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濂
這串太平洋上的孤獨島嶼,是千余年來的移民活動,將它變成一座五光十色的美食天堂。
經過10個多小時飛行,我們的飛機終于在夏威夷群島的上空盤旋。透過暮色,可以看到這是一串如珍珠一樣散落在太平洋中的島嶼。降落在首府檀香山所在的歐胡島國際機場,機艙門打開,沒有我想象中的屬于熱帶島嶼咸濕的氣息,有的只是潔凈舒爽的空氣。領取行李、到租車公司提車,然后行駛上去往酒店的高速公路。順暢的流程、清晰的標識和便利的租車服務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7年前在美國讀書,我抓緊課余時間在美國各地旅行。無論東岸、中部還是西岸,每到一地都是這樣親切的界面。我盯著夜色中燈光全亮的寫字樓,一個又一個的drive-through快餐,還有購物街區(qū)里閃亮的奢侈品牌商標,不禁心里疑惑起來。作為最后一個加入美國的州,夏威夷究竟特殊在哪里?這個曾經被馬克·吐溫以溫柔的筆調來描述并讓他流連忘返的地方,魅力究竟隱藏在何處?
在清早朝霞的映襯下,夏威夷的氣質慢慢顯現(xiàn)。站在所住的阿拉莫阿那酒店(Ala Moana Hotel)陽臺眺望,原來昨晚黑壓壓的遠方就是大海,碧海、白帆、流動的云朵和婆娑的棕櫚樹恰好構成一幅精致的速寫,Ala Moana正有通向大海的道路之意。酒店大堂里穿梭著比基尼的身影,抱著沖浪板的男孩赤腳走在地毯上,幾位穿著夏威夷花衫的男士正在談笑風生,一群脖子上佩戴著紫色雞蛋花花環(huán)的老太太們分外惹人注意。熱帶的顏色一點點跳進來了。
此時正是感恩節(jié)假期,夏威夷旅游局推薦我們自己先去一家當?shù)乜诒诲e的早午餐店嘗嘗。這家Sweet E's Café有著社區(qū)鄰家餐館的親切模樣,墻上掛滿了店主拍攝的家人照片,營造出家庭的氛圍。前院里鮮艷的紫葉木槿正在大朵綻放??腿藗兌噙x擇在有頂棚的院子里用餐,陽光透過植物灑在餐盤上,看著便讓人心情大好。“第一次來夏威夷嗎?那不如來點本地特色的吧?!笔陶哒f道。他建議我們要了雞蛋卷,班尼迪克蛋和奶油藍莓法式土司。每樣前面都冠以“夏威夷式”的名號,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因為它們看著不過就是美式早餐的常見項目???結果證明它們都是誠意滿滿的菜品——雞蛋卷里餡料豐富,我辨別出有午餐肉、車打奶酪、洋蔥和青蔥,還有一種是我在澳門吃過幾次的葡式香腸;班尼迪克蛋也就是水波蛋處于最合適的狀態(tài),無論大小、色澤還是成熟度,輕輕用餐刀一劃,金黃色的蛋液就和性感的荷蘭醬混在一起,沾滿下面多孔而松軟的面包圈還有細嫩的烤豬肉??墒菫槭裁词强矩i肉呢?我也不解,一般都應該是豬肉培根的。更奇特的是,旁邊的配菜不是煎土豆餅、炸土豆塊,而是一勺米飯。藍莓法式吐司本身有種淡淡的甜味,里面不僅夾著紫色的藍莓奶油,還有一顆顆飽滿的藍莓果,咬一口便會爆漿出來。的確是完美的一餐,我卻依然摸不到頭腦。為什么那些輕微的變化,就是夏威夷特色呢?
終于傍晚時分,到了和“接頭人”肖恩·莫里斯碰面來答疑解惑的時刻。他是本地著名的食評作家,亦是每年夏威夷美食和美酒節(jié)的組織者之一?!澳愦蟾艣]有想到,夏威夷人也和中國人一樣愛吃大米吧。更甚的是,夏威夷人早餐的搭配就可能是米飯。我們去美國本土旅游,還會覺得奇怪,麥當勞怎么不提供米飯作為配菜(Side Dish)呢,這里的麥當勞都有這個!”莫里斯告訴我一個數(shù)字,夏威夷每人年均消費大米是60磅,美國本土則是9磅,其中還有很大部分統(tǒng)計的是啤酒里的谷物消耗。夏威夷人吃的是一種加州出產的卡魯斯大米,米粒大小中等,有些黏性。而吃大米的習慣是由在種植園工作的中國移民帶來,再由日本移民發(fā)揚光大的。葡萄牙香腸,以及用于做吐司的甜面包,則是來到種植園的葡萄牙人帶來的。至于為什么是烤豬肉,而不是培根,因為那來源于夏威夷土著的食物卡魯阿烤豬肉(Kalua Pig),它的味道已經深入人心。午餐肉的使用則要提起夏威夷在“二戰(zhàn)”期間受到軍事管制的歷史,那時新鮮的進口肉由標準的軍糧代替,等到戰(zhàn)爭結束之后,夏威夷人已經離不開這種高脂肪的罐頭食品了。
我們和莫里斯約在一家名叫Zippy's的餐廳,這是一家由家庭餐館發(fā)展而來的連鎖店,今年是它的50周年紀念。約在這里的目的是他想告訴我們夏威夷人日常會吃什么。“就是那種每次出差回到夏威夷,吃起來馬上覺得回家了的食物?!彼稳莸?。他點了一份米飯?zhí)撞停≒late Lunch),還有一碗拉面(Saimin)。一份經典的米飯?zhí)撞陀羞@樣幾個元素:兩個圓圓的米飯球,上面撒了些干海苔絲;一份拌著濃濃蛋黃醬的土豆通心粉沙拉,讓人想起勤儉持家的美國家庭主婦,或者美國學校食堂的杰作;還有隨意組合的肉類,可以是卡魯阿烤豬肉,也可以是中式的蠔油炒雞塊,或者美式炸魚排加炸雞塊。莫里斯選擇的是夏威夷非常受歡迎的照燒汁牛肉。照燒在日本的做法是在肉類表面涂抹醬油和味啉來做燒烤,在夏威夷的版本常常就用紅糖代替了味啉,依然能有發(fā)亮的糖色在表面,只是味道要甜。這種米飯?zhí)撞偷钠鹪词欠N植園時代,日本勞工帶到田間地頭的便當盒午餐。到了20世紀30年代,開始有餐車向工人們直接出售這樣的午飯?zhí)撞?,又因為要照顧移民的多樣,餐食里各個國家的元素都要兼顧。面條端上來了,那是莫里斯的最愛。它既不同于日本的骨湯拉面,也不是中國的湯面。Saimin的英文其實就是中文“細面”的廣東讀音,顧名思義,就是一種雞蛋和面粉混合做成的面條,有點發(fā)硬。而湯頭是日式的做法,一般是用鰹魚和海帶來熬成一種清鮮的湯,每家會有各自的秘方,可以再加入干蝦仁、雞骨頭或者香菇來增加風味。面條上面整齊地碼放著雞蛋絲、叉燒肉片、粉白相間的魚糕切片,還有青菜。莫里斯來示范什么是本地人的吃法:他往湯里加了點醬油,又撒了些黑胡椒,然后用筷子把每一種食材都夾進湯勺里一些,盡可能多地一次把它們吃掉?!耙欢ㄒl(fā)出‘吸溜吸溜的聲音??!這樣才表示非常滿意店家的服務!”莫里斯說道,“Saimin在夏威夷太常見了,街角就是這種Saimin小店。因為沒有米飯,我們并不把它當正餐,而是小吃。比如在看電影之前,或者有時候降溫了,需要在兩餐之間額外補充點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