(wǎng)上寫東西,說我“不務正業(yè)”。我給雜志投過幾次稿,每次都石沉大海;出書,更是不敢奢求的事。
但不管怎樣,我依然堅持寫公眾號。每天午休時間和下班后,我就不停地讀書、寫文章。寫了一年,到2016年三月份,才只有三千多人關注??墒蔷尤挥辛说谝粋€廣告客戶來找我,收了500塊錢,激動得一夜未眠。
2016年九月份,我再次選擇了辭職。這次辭職,不僅是告別一份工作,也是離開了一個行業(yè)。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理解,覺得我“瘋了”“不靠譜”“瞎折騰”。可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對人生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了,這次不是沖動或者逃避什么,而是真正去創(chuàng)造一個屬于自己的生活和事業(yè),哪怕它是錯的,哪怕要為此付出代價,哪怕千萬人阻擋,我也不會退縮。
我曾經(jīng)也信奉把工作和生活分開,下班后再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是如果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10個小時,是在不快樂和忍耐中度過,積累了爆棚的負能量,那么下班后的幾個小時,又怎會放松和開心地去創(chuàng)造呢?
辭職后的每一天,我都如履薄冰,不敢倦怠,因為“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管未來會怎樣,我感謝過去的六年職場生涯,兩份工作,塑造了我,影響了我,也改變了我。因為沒有過去的那些經(jīng)歷,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
前路依舊漫長,每一份工作,都是一種修行。愿我們努力成長,不負光陰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