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付啟夢

保潔員休假狀況報告：有人4年沒休假
——請假就被辭退

文_付啟夢

保潔員總是被稱為“城市的美容師”，他們冬歷嚴寒夏經(jīng)酷暑，披星戴月。他們熟悉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可對于“休息日”卻顯得這般陌生。

據(jù)了解，我國每年法定假期有115天，但西安的不少保潔員每月輪休4天都很難，很多甚至全年無休。記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保潔員嚴峻的休假狀況與規(guī)定落實不力、雇傭體制不健全有很大關系。

近日，記者走訪了西安市城區(qū)50位城市街道保潔員，在談及休假時，他們都顯得有些忌諱，但言談間又流露出渴望。據(jù)了解，他們大部分全年無休，有的只是享受名義上的輪休。

請假被辭退

4年沒休假，請一個月假照顧重病哥哥被辭退

1月11日，在西安市勞動路附近一銀行門口，記者遇到一名正在門口收拾垃圾的銀行保潔員。寒暄幾句后，她告訴記者，幾個月前，她還是一名街道保潔員。“我干過街道保潔員，所以最痛恨把門店垃圾往街道上堆的行為?！?/p>

她姓孫，4年前，從咸陽老家來到西安，成為街道保潔員。還不到50歲的孫女士顯得有些蒼老，皮膚被曬得黝黑，臉上滿是皺紋，一雙手粗糙又有些發(fā)黑，手背上布滿皴裂的口子?？吹接浾叨⒅氖郑瑢O女士不好意思地將手遮了遮說:“干保潔員把人弄得臟的，指甲也沒顧上剪?！?/p>

在銀行大門一旁，和記者聊熟了，孫女士說出她被辭退的原因?！?016年11月，我在建筑工地干電工的親哥，在給一幢2層樓走線時意外摔落，由于腦部先著地，當場不省人事。在西安一醫(yī)院住院，最終也沒救活。病重時，我想請假一個月，那可是我親哥??！但就是這一個月的假，保潔員的工作肯定干不成了。”

孫女士說，當初入職時，她就知道保潔員沒有假期的“行規(guī)”，但為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她接受了。“從農(nóng)村到城市，咱沒文化、沒技術，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經(jīng)知足了。所以4年間，我一天假都沒休過。哪怕一個月輪休4天，一年算下來都有近50天休假呢?？杉依锍隽思笔?，想請一個月都不行。”

據(jù)了解，盡管孫女士以前所在片區(qū)的保潔員沒有假期，但每個月可以請假，只是請假要扣發(fā)當日工資，而且不能超過3天?！拔夷芾斫膺@規(guī)定。因為我一旦請假，我所負責的片區(qū)就需相鄰片區(qū)的環(huán)衛(wèi)工替我掃，我的當日工資就要發(fā)給對方。但請假時間一長，單位就得重新雇人?！睂O女士說，“確實很不方便，尤其是遇上家里有事，作為保潔員，我真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p>

“那會兒，我們兩口子同時做街道保潔員時，租房子主要考慮的是價格和離片區(qū)近不近，條件稍微好點的房子我們也租不上，房東嫌我們有垃圾車，臟，而且條件好的房子租金高，我們一個月掙不了幾個錢，不敢租?！睂O女士說，保潔員的上班時間是早上5點到崗晨掃，到7點前必須掃完，然后可回單位吃早餐。之后繼續(xù)在路面保潔，也就是隨時清掃路人丟棄的垃圾。中午和相鄰片區(qū)的環(huán)衛(wèi)工人替一下，吃個午飯，大約每人2個小時，回來繼續(xù)上到下午5點半。若是冬天樹葉多或者領導檢查以及突發(fā)事件時，工作時間還要延長。

“正常下班，回家還能做頓飯，吃上一頓飽飯。遇上加班，回去啥都干不動了，只想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覺，因為第二天還得早起！”孫女士說，“所有保潔員下班后都非常疲乏，酸疼的胳膊腿最好是能不動就別動，加上腰長時間向前傾，下班要后仰很多次，才能緩過來。要是每周能休息一天該多好！”

沒被辭退前，孫女士和丈夫還曾同時負責一個片區(qū)。“夫妻搭伙，一人多干些，一人騰出手干些家務，洗洗臟衣服什么的?！睂O女士說，“你們叫我們‘城市美容師’，可我們常常沒時間打掃自家房子?！闭f這話時，孫女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們兩口子都干保潔員時，可能幾周都不掃地不拖地，桌面落的灰那么厚，但就是沒時間沒精力弄。”

據(jù)孫女士說，他們在老家還有3畝地，這4年間，每逢播種和收割時，都是兩人最為難的時候?！耙话愣际菒廴苏?天假，我?guī)兔Ω伤幕顑?。但因為時間太短，就那么一點兒地，還得雇人干，有鄉(xiāng)親們就調(diào)侃說，‘果然是在城里掙大錢了，還雇人干農(nóng)活呢！’”孫女士說著，看了看時間說，出來時間太長了，得趕緊進去工作了。

改革開放以來，歷次黨代會報告都以一系列新思想新觀點新論斷極大地推進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促進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形成和發(fā)展，黨的十八大報告（以下簡稱報告）也是如此。筆者認為，報告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新發(fā)展，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十三個方面。

記者順著孫女士指的路，找到孫女士的丈夫——保潔員王師傅。王師傅戴著帽子，正在片區(qū)的一處綠化帶附近做保潔。他說:“替班同事馬上就來，他在我緊南邊，我們各自負責的片區(qū)大約200米，但路寬費事?！庇浾邌査氩幌胄菁贂r，王師傅考慮再三，連連擺手說:“不方便說?！钡蚯白吡藥撞剑洲D(zhuǎn)頭說:“誰不盼望休假呢？”

家里難照顧

以前家里一塵不染，現(xiàn)在沒時間“美容”自己的家

尚勤路附近一片區(qū)的保潔員張女士也深有同感?！皠e看保潔員每天都和垃圾打交道，可我是個愛干凈的人，在沒干保潔員前，我每天都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涩F(xiàn)在，老公和孩子都說我忙著美容‘大家’，把‘小家’給忘了。我讀初中的兒子不滿他的小書桌上鋪滿一層厚厚的塵土，給我說了一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雖然聽不太懂，但我知道那不是啥好話。”張女士正說話時，一名打扮時髦的中年女子突然湊到她身后，用指尖戳了戳張女士問:“喂，掃地的，萬達廣場怎么走?”

張女士尷尬地笑了笑，給對方指了路，接著說:“多虧娃現(xiàn)在懂事兒，知道心疼我，有點時間還搶著幫我干干家務。”

“2016年我一天假都沒休過，兒子說我是鋼鐵做的?！?/p>

走訪5天，記者接觸的多個街辦的保潔員，都無一例外地說想在過年期間回趟老家，但過年不回家，卻幾乎是所有受訪保潔員的常態(tài)。

在西影路附近干了8年保潔員的張師傅說:“我都習慣了，本來我老家過年要吃哈水面，現(xiàn)在我都習慣吃餃子了?！北M管張師傅并沒有抱怨，但言語中還是流露出一絲無奈和期盼，“家里還有80歲的父母，每年都只能在年后請假看望，假期很短，父母嘴上都說理解，但哪個中國人不盼過個團圓年?”

一旁的工友李師傅湊過來大聲說:“2016年一整年我一天假都沒休過?！彼煤诤鹾醯氖謹]了擼鼻子，繼續(xù)說：“元旦終于給我們放了半天假，我娃說我是鋼鐵做的。”說完，他有些無奈地笑了。

干保潔20年，幾乎沒和親戚來往過

在桃園路附近，60歲的保潔員劉女士說:“我是藍田人，干保潔員都20年了，這20年間幾乎沒和親戚們來往過?！?/p>

20年前，劉女士和丈夫一同來到西安，成了街道保潔員?！拔覀儞Q過不同片區(qū)，住的地方隨片區(qū)變化，但都很簡陋。工資也從當初的300元漲到現(xiàn)在的2000多元，已經(jīng)知足了。唯一的心病就是回家太少，和親戚朋友的關系都淡了?！眲⑴空f，“每個月請假不超過2天，家里的大事我根本沒管過。”

劉女士說，去年給老家蓋房，她愛人才請了3天假，回去看了看，剩下的事兒都交給兒子辦了。劉女士說:“我丈夫回來給我捎了一句鄉(xiāng)親的話，說我心大，家里這么大的事兒，也不露面。我們兩口子只能互相看著，苦笑。”

小女兒1歲多，18歲的大女兒帶妹妹

記者走訪的保潔員中，大部分年齡都偏大，孩子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但仍有少部分不僅上有老還下有小，38歲的謝女士和老公就屬于此類。他們兩口子干了多年保潔員，2015年年底，他們剛有了第二個女兒，現(xiàn)在大女兒年滿18歲，已輟學準備打工。

記者見到謝女士時，她正在路面清掃，得知記者來意后，謝女士突然有點激動。她說:“要是我們有假期，就太好了。我家小寶正需要人陪，我卻因為工作太忙，早早斷了奶。因為沒時間，只能讓輟學的大女兒幫我?guī)Ш⒆?，晚上回家陪娃，我有時比娃睡得還早，因為困得熬不住啊。”謝女士還有更深一層的擔心，“大女兒學習成績不好，現(xiàn)在輟學，總感覺跟我和他爸太忙、看管不嚴有關，擔心小寶以后也這樣，因為我倆還得一直忙下去?！?/p>

親人難照料

跪母親墳前懺悔，病重期間沒照顧她

除了回家難，家人生病卻無法陪伴也成為眾多受訪保潔員的“心病”。

碑林區(qū)的保潔員張先生夫婦，已從事保潔員工作10年。盡管年齡越大干起活來越吃力，但67歲的張先生和63歲的愛人還想繼續(xù)干下去?！懊刻煸缟?點必須到崗晨掃，吃完早餐，從7點在片區(qū)保潔到11點，中午休息兩小時，下午從1點再干到6點。工作時間確實長，但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睆埾壬f，“10年間，我們從沒在過年期間回過老家，一直都是兒子替我走親戚。”

張先生說，他們片區(qū)的保潔員可以請假，但前提是得找到能代替打掃的人。“這對于以外地人居多的保潔員來說，很不容易，一般都是相互替班，但時間不能太長，因為根本掃不過來。這10年間，我休的最長的假就是2年前，我母親病逝，我和愛人打了很多報告，請了5天假。我跪在我媽墳前，向老人懺悔，我不孝，沒法在她病重期間照顧她。我是小兒子，我媽最疼我，雖然她也理解兒子的難處，但這個遺憾這輩子彌補不了了?！闭f到這里時，張先生的眼睛紅了。沉默許久，張先生接著說，母親的頭七、三七等鄉(xiāng)下很看重的習俗，他都沒能回去，“太遺憾了!”

與宋師傅有同樣經(jīng)歷的，還有雁塔區(qū)的保潔員陳師傅，他干保潔有半年了。“我老家在陜南，這半年我媽因為癌癥一直在西安住院，為了方便照顧她，我從南方回西安打工?？筛闪吮崋T才知道，即使在同一個城市，也幾乎抽不出時間照顧病人?！标悗煾禑o奈地說，母親過世時，他也是打了很多報告才請了5天假。據(jù)了解，陳師傅的工作片區(qū)對他們的要求也是請假不超過3天。

為了續(xù)繳醫(yī)保，辭掉工作幫重病妻子做保潔

1月11日下午，記者見到蓮湖區(qū)的保潔員宋師傅，他說:“我其實是代替愛人在干，她現(xiàn)在病重住院了。我愛人已交了3年醫(yī)保，我想替她干著，把醫(yī)保續(xù)繳著。”

據(jù)了解，宋師傅和愛人今年都已50歲了，3年前愛人從商洛來到西安，成為一名道路保潔員，宋師傅則在建筑工地打工。兒女都已成家立業(yè)，日子也安安穩(wěn)穩(wěn)，可半年前愛人被診斷出惡性腫瘤，宋師傅考慮再三，辭掉了工地工作，代替愛人繼續(xù)干保潔員。

“一開始還真不適應，雖然都是下苦活，但保潔員這工服太扎眼，尤其碰上些看不起這個職業(yè)的人，還得聽些不堪入耳的辱罵?！彼螏煾嫡f，“這些我都能忍，唯獨這工作時間把人拴得太死了。”

宋師傅這個片區(qū)，工作時間也是從早上5點直到下午6點，中午休息2個小時。另外，也是全年無休息日，請假要扣發(fā)當日工資，且不能超過2天，如果超過2天，要打很多報告，非常麻煩。

“這幾個月來，我?guī)缀鯖]在病房陪過夜，都是兒女們照顧。”宋師傅說，“我下班后會先回房子換工服，簡單擦洗后，才擠公交到醫(yī)院。在醫(yī)院也就待上2個多小時，就得回來，太晚怕休息不夠，第二天扛不住?！辈簧蒲哉劦乃螏煾嫡f:“我老婆跟我受了一輩子苦，現(xiàn)在她病了，我卻連一天都照顧不上，唉……”說到這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停頓了一會兒說 :“最近忙，有時間還想著去醫(yī)院，工服一穿就是一個月，也顧不上洗，至于洗澡，那就更別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