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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絕戀

2017-02-05 17:10梁安早
北極光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沐陽北山阿媽

梁安早

這是仲夏的一個早晨,沉睡了一夜的榕城在天際邊那輪冉冉上升的紅日召喚下,像一位酣睡醒來的美少女,睡眼朦朧,臉頰緋紅,哈氣,伸腰,舒肢……榕城,就這樣拉開了她嶄新一天的序幕。

昨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雨,街道上的塵土被雨水帶走,顯得格外的潔凈街道兩旁的風景樹,像被打了一層蠟,愈發(fā)青翠欲滴了。

大約是這酷熱仲夏中難得的一天涼爽天氣,八點還不到,榕城著名景點象山公園里,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

在眾多的游客中,有一位滿頭銀發(fā),步履蹣跚的老婦人在一位年輕姑娘的攙扶下,沿著曲折的石階,向山頂亦步亦趨地爬去,每走一步,老婦人都要發(fā)出渾濁、沉重的喘息聲。

莫奶奶,休息一下再走吧,年輕姑娘心疼地說。

老婦人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捋捋貼在額前的幾絲亂發(fā),然后展顏一笑,待氣順了,幽幽地說,想我年輕的時候,這一點石階算什么?憋上一口氣,噔噔噔,到了山頂還不用換氣,人老,不中用了。

年輕的姑娘看了老婦人一眼,心想,您都七十多歲了,能跟年輕的時候相比嗎?不過,她沒有說出口。歇息了一會兒后,她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老婦人朝山頂走去。

到達山頂時,太陽已經(jīng)升得老高了,昨夜那場大雨帶來清新、溫潤的空氣,依然令人神清氣爽。

山腳下,是兩條綠色玉帶似的漓江和桃花江的交匯處。平靜的江面在陽光的照耀下,騰起絲絲縷縷的薄霧,于是,遠處鱗次櫛比的建筑群就顯得朦朦朧朧,影影綽綽,再加上輕快的小舟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地滑行著,仿佛一幅活生生的山水畫。

在一塊如同斜斜地插在沙地上的貝殼一樣的黑色巖石邊,老婦人停下腳步,哆哆嗦嗦地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掏出一塊包扎成四方形、陳舊的手巾。隨著手巾一層層地打開,年輕姑娘看到,包在手巾里的是兩張發(fā)黃的黑白半身照。

一張照片上是一位很書生氣,戴著圓框大眼鏡,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另一張照片上,也是一個年輕人,他的形象與第一張那個年輕人恰好相反,濃眉大眼,氣宇軒昂。

老婦人輕輕地來回摩挲著兩張照片,像觸動了塵封在記憶深處某件令她神傷的往事,眼眶漸漸濕潤起來,雙肩開始聳動。

終于,她的淚水大滴大滴掉在照片上,掉在地上,摔成片片晶瑩的花瓣。

莫奶奶,您哭了!年輕女子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要給老婦人擦拭。

沒事,你讓我哭一會兒吧,也許,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流淚了,老婦人推開年輕姑娘的手。

沐陽,昨夜九點五十分,北山他走了,他在臨走之前的兩個鐘頭,還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是在那頭,也要與你成為好兄弟,老婦人將氣宇軒昂的年輕人的照片緊緊攥在手里,哽咽著說。

她哭過之后,摸出手機準備撥打電話,卻又垂下,喟然長嘆一聲,說,沐陽,你差不多昏睡了大半年吧,我打給你,也是白打啊,現(xiàn)在,我滿腹的話又說給誰聽呢?

畢竟是歷經(jīng)滄桑的老人,看透了許多人和事,性情在歲月的淘煉和沉淀中,早就像一塊磐石,巋然于人生的風雨中。

很快,她的情緒就平靜了下來,對年輕的姑娘說,娜娜,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么獨身嗎?今天,我就解開你心中的這個謎團。

老婦人打開話閘,一段人間絕戀從發(fā)黃的塵世畫卷中慢慢地展開來……

與象山隔江相望,漓江的東岸,有一塊沙洲。這塊沙洲形狀非常奇特,它的洲頭高地隆起,如同一只昂首鳴唱的青蛙頭,中部凸起又恰似蛙背,因形取義,當?shù)氐娜藗兘兴贤苤蕖?/p>

洲上翠竹搖風,綠水環(huán)繞,四周群山簇擁遙列,特別是每當細雨蒙蒙,煙波浩渺之時,洲上籠罩在輕紗薄霧之中,若隱若現(xiàn),宛如瑤池仙境,美麗極了。

洲上有一個二十余戶的小村莊,因地得名,稱之為老蛙村,村民皆以打漁為生。

在村子的最東頭,有秦、張、莫三戶人家比鄰而居。

秦家有子叫沐陽。

莫家有女叫妙蓮。

張家有子叫北山。

秦沐陽和張北山同年生,莫妙蓮比他們小一歲。

村子中與三人年紀相仿的孩子很少,因此,在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他們就玩在一起。

他們很小時,村里的大人們常常開莫妙蓮的玩笑,在沐陽和北山當中,你準備選哪一個做你的丈夫?

莫妙蓮當時不懂事,不知道丈夫是怎么回事,說,我選張北山。

因為張北山長得結(jié)實,有力氣,膽兒也大。記得有一次她跟著他和秦沐陽在村外捉迷藏時,她剛剛在一叢竹子下躲好,偶然抬頭時,看到一條花花綠綠的蛇纏在一棵竹子上,正朝她嘶嘶吐著鮮紅的信子。

她嚇得慘叫一聲,身體癱軟了下去。

張北山和秦沐陽聞聲趕到,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哆哆嗦嗦地指了指頭上。秦沐陽看到竹子上的蛇,尖叫著往后退,還是張北山勇敢,他一個箭步跳上前,伸手抓住蛇就扔了出去。

所以,莫妙蓮跟在張北山后面很有安全感。

可是,她又隨即搖頭說,不行,我不選張北山,我選秦沐陽算了。

因為張北山太野了,脾氣也不好,有時候弄得整個村里雞飛狗跳的,有時候裝神弄鬼嚇哭她,還有時候搶比他小的孩子的東西吃,再說,他的一身整天都是臟兮兮的,活像一頭在稀泥里打過滾的豬。這樣野,這樣臟的男孩,總的來說令人看著很不舒心。

秦沐陽像一個女孩子一樣,文文靜靜,干干凈凈,說話和聲細語,雖然膽小,卻很招人喜愛。

大人們哈哈大笑,問,你究竟選誰?。?/p>

莫妙蓮有些生氣了,說,我不是說過選秦沐陽做丈夫嗎?

呵呵,這個女娃崽還真有點眼光,大人們贊賞地說。

實際上,他們也很討厭張北山。

秦沐陽聽到這些話時,很開心。在整個村莊的女孩兒當中,就數(shù)莫妙蓮長得最好看了,像一朵剛剛出水的荷花,怎么看,都覺得漂亮。于是,他就有意地撇開張北山,獨個兒找她一塊兒玩。

兩人玩得最多的還是過家家,找一截小木棍在沙地上畫一個圈兒就是房子;撿幾塊破損的瓦片擺放在一起,就是炊具;薅來一些枯草,當成床……他們在設計著一個小小的,虛幻但又很溫馨的家。

秦沐陽在圈兒外的沙地上蹦足達著,說是捕魚,莫妙蓮將那些瓦片翻來覆去擺弄著,說是在做家務。

兩小無猜的日子過得是那樣單純,又是那么快樂。

可是,這種日子常常被張北山破壞掉。原來,自從大人們逗莫妙蓮的話傳到他的耳朵里后,他心里非常失落,因為他也喜歡莫妙蓮,后來又看到秦沐陽與莫妙蓮經(jīng)常撇下自己,由失落變成憤怒,決心要從秦沐陽手中奪回莫妙蓮。

當秦沐陽和莫妙蓮的過家家正要開始,或是玩到興頭上時,張北山就會跑過來,三下兩下將瓦片踢飛,將圈兒抹去,然后指著秦沐陽的鼻子罵道,你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妙蓮是我的媳婦你也敢搶。

秦沐陽很怕張北山。雖然兩人同齡,但張北山差不多比他高出一顆腦袋,打起架來,絕對不是他的對手,秦沐陽只好悻悻地站在一邊不敢搭腔,無措地搓著手。

這時,莫妙蓮會挺身而出,用拳頭在張北山身上擂著,說,你以后再這樣對待沐陽,我永遠也不理你!哼,你害不害臊,誰是你的媳婦?

說完,拉著秦沐陽的手,飛快地走開。

張北山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一跺腳,朝著莫妙蓮遠去的背影說,我就不相信娶不了你做媳婦!

這一年七夕節(jié)剛過,桂北大地的氣候發(fā)生罕見的變化,頭天還是烈日炎炎,酷熱難當,可是到了晚上,寒風呼嘯,溫度急劇下降,冰冷刺骨,令人難以入眠。

第二天,人們起床一看,外面云霧低沉、迷蒙,地上結(jié)了一層白花花、堅硬的狗牙霜。田里正在抽穗的晚稻禾苗,齊刷刷地倒伏在泥水里;地里郁郁蔥蔥的蔬菜,蔫頭耷腦;曠野上怒放的鮮花,枝折花落。

老蛙村最老的那個長者摸著花白的胡子搖頭連連說道,大事將出!

他告訴人們,據(jù)他小時候聽父親說,長毛(太平軍)圍攻榕城那年,四月的天氣里居然飄起了小雪?,F(xiàn)在天氣如此逆變,因此必有大事發(fā)生。

長者所說的不幸一語成讖。

過了兩天,漓江里不斷有裝滿國軍士兵的船只上下穿梭著。

到城里去的村民也不斷將一個個壞消息帶回來:國軍在豫湘桂戰(zhàn)役中與日本鬼子交戰(zhàn)失利;日本鬼子大部隊進入廣西境內(nèi);全州失守,日本鬼子向興安逼近……

榕城上空飛來兩架飛機,像蒼蠅一樣不斷地嗡嗡盤旋著,有時它們飛得極低,幾乎是擦著象山上普賢塔頂掠過,若是霧散開的時候,還能看到機身上貼著一面大大的膏藥。

有大膽的人跑到象山頂上,想看看開飛機的日本鬼子究竟長得什么樣子,噠噠噠,飛機上噴出一串串火舌,在槍聲中,那人血肉飛濺,躥起老高,然后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飛機走后,有人將那人的尸體抬回來,尸體被槍子兒鉆出幾個像篩子眼一樣透明的大窟窿,慘不忍睹,從此以后,再也沒人敢到象山頂山去看飛機。

不久,村里的青壯年都被征去幫助國軍修筑工事。

這段時間外面奇冷,老鼠都不愿意在外面呆,溜進屋里亂啃亂咬。這天莫妙蓮正在家里幫阿媽補那張被老鼠咬破的魚網(wǎng)時,忽然聽到遠遠的北面?zhèn)鱽磙Z隆轟隆沉悶的雷聲。

奇怪,秋天會打雷?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聽到,阿媽放下手中的活兒訝異地說。

雷聲繼續(xù),還是那樣沉悶,那樣遙遠。

這雷聲時斷時續(xù),足足響了一天。

傍晚時分,莫妙蓮的阿爸從工地上回來,他一進門就大聲嚷道,日本鬼子已經(jīng)打到靈川了,炮彈爆炸的響聲都傳到了榕城,要不了幾天,就會打到這里來。

莫妙蓮和阿媽這才知道,今天聽到的沉悶隆隆聲并不是在打雷,而是炮彈的爆炸聲。

莫妙蓮的阿媽說,日本鬼子打來了又怎的?打戰(zhàn)是軍隊的事,與我們小老百姓沒有一根毛的關(guān)系!

莫妙蓮的阿爸瞪了妻子一眼,說,你見過長眼睛的子彈和炸彈?炸彈要是落在我們這里,轟,一個村的人就沒了!

莫妙蓮的阿媽嚇了一跳,旋即明白丈夫的意思,說,你是說叫我?guī)е⒆酉鹊洁l(xiāng)下去躲避?

莫妙蓮的阿爸點了點頭,說,城里許多老百姓開始往外走了。

他想了想,長嘆一聲憂傷地說,在回來的路上我與張大哥和莫老弟商量了一下我們?nèi)以撏膬鹤???墒?,我們都是從外地來的,鄉(xiāng)下沒有親戚,根本就沒地方去!再說,我也不放心你帶著妙蓮在外面亂跑,聽天由命吧。

天氣漸漸放晴,又恢復到“秋剝皮”

的炎熱狀態(tài)。北面隆隆的炮聲移到了榕城的郊外。每一次炮響,大地都要震顫一下。槍聲炒豆般密集,喊殺聲震天。

每天都有數(shù)架貼著膏藥的大肚子飛機飛到榕城上空,投下一枚枚巨大的炮彈,于是,劇烈的爆炸聲在市區(qū)連串響起,爆炸過后,市里燃起沖天的大火。

村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原來熱鬧的村莊,變得冷冷清清。秦、莫、張三家沒有走,他們的確是沒地方去。

三家終日提心吊膽躲在家里,連家門也不敢出。

這些時日老是躲在家里,可把三個孩子給憋壞了。

這天,秦沐陽悄悄溜出門外要去找莫妙蓮玩,他剛走了幾步,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他回頭一看,是張北山。

張北山低聲說,我知道你小子憋不住想找妙蓮玩,哼,有種的跟我走一趟,那樣我們就公平競爭妙蓮;沒種的就滾回家里去,我見一次你與妙蓮在一起,就打你一次。

聽他這樣說,秦沐陽也來了倔脾氣,說,走就走,誰怕誰!

兩人剛要走,不想莫妙蓮也出來了,見到他倆,頗覺意外,愣了一下,問,你倆這是干什么?

張北山說,我想帶他去一個好地方看看。

莫妙蓮狐疑地說,是不是在家憋得慌,想找沐陽的樂子?

張北山說,沒有。

莫妙蓮說,那好,帶上我,我在家憋得快要發(fā)瘋了。

張北山想了想,點頭同意。

三人來到江邊,那兒停著許多漁船,他們隨便跳上一艘,朝象山劃去。途中,莫妙蓮問張北山,你究竟要帶我們?nèi)ツ膬海?/p>

張北山指著象山頂嘿嘿說,不是經(jīng)常有貼著膏藥的飛機擦著那兒飛過嗎?我要看看開飛機的日本鬼子長得什么樣兒,還要看看大炮的炮彈是怎么爆炸的。

莫妙蓮嚇了一跳,尖叫著說,萬一被飛機上的日本鬼子發(fā)現(xiàn),噠噠噠,我們?nèi)瞬皇菚淮蛩溃?/p>

張北山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秦沐陽說,要是膽小,現(xiàn)在掉頭回去還來得及。

秦沐陽當然能聽出他的話中話,胸膛一挺,說,誰膽小,誰就是癩皮狗!

莫妙蓮不明白一向膽小的秦沐陽現(xiàn)在的膽子何以變得這樣大,也說,我才不想做癩皮狗。

象山頂上,一片開闊的平地上,留有數(shù)個深深的彈坑;被槍子兒打中的那個看飛機人身上流在地面的鮮血,早己凝固成一團團黑色的血跡。

三人正要向交戰(zhàn)激烈的市區(qū)看去,嗡嗡嗡,一陣馬達聲由遠及近,飛臨到他們的頭上,不好,日本鬼子的飛機來了,張北山大驚失色地喊道,原來,他的膽子也并不大。

倒是秦沐陽此時顯得很沉著,瞥見離他們幾步之遙有一塊斜斜地插在沙地上如同貝殼一樣的巖石,拉著兩人朝那兒跑去。

石頭背后是一個空間,恰好藏得下三人。他們剛藏好,三架大肚子飛機就擦著象山頂上掠過,一會兒,他們聽到四周傳來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爆炸聲中,飛機的嗡嗡聲飛遠。

過了很久,確定飛機不會再來了,他們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石頭背面爬出來。

嗆鼻的濃煙籠罩著整個象山,昏天黑地,令人窒息。

三人跌跌撞撞下山,來到江邊,看到老蛙洲已是一片火海。

一隊隊穿著土黃色軍裝,戴著紅五角星帽子的軍隊在鑼鼓喧天中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在榕城的主街上。雖然他們的軍裝有些陳舊、破爛,但每個人昂首挺胸,精神很飽滿。

張北山緊緊拉著秦沐陽己精神失常的阿媽,與秦沐陽和莫妙蓮擠在歡迎的人群中,揮舞手中的紅色小旗,高聲叫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秦沐陽的阿媽一個勁兒地傻笑,想掙脫束縛,跑到軍隊中去學他們的樣子行走,可是張北山的力氣太大了,連掙幾下都不能脫身。

那次日本鬼子的轟炸不但將榕城炸得千瘡百孔,還將老蛙村夷為平地。如果不是秦沐陽的阿媽出門找柴,她與丈夫,以及兩戶鄰居的大人就會死在日本鬼子的空襲下。

那天,秦沐陽的阿媽做飯時,發(fā)現(xiàn)沒干柴燒了,于是到外面的竹林里去撿枯竹。剛走到竹林邊時,頭上傳來飛機低沉的轟鳴聲,接著,背后傳來山崩地裂的爆炸聲。

有一枚炸彈在她附近爆炸,巨大的氣浪將她沖出老遠,她昏迷了過去,等她清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整個村莊在畢畢剝剝?nèi)紵?,濃煙滾滾。

她呆了呆,然后發(fā)瘋似的朝自己的家里跑去。

自己的家,以及兩戶鄰居的房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兩個巨大的彈坑。散落在四周的房子碎片正在燃燒著,濃煙中夾雜著某種肉燒焦時發(fā)出的焦臭味。

沐陽他爹,你在哪兒?秦沐陽的阿媽大聲喊道,回答她的只有火苗上竄時的呼呼聲。

她又叫張北山和莫妙蓮爹媽的名字,也沒有人應答。

她猛然意識到,濃煙中某種肉的焦臭味,就是他們的尸體正在被大火吞噬。

沐陽他爹,等等,我也跟你去!秦沐陽的阿媽叫著,朝大火撲去,這時,有人拉住了她,是秦沐陽他們回來了。

從此以后,秦沐陽的阿媽瘋了。

從此以后,秦沐陽、張北山、莫妙蓮三個孩子像流浪狗一樣在榕城四處流竄,再將撿來,或是討來的東西,留出一份給瘋瘋癲癲的秦沐陽的阿媽吃。

畢竟是張北山無論在個子還是力氣上都比秦沐陽和莫妙蓮大,在加上他的膽量出奇得好,因此,他無形中就成了兩人的主心骨。

苦難的生活,使三人暫時忘記了幼時理想和誓言。

流浪狗是一種深沉而不屈的生命的精靈,用近似殘酷的生活詮釋著生命的力量。它掙扎在黑暗骯臟的生活中,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頑強意志,走過風風雨雨。

三個流浪的孩子,照顧著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挺過了幾年最黑暗的時光。他們沒有湮滅在飄搖的生活中,反而茁壯地成長著。

這一年,張北山和秦沐陽十四歲,莫妙蓮十三歲。

張北山如同一根雨后的春筍,竄高了很長一截,長得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健壯得像一頭牛犢子。

幾年的流浪生活,并沒有使秦沐陽變得粗野,他的個頭沒長多少,還是那樣白白凈凈,文文靜靜。

莫妙蓮則如她的名字一樣,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蓮花,愈發(fā)美麗了。

解放區(qū)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民主政府愛人民……

三人唱著嘹亮、雄偉的歌曲,迎來了新的生活。

因為他們沒有成年,又差不多是孤兒,根據(jù)他們的實際情況,區(qū)政府安排他們到學校里去學習文化知識。

可是,沒幾天,張北山讀不下去了,他跑到區(qū)政府對領(lǐng)導說,我都這么大的人,站著坐著和老師差不多高大,我有的是力氣,安排我做點事吧。

大約是領(lǐng)導看著他與一群七八歲的孩子坐在一起的確很別扭,就安排他到一家工廠里去當學徒工。

莫妙蓮和秦沐陽每次放學回來,看到秦沐陽的阿媽在村子四處瘋跑,覺得很難過,也提出不讀書。

張北山卻不同意了,他說,秦沐陽你這小子天生就是讀書的料,不讀書可惜了,再說,瞧你細手細腳的模樣兒,能做什么事?你的阿媽就是我的阿媽,有我一口吃的,絕少不了阿媽的那一份。

他又指著莫妙蓮說,女孩兒不讀書,等于是一頭豬,你也必須去學校。

莫妙蓮說,你知道怎樣照顧女人不?阿媽是女人,需要我照顧。

張北山摸摸后腦勺,想了想說,也好。

秦沐陽本來想說我不去,可是他實在是舍不得課本上的知識,張了張嘴,究竟還是沒有將話說出來。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間,三人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張北山早就轉(zhuǎn)為正式工人,莫妙蓮也被安排了一份工作。而秦沐陽的確是讀書的料,小學初中接連跳級,在他二十二歲那年,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學。他的阿媽,在他考后的不久,去世了。

在秦沐陽去學校的前一天,張北山將他和莫妙蓮邀到象山頂上,說,沐陽,你在學校好好學習,而我呢,想與妙蓮在家里好好地過日子。

莫妙蓮已經(jīng)不再是小女孩兒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把張北山推走了事,看了一眼秦沐陽,紅著臉說,北山,婚姻是大事,不像買菜賣菜那樣簡單,讓我好好地想想吧。

其實,這些年來的共同生活,秦沐陽已經(jīng)在她心里像一粒種子一樣生根發(fā)芽了,可是,現(xiàn)在他是大學生了,地位已經(jīng)是今非昔比,前途不可限量,她吃不準他是否還能看得上自己。

張北山倒也痛快,說,行咧,妙蓮,其實不琢磨也行,你看我這身板,掙錢養(yǎng)活你不成問題……

莫妙蓮打斷他的話,說,我好好的,有手有腳,能行能動,需要你養(yǎng)嗎?

張北山吃不準莫妙蓮心里裝著什么心事,訕訕地說,那是那是。

秦沐陽站在一邊一言不發(fā),只看著遠處霧靄中的群山發(fā)呆。

實際上,他的心里卻像浪濤般翻騰不止:一直以來,他是那么喜歡妙蓮,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喜歡,早就變成了深深的愛慕,只是他生性羞怯,不善于表達而己。如今,張北山突然提出要娶她為妻,自己能與他爭嗎?這些年來,如果不是他的照顧,自己有書讀、能考上大學嗎?如果不是他的照顧,阿媽早就離開了這個人世,在他心里,早就將張北山當成了親大哥。

莫妙蓮看他發(fā)愣,試探著問,你在想什么?

秦沐陽回過神來,支支吾吾說,我想,我想,大學里的生活一定很美妙,精彩。

莫妙蓮又問,你剛才聽到北山和我在說什么嗎?

秦沐陽言不由衷地說,其實,你與他挺般配的。

這是你的真心話?莫妙蓮追問。

秦沐陽沒有回答。

莫妙蓮剛剛沉下去的心里又閃出一朵希望之花。

張北山笑著說,妙蓮,你看沐陽都認為我和你般配,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嫁給我吧,這一輩子讓你穿金戴銀我不敢說,但能保準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莫妙蓮瞪了他一眼,你羞不羞?

秦沐陽在南方的那所大學開始了他的人生新征程。

雖然學校里的生活的確是那么美妙精彩,班上也不乏有偷偷給他寫紙條表示愛慕的女孩子,但是,莫妙蓮的影子卻總不停地在腦子里晃來晃去,怎么也揮不去。

他常常琢磨著,是不是該給莫妙蓮寫封信?前面所提及的那種顧慮,使他遲遲提不起筆來。

終于有一天,他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思戀的煎熬,壯著膽子寫了一首朦朧的愛戀情詩。

在張北山三番五次纏著莫妙蓮要嫁給他時,莫妙蓮收到秦沐陽的信息,盡管她讀不懂整首詩的內(nèi)容,可是從詩中的情和愛兩字,她確定,秦沐陽是在向她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沉下心來,開始認真地琢磨這事兒:自己就是一個工廠里沒有文化的工人,能配得上秦沐陽嗎?

再說,張北山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她身邊,那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死纏勁也確實令她毫無招架之力。

莫妙蓮就這樣進入了一種難熬的人生苦戀之中。

因此,她決心要好好地考驗考驗張北山的真誠度,假裝在不經(jīng)意中將秦沐陽對她有所愛戀的消息透露給了他。

那一刻,張北山真的傻了,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看著莫妙蓮,說,你說,人家一個大學生,當真會娶你?

莫妙蓮說:北山,要是沐陽真的娶我,你怎么辦?

張北山想都沒想說,我到棲霞寺里去當和尚!

莫妙蓮動情地說,用得著去當和尚嗎?這個世上比我好的女孩多的是。

沒想到張北山竟然撲通一聲跪在莫妙蓮的面前,說,我張北山如果不能娶你,這輩子永遠不結(jié)婚。

別,別這樣,莫妙蓮手忙腳亂將他扶起來說。

秦沐陽將信寄出去后就后悔了,他覺得不應該與張北山爭奪莫妙蓮,可是又能怎樣?信還能追得回嗎?

他非常希望張北山寫封信來大罵自己,或是親自跑到學校來揍自己一頓。

然而沒有。

倒是意外地收到了莫妙蓮寫來的信,莫妙蓮在信中將收到他的信后所發(fā)生的情況一一告訴了他。

這封沉甸甸的信令他忐忑不安,無所適從。

他很想寫封信給張北山,替自己解釋說那次給莫妙蓮寫信,是一時的沖動,可是張北山會相信嗎?如果不解釋,回去怎么與他相處呢?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流逝著。

這天,秦沐陽午飯后正準備去圖書館看書,學校的高音喇叭響了,說是有人找他,在校門口等候著。

秦沐陽來到校門口,見到的不僅僅是莫妙蓮,還有張北山。

張北山,你也來了?他吃驚地問。

對,我也來了,張北山說。

秦沐陽尷尬著,一時找不出什么話來說,僵在那兒,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來:你們還沒吃飯吧。

秦沐陽知道,從榕城到他的大學,乘車要半天。

吃過,不過吃的是空氣,張北山笑著說。

他這一笑,尷尬的空氣活躍了不少。

那,我請你們?nèi)コ詡€飯,秦沐陽說。

你一個窮學生有幾個鳥毛錢?你的零用錢還是我與妙蓮匯給你的呢,張北山咧嘴笑著說,還是我請吧。

秦沐陽又是一臉的尷尬。

在一家小小的飯店里,三人圍著一張油乎乎的小飯桌坐在一起。在點菜時,張北山不僅點了好幾個葷菜,還要了酒。

秦沐陽說,少點菜吧,我吃過了。

莫妙蓮嬌嗔說,北山是想讓你改善一下,學校的生活不怎么好吧。

秦沐陽問,你怎么知道?

莫妙蓮說,你的臉色告訴我的。

學校的生活不是不好,而是秦沐陽將錢節(jié)省下來買了資料書。他原本白凈的臉有些呈菜青色。

開始時他們光是低著頭吃飯,談話的次數(shù)卻不多,幾杯酒下肚后,張北山紅著臉最后打破了沉默,說,沐陽,我們來這兒,是有事要與你商量,我問你,你真的要娶妙蓮嗎?

秦沐陽回頭看看莫妙蓮,不知道該怎么說。

張北山也看著莫妙蓮,你表個態(tài)吧。

妙蓮當然成了主事人,她的一句話就可以把這一切搞定。

秦沐陽,你能娶我嗎?莫妙蓮的臉漲得緋紅。

這……

你要是不娶妙蓮,我就娶了,張北山說,我看你們不合適。

也許,張北山不說后面的話,秦沐陽也就退縮了,而這后半句恰恰成了激將法,在酒精的刺激下,只聽秦沐陽說,怎么就不合適了,那要看妙蓮嫁不嫁我?

妙蓮,你說,張北山回問。

我嫁!妙蓮的眼里溢滿了淚水,癡情地說,只要沐陽娶我。

張北山一下子矮了許多,就像自行車的輪胎把氣漏掉了一樣,頓時癟了下去。

不過,好在張北山就是張北山,拿得起放得下,抬頭抹一把眼角,說:秦沐陽,咱都是大人,說話可要算數(shù)。我張北山不為難你,給你點時間學習,好讓你畢業(yè)了娶妙蓮,但是我有一說,要是你中途反悔了,可別怨我張北山不認人!

說完,他把手里的筷子一使勁兒,啪的折為兩截。

秦沐陽那一刻也來了勁兒,也把筷子折為兩截,說,一言為定,駟馬難追!

行!算個漢子,張北山抓起秦沐陽,伸出拳頭在他肚子上重重地擂了一拳,大笑著說,有種!

他雖然大笑著,可是,他的眼里卻有一層晶瑩剔透的東西在閃光。

莫妙蓮以為張北山又要對秦沐陽耍粗,一把講張北山拉開,說,有話好好說,咋又……

張北山還在大笑,笑得很爽心,說,妙蓮,你真有福!將你交給他,我放心了。

他又把臉轉(zhuǎn)向秦沐陽,說,沐陽,祝福你!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沐陽,妙蓮,你們看,我也多幸福啊!

三個人都笑起來,把所有的酒都清了。

秦沐陽滿眼里溢著清亮的淚水,一甩手,就把杯子摔碎在地上,說,誰不算話,猶如此杯!

張北山又在碎玻璃上踩了幾腳,說,這樣總行了吧!

飯館老板早跑了過來,以為他們在那里發(fā)生了摩擦,看看沒事,于是抱歉地笑笑,就走開了。

秦沐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宿舍里的,第二天醒來時雖然頭痛欲裂,但昨天發(fā)生的那一幕卻歷歷在目。

不好,我犯了大錯,他跳起來叫道。

他顧不上洗漱,披上衣服朝校外跑去,可是,跑到校門口時,卻茫然了,因為他昨天與張北山和莫妙蓮分手時,忘記了問他們住在什么地方。

這座城市是那么大,旅店是那么多,總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找。

他慢慢地往后走,想著昨天發(fā)生的一幕幕,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秦沐陽寒暑假再也沒有回到榕城,他只寫了封信給張北山,說自己要考研,學習非常緊張,沒時間回去。

他考上了研后,又寫信回去,說他以后要考博。

而這個過程中所有的花費,張北山竟然全攬全包了,秦沐陽也坦然接受,跟他從爹媽那里拿來的一樣有理。

就在秦沐陽認為自己這么多年的求學時間,莫妙蓮看到他的畢業(yè)遙遙無期無法成婚,而她又與張北山朝夕相處,或許能改變當初的想法,轉(zhuǎn)而答應張北山的追求時,一場眾所周知的史無前例的大運動爆發(fā)了。

三人從此各據(jù)一方,杳無音訊。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那場大運動遭到否定,許多在運動中受到迫害的人得到平反。

秦沐陽和張北山恢復自由時,已經(jīng)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他們的青春早就隨風而逝,隨水而去。

這時的國家劫后余生,滿目瘡痍,需要大量的人才投入重建,根據(jù)秦沐陽的所學的專業(yè),他被送到國家一所秘密機構(gòu)進行科研工作。這份工作,需要他嚴格保密,不能與外界有任何的接觸,秦沐陽就這樣“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張北山恢復了原來的職務,帶著工人們鼓足干勁,夜以繼日地工作著,他想以這種工作方式,忘記那段創(chuàng)傷。

莫妙蓮在等待著,等待秦沐陽的出現(xiàn)。

然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秦沐陽沒有出現(xiàn)在她眼前,也沒有任何關(guān)于他的消息。

她苦苦的思戀,在歲月的洗禮下,漸漸地平息下來。

終于有一天,他們又相聚了。

此時,三人已經(jīng)是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了。

在象山頂上。

張北山問秦沐陽,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秦沐陽想了想說,我還有什么打算?

張北山問,你不踐行你當初的諾言了?

秦沐陽笑著說,我還沒有畢業(yè),怎么去踐行?他看著遠方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自言自語地說,恐怕我永遠也畢不了業(yè)了。

莫妙蓮說,其實,我們?nèi)嗽诤苄〉臅r候已經(jīng)是親人,親人能結(jié)婚嗎?

這一天,他們談了許多許多,直至夕陽西下,才分開。

后來,秦沐陽一次下樓梯時不慎摔倒,腦部受傷,從此昏迷不醒。

當莫妙蓮的手機再次響起秦沐陽打來的電話時,她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驚喜叫道

沐陽,你醒了?

可是,那邊卻傳來一個年輕陌生人的聲音:您是莫妙蓮老人吧,秦教授在昨夜離開了人世,我們是在他的手機里發(fā)現(xiàn)了您的號碼……

莫妙蓮手一松,手機啪地掉在了地上……

娜娜想不到這個住在敬老院,一輩子未婚的老奶奶身上還有這樣一段神奇曲折、令人蕩氣回腸的往事,一時不知道怎么說,內(nèi)心百感交集,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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