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偉
又遇見了那個小女孩。接連幾日都見著她了。十一二歲的樣子,天天來這里畫畫。也不見大人,也不見玩伴。幾日來,我對她并無太大在意,只當她是個喜好畫畫的孩子??山袢?,我忍不住走過去,想瞧瞧她的畫。
是鋼筆畫,畫的是這個湖。看似不經(jīng)意的幾筆便把湖面描摹得真實且富有動感。不一會兒,小女孩把湖畔的景物也畫好了:遠山,雙塔,近樹,石凳,還有那光禿禿的柳樹。我情不自禁地贊嘆道:“好!”
她抬頭,看了看我,然后又低下頭,嘆了口氣,說:“如果老師能像您這樣夸獎我就好了!”
“怎么?老師不滿意你的畫?”我咋舌:她這樣的畫功已經(jīng)遠遠地超出了同齡人。
“是的。每一次,老師都沒說哪兒好,哪兒不好,只叫我把心中最美的畫畫出來。一個星期快過去了,可我的作業(yè)至今沒有通過?!?/p>
我驚訝。心里在琢磨:這是一個怎樣的老師?居然有如此高的要求?
小女孩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等等……”我才回過神來,說,“你說,這畫,仍然過不了關?”
“八成?!彼裏o奈地點點頭。
“老師的要求是……”面對著這樣一幅出色的畫,這樣一個出色的孩子,我忍不住想幫助她分析一下原因。
“老師讓我把心中最美的畫畫出來。”
“心中最美的畫……”畫技應當是沒問題了,問題是出在哪呢?我拿著她的畫反復端詳,突然,腦中閃過一絲念頭。
“你試著把畫改一下。憑你的畫技應當可以做到——在這幅畫上添點東西,比如柳葉,或者花。”
“?。靠墒恰F(xiàn)在是冬天呀!”她先是滿臉質(zhì)疑,然后低頭沉思,最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于是重新坐下,在畫上垂柳處添了幾筆綠葉。雖然略顯突兀,可卻給畫面帶來了一絲生機。
再畫幾筆,畫面又有了改觀。我的佩服之情更甚。突然,她把張紙揉成一團,重新拿出一張嶄新的紙作畫。
很流暢。碧水,青山,嫩綠的垂柳一會兒就在她的筆下顯現(xiàn)出來。
“可以再加點花嗎?”我問。
她想了想,于是,添了幾簇迎春,幾許粉紅。最后,她還在湖里添了幾尾歡快的小魚。
原先的一幅死氣沉沉的冬之湖立刻變成了生機盎然的暖春圖。
我佩服極了:“好!這次準能通過?!?/p>
“但愿托您的福。”
第二天,我們又在湖畔相遇。女孩興匆匆地告訴我:“謝謝你!我的畫通過了!而且,我明白老師的用意了!”
我點點頭,會心地笑了。
她告訴我,自從父母離異后,她變得內(nèi)向與自卑起來。久而久之,她幾乎沒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只是一個人沉醉于畫的世界中。畫是一天天好了,可是卻越來越孤寂了。老師告訴她,要做一個樂觀開朗的孩子,要自信,要堅強??墒?,收效甚微。于是,老師布置了這樣一道特殊的作業(yè)給她。除了對她的畫提出更高的要求外,更重要的是老師希望她能夠徹底改變那顆卑微的心。
我早就知道,老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當聽完小女孩的故事,我還是充滿了感動與敬佩。這位了不起的老師用這樣的智慧去嘗試溫暖一個學生的心靈,去嘗試改變孩子的一生。這絕不僅僅是一個畫師,而是心靈的導師。
所幸,我這幾日在湖邊走走,遇見如此美麗的風景,遇見如此動人的故事。我請求小女孩把那幅畫留給我,她愉快地答應了。
在心里畫一個春天吧,我想。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常懷春天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