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建國

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下了一尺多厚，大地冰封，銀裝素裹。德令哈的氣溫一下降了十幾度，一眼望去是冰雪的世界。傍晚時分，風(fēng)雪彌漫，小趙、小周和小王三位少年從河西出發(fā)，騎上自己得意的當(dāng)時最為流行的“永久牌”輕便自行車，在冰面上飛舞，去河?xùn)|電影院看電影。多少年前的往事，仿佛就在今日，讓他們歷歷在目，一次雪夜騎行，令人難忘。

他們每人一輛自駕車，在結(jié)滿冰碴的路面上盡可能展示著自己的車技絕活。三人冰上騎行，形態(tài)各異，從小到大在雪地里長大的小周獨領(lǐng)風(fēng)騷，他始終騎在小趙和小王前邊，不時還回頭看看他們。自行車輪胎發(fā)出“咯咯”的叫響聲，提醒著他們，車胎打滑得就像風(fēng)雨后房檐上消融的流水，小趙和小王一會兒往左倒，一會又往右傾，跌跌撞撞，在冰面上拐著“8”字。騎過了巴音河他倆已是大汗淋漓，頭上直冒熱氣，整個人像在蒸籠中，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一道風(fēng)景。路面凹凸不平，他們就像耍雜技一樣，艱難地騎車，在晶瑩剔透的冰面上緩慢前行。

久違的感覺，一下子讓三個年輕人回到了三十年前他們參加工作前快樂的時光。自從他們招工去了花土溝，離開了生長的德令哈，再也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風(fēng)雪場景。在這銀色的世界里，樹木穿上了冬裝，大地蓋上了棉被，人們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空前新鮮，氣候濕潤，白雪皚皚，沁人心脾。觸景生情，他們想起了久別的德令哈，勾起他們童年美好的記憶，那是一個快樂無比的年代，無憂無慮。不像今天的孩子們被學(xué)習(xí)和各類補習(xí)班壓彎了腰。下雪天，他們穿著厚實的冬裝，帶上防凍的狗皮帽子，腳上蹬著母親一針一線手工縫制的棉布鞋，臉蛋凍得通紅，雙手腫的像發(fā)糕，可在雪地里盡情地玩耍，堆雪人、打雪仗是他們最喜歡的游戲。歲月匆匆，無憂無慮的日子和快樂的時光伴隨著他們的成長已不復(fù)存在。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一個冬天，他們?nèi)撕苄疫\地招工到冷湖石油局當(dāng)了一名石油工人，結(jié)伴同行去了花土溝。雖然久居花土溝，環(huán)境惡劣，風(fēng)沙走石，氣候干燥，天寒地凍，但很少能看到像德令哈這樣大雪紛飛的景致。當(dāng)他們看到這雪的世界，冰的海洋，享受這銀色世界清晰的空氣，心情是那么的愉悅，充滿了希望，激情四溢，煥發(fā)生機，孕育著生命。長期置身于沙漠腹地的石油人，被眼前白茫茫的環(huán)境所感染，那種感官的刺激和心胸的豁達，感到大自然的釋懷和愜意，就想返璞歸真，享受這些年難得一見大自然的淋漓暢快的表現(xiàn)。冰雪天地之間，有了“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的品味，享受這難有的恬靜和冬季孕育萬物的胸襟。他們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會失去平衡，便會翻個跟頭四腳朝天。正常情況下他們?nèi)ズ訓(xùn)|看場電影，要不了半個小時，可今晚卻足足用了50多分鐘。

到了巴音河?xùn)|電影院，門庭若市，快到電影放映的時間了，他們馬不停蹄，抓住一分一秒，要么三天前排隊購買的電影票《街上流行紅裙子》就要打水漂了，一旦電影放映就禁止人員入內(nèi)。停放自行車、排隊、取票、進場。等他們找到座位屁股剛一落座，銀幕上七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就映入眼簾。他們順著影片的情節(jié)進入了故事之中，模范女工陶星兒的思想變化，將人們對心靈美、行為美的追求與外在美的追求有機地結(jié)合，反映了紡織女工對美的渴望?！皭勖乐娜私杂兄?，改革開放初期，故事反映了一個時代的主題、新舊思想的碰撞，再現(xiàn)了青年人的精神世界和需求，通過對外在事物的感受與認識逐漸得以完善的過程。這部電影當(dāng)時以時裝為題材，反應(yīng)人們的心靈美。在改革開放的中國大地還不多見，它記錄了80年代開放初期人們思維方式的變化。勞動模范也敢穿上“袒胸露臂”的紅裙子，而且在大街上招搖過市，還到各個服裝店去“斬裙”，唱響了時代的主旋律，是一部引領(lǐng)時尚的好作品。年輕人喜歡新潮、愛美、熱愛生活，符合他們追求新生事物的心理。

一個多小時的電影在不知不覺中結(jié)束，走出電影院，他們還陶醉在故事的喜悅之中，在人們的歡笑中看電影的人朝著四面八方散去。騎上自行車，他們興高采烈地回河西，在大街上又練起了來時的車技——冰面上表演。他們談笑風(fēng)生，被眼前白茫茫的雪地上的一團黑色物體擋住，他們急忙過去看個究竟，一個喝醉酒的人匍匐在雪地里，以冰當(dāng)床，蜷縮在地，呼出的熱氣已把冰面化了個核桃大的坑，看到他呼氣困難的樣子，小周大聲叫了起來。酒精中毒的人喊破嗓子一時半會也是叫不醒的?？吹侥吧吮粌龅每s成一團的樣子，他們憐憫起來。怕有不測，小周守候，小趙和小王放下自行車分頭去找人。直到凌晨，天氣越來越冷，他們也沒有找到認識的人，心里沒有底，也很無奈。再這樣下去陌生人將被活活凍死，他們一個個心急如焚。沒辦法，還是一個人守著，兩個人沿街詢問。兩個小時沒有結(jié)果。喝酒的人最怕后半夜，身上的熱量慢慢地散發(fā)，這在高原寒冷的季節(jié)被凍死不足為怪。他們四處尋找他的家人和認識的人。漆黑的夜晚，舉步維艱，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只要看到燈光和行人我們就過去打聽，一條街整個問過來也沒有認識的人。這時小王冷不防兒冒出一句話，“向前走拐幾個彎好像就是河?xùn)|派出所，把人送到哪兒會安全些”。夜深人靜，寒風(fēng)瑟瑟，他們?nèi)税仓米砭普咝那?，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給喝醉者找個歇息的地方。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們把兩輛自行車鎖在一起放到原地。用一輛自行車馱人，小周在前邊推著自行車（雪地騎車他技術(shù)較好），小王和小趙各扶一邊，拐了兩道彎，看到了前方有微弱的燈光，他們就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下子有了精神，向有燈光的地方奔去?！巴脚芩礼R”，怎么走也走不到頭，加上要送一個喝醉酒的人，可想多么艱難，就這樣，他們一米一米向有燈光的地方前進。燈光就是他們黑夜冰天雪地的燈塔，是他們前行的希望，雖然腳下打滑，站立不穩(wěn)，可他們心里還是熱乎乎的，總歸有了希望。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三個人喘著粗氣，終于看到了“河?xùn)|派出所”的牌子。這下，他們可以松一口氣，總算有個著落。為了給醉酒者找個安全的避風(fēng)港，一分一秒不敢怠慢。小周急忙上前敲門，看到民警“威武”的樣子，如釋重負，趕緊說明原委。屋漏偏遭連陰雨，警察的態(tài)度令他們大失所望，說派出所只管治安，不管喝醉酒這些事，還說你們把人從哪里弄來再送到哪里去，三個年輕人聽了一頭霧水，不知何去何從。三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一下子涼了半截，他們怎么也想不通，他們沒有錯啊，警察怎么這樣冷漠，這樣對待人命關(guān)天的事？初生牛犢不怕虎，和警察于理一爭，他們爭吵起來，誰能見死不救？在這緊要關(guān)頭，三個臭皮匠也能頂個諸葛亮，為了救人，他們斗智斗勇，出了個損招，一個人先把自行車騎走，兩人再把喝醉者抬進值班室，開始和警察周旋，說暖和一會，就會把人弄走，不慌不忙給警察留下他們的聯(lián)系地址，聲東擊西，一放下鋼筆，兩個年輕人撒丫子就往外跑。警察沒有設(shè)防，被三個“愣頭青”給耍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敢這樣做，當(dāng)警察追出來時，三個年輕人已經(jīng)在黑夜中消失的無影無蹤。還是小周腦子活番，他說一句頂十句，這是派出所，看他還敢把人扔到雪地里，咱們趕緊走。

折騰了將近5個小時，他們頂著嚴(yán)寒拖著疲憊凍僵的雙腿去原地找那兩輛鎖在一起患難與共的自行車，雖然很累，可他們心里踏實了許多，感覺又做了一件實實在在的事，晚點回家能睡個安穩(wěn)覺。

第二天一大早，河?xùn)|電影院門口救人一事就被傳的沸沸揚揚，海西州少數(shù)民族電影譯制廠職工家屬給派出所送去了錦旗，他們四處打聽昨晚救他們家人的三個小伙子，他們沒有露面，認為這是自己應(yīng)該做的一件人之常情而再平凡不過之事，如略有良知的人都會像他們這樣。后來醉酒者按他們留的聯(lián)系方式找上門來，家里人不知道這件事，此時三個年輕人已經(jīng)坐上了返程回花土溝的班車，聽說他們是冷湖石油局的職工，高高地伸出了大拇指。

三個年輕的石油職工回了一趟德令哈，不枉此行，他們參加了成人自學(xué)考試，取得了合格成績，雪夜騎行，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們的善舉是人生之路上又一份滿意的答卷。

豐富閱歷，洗滌靈魂，才是對人們的世界觀和價值取向的深層次思考。

（作者單位：甘肅敦煌七里鎮(zhèn)青海油田企業(yè)文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