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名崗
論孔孟與孫武軍事思想相同之處
吳名崗
孔子和孫武同為春秋時期人,都經(jīng)歷過頻繁的戰(zhàn)爭,所以他們對軍事問題有許多相同的思想??鬃雍蛯O子都“慎戰(zhàn)”;孔子“教民以戰(zhàn)”與孫子的“兵卒孰練”都強調(diào)了練兵的重要;孫子的為將之“仁”比孔子的“仁者愛人”更深刻;孔子的“文武相備”思想與孫子“伐謀、伐交”戰(zhàn)略是相通的;孔子的“好謀而成”與孫子的“謀攻”思想一脈相承。孟子提出“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是對孫子“道、天、地、將、法”思想的深化,突出了“人”在戰(zhàn)爭中的關(guān)鍵作用。
慎戰(zhàn) 教民以戰(zhàn) 仁 文武相備 好謀而成 地利不如人和
孔子、孟子是儒家的代表人物,他們較少談兵,但是他們確實有自己的軍事思想,而且與孫武的軍事思想多有相同之處。
孔子是舉世公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因為他自己對軍事問題有所回避,所以其軍事思想沒有受到后人應(yīng)有的注意。
說起孔子的軍事思想,一般人可能會感到驚奇和不解。因為《論語·衛(wèi)靈公》中有這樣的記載:“衛(wèi)靈公問陣于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逼鋵嵾@話僅僅表明孔子更重視“俎豆之事”,并不表明他不重視“軍旅之事”。
公元前498年,擔(dān)任魯國執(zhí)政卿季氏家宰的子路在孔子的授意和支持下,準備拆除費、郈、成三家的都城,除掉魯國內(nèi)的分裂勢力。季孫氏要拆除費城時,公山不狃、叔孫輒率領(lǐng)費人襲擊魯國都城。魯定公率領(lǐng)仲孫何忌、叔孫州仇、季孫斯進入季氏宮中,登到季孫宿的臺上,費城人攻打他們“入及公側(cè)。仲尼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左傳·定公十二年》)。在危機時刻,孔子果斷地指揮了這場平叛戰(zhàn)爭,下令他的弟子攻伐費人,很快把叛軍擊敗。
這表明,孔子不但自己懂軍事,會打仗,還教育培養(yǎng)出了一批將帥之才,冉有、子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楚國令尹子西在與楚昭王的談話中曾問:“‘王之將率有如子路者乎?’王曰 :‘無有?!保ā妒酚洝た鬃邮兰摇罚?/p>
在實際執(zhí)掌魯國政權(quán)的季孫氏家為將的孔子弟子冉有“與齊戰(zhàn)于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軍旅,學(xué)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學(xué)之于孔子。’”孔子懂軍事這事,即使當時魯國的執(zhí)政卿季康子都不太清楚,還以為冉有天生就懂軍事。
戰(zhàn)爭關(guān)系到人民的生死、國家的存亡,是國家的大事,所以自古明君良將,對戰(zhàn)爭無不慎之又慎。孔子對戰(zhàn)爭同樣采取了非常謹慎的態(tài)度,“子所慎:齊、戰(zhàn)、疾”(《論語·述而》)。一般情況下,孔子會免談戰(zhàn)爭。在社會活動中,不是萬不得已,孔子不參與、不支持進行戰(zhàn)爭。他說自己“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是他避免參與那些他認為不應(yīng)該進行的戰(zhàn)爭的遁詞。
公元前484年冬天,衛(wèi)世叔疾從衛(wèi)國逃亡到宋國。叔疾的岳父孔文子因其家庭問題要發(fā)兵攻打叔疾,曾就這件事去聽取住在衛(wèi)國的孔子的意見。“孔文子之將攻大叔也,訪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則嘗學(xué)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耍{而行。”①左丘明著:《左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779頁??鬃訉孜淖诱f不懂軍事,是對他認為不應(yīng)采取的軍事行為的勸阻和抵制,是其“慎戰(zhàn)”思想的具體表現(xiàn)。
孔子的慎戰(zhàn)思想與孫子的慎戰(zhàn)思想是一致的。
孫子說:“夫戰(zhàn)勝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兇,命曰費留。故曰:明主慮之,良將修之。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zhàn)。主不可以怒而興軍,將不可以慍而致戰(zhàn)。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怒可復(fù)喜,慍可復(fù)悅,亡國不可以復(fù)存,死者不可以復(fù)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保ā秾O子·火攻》)孫子是軍事家,他更清楚“用兵之害”,在能“戰(zhàn)勝攻取”的情況下,孫武仍強調(diào)“慎之”,他的慎戰(zhàn)思想是深刻的。孫子主張“非危不戰(zhàn)”,“危”是危及國家,危及人民,這樣的戰(zhàn)爭只能是防御戰(zhàn)、反擊戰(zhàn)。對危及國家存亡和人民生死的戰(zhàn)爭,孔子也是積極參加和支持的。
孔子的軍事思想,留下的文字并不多,但其內(nèi)涵是豐富的。孔子出于對人民的“仁愛”和對祖國存亡的關(guān)心,提出了自己的“慎戰(zhàn)”思想,并在實踐中努力避免參與不必要的戰(zhàn)爭。因為歷史上許多戰(zhàn)爭都是不必要的,這些戰(zhàn)爭不但害了被侵犯者一方,也害了侵犯者自己一方,乃至戰(zhàn)爭的發(fā)動者。
《孫子·始計》中說:“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孫武把“士卒孰練”作為他預(yù)判戰(zhàn)爭勝負的條件之一,可見孫子對訓(xùn)練士卒的重視。只有平時嚴格訓(xùn)練,賞罰分明,到戰(zhàn)時士卒才會令行禁止,奮力作戰(zhàn)。為了表明孫武對訓(xùn)練士卒的高度重視,司馬遷在《孫子吳起列傳》中專門寫了“吳宮教戰(zhàn)”一節(jié)作為孫武的重要事跡。
孫子在《行軍篇》說:“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也;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也。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則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則民不服。令素行者,與眾相得也?!边@不但講教民以戰(zhàn),而且講了怎樣“教民以戰(zhàn)”,只有平戰(zhàn)一致,“令素行”,戰(zhàn)時才能令行禁止,孫子還講了平時怎樣才能“令素行”:“與眾相得也”。什么是“與眾相得”?一般譯為“將帥同兵卒之間相處融洽”,筆者認為:要做到上下融洽,“與眾相得”,關(guān)鍵是君主將帥要真正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只有根本利益一致,才會“與眾相得”,才會將帥同士卒融洽。
春秋時期,戰(zhàn)爭頻繁,軍隊的強大和兵民的素質(zhì)是國家存亡的基礎(chǔ)。孔子雖然慎戰(zhàn),但主張積極備戰(zhàn),他因材施教,認真向其弟子教授軍事學(xué),培養(yǎng)出了子貢、冉有、子路等一批軍事人才。同時主張教民以戰(zhàn):“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保ā墩撜Z·子路》)各諸侯國常備兵很少,多數(shù)參戰(zhàn)者是忙時務(wù)農(nóng),閑時習(xí)武,一到有戰(zhàn)爭時參戰(zhàn)的就是受過軍事訓(xùn)練的農(nóng)民。戰(zhàn)爭不但是件拼命的事,而且是件拼技術(shù)、拼技巧、拼謀略的事。所以孫武著兵法以傳授解決戰(zhàn)爭問題的正確方法?!敖堂褚詰?zhàn)”則是訓(xùn)練兵民參戰(zhàn)的方法和技術(shù)。所以,“教民以戰(zhàn)”是春秋時期有政治眼光和戰(zhàn)略雄心的戰(zhàn)略家所主張和堅持的。
孔子不僅從正面提出“教民以戰(zhàn)”的主張,還對不教民、不訓(xùn)練就把普通百姓推向戰(zhàn)場的做法進行了嚴肅的批評。他說:“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論語·子路》)讓沒有經(jīng)過軍事訓(xùn)練的民眾參戰(zhàn)就是“棄民”,民為邦本,無民就無君,棄民之君就是亡國之君??鬃影选敖堂褚詰?zhàn)”放到了事關(guān)國家存亡的高度來認識,其思想是深刻的,其意義是深遠的,至今對于軍事訓(xùn)練仍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孔子是最講“仁”的,他說:“里仁為美”,“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保ā墩撜Z·里仁》)“樊遲問仁。子曰:‘愛人?!保ā墩撜Z·顏淵》)“仁者愛人”是孔子“仁”的本意。
孔子講了許多“仁”的具體表現(xiàn),但最大的“仁”是救人以命,不讓人無故地死去。在孔子看來,如果不用戰(zhàn)爭來解決爭端,盡量避免戰(zhàn)爭,不讓人民死在戰(zhàn)場上就是統(tǒng)治者最大的“仁”。所以,孔子的慎戰(zhàn)思想是其仁愛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正是基于這一點,孔子給管仲以極高的評價:“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迂曉唬骸苤俜侨收吲c?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釉唬骸苤傧嗷腹?,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jīng)于溝瀆而莫之知也?!保ā墩撜Z·憲問》)孔子肯定了管仲“九合諸侯,不以兵車”之仁,從造福于人民的立場高度贊揚管仲“如其仁,如其仁”。出于仁愛思想,應(yīng)該說,政治家、軍事家最大的“仁”是盡力減少戰(zhàn)爭,減少戰(zhàn)爭傷亡。而孫武作為軍事家兼政治家,也是在這一點上講究其仁的。
孫武在論述為將的基本條件時說:“將者,智、信、仁、勇、嚴也。”(《計篇》)一般認為“仁”是“愛撫士兵”,實際上,將軍“愛人”,愛本國人民、愛所有的人是更重要的品格。將軍在戰(zhàn)場上,實際掌握人的生命權(quán),不僅是對其部下,對敵方、對敵我雙方的人民都是十分重要的。孫武認為“不仁”的人不能為將,所以才提出了“智、信、仁、勇、嚴”是為將的五個基本條件。
將軍做到怎樣才是“仁”呢?
孫子在《地形篇》說:“故戰(zhàn)道必勝,主曰無戰(zhàn),必戰(zhàn)可也;戰(zhàn)道不勝,主曰必戰(zhàn),無戰(zhàn)可也。故進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而利合于主,國之寶也?!睂④娭示褪且拔┟袷潜!薄W龅健斑M不求名,退不避罪”的地步,就是犧牲個人一切也要“保民”,可謂“仁之至也”。對這樣的將軍,孫子贊為“國之寶也”,足見孫武對于為將之仁的推崇。
孫子在《用間篇》說:“相守數(shù)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睂O子批評那些舍不得爵祿和金錢以用間的將領(lǐng)是“不仁之至也”。為什么呢?因為不知敵情,冒然打仗,那就意味著會有無數(shù)士卒白白去送死,所以說這樣的將軍是不仁到了極點。孫子又說:“非圣不能用間,非仁不能使間?!保ā队瞄g》)之所以不惜血本使間,是因為它關(guān)系到戰(zhàn)爭的勝敗,關(guān)系到人民的生死,不是真正愛惜人的生命、把人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的人是舍不得花極為高昂的代價去使用間諜的,所以孫子說“非仁不能使間”。
無論是從孔子對“仁”的論述來看,還是《孫子兵法》對為將要“仁”的要求來看,文武兩圣人對“仁”的理解和要求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仁者愛人”。因為戰(zhàn)爭直接關(guān)系到人的生死,孫子強調(diào)的為將之仁顯得尤為重要,尤為現(xiàn)實。
公元前500年,魯定公和齊景公舉行了著名的夾谷之會。這次相會,起因于孔子被魯君起用:“夏,齊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魯用孔子,其勢危齊?!耸故垢骠敒楹脮瑫c夾谷。魯定公且以乘車好往??鬃訑z相事,曰:‘臣聞有文事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濒敹ü蚊俗笥宜抉R,帶兵與齊景公相會。在這次兩君會見中,孔子嚴斥了齊國的非禮行為,粉碎了齊國“使萊人以兵劫魯侯”的陰謀,維護了魯國的尊嚴,在外交上贏得了勝利。因魯國早有軍事準備,齊國也沒敢輕舉妄動。為與魯國和睦相處,“于是齊侯乃歸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史記·孔子世家》)。這是孔子文武相備思想的一次重大勝利。
孔子“有文事必有武備,有武事必有文備”的思想,其實際意義是軍事和外交要相互配合,相輔相成以保障國家安全。
孫武雖為軍事家,但他總是站在政治的高度來審視軍事問題?!秾O子兵法》講的不僅是軍事問題,也有政治、外交問題。孫子的“伐謀、伐交”思想與孔子的文武相備思想實際上是一致的。孫子說:“百戰(zhàn)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謀攻》)孫子把“伐謀、伐交”這樣以外交行為為主的行動看作軍事行為,納入了他的軍事范疇。孔子和孫子都把軍事和外交看作是保障國家安全的兩個重要方面,這猶如車之兩輪、鳥之兩翼,直到今天仍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幾乎每個國家的安全委員會都有負責(zé)外交和軍事的首長共同參加,以保障國家安全。在世界各國日益重視用對話來解決各國爭端的今天,孫子的伐謀、伐交思想和孔子的文武相備思想仍具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盡管孔子對戰(zhàn)爭采取了盡量避免的“慎戰(zhàn)”態(tài)度,但對于危及國家存亡的重要戰(zhàn)爭還是積極參加和支持的。
公元前484年春天,孔子弟子冉有組織指揮了魯國對齊國侵伐的反擊之戰(zhàn),取得了勝利。在戰(zhàn)爭中,“冉有用矛于齊師,故能入其軍??鬃釉唬骸x也?!睉?zhàn)死的少年汪錡被魯國以成人葬禮安葬,“孔子曰:‘能以干戈以衛(wèi)社稷,可無殤也。’”(《左傳·哀公十一年》)孔子對冉有和汪錡的贊揚,表明了他對反侵略戰(zhàn)爭的積極支持。
孔子贊成和支持用智謀以粉碎敵國的攻伐之謀,與孫武具有相同的“上兵伐謀”思想?!蛾套哟呵铩x欲攻齊使人往觀晏子以禮侍而折其謀》載:晉平公(前557~532年在位)之時,晉欲伐齊,派大夫范昭到齊國觀察齊國君臣之政。在宴會上,范昭要用齊景公的酒樽飲酒被晏子撤掉,要求樂師為其演奏成周之樂被盲師拒絕?!胺墩褮w以報平公曰:‘齊未可伐也。臣欲試其君,而晏子識之;臣欲犯其禮,而太師知之?!倌崧勚唬骸虿怀鲇陂踪拗g,而知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謂也。可謂折沖矣!而太師其與焉?!雹賲莿t虞著:《晏子春秋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26頁。對于晉謀伐齊,晏子等自覺地以謀伐之,示之齊已有備和齊不可欺,不可伐。所以范昭通過親自偵察得出的結(jié)論是“齊未可伐也”。對晏子這種“上兵伐謀”的做法,孔子給予了高度贊揚。晏子在“折沖”晉國謀伐齊時,《孫子兵法》尚未問世,孫子的“上兵伐謀”是有事實根據(jù)的。
唐朝的杜牧在注《孫子兵法·謀攻篇》之“上兵伐謀”時,全文引用了《晏子春秋》的這段資料后說:“夫晏子之對,是敵人將謀伐我,我先伐其謀,故敵人不得而伐我。……故敵欲謀我,伐其未形之謀?!雹俨懿俚茸ⅰ秾O子兵法》,西安:三秦出版社,1998年,第44頁。杜牧的注解是正確的。以此可見孔子和孫子一樣是主張、贊成“上兵伐謀”的。
一場戰(zhàn)爭,從謀劃到實施,往往是一個很長的過程,最短的也要有數(shù)月。戰(zhàn)爭之始,始于“謀”,“謀”的過程一般都會有所表露,如現(xiàn)代戰(zhàn)爭總是先造輿論,然后制裁、伐交等,最后才會發(fā)動攻擊。如果能在敵國“始謀”階段,以謀伐謀,使敵國改變攻伐我方之計劃,免于戰(zhàn)爭,那當然是上上之策了??鬃泳驮钭迂曇灾\改變了齊國宰相田常對魯國的侵伐。
當了宰相的田常欲奪取姜姓齊國政權(quán),但害怕高、國、鮑、晏等數(shù)家大夫的反制,因此移其兵以伐魯而虛齊國。“孔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夫魯,墳?zāi)顾帲改钢畤?,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請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請行,孔子許之?!雹谒抉R遷著:《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2197頁??鬃幼屍渚ㄖ\略、能言善辯的得意弟子子貢出使齊國,說田常移師以與吳戰(zhàn),又到吳國說吳王夫差伐齊,說越派兵隨吳北伐,最后回到魯國參戰(zhàn),終于打敗了強齊,保住了魯國,這就是著名的齊吳艾陵之戰(zhàn)。這場大戰(zhàn)是孔子幕后導(dǎo)演、子貢執(zhí)行的“伐謀”之戰(zhàn)。
《孫子兵法》把“伐謀”作為上上之策,又作“謀攻”,就是用“不戰(zhàn)”“非戰(zhàn)”“非攻”的方法,用和平的方法、智謀的方法解決戰(zhàn)爭問題。這就像好的醫(yī)生“治于未病”一樣?!秾O子兵法》主要是講用“謀”解決戰(zhàn)爭問題的。
孔子在軍事上與孫子一樣,也高度重視用“謀”解決戰(zhàn)爭問題?!白勇吩唬骸有腥?,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保ā墩撜Z·述而》)以勇敢著稱的子路問老師,統(tǒng)帥三軍,您要選擇什么樣的人才?子路認為孔子一定會選擇他這樣不怕死的勇敢之士??鬃诱f:“我不選那種不用武器徒手搏虎,不用舟楫徒步渡河,不懂得借他物、用智謀,死而無悔的所謂勇敢之士。如果必用,則選臨事警懼、不輕敵、懂得用智謀、有把握完成其所謀之事的人。在軍事上,孔子和孫武可說是“有謀而合”,都主張靠謀略、靠智謀和周延精到的謀劃去取得軍事勝利。所以,當勇敢的子路請出兵救魯時,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出時,孔子不允許,而是讓“好謀而成”、能言善辯的子貢出山。
子貢不負孔子之望,憑他對當時各諸侯國政治、軍事形勢的全面了解,對各國國君和執(zhí)政卿思想、心理、性格諸方面素質(zhì)的全面認識,憑借自己的智慧和才能,出色地完成了老師交給他的救魯任務(wù)。子貢先到齊國,說田常伐吳。田常說,已下令出兵伐魯,如果棄魯攻吳,怕國內(nèi)大臣懷疑自己伐魯?shù)恼鎸嵞康?,覺得不好辦。子貢就讓田常先按兵不動,讓他到吳國說吳王伐齊救魯。吳王夫差同意子貢伐齊救魯?shù)囊庖?,可?dān)心越國有襲擊吳國之心。子貢又到越國說越王勾踐派兵三千隨吳王伐齊,并表示越王愿親自率軍前往,解除了吳王夫差的后顧之憂,吳王遂起兵攻齊。子貢估計吳伐齊必勝,故又到晉國,讓晉君“修兵休卒以待之”。子貢最后回到魯國參戰(zhàn)。
“吳王果與齊人戰(zhàn)于艾陵,大破齊師,獲七將軍之兵而不歸,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首迂曇怀觯骠敚瑏y齊,破吳,強晉而霸越。”③司馬遷著:《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2197頁。孔子幕后導(dǎo)演的這場“伐謀”之戰(zhàn),完全達到了其“救魯”的目的,是軍事史上的一個奇跡,是孔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思想的碩果。這時距孫子提出“上兵伐謀”已有近30年。
孔子在軍事上說得少,做得多。他不但指揮了“隳三都”,打擊魯國的分裂勢力,而且導(dǎo)演了吳、齊艾陵大戰(zhàn)。他的“謀攻”思想不但深刻,而且由他的得意弟子子貢實踐得十分成功??鬃蛹捌涞茏拥倪@些軍事活動事跡都在孫武以兵法見吳王闔廬的公元前512年之后,孔子是否讀過《孫子兵法》不得而知。
孟子是晚于孫子的戰(zhàn)國時期人,他把孫子預(yù)測戰(zhàn)爭勝負的“道、天、地、將、法”合并為“道、天、地”,把“道、將、法”稱為“人和”,然后對“道、天、地”進行比較,提出了“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著名論斷。這顯然是受孫子軍事思想的影響后提出來的,是對孫子軍事思想的發(fā)展: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huán)而攻之而不勝。夫環(huán)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zhàn),戰(zhàn)必勝矣?!?《孟子·公孫丑下》)
《新訂四書補注備旨上孟卷》注解說:“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兵家之所尚”。①林退庵:《精校四書補注備旨上孟》,上海共和書局藏版,民國十年,第4頁。顯然,孟子所論是兵家之事,是就兵家所尚而有所發(fā)揮?!暗玫蓝嘀?,失道寡助”,這就是孟子所說的“人和”,只有君主得道才會有“人和”。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jīng)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詭也?!保ā队嬈罚┚鞯玫朗恰叭撕汀钡年P(guān)鍵,所謂“得道”就是符合人道,就是代表大多數(shù)人的根本利益和社會的發(fā)展趨勢。但是在戰(zhàn)爭中僅有君主的“得道”還是不夠的,將帥是否能嚴格執(zhí)法、賞罰分明也是求得“人和”的重要因素。孟子把“人和”看得高于天時、地利是正確的,但他籠統(tǒng)地提出“人和”,沒有論述怎樣做到“人和”,這就不如兵家的“主孰有道?將孰有能?法令孰行?賞罰孰明?”具體而可行。孫武是要親自實踐自己的兵法的,所以《孫子兵法》很具體、很務(wù)實;孟子只是提出一些對軍事問題的思考,沒有想到自己去帶兵打仗,所以有點空洞。他說的“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也不是“地利”而應(yīng)屬于“人和”。因為筑城、挖池、打造兵器、種植米粟都是人事,人不和,怎么會做到城高、池深、兵革堅利、米粟廣多?孟子這里說的地利與孫子講的地利是不同的,孫子講的主要是自然山水的地形之利。
孔子雖然與孫子軍事思想有許多相同之處,但他們對軍事的重視程度不同。孔子面對“禮崩樂壞”的天下亂局,主要是強調(diào)以禮治國、以德治國,軍事只是不得已的辦法。孫武面對頻繁的戰(zhàn)爭、諸侯國的滅亡、人民因戰(zhàn)爭而死亡的慘痛,認為“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是“不可不察”的,所以他研究兵法,要以正確的用兵方法解決戰(zhàn)爭問題,以保護國家的存在、人民的安全,所以寫出了千古名著《孫子兵法》。
表面看起來,似乎儒家和兵家沒有多少聯(lián)系,但是如果全面了解孔子和孟子,就會發(fā)現(xiàn)孔孟和孫武的軍事思想還是有不少相同之處的。應(yīng)當指出,孔子編的《春秋》對這一時期的主要戰(zhàn)爭都做了客觀而簡要的記述,他對春秋戰(zhàn)爭史是很有研究的。了解孔孟的軍事思想,了解其軍事思想和《孫子兵法》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不但對于我們?nèi)?、準確地認識儒家是必要的,而且對我們加強對軍事工作重要性的認識也是有益的,對做好我們現(xiàn)實的軍事斗爭準備也是必要的。
(責(zé)任編輯:孟祥才)
Review of the Similarities of the Military Thinking of Confucius and Mencius & Sun Wu
Wu Minggang
Confucius and Mencius lived during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They both underwent witnessed frequent wars. So they have many things in common with respect to the military issues. Both Confucius and Sun Zi were cautious in war. Confucius suggested that a country should train the people for war. Sun Zi questioned “On which side are officers and men more highly trained?” They both laid stress on the importance of drilling troops. Sun Zi’s opinion of the benevolence of military generals is more profound than Confucius’ opinion of “The benevolent loves other.” Confucius’ thinking of “making civil and military preparation” is similar to Sun Zi’s strategy of “balking the enemy’s plans and preventing the junction of the enemy’s forces.” Confucius’ opinion of “striving to succeed by strategy” derived from the same origin of Sun Zi’s thinking of “attacking by stratagem”. Mencius put forward the idea of “The time isn’t as important as the terrain; but the terrain isn’t as important as unity with the people”, which deepened Sun Zi’s thinking of “moral law, heaven, earth,commander, method and discipline” and give prominence to the key function of “human beings” in wars.
Be Cautious in War; Training the People for War; Benevolence; Make Civil and Military Preparation; Strive to Succeed by Strategy; Terrain Isn’t as Important as Unity with the People
B22
A
2095-9176(2017)04-0046-07
2017-02-06
吳名崗,惠民縣石廟鎮(zhèn)人大原副主席,山東孫子研究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