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著我的牌子,給國家增添麻煩”
北京的金秋,紅楓似火,天高云淡。
坐落在煤渣胡同27號的滕代遠公寓,芳草葳蕤。
1950年9月的一天,值班警衛(wèi)員楊萬聚接到鐵道部辦公廳的一個電話,說從湖南麻陽縣來了一個青年,自稱是滕部長的大兒子,請示如何處理。
楊萬聚立即向滕代遠作了匯報。
滕代遠,苗族,1904年11月2日出生于湖南省麻陽縣下玳瑁坡村。1921年17歲時,由父母包辦,和比自己大4歲的譚紅玉結(jié)婚,次年生育一子。1923年他外出到常德求學,1924年投身革命離開了家鄉(xiāng)。這一走,再也沒有見過妻兒。
滕代遠對兒子千里來京尋父,頗感意外,他對楊萬聚說:“我在湖南麻陽老家確實有一個兒子,算起來已經(jīng)28歲了。我參加革命離開家時,他才一周歲。整整27年啦,我從來就沒有回過老家,見了面也不認識?!?/p>
思考一番后,滕代遠又說:“全國剛解放,社會情況很復雜。咱們慎重一點,我先不見他的面。你把他領回來先到傳達室,請楊靜波秘書代我先問問情況?!?/p>
于是,一場“認子考試”在傳達室開始了。
楊靜波手里拿著滕代遠親手寫的“考題”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滕久翔。”
“哪年生的?”
“民國十一(1922)年。”
“你母親叫什么?”
“譚紅玉?!?/p>
“比你父親小幾歲?”
“不是小,是大四歲。我奶奶說是父母包辦婚姻,我爸爸不愿意,所以逃婚跑了?!?/p>
“曾祖父叫什么?”
“滕紹康,是個秀才,教過私塾?!?/p>
“曾祖母呢?”
“譚引香。”
“爺爺、奶奶?”
“爺爺叫滕國權,奶奶叫譚桃秀?!?/p>
“你奶奶生了幾個孩子?”
“四個,一子三女,我父親是最大的。”
“你父親的小名叫什么?”
“龍兆?!?/p>
楊靜波又問:家里的門是朝東還是朝西、門口有幾個巖擂缽、石階有幾級?滕久翔對答如流,一點不差。
平時十分穩(wěn)重老練的滕代遠,此時變得有些“失態(tài)”,他和1938年在延安結(jié)婚的夫人林一,正躲在門外偷聽“考子”情況。
“是久翔!”滕代遠確認來人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推門進了值班室。他深情地端詳了一番滕久翔,又驚又喜:“久翔,我就是你的爸爸?!?/p>
滕久翔望著眼前這位陌生人,好一會兒才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爸爸。”
“她,”滕代遠指著站在旁邊的林一說道,“你叫媽媽。”
滕久翔非常爽快地叫了一聲:“媽媽!”
“真是個好孩子!”林一滿心喜悅,親熱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見兒思母,滕代遠急切地問:“奶奶好嗎?”
“奶奶經(jīng)常有病。她老人家逢年過節(jié)就跑到咱家的桐樹林,望著山寨的路,盼您能回家。我們一提起您,她就哭得不停?!彪孟柽呎f邊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爸,這是你給奶奶寫的信。”
滕代遠接過信封,一眼就認出是自己幾個月前寫的信,頓時有些哽咽:“27年沒見到她老人家啦,做兒子的不孝啊!”
林一擔心滕代遠想起老母會傷心過度,連忙學著湖南人的腔調(diào)插話說:“伢子,有堂客(妻子)了吧?”
“有啦,堂客都給我生下兒子啦?!?/p>
“我有孫子啦!我有孫子啦!”滕代遠聽到這個消息,抑制不住欣喜,兩眼涌出了淚花。
這樣,滕久翔留在北京父親的身邊住了半個月,警衛(wèi)員楊萬聚陪著他游覽了天安門、故宮和北海。滕代遠也盡量抽時間和滕久翔聊天談心,還帶他參加一些活動。
有一天晚上,滕代遠帶滕久翔到長安劇院看了梅蘭芳演出的一場京劇。演出結(jié)束后,觀眾起立長時間地鼓掌,祝賀演出成功。
從偏僻農(nóng)村來的滕久翔,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既沒有站起來,也沒有鼓掌。
這時,滕代遠把他拉起來,叫他跟著大家一起鼓掌,并且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俗話講,尊人尊自己,輕人輕自己。你要學會懂禮貌,講禮貌。見老人要先鞠躬,后握手,再說話。”
國慶節(jié)那天,滕代遠領著和林一結(jié)婚后生的3個兒子(7歲的久光、5歲的久明、3歲的耕耕),陪著久翔到頤和園游玩了一天。父子5人還在頤和園的昆明湖畔一起合影留念。
照相完畢,滕代遠交代兒子:“過幾天回老家,把這張照片帶回去,給奶奶看看?!?/p>
滕久翔一聽父親要他過幾天回老家,便央求說:“爸爸,我在麻陽搞農(nóng)會工作,沒得啥子意思。你現(xiàn)在是中央的鐵道部長,給我在北京找個工作吧!”
滕代遠想了想,耐心地對兒子說:“按父子情分,我應該在北京給你找個事情做,但我是共產(chǎn)黨的干部,只能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絕沒有以自己的權力牟取私利的權利,即便我當部長也不能例外啊。”
滕久翔一聽,赧然低頭,沉默不語。
“伢子,你上有奶奶,下有兒子,還有堂客,不能把這副擔子全交給當?shù)卣腿嗣裱?!你應該回去,安心在老家,替爸爸給奶奶盡孝?!?/p>
父親的一番話,在滕久翔的腦海里翻騰了好幾天,他最后終于想通了,決定回老家。
滕久翔臨走時,滕代遠又反復告誡:“家里有困難,自己克服,或者寫信告我。不要打我的牌子,給國家增添麻煩。在農(nóng)會工作要老老實實,不要脫離群眾?!彼€送給兒子一個大布包,里面裝著一些舊衣服,并對滕久翔說:“里面有一根皮帶,是我在井岡山打仗時用過的。現(xiàn)在送給你,希望你像我當年那樣,克服一個又一個困難?!?/p>
1955年,滕久翔的家鄉(xiāng)建立了初級社。一家8口,老的老,小的小,因為沒有勞力掙不到工分,基本口糧都吃不上,加上奶奶年事已高,疾病纏身,生活窮困到了極點。無奈之下,滕久翔只好將家里的困難寫信告訴了父親。
滕代遠是中央四級干部,林一是十級干部,兩人加起來的工資確實不少。但由于家里人多,日常開支就不少,還經(jīng)常有中央領導和老戰(zhàn)友登門做客。來了客人,既要招待煙、茶、水果,還要在家請吃飯,這一切都是自己掏腰包,月月下來緊巴巴的,基本沒有什么存款。
兒子有難,父親心焦。滕代遠和林一慨然允諾,每月從兩人的工資中擠出30元,寄給家里,從1955年到1961年,月月按時郵寄,一分不少。
雖然遠隔兩地,父子的感情卻越來越深。每隔幾年,滕久翔都要去探望父親,每次都會帶上父親最愛吃的臘豬肉、臘狗肉和腌制好的紅辣椒。三年困難時期,滕久翔得知父親和弟弟們每天吃黑窩窩頭,一點肉都吃不上,就把自己家養(yǎng)的豬殺了,腌制成臘豬肉,郵寄到北京。幾個弟弟見了,高興得直拍手,夸贊說:“大哥真好?!?/p>
“一定要走出高干子弟的小圈子”
滕久光,1943年11月13日出生在山西左權麻田村,是滕代遠和林一婚后生的第一個兒子。
那時,烽煙四起,遍地兵燹,抗日戰(zhàn)爭正處在最艱苦的時期。滕代遠時任八路軍前方總部參謀長,林一在前總情報處派遣科任科長,經(jīng)常跟隨彭德懷一起上前線。兩人都顧不上照管孩子,只好把久光寄養(yǎng)到當?shù)乩习傩盏募依?。由于生活艱苦,大人孩子身體都不強壯,幸遇到一位從太岳軍區(qū)來的同志送了一筐雞蛋,靠這度過了一個月。
1949年1月10日,滕代遠被任命為中央軍委鐵道部部長。2月20日,中央軍委鐵道部奉命從石家莊遷至北平,正式在王府井南口霞公府掛牌辦公。滕代遠全家也跟隨進京,住進了東城區(qū)煤渣胡同27號。
進城不久,滕代遠夫婦就把6歲的滕久光和4歲的滕久明送進了剛剛遷到北平的榮臻小學幼兒部學習(后改名“八一小學”,現(xiàn)為北京八一中學)。
“八一小學”,它的前身是晉察冀軍區(qū)榮臻學校,1947年3月1日創(chuàng)建于河北省阜平縣溝槽村(現(xiàn)為向陽莊)。這個干部子女學校,曾因為有許多中央黨、政、軍的高級干部的子女在此就讀而聲名遠播。滕久光和滕久明出生在戰(zhàn)爭年代,跟隨父母“南征北戰(zhàn)”,過慣了集體生活,在“八一小學”寄宿,如魚得水。滕久光長期在農(nóng)村寄住,沾染了一身“野孩子”毛病。來到學校,“野性”發(fā)作,頑皮、淘氣、惡作劇,到了五年級,還沒有加入少先隊。
學校的圍墻有兩米多高,好奇的滕久光連蹦帶跳,三下兩下,就騎到了圍墻上。他學著孫悟空,手搭涼篷四下望,猛然間,看到了圍墻外的稻田里有魚在游?!昂醚剑讞l魚玩玩!”他彎下腰一手扒著墻頭,一手拽住弟弟的手,一使勁,就把弟弟拉上了圍墻,倆人偷偷跳到墻外,跑到稻田里捉起魚來了。正玩得高興,學校里的高音喇叭響了:“滕久光、滕久明,你們在哪里?趕快回學校,你們的家長來啦!”
他們倆一聽說家長來啦,以為可以回家,便又興沖沖地翻墻回到學校,結(jié)果被老師逮了個正著。
沒過不久,滕久光發(fā)高燒,住進了校醫(yī)室。滕代遠夫婦一接到通知,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學校。豈料,滕久光的病床上空著,人不知去哪里了。大家正忙著找時,只見他滿身灰土,一手提溜著一只麻雀,一手提溜著一個彈弓回來了。
滕久光一見父母來了,知道自己又闖禍了。機靈的他低頭眄視了大家一眼,天真爛漫的臉上透出一股稚氣。
父母目睹這一切,真是哭笑不得。
對于滕久光,夫妻倆真有些犯愁,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滕代遠的警衛(wèi)秘書卜占穩(wěn)平時負責接送兩個孩子上學,星期六下午從學校接回來,星期一早上再送回學校。一天,他帶著小車去“八一小學”接人,正碰上朱德的警衛(wèi)員也來接朱德的孫女。
“老卜,你們的車上再坐兩個人行嗎?”
“行?!辈氛挤€(wěn)感到奇怪,反問:“你們?yōu)槭裁床粊碥嚕俊?/p>
“朱總司令不允許用公車接孩子,怕影響不好?!?/p>
小車快駛近中南海時,朱德的警衛(wèi)員連忙叫停住車,一邊下車,一邊說:“你們不能送我們到家,叫老總知道了,非挨剋不可。過會兒,我騎個自行車來把她帶回去?!?/p>
卜占穩(wěn)接孩子時,還碰到“八一小學”的院子里有3個學生在吵架。
第一個是某局長的孩子,他說:“我爸爸是局長,有專車?!?/p>
第二個是某部長的孩子,一聽,很不服氣:“你爸爸是個局長算老幾?我爸爸是部長,坐‘吉姆車,管著你爸爸,你爸爸得聽我爸爸的?!?/p>
第三個是某副總理的孩子,聽后更不服氣:“你爸爸是部長算什么?我爸爸是副總理,坐大‘吉斯車,你們倆的爸爸都歸我爸爸管?!?/p>
后來,卜占穩(wěn)把這兩件事都告訴了滕代遠。
滕代遠聽后悚然心驚??磥?,兩個孩子長期生活在高干子女的小圈子中,對成長將會產(chǎn)生負面影響。他和林一商量后,作出了兩條決定,一是立即停止用公車接送孩子,改用自行車或坐公共汽車,按照國務院的規(guī)定,把公車私用的汽油費全部交清;二是把孩子們轉(zhuǎn)到附近的普通小學,讓他們脫離高干子女的小圈子。
為此,滕代遠把全家和工作人員召集到一起開了個會,他說:“小小年紀坐小汽車上學,太脫離群眾了,對孩子們一點好處都沒有?!彼终f:“整天和干部子弟在一起,容易滋長特殊思想。還是讓他們到普通學校去讀書,和老百姓的孩子在一起好。把他們的名字改了,不能暴露是我滕代遠的兒子。今后,孩子們無論干什么,家庭出身只能填寫‘職員,不準填寫‘革命干部?!?/p>
很快,滕久明改名換姓叫“林小明”,轉(zhuǎn)到東城區(qū)新開路小學讀書了。
至于滕久光怎么辦?滕代遠和林一商量了幾次,又作出一個驚人的決定,叫他離開北京,離開父母,送到卜占穩(wěn)的老家河北唐縣的一個山區(qū)去鍛煉。
滕代遠用商量的口氣對卜占穩(wěn)說:“這孩子自從跟我們進了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在蜜罐里,不知農(nóng)民的辛苦,不了解地里的莊稼是怎么長出來的。這樣下去,容易變成資產(chǎn)階級紈袴子弟。我看讓他到你們老解放區(qū)去,找個莊稼漢當老師,學學種地,吃點苦。你看,行嗎?”
起初,卜占穩(wěn)覺得老家太窮太苦,擔心滕久光受不了。后來,架不住滕代遠再三說服,只好同意了。
滕久光聽說到農(nóng)村去,還蠻高興??墒?,臨走時又不愿意了。滕代遠猜透了兒子的心思,把他拉到身邊,耐心地說:“我給你講個毛主席送兒子當農(nóng)民的故事吧。”講完故事,他又說:“你應該向毛岸英大哥哥學習,到農(nóng)民家里去學種地。你在農(nóng)村好好鍛煉一個時期,爸爸就接你回來?!?/p>
就這樣,滕久光改名“劉小林”,到農(nóng)村去了。后來,因為上學不方便,滕代遠讓孩子帶著戶口轉(zhuǎn)到遠在黑龍江依蘭縣的姥姥家,一邊上學,一邊勞動。這期間,滕代遠雖然工作十分繁忙,總要抽出時間親自給滕久光寫信,鼓勵他一定要堅持下去,好好學習,參加勞動。
滕代遠在一封信中寫道:“一定要去掉干部子弟的優(yōu)越感,要和工農(nóng)子弟打成一片?!?/p>
在另一封信中,他寫道:“要走出干部子弟的小圈子,把自己變成工農(nóng)兵的普通一員。”
在農(nóng)村的鍛煉,對滕久光的心靈撞擊很大,他決心洗心革面,脫胎換骨,與工農(nóng)子弟一起春天下地播種,上山綠化植樹;夏天挑土筑堤防汛;秋天挑擔割草打柴,助民收獲;冬天下到廁所刨糞積肥,吃水常年要到很遠的牡丹江邊一桶桶挑回來。經(jīng)過鍛煉,滕久光的皮膚曬黑了,身體強壯了,學習成績也上來了。
整整過了3年,滕久光才被接回北京,轉(zhuǎn)學到北京第二十五中讀書。
1962年,滕久光自愿報名參軍入伍,當上了人民海軍。他在部隊這個大熔爐里錘煉自己,進步很快,入了黨,提了干部,多次受到部隊的表揚和立功嘉獎。
然而,滕代遠對滕久光的進步并不過多贊揚,反而要求更嚴。經(jīng)常從他的來信中找問題,一旦發(fā)現(xiàn)一些不好的苗頭,抓住不放,嚴肅批評。
1971年4月8日,他在給滕久光的信中寫道:“這次你去見楊得志司令員很好。下次不要亂借小事求見上面人物?!?/p>
滕久光沒有辜負父親的一番苦心,在部隊中表現(xiàn)出色,不斷受到重用,曾被授予大校軍銜(副師職)?,F(xiàn)已退休。
“讀書、上大學,要靠自己努力”
1965年6月的一個傍晚,北戴河的海灘格外寧靜,黃昏的夕陽正一點一點落下海面,天邊泛起紅光,一閃一閃。滕代遠、林一和卜占穩(wěn),沐浴著涼爽的海風,在柔軟的沙灘上邊走邊聊,談笑風生。
卜占穩(wěn)發(fā)現(xiàn),滕代遠自從黨中央批準離職養(yǎng)病以來,今天的心情最好,不由得想起滕久明最近從北京給他的來信。
滕久明在信中說,他正在迎戰(zhàn)高考,填報的志愿是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擔心考不好,想請父親給院長劉居英少將寫封信,讓關照一下。
滕久明報考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源于1962年發(fā)生的一件事。
那年夏天,滕久明到北戴河療養(yǎng)院看望父親,巧遇鐵道部副部長呂正操帶著兒子呂彤羽也來看望他父親。當時,呂彤羽一襲綠軍裝,還戴著學員肩章,好不威風。滕久明見了心里羨慕極了,便問呂彤羽當?shù)氖裁幢?,呂彤羽自豪地說:“我當?shù)氖谴髮W生兵,在西安軍事電訊工程學院,軍隊院校錄取的分數(shù)可高啦?!?/p>
從此,滕久明便立志將來要報考軍隊院校。為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他發(fā)憤讀書,高中三年,門門功課都取得了全優(yōu)的成績。
卜占穩(wěn)早就知道滕久明的心事,他也知道滕代遠的脾氣,此事如果不選擇時機,準會碰壁。
卜占穩(wěn)見此時正是好時機,便扭轉(zhuǎn)話題,故意問林一:“局長(林一時任北京鐵路局副局長),小明(乳名)今年考大學吧?”
林一是剛從北京專程來探望滕代遠的,她聽卜占穩(wěn)提起這個話題,猜到了要說什么事,于是,她故意放大聲音:“小明高中畢業(yè)考試成績不錯,現(xiàn)正在備戰(zhàn)高考?!?/p>
林一話音未落,滕代遠就朗然插話:“小明是個知道努力學習的好孩子。我在青少年時期學習成績就很好,希望考上大學。因為參加革命,組織學生鬧學潮,被學校開除了??磥恚业拇髮W夢由小明來圓吧。”
卜占穩(wěn)趁機說:“首長,小明給我說過,他想上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怕萬一考不好,想求您給學院的劉居英院長寫封信?!?/p>
林一心里清楚,劉居英是滕代遠的老部下,他倆曾在一起工作多年,只要寫封信,劉居英不會不照顧。
聽得此言,滕代遠站住了,看了看林一,又看了看卜占穩(wěn),沉思了一會兒,淡然說道:“居英同志是我的老部下,但這種信我不能寫。讀書、上大學,要靠自己的努力!不能靠父母的地位和私人關系。大學能考上更好,考不上也沒有什么。為人民服務的工作多得很,做工、種田、當兵都可以?!?/p>
從海灘回到療養(yǎng)院,滕代遠還在想著散步時說的話題,又對林一說:“你回北京去,要給孩子講清楚不能寫信的道理,靠私情、拉關系,不是我們黨的作風,青年人要有點志氣嘛!”
林一回到北京,把滕代遠說的話原原本本傳達給了滕久明。
對于求父親寫信之事,滕久明原先也沒抱太大希望,現(xiàn)在遭到父親拒絕,只能背水一戰(zhàn)!
經(jīng)過自己的刻苦努力,滕久明終于考上了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
滕代遠在北戴河聽到這個喜訊,于1965年8月21日給滕久明寫了一封信,并抄錄了陳毅元帥1961年7月送兒子上大學時寫的《示丹淮,并告昊蘇、小魯、小姍》一首詩中的句子:
……
汝是黨之子,革命是吾風。
汝是無產(chǎn)者,勤儉是吾宗。
汝要學馬列,政治多用功。
汝要學技術,專業(yè)應精通。
勿學紈袴兒,變成白癡聾。
少年當切戒,阿飛克里空。
身體要健壯,品德重謙恭。
工作與學習,善始而善終。
人民培養(yǎng)汝,報答立事功。
祖國如有難,汝當作前鋒。
滕代遠讓滕久明仔細閱讀這首詩,并一再叮囑:“這是我們對你的希望。你是咱們家第一個進大學的,一定要好好學習。”“要珍惜這個學習機會,在大學期間不準談戀愛、找對象?!?
1969年3月,我國東北烏蘇里江的珍寶島爆發(fā)武裝沖突,把中蘇兩國的關系推到了戰(zhàn)爭的邊緣。為了應對戰(zhàn)爭,沈陽軍區(qū)到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招收了一批在校大學生學員,從事情報工作。滕久明通過了專業(yè)考試,走上了情報工作的崗位。
暌隔一方,沒有自由。天天面對無線電報文,密碼破譯猶如大海撈針。滕久明感到在隱蔽戰(zhàn)線搞情報工作,復雜多變,枯燥無味。他把自己的心情寫信告訴了父母。
1969年12月4日,滕代遠給兒子復信鼓勵:“你的工作我是知道重要的,黨和毛主席是很重視的,是很感興趣的。1931年元月,粉碎敵人第一次‘圍剿,繳獲電臺和報務人員后,由毛主席親自工作,建立了紅軍的電臺和對空偵察工作,在延安才擴大到對國際方面,首先對日寇方面的天空偵察工作。望你堅持天天讀毛主席著作和指示,天天熟讀外文,專心研究技術,要大大增加工作的興趣,這是為中國革命和世界革命的貢獻!要當一輩子的革命戰(zhàn)士!當一輩子的無名英雄!也就是一輩子為人民服務。”
1970年春節(jié),滕代遠收到滕久明的來信,得知部隊要開展“兩憶三查”活動,兒子很想知道父親的歷史。于是,他就寫了一封長信,比較詳細地敘述了自己幾十年的戰(zhàn)斗生涯,還不忘檢討自己的缺點和錯誤。信中叮嚀:“不要變成吹噓我的光榮歷史。”
1970年3月15日,滕久明利用出差的機會,到廣東從化看望在那里“修養(yǎng)”的父母。當談到在部隊的情況時,滕代遠問兒子:“你在部隊做什么工作呢?”
“當參謀。”滕久明的得意溢于言表。
滕代遠一聽,并沒有為兒子的這種“進步”而高興,反而批評說:“你這個大學生,連兵都沒有當過,能當好參謀嗎?我看你應該到連隊去當兵。不要想靠父輩的余蔭達到步步高升的目的。”
滕久明接受了父親的意見,回到部隊就給組織上寫申請報告,要求去連隊鍛煉。部隊首長批準了他的請求。他在下連當兵期間,參加了部隊的野營拉練、夜訓和冬訓,自覺磨煉,吃苦耐勞,培養(yǎng)了頑強剛毅的軍人素質(zhì)。在他的軍旅生涯中,種過水稻,收過麥子,刨過大糞,燒過磚,蓋過營房,修過鐵路路基。在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中,還榮立了三等功。
在這之后,他當過連長、副營長、團長、副師長,還當過總參電化教育中心副主任,被授予了大校軍銜(副師職)。2001年6月退休。(待續(xù))(題圖為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滕代遠)
(責任編輯: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