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厙
每一棵樹都是清涼的教堂(外二首)
西 厙
我能否聲明自己信仰一棵樹
我能否聲明,凡是樹都值得我信仰
我沒有一間世俗的教堂,我的教堂枝繁葉茂
那個盛夏跑到雪浪湖看荷花的詩人一定會說
她信仰荷花,連帶荷葉一起信仰
瞧,信仰的性別差異性是多么微小
對美和自然的篤信讓我們成為同類
而又有各自鮮明的偏嗜
她與荷相映成畫,我佇立在一排水杉下
春天時,我曾信仰過一棵香樟
它在雨中靜默,有自己的光
現(xiàn)在是盛夏,我信仰自己窗前四五株高聳的水杉
即使到了秋天,深秋,我依然會信仰它們
它們天生肅穆,不容我過于輕浮
現(xiàn)在,它們是我清涼的教堂,渡我過這個苦夏
它們高過新近落成的高層寫字樓
用細(xì)密的枝葉摩挲難得在城市上空徜徉的清潔的云
并不完全是視角造成的錯覺
木樨之香締造了另一個小鎮(zhèn)
在我呼吸內(nèi)外,締造了對稱的氤氳。
我的木樨香小鎮(zhèn)溫煦、圓滿
和安靜。我將終老于此。
所有癥候在病入膏肓的途中
緩慢痊愈。所有緩慢痊愈的癥候
將在月圓時反復(fù)發(fā)作——
木樨之香正秘密修補著最后的虧損。
而塵世的月光難免會誤解人意——
月光隱匿,帶走了所有河流
與愛人額頭上靜謐的輝芒。
我眼窠漆黑,反復(fù)推敲入秋以來的措辭。
我將記錄所有氤氳的瞬間和
隱秘的永恒,我將終老于此并留下詩篇。
終我一生,我效仿木樨之香
締造另一個小鎮(zhèn):溫煦、圓滿、安靜。
那個在園林中設(shè)計塹道的人
胸中丘壑大異于時人
他一心要在晦暗年代修筑
一條與北宋山水相接的幽明通道
他要來去自如,故須屏蔽喧囂
他和世界的抵牾乃命中注定
他所信仰的美
人們要等到塵埃落定后才能心領(lǐng)神會
他是孤獨的,心有所屬
為了不讓它輕易散逸
他結(jié)廬于修篁與靜水,卻又只給它
簡陋到極致的竹梁和茅頂
一個把自己還給自然的人
先于建筑,在內(nèi)心拆掉了所有墻
甚至窗。向世界張開的唯有他的襟袖
東風(fēng)西雨盡收袖中:何陋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