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亭
17歲的兒子,在班級成立文學社。同學們正為班刊命名絞盡腦汁時,身為社長的兒子那長滿粉刺的大方臉映入大家眼簾,遂拍案同意叫《青春痘》。從此,兒子倍覺榮耀,為的是那張“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臉為自己所鐘愛的文學夢做出了一回偉大的貢獻。
他爸17歲時,亦將作家的使命感引為己任。社長一當就是好多年,幾乎要把交椅坐穿。他爸夜夜埋頭在臺燈下冥思苦想,憋得臉上火力十足。因那時未有敷痘靈、粉刺凈之類的濟世良方,他爸常常用手摳得臉上這坑疊那坑,至今,額頭太陽穴兩邊還赫然留著幾處難得一見的“遺跡”。
我17歲時,正小家碧玉,貌美如花。雖慶幸憑著幾首水清風凈的小詩混進了文學社,但因撈不到社長當,便時時對著明月扼腕長嘆。那時,缺葷少肉,我也就沒有豐厚的油脂澆灌臉上,偶爾眉頭鼻尖冷不防冒出三兩顆“信號彈”,便無比憂心。
17歲,兒子兩袖清風,灑脫得很,從不疊被從不洗衣,球鞋非名牌不選,每月上一回發(fā)廊,還挑三揀四屢屢不愿進去,自己唯一愿意動手的只有兩樣——翻書和開電腦。不過,逢有長途旅行,他一小男子漢卻包攬了所有的苦力活,縱使累得一身大汗淋漓,也毫無怨言。班上同學中大多有領“日薪”“周薪”的,兒子卻樂于領“月薪”,從未有超支記錄。
他爸17歲時,能背下古詩三百首,揚言要上師范中文系。除此之外,由他掛帥率領的足球隊轉戰(zhàn)全省,曾遇強敵無數(shù),但再激烈的廝斗也沒丟過一個球,于是,在凱旋之路上學校領導為這一群智勇雙全的斗士辦了個大大的慶功宴,把他們感動得鼻涕眼淚一把一把地往下掉。
我嘛,17歲時才只有40公斤,在學校勞動課上,卻要挑著50公斤的煤球滿山里跑,挑完一次大哭一場??尥旰?,洗個清涼澡,遂跟著字典每天學10個生字,讀唐宋詩詞做大學夢。到了傍晚,校監(jiān)照例過來視察,全部檢查通關后,我們便可以沖去飯?zhí)么蝻埩?,一勺豆腐、幾棵芥菜、一點紅燒碎肉成了我們一天里最是期盼的佳肴。
17歲的兒子,喜歡謝霆鋒、梅西,每日必看哈利·波特,嚷著讓老爸老媽把他送去魔法學校,學有所成后回來對付樓上欺負過他的“伏地魔”。一日,我急問兒子有沒有談戀愛,兒子回答,我還沒到暢銷的地步,再過四五年吧。學習之余,兒子還不忘偷偷溜到街邊的報刊亭去買幾張楊冪的海報。一打開私房音響,兒子必聽王菲和楊坤,說是高考路上要是沒了這些人,就沒了支撐他的精神食糧。
17歲時,他老爸崇拜泰戈爾,開始嘗試寫詩歌,第一回寫完,拿去給他老娘看,老娘看完后氣得愣是把那詩歌丟進菜槽里喂豬了,大罵傷風敗俗。于是他爸改寫小說,追著文壇女青年寫的杰作來讀,因為有著追夢的動力,不久小說便出來了,有看中的出版社要幫他出書,書出得薄薄的,反響也是小小的。
17歲時,我正坐在上鋪的床邊,晃著雙腳,整天想著可以給誰打件時髦的毛衣。床上長年放著一床的小說,我每次讀完,總要細細品味一番。沒想到,就這么晃著晃著,忽然有一天,一紙通知書到了,我便進了大學……
17歲!我們永遠的1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