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石
早高峰
雪雨,小妖精般叩擊著玻璃窗。
勃勃生機,被體驗為上路的死,那是你
改變了觀察方式。誰在觀察?
誰揩擦著手上微黑的積雪,站在身體里?像某條親密無間的故徑,也像個
剛在融資市場上擊退夜色野蠻進攻的
行會首領(lǐng),頭頂,冒絲絲熱氣,
綠瞳燃燒如寶石。但,這個秘密行會,
多少和你有點隔閡。你不擅長投資,
卻經(jīng)常透支,敵進我退的博弈中,
更不擅長云手順藤摸瓜的借勢。
記得不久前,螺絲殼形狀的公寓里,
一群通靈者,騎著電鰻,詳細
分析過亞投行及云計算如何分解煙草
種植者的在地利益:霾,比霧
進化快;道義,正借了你的肺葉倒立。
作為新興產(chǎn)業(yè)無名網(wǎng)絡(luò)操作員,
也許,乘坐地鐵進城,道義就
避免了尷尬的問題。鄰座的皮褲女,
身體的綠藤,掛著兩條閃亮蜜瓜,
埋首手機,唇間白霧,瞬間就能
軟化屏幕:她的云手,和你糾纏在一起。
青年
痛是什么感覺?最好,用這問題
問問官員,問問專家、教授也成。
天花亂墜的事他們干得多了。
當然別問我,別問霧中穿成蠶蛹似的人,
我咯痰、滲血,不敢隨便發(fā)言。
青眉少年到處都有,再長大一些,
就儼然是跟前這胡子拉碴的街頭青年,
沒工作,用U盤下載一地星光和
幾部低成本毛片。此刻,他用軍工刀
在椴樹上割開一道口子,看樹液
如何比自己更慢、更白。痛是啥感覺?
我知道樹的回答,比數(shù)據(jù)鏈更無聊。
飛飛葉子,吹吹氣球,抹點鹽,
明明你眼眸里,橫亙著一根滾燙的鐵簽。
喜鵲的眼睛
就這么個人,詩,為她裝上喜鵲的眼睛。
天生長尾,但如何用它掃出一片
粼粼波光呢?遠處電塔倒影,
沒有誰,能破解這倒影上光線的
碎裂,破解遙遠飛羽為何與
自身直角相傾。作為鋼鐵企業(yè)
即將失業(yè)的職工,天天為兒子做飯,
操心兒子的孤獨學業(yè)和身體;
交社保,維持著瑣碎但不間斷的
人性。她,對離了婚跑銷售的
前夫不太在意,對瘋川普能否
當選美國總統(tǒng)更不感興趣。
可以說,她能向社會輸出的技能,
別人贈與她的,都相當陳舊。昨晚,
她看電視劇,上床前,進廚房,
從冰箱里拿出一捆竹筍,可能
被防腐劑泡過,現(xiàn)在該放進清水里……
蓋上被子的時候,一朵回憶的
云似是而非飄過,她隱隱聞到
石楠花的氣味,并順手關(guān)掉了手機。
這么個人,清晨,請為她裝上喜鵲的眼睛
低俗廣告
他,不是個單獨而深沉的人。
廣告公司名為“紅蟻”,
他曾帶一幫小兄弟,槳擊出
市場漩渦,被某些后輩
譽為妙手,或者反營銷奇跡。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次,
別人都挖空心思,唯有
他,善待了心思中無明的山嶺。
無明,真不同于慣常的污名,
仿佛有一根純銀拉鏈,
將其塑形為靈長類多毛胸襟。
是的,他,只是悄悄把
拉鏈從胸口向下拉開了一寸,
卻不做任何說明。四月了,
樹木將一層層新葉,舉過
公司這三層洋房屋頂,
樹梢上,偶爾歇落一只灰鳥,
隨樹梢搖晃,也把自己
蕩漾成一朵綠色的云;
有時,他會同意艾略特所說:
四月是殘忍的月份,
但,又不打算完全贊成。
他定義自己是眾生的門客,
眾生,卻隱形于掙脫眾人的
眼神,這需他細心挖掘,
像從山勢里挖掘礦脈沉睡的
夢,從汽車引擎轟鳴中,
挖掘出原油不燃燒的咝咝聲;
許多次,他,挖掘自己,
同事下班了,這間獨立辦公室,
醞釀著一層薄紗般小神秘,
每個漩渦,投下了舊得簇新
的影子;就在這里,他
想起許多次,夜半,因為
失眠而起身;人一生中,
由于無意泄漏了秘密而心生的
歉意,正是此刻的歉意:
俯身吻妻子熟睡的臉,觸唇
一片微涼;夜很深,很深,
某種活躍的意志,翻檢著
銀河河灘上藍得發(fā)亮的鵝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