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威/ 文 崔江/圖

不要照鏡子

二威/ 文 崔江/圖

盧森家隔壁搬來了新鄰居——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爺爺。他在房子周圍種了許多黑荊樹，還在樹上養(yǎng)了不少烏鴉。一到晚上，烏鴉就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給人一種陰森又恐怖的感覺。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說老爺爺肯定是巫師，每天晚上都用烏鴉羽毛和黑荊樹枝煉制黑暗魔法藥。

大家都很害怕他，就連小狗都不愿意從他家門前經(jīng)過。

今天，盧森放學(xué)回家時正好碰到老爺爺從超市出來，拎著大包小包累得直喘粗氣。盧森連忙跑過去幫他把東西提到了家門口。老爺爺連連道謝，請盧森務(wù)必進屋坐坐，喝一杯茶。想到傳聞，盧森不禁猶豫了起來。

“怎么，你該不會是害怕吧？”老爺爺露出古怪的笑容，使出了激將法。

“怕什么，我長這么大從沒怕過任何東西！”盧森硬著頭皮隨他進了屋。

沒想到這房子實在普通得很，家具電器陳舊，墻紙也是臟臟的。唯一值得留意的就是桌子上、柜子上點了不少蠟燭，少說有幾十根。不過，因為樹把窗戶擋住了，燈光又很昏暗，多點些蠟燭也說得過去。

盧森脫口而出：“屋里看起來很平常嘛，一點兒也不可怕，為什么外面要種那么多黑荊樹把屋子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老爺爺不自然地干笑幾聲，眼里流露出神秘的光：“因為我有一些很貴重的寶物，怕有盜賊‘光顧’，弄成這樣不就沒人敢來了嗎？請坐！”

盧森坐在沙發(fā)上，老爺爺端來了檸檬茶?！半S便喝吧，想看電視自己開?！彼俅温冻瞿欠N古怪的笑容，“我要去閣樓上找些東西，你先坐一會兒。切記不要動其他物品，耐心等我回來?！彼叱鰞刹剑鋈换剡^頭又叮囑一句，“千萬不要照鏡子?！闭f罷他拿著燭臺蹣跚地走上了樓梯。

檸檬茶有股藥味，令人作嘔，盧森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他假裝小口品嘗，同時豎起耳朵聽老爺爺?shù)哪_步聲。聽到他越走越遠，盧森這才安心地放下杯子，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

哪兒有什么鏡子啊，真是莫名其妙。不過他說的那些寶物究竟是什么呢？

盧森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孩子。他有個壞習(xí)慣——總是未經(jīng)別人允許就擅自翻人家的東西，尤其是頭一回到別人家里時。前些天他還因為打破了小姨家的花瓶而遭到埋怨，可這個習(xí)慣他就是改不了。今天到了傳說中的巫師的家，他的手又開始癢癢了。

他先打開櫥柜，里面有一些調(diào)料瓶和干酪，散發(fā)出一股霉味。緊跟著他又拉開擺放電視的矮桌上的抽屜，里面只有一些用過的舊電池和蠟燭。

樓梯間里堆著幾條又破又舊的毛毯，隨著盧森的走動，塵土飛揚，盧森接連打了十幾個大噴嚏。

他失望地嘆口氣，轉(zhuǎn)過身，眼睛突然被一道光出其不意地閃了一下。

他發(fā)現(xiàn)在衣架后面的角落里有一塊東西被紅色的布蒙住了，只露出左下角，發(fā)出耀眼的銀光，甚至比屋里的燭光還要亮。

莫非那就是寶物？

盧森興奮地走過去，一把揭開布，露出的東西再次令他大失所望——那只是一面一人多高的鏡子，就跟這屋里的其他東西一樣又舊又臟，邊框的油漆也剝落了。

“不過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鏡子嘛，哼，哪是什么寶物，吹牛！”盧森氣哼哼地扯過布，剛要重新蓋住鏡子，卻忽然呆住了，全身僵硬。他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眨了一下眼睛！這可不是普通的眨眼——他只眨了左眼，就像電視上的明星做的俏皮表情，好像故意在逗盧森似的。

盧森揉了揉眼睛仔細看，這回鏡子里的盧森也在揉眼睛，動作分毫不差。他又試著抬胳膊、踢腿，鏡子里的盧森也就是他的影子同時和他做出相同的動作，沒再出現(xiàn)眨眼的現(xiàn)象。

“難道我剛才看錯了？”盧森困惑地摸摸下巴，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并沒看錯——

鏡子里的自己沒有摸下巴，反而沖著盧森笑得前仰后合，盧森目瞪口呆。他伸手指著影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怎么……”

話音未落，影子的手突然從鏡子里伸出來，仿佛捅破了塑料紙發(fā)出噗的一聲，跟著二話不說就抓住了盧森的手腕。盧森嚇得無法動彈，只感覺那只手涼冰冰的，力氣大得出奇，毫不費力就把他拉進了鏡子里。

盧森和他的影子撞了個滿懷。他暈頭轉(zhuǎn)向地推開影子，后背碰到一塊硬邦邦的玻璃。他回頭看了一眼，外面正是他剛剛站的地方，也就是所謂的真實世界，看起來要比鏡子里的世界黯淡一些。盧森用力地捶打玻璃，想從這個地方出去，但玻璃實在太硬了，他不明白剛剛自己是怎么穿過來的。

“別害怕，”影子笑嘻嘻地說，“只是跟你開個玩笑。你不是號稱什么都不怕嗎？”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盧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影子。

影子有點兒不高興：“什么叫東西啊，真難聽！我是你的影子啊，可以說我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你，說我是你的孿生兄弟也不為過?！彼蠓降乩R森的手，“既來之，則安之，我?guī)愕教幙纯窗桑饶阃胬哿嗽侔涯闼突厝?！?/p>

盧森確實對鏡子里的世界很好奇，于是答應(yīng)影子留下玩一會兒，并給影子起了個名字——東東。

“我猜你肯定特別想知道那個老爺爺是誰?！睎|東揚揚得意地說，“告訴你吧，他是個鏡子收藏家。這面鏡子有連通鏡子世界與真實世界的功能。所以他就地取材在鏡子里建了一座迷宮，專門用來當(dāng)他的藏寶庫。他所說的貴重寶物就藏在迷宮的中心處?！彼⑿χ檬种噶酥盖懊?。

一座巨大的鏡子迷宮佇立在二人眼前，不論外墻還是構(gòu)成七拐八扭暗道的隔斷都由閃亮的鏡子制成，映出幾千個盧森的影子。

“走吧，進去逛逛！”幾千個東東一同笑瞇瞇地召喚盧森。盧森興高采烈地跟著東東走向了入口。

這座迷宮的規(guī)模可真不小，盧森一進去就迷路了，東轉(zhuǎn)西轉(zhuǎn)找不到來時的路。而且一直誤入死胡同，腦袋在各種各樣的鏡子上撞得砰砰響。不過他一點兒也不害怕，因為有東東陪著他。

這些鏡子看起來一樣，實際上作用各不相同：有的能把盧森照成螞蟻那么小，有的能把盧森照成巨人，還有的鏡子把盧森照成了血盆大口的怪物和胖胖的彌勒佛。最神奇的是，一面鏡子能把人照成自己心里想的那種樣子——心里想的是一只老虎，鏡子照出來的便是老虎，想的是一頭狼，就能照出狼的影子。盧森在迷宮里玩得不亦樂乎。

就在盧森沖著鏡子做鬼臉的時候，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他餓了。盧森看了看表，已經(jīng)快5點了，該吃晚飯了，不知道今天媽媽做了什么好菜。想到這，他迫不及待地想趕緊回家，于是他望向東東，想讓東東幫忙把他送回真實世界?？擅媲暗溺R子里，竟然沒有東東。

四周靜得出奇。

“東東，你在哪兒？”盧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喊，“東東，出來吧，別開玩笑了，我該回家啦！”

沒有人回答他，他只好獨自往回走，渾身都瑟瑟發(fā)抖。出了一個死胡同卻又進入另一個死胡同，鏡子的數(shù)量似乎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悄然增加了好多。迷宮越來越窄，左右的鏡子墻也緩緩朝盧森擠過來，甚至還有鏡子從天而降壓向盧森的頭頂。

“救命啊!”盧森奮力奔跑著尋找出口，可不論他怎么跑，似乎都停留在原地。鏡子發(fā)出的光令他睜不開眼，他用手擋住眼睛，忽地看到地上鏡子的倒影在快速移動。眨眼間，這些鏡子就一面一面連接起來形成了圓形的墻，將盧森包圍在其中。

盧森嚇得癱軟在地，與此同時，鏡子上再次映出了他的影子——東東。幾十個東東將盧森團團包圍，并發(fā)出清脆的怪笑。鏡子照出對面鏡子的影子，影子又照出影子的影子。成千上萬個東東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笑聲。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盧森無力地尋問道。

許多個東東又變回了一個，模樣兇惡地說：“很簡單，我想跟你交換！讓我到真實世界里做盧森，你留下當(dāng)影子！”

“為什么？鏡子里的世界不是很有趣嗎？”

“鏡子里的人都很虛偽，不如真實世界里的人真誠！”

“真實世界里也有很多虛偽的人??！”

“我不管，那也比鏡子里強得多！這里到處都冷冰冰的，連我的心都是冷的，我受夠了！我聽說只有母愛才可以讓鏡子中人的心暖和起來，我想要你的媽媽，我不要那個比我還冷的鏡子媽媽！”東東同鏡子一起逼近了盧森，那些鏡子成了捉拿他的牢籠。

情急之下，盧森猛地抬腿朝鏡子踹過去，他下意識地以為這樣就可以把鏡子和東東一起消滅。誰想他犯了個大錯誤，鏡子被他踢得粉碎，數(shù)量反而增長了千百倍。那些細小的碎片里也有無數(shù)個東東。他們紛紛將手伸向不知所措的盧森，劃破了他的鞋，抓著他的胳膊，抓著他的腿，他再也無法逃脫了……

“醒醒，醒醒??！”

一個聲音在盧森耳邊響起，他用力睜開眼，老爺爺正站在他面前關(guān)切地看著他。

“你怎么睡著了？”老爺爺笑著問。

盧森驚魂未定，露出驚恐的表情。睡著？絕對不可能！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是那么真實，怎么會是夢？盧森睜大了眼睛，看到自己的皮鞋上還留有鏡子碎片劃出的口子。果然不是夢！看來街上的傳聞是真的，這個老爺爺確實是個巫師。除了巫師誰會收藏這邪惡的鏡子，誰又會知道他是否正打算利用這面鏡子來攝取別人的靈魂，煉制魔法藥呢？

“瞧我找到了什么，請收下這件小禮物，這是你助人為樂應(yīng)得的嘉獎！”老爺爺將手里的東西遞給盧森。

竟然是一面圓形的折疊鏡，又是鏡子！

盧森怪叫了一聲，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快速地逃回家去了。

“哎……”老爺爺望著盧森落荒而逃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早就跟你說過不要照鏡子!”他轉(zhuǎn)頭瞪一眼那面曾經(jīng)將盧森抓進鏡子世界的邪惡鏡子，“這鏡子還真得抓緊時間銷毀不可，不然早晚會再作惡的！當(dāng)初真不該買下它！”

隨后他坐到沙發(fā)上，擺弄起手里那面可愛的小鏡子：“這么好的寶物居然不要，我還以為孩子們都會喜歡呢。要知道，這可是一面能把圖片上的東西變成實物的魔鏡啊！”

他隨手拿起一本雜志，翻到印著蛋糕、水果的一頁，用鏡子照了一下，桌子上立即出現(xiàn)了和雜志里一模一樣的奶油蛋糕和新鮮水果，散發(fā)出好聞的甜味。他大口大口吃起來，別提多香了！

從那以后，盧森再沒進過老爺爺?shù)募遥m然他還是會幫老爺爺拎東西。他亂翻別人東西的壞習(xí)慣也終于改掉了。直到老爺爺搬走以后，他害怕照鏡子的心病才漸漸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