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云

郝衛(wèi)東到家已經是晚上7點多，換換衣服洗洗手的功夫，妻子張小佳已經把晚飯擺上了餐桌。

“黃瓜市長，今有你的最愛。”說話間，張小佳將一盤兒涼拌黃瓜花推到了郝衛(wèi)東面前。黃瓜花就是頭上帶著花的黃瓜仔，口感清脆，略帶絲絲的苦味。

“黃瓜市長”，那是A市政府圈里給郝衛(wèi)東起的外號。說起來，還真是因為這黃瓜花而得名。郝衛(wèi)東作為市里分管招商旅游的副市長，公務應酬，儼然已成了工作的一部分。起初，酒桌上的推杯換盞對于搞技術出身的郝衛(wèi)東來講著實有些為難。但在一切為了工作這幾個字面前，郝衛(wèi)東漸漸地從身不由己變到習以為常。久經沙場的歷練，許多談判桌上拿不下的項目，酒桌上搞定；會議室里談不攏的合作，酒桌上搞定。酒局悄無聲息的成為了化解矛盾，增進感情，突破難題的有效手段。

有需求就有市場。幾年里，一家家高檔酒店如雨后春筍一般的應運而生，動輒上千元的位菜，上萬元的包席，卻往往是價格越貴人氣越旺。一頓飯吃下來，吃的是檔次，吃的是身份，吃的是面子。每一場應酬下來，看到桌上剩余的魚肉蝦蟹，郝衛(wèi)東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疼，一頓飯頂?shù)纳限r民一年的收成呀。于是每次宴請郝衛(wèi)東都會囑咐“量力而行，不要浪費”。遇到有人讓他點菜，他就點個最便宜的素菜。有一次他翻遍菜單只有38元一份的涼拌黃瓜花最便宜，就點了它。誰知吃到嘴里清新爽口，遠遠勝于那些鮑翅蝦蟹，不禁大為夸贊了一番。與坐者無不跟著皆口稱是，其中一個文化局的小伙子還即興賦詩一首。至此以后，漸漸地大家都知道郝市長愛吃黃瓜花，逢飯局必點黃瓜花，黃瓜花已經成為接待郝市長的就餐標配。一來二去的，有好事者就給他起了一個“黃瓜市長”的綽號。

后來出臺了新規(guī)定，終結了A市燈紅酒綠求發(fā)展、餐廳酒桌定項目的飯局工作模式。公款宴請的銷聲匿跡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高檔商務酒店的紛紛關張。原來的“宮廷大飯店”改名叫做“百姓美食城”，由經營高端粵菜轉向小吃快餐。各級干部也對“飯局”這兩個字諱忌莫深，能推的推，能躲的躲。凡涉及項目投資的，也都老老實實地坐回到了談判桌上。少了人情打點在里面，一切事情反而更加簡單高效了。

漸漸地郝衛(wèi)東回家吃飯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了。體檢報告里常年駐扎的“三高”提示，也第一次未能如期而至。

“怎么樣？”張小佳打斷了郝衛(wèi)東的思敘。

“嗯，味道不錯，五星級水準?！焙滦l(wèi)東咽下口中的菜，中肯地說。

“就你嘴甜?！睆埿〖岩布毤毜仄穱L了一下，放下筷子頗有感觸地說，“還真不比酒店做的差。你說酒店里一份黃瓜花三十多元，我這一大盤子也就五塊錢。只是一份黃瓜花就差這么多，白白花花的銀兩都讓那些奸商賺去了，那么多錢干點啥不行，當這冤大頭。”

“夫人批評的是，夫人批評的極是?！睆埿〖训脑挷煌５卦诤滦l(wèi)東耳邊縈繞，他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笆茄剑瑒虞m上千元的一頓飯，吃的是變質的價值觀，吃出了官員和人民群眾的距離，我們應該好好反思反思了。”想到這里郝衛(wèi)東不自覺地又夾起一根黃瓜花放進嘴里，滿滿的清香充溢著他的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