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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濤《生平行》長詩及其相關(guān)作品辨析

2017-03-03 07:22朱良志
中國書畫 2017年1期
關(guān)鍵詞:生平石濤書法

◇ 朱良志

石濤《生平行》長詩及其相關(guān)作品辨析

◇ 朱良志

編者按:署名石濤的作品不僅藏于各大小博物館,也充斥市場,其中贗品仍不時浮出水面,令市場主體措手不及。民國時期張大千便為仿石濤的高手,也蒙蔽了不少當(dāng)時的藝術(shù)家、收藏家,成為藝壇經(jīng)久不衰的話題。本期朱良志的論文《石濤〈生平行〉長詩及其相關(guān)作品辨析》即通過文獻史料的比對,結(jié)合圖像分析,指出署名石濤的《蘇仙赤壁圖》畫與書都系偽托,被數(shù)位當(dāng)代鑒定大家肯定的《梅蘭竹石圖并詩卷》也為贗品,表明在書畫鑒定中,風(fēng)格分析不一定靠得住,而通過嚴(yán)謹(jǐn)?shù)氖妨戏治?、文史佐證,結(jié)論或更令人信服。本期《山水畫中的寺形塔影》考證了寺塔圖像作為山水畫的符號意義以及美學(xué)意蘊?!秾懮衽c寫意—中國畫的生命形象與藝術(shù)意蘊》則對傳統(tǒng)中國畫論的“傳神”“寫意”等范疇提出了新的見解。

[清]石濤 詩書畫聯(lián)璧卷(詩書部分) 31cm×303.5cm

汪研山《清湘老人題記》曾載石濤《生平行: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從長篇歌行的內(nèi)容看,石濤生平應(yīng)該作過此詩,因為詩所反映的內(nèi)容真實可信。從詩題《生平行》看,這是石濤一首生平回憶之作。其副題《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大致標(biāo)明此歌行所作時間,當(dāng)在1686年,此頃石濤離開金陵,假道揚州北上。歌行采取寫實的方式,列數(shù)自年幼以來之經(jīng)歷,成為石濤45歲之前人生的總結(jié)。詩云:“生平負遙尚,涉念遺埃塵。一與離亂后,超然遂吾真。訪道非漫游,夢授良友神。瀟灑洞庭幾千里,浩渺到處通仙津,不辭雙屐踏云斷,直泛一葉將龍馴。海眼五色迓叫嘯,岳靈百變來逡巡。韓碑元尊煥突兀,片言上下旁無人。掉頭不顧行涕泗,筮之以筳吳楚鄰。眷言來嘉招,袂聳訪名秀。浮云去何心,滄波任相就,五湖鷗近翩情親,三泖峰高映靈鷲。中有至人證道要(原注:先老人旅庵),帝庭來歸領(lǐng)巖竇。三戰(zhàn)神機上法堂,幾遭毒手歸鞭驟。謂余八極游方寬,局促一卷隘還陋。三竺遙連三障開,越煙吳月紛崔嵬。招攜猿鶴賞不竭,望中忽出軒轅臺。銀鋪海色接香霧,云涌仙起凌蓬萊。正逢太守劃長嘯(原注:新安太守曹公冠五),掃徑揖客言奇哉。詩題索向日邊篆,不容只字留莓苔。此時逸興浩何以,此際褰裳欲飛去?不道還期黃檗蹤,敬亭又伴孤云住(自注:黃檗禪師道場留凡上下十余載)。敬亭之磴何欹嶔,下拂雙塔兮上出千林。忽乘石華舟,又上青云梯。長笑謝上公,恕我偶不羈。劫來游倦思稍憩,有友長干須禪寄(原注:勤上人)。金地珠林總等閑,一枝寥寂真余計。漫問枝從何處長,漫疑枝向何方曳。雨掩門庭獨鳥啼,風(fēng)回幾席流香細。謝客欲盡難為情,客來妙不驚逢迎。潑墨幾度染茶碗,揮麈未厭搖花英。花英茶碗顏同霽,浮圖矗映花臺起?;蛟L青溪問舊居,或?qū)す潘屡R高壘。社就先教種夏蓮,解成乍可憐秋水。繡佛從來屬雅日,蒲團端合酬知己。昨夜飄搖夢上京,鴿鈴遙接雁行鳴。故人書札偏生細,北去南風(fēng)早勸行。噫吁嘻,人非麋鹿聚不輕,縹緲跌宕真生平。生平不解別離苦,勞勞亭上聽清聲。神已游于太華,又何五臺二室之崢嶸。順江淮以遵途,越大河兮遐征,尋遠游以成賦,將擴志于八。為君好訂他年約,留取江城證在盟?!?/p>

所述之事,均符合石濤生平特征,并能與其存世作品互證。因此,長期以來,這首詩一直是石濤研究極為重視的資料,是考論石濤前中期生平最可靠的參稽。

然而,汪研山(1816—?)的《清湘老人題紀(jì)》著錄所依據(jù)的作品多為偽品,纂輯此長詩所依據(jù)的作品不知為何,到底是畫中題跋,還是錄自一件書作,不得而知。這首歌行自康熙以來至民國年間的畫史著作也不見著錄,成為一幾乎失傳的石濤作品。

但是,20世紀(jì)80年代以來,陸續(xù)有數(shù)件與此詩相關(guān)的作品浮現(xiàn),現(xiàn)見有三件。先是在1980年北京榮寶齋編印的《榮寶齋卅年周年紀(jì)念》冊中,影印一件《清石濤花卉長卷》,卷中書有此詩,題名為《生平行:一枝下留別江東諸友人》〔1〕。二是北京嘉寶2006年春拍有一件《蘇仙赤壁圖》手卷,其中也書有此長詩,題名為《生平行: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三是北京保利2009年秋拍的《石濤詩書畫聯(lián)璧卷》,上書有此詩,題為《生平行:一枝留別江東諸友》。

上述三件作品加上《清湘老人題記》所錄,共四處關(guān)于這首詩的記載,內(nèi)容差別不大?!肚逑胬先祟}記》所錄這件作品湮然無聞,無從判定其真?zhèn)?。而流傳的三件作品是否為石濤真跡,幾件作品之間有什么樣的關(guān)系,本文便是這方面的探討。

一、詩書畫聯(lián)璧卷

保利2009年秋拍石濤款《詩書畫聯(lián)璧卷》,由畫與書兩部分組成,前為畫,縱28.5厘米,橫75厘米;后接書,縱31厘米,橫303.5厘米。畫部分紙本,淡設(shè)色。書以灑金箋紙書成。

后有徐邦達跋云:“右石濤上人書畫合壁卷前后非為一人所作。前幅山水在羅紋紙上,為溪南老友吳兼山屬,未識年月,惟已用若極之名,鈐印則為‘零丁老人’,故知必為居揚州后晚筆。畫意豐茂可觀。后幅尺度較高,用灑金箋呈小行楷書‘清湘元濟石濤和尚稿,津門道上書’一行,其后則錄在京津及住金陵時所作各詩,末款題云:‘南海寶山具輝禪師來同客津門’,知應(yīng)在康熙廿九年庚午,至卅一年癸酉間。上人已四十九至五十二歲矣。書畫都可賞愛,而書尤佳,惟從種種跡像察之原非一卷,而為后世人合裝之耳。手頭乏一切可查之藉,無能詳考,而攜觀者即日急須取,遂率題此為報。一九九六年三月三日東海徐邦達識?!毙煜壬呐袛嗾_,書畫非一時所作,書畫合為一卷乃后來裝裱者所為。書畫均稱佳構(gòu)。

[清]石濤 詩書畫聯(lián)璧卷(繪畫部分) 28.5cm×75cm 紙本設(shè)色

石濤《詩書畫聯(lián)璧卷》之徐邦達題跋

畫部分石濤有題識云:“春日吹蘆秋自葭,老年魂夢盡天涯。昔時蹴鞠看兒戲,此日涂冠可學(xué)鴉。舊里逢君心易盡,新詩如我目難花。黃山不落人間字(原注:余曾題石,至今有在),卸脫清風(fēng)袖里霞。溪南老友吳兼山先生須眉照世,宛然丘壑風(fēng)流。追敘當(dāng)年又覺襟期如昨,筆硯間不替少年小戔也。一笑。清湘弟大滌子若極拜手耕心草堂?!毕骡j“零丁老人”(朱)、“頭白依然不識字”(白)、“若極”(白)、“贊之十世孫阿長”(朱)四印,題識前有“癡絕”(朱)起首。

此畫所贈“溪南老友吳兼山先生”,乃石濤畢生至友之一,二人交近四十年。吳震伯(約1640—約1717),字驚遠,號兼山?!敦S南志》言:“吳震伯,字驚遠,壽七十八?!薄?〕工詩文,富收藏。其父爾純(名不詳)與石濤有交往,長子承章(字堯臣)、次子承夏(字禹聲),也與石濤交往甚密,石濤生平有大量作品與其家有關(guān)。

這幅贈驚遠之作當(dāng)作于1705年前后??钣小按鬁熳尤魳O拜手耕心草堂”,所鈐印有“若極”,皆說明此為極晚之作。石濤為老友作畫極為專心,此作乃其晚年細筆山水的重要作品。所畫為吳驚遠溪南別業(yè)豐溪草堂,畫風(fēng)莊凈清幽,書法工致老辣,畫與題識似有脈脈情愫。

此作詩、印、書、畫四者都符合石濤作品特征,允為石濤真跡無疑。

與此畫同裝一卷的書法部分,是一件完整的作品,依次書有《庚申八月秦淮一枝靜居即事七首》《送孫予立先生還朝兼呈施愚山高院懷兩學(xué)士》〔3〕《江東秋日懷白云諸布衣處士》《宣州司馬鄭瑚山見訪時方奉旨圖江南之勝》《長干浮圖六首一枝閣賦》《長干見駕天恩垂問二首》《生平行一枝留別江東諸友》《登金山寺》《登御書留云亭唱和》《云聲庵書壁》《長安人日遣懷》《諸友人問予何不開堂住世書此簡之》《贈具輝禪師》,共錄詩24首,書法后鈐“冰雪悟前身”“苦瓜和尚”“臣僧元濟”“清湘石濤”“老濤”五印。書法長卷前有“清湘元濟石濤苦瓜和尚稿津門道中書”,下鈐“善果月之子天童忞之孫元濟之章”白文方印,并在第一件所書詩上鈐“支下人”朱文小印為印首。其中有多詩為傳世石濤作品中所僅見,在石濤研究中有不可忽視之價值。

書法部分當(dāng)作于同一時期,然所書之內(nèi)容,則作于不同時期?!对坡曗謺凇非爸娮饔谛呛徒鹆陼r期,其中以金陵時期為主,時在1686年前?!堕L安人日遣懷》《諸友人問予何不開堂住世書此簡之》《贈具輝禪師》三詩作于石濤北上之時?!堕L安人日遣懷》作于北京。石濤于1690年春末北上,在北京淹留年余,于1691年轉(zhuǎn)至天津,準(zhǔn)備南還,后在友人相勸之下,再入北京,1692年秋冬之時取道天津南還。石濤北上時有兩次天津淹留之時,一次在1691年秋冬,一次在1692年夏秋之際。此詩中最后一詩贈具輝禪師詩有題云:“南?!跎骄咻x禪師來同客津門,談及海山之勝,公入京請旨歸山,余將欲一葉偏舟禮大悲矣。先以此贈禪師者,他日不為生客。”石濤此時正準(zhǔn)備去天津大悲寺而未至,時必在1691年。石濤此件書作時間也當(dāng)在是頃。

此件書作所鈐7印均符合1691年石濤用印特征,起首的“支下人”白文長方小印雖不多見,但也確為石濤之印。而“善果月之子天童忞之孫元濟之章”白文方印是他在佛門中沿用時間比較長的印信。此際之“臣僧元濟”印也多有使用。書法符合石濤中期特征。

這里出現(xiàn)的《生平行:一枝留別江東諸友》長詩,作為石濤的真跡,為我們鑒定石濤同類作品提供了重要依據(jù)。

兩件作品所書《生平行》內(nèi)容大體相似,只有微別。如題名《詩書畫聯(lián)璧卷》作《生平行:一枝留別江東諸友》,而《題記》作《生平行: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

詩中夾注有別:1.《聯(lián)璧卷》“北去南風(fēng)”下有“曹賓及”小注,而《題記》無,這一小注涉及石濤北上的重要原由,石濤是由早年好友曹鼎望之子、當(dāng)時任中書舍人的曹鈖(字賓及)之邀而去北京的,石濤兩次接駕,也蒙這位中書舍人居中安排。2.關(guān)于離開宣城去金陵的紹介者,《聯(lián)璧卷》注“勤公、實公、唯公”,而《題記》減為“勤上人”。

二、《蘇仙赤壁圖》手卷

另一件題有《生平行》長詩的是北京嘉寶2006年春拍之《蘇仙赤壁圖》手卷,后又入遼寧建設(shè)2009年春拍。題名為《生平行: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

北京嘉寶在拍賣說明中說:此作“曾入苕溪章紫伯家藏、梅花館藏等。并由嘉慶蘇州吳江畫家徐達源題觀跋,今經(jīng)海上法眼謝稚柳稱羨,后由楊仁愷先生長題后跋。1997年北京瀚海秋拍第427號標(biāo)的,經(jīng)徐邦達先生鑒定,北京市文物局指定定向拍賣”。

此畫引首有隸書“逍遙游”三大字,后款“晉陵澹庵道人莊冏生題”。下鈐“莊冏生印”(朱)、“兄弟玉堂”(白)二印,前鈐“三教學(xué)人”朱文印。

畫上題有“蘇仙赤璧游”五字隸書,行書款“靖江后人石濤寫于耕心草堂”,后鈐“靖江后人”(白)、“向年苦瓜”(朱)二印,“蘇仙赤壁游”五字間鈐“東涂西抹”白文方印。圖畫蘇子與客泛舟于赤壁之下,與人對弈,左上繪簡單的山體輪廓。

再其后接書法,上有“我法”(朱)小方印起首,后書二詩,第一首詩另行書題《生平行: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換行云:“生平負遙向,涉念遺埃塵。一與離亂后,超然遂吾真(下略)。”所書《生平行》長詩,與《清湘老人題記》基本相同,詩中小注與保利所拍的《詩書畫聯(lián)璧卷》有別,接近于《清湘老人題記》所錄此詩的表達。

后接另詩,以上下各低于前詩數(shù)字書寫:“客行違清湘。愛問清湘人,君子抱芬芳,潔服秀不群,如何淹岐路,未會風(fēng)雨云。予懷喟多感,為君眉復(fù)申伸。奉親志良苦,安遇言自真,已安親亦怡,何論賤與貧。遭逢諒有時,努力惟其身。不見豹隱日。澤養(yǎng)何其真。寄贈鄧世兄兼呈其文明府。石道人濟一枝閣下中秋燈下戲舞禿筆作楷法,丙寅西天寺之懷謝樓中?!?/p>

后鈐“苦瓜和尚”(白)、“老濤”(朱)二印。

[清]石濤(款) 蘇仙赤壁圖 29cm×90cm 紙本設(shè)色

[清]石濤 自書詩二十一首冊(局部) 紙本 王季遷舊藏

有“荻溪章紫伯珍賞”“梅花館藏物”“琴永曾觀”等收藏印,在畫結(jié)末處小字書有“荻溪章授銜藏”藏跋。章綬銜(1804—1875),字紫伯,浙江歸安荻溪人,精鑒別收藏。題跋頁有兩段文字,前段為徐達源所書《后赤壁賦》全文,款“嘉慶八年三月八日山民書于吳江舟次”,時在1803年。徐達源(1767—1846),字岷江,又字無際,號山民,別號小峨山人,工山水小景和梅花,善收藏,有書畫作品傳世。

第二段跋文乃楊仁愷所題:“石濤和尚《赤壁圖》作于金陵后,附小字《赤壁賦》全文,圖文雖不為同時所作,而后來之有心人將其合裝一卷之中,遂成雙璧也。此卷曾于今年春初送請老友謝稚柳先生寓目,適先生養(yǎng)病于上海瑞金醫(yī)院,予由沈陽探視,一同觀看,稱羨不已,以為上人不可多覯之佳品。□春來申參加中日書法展,競□老友仙逝,與遺體告別之次日,又得重獲是卷,一則再睹名跡而興奮,即引起不久前一段往事與眼前情景,競感慨萬千,悲從中來也。一九九七年六月七日八十三叟龢溪仁愷題記。”這件作品記載著兩位令人尊敬的中國書畫鑒定大師的情誼。

然而,綜合多方面因素看,此作畫與書都系偽托。

引首頁為莊冏生題箋,冏生(1627—1679),字玉驄,號澹庵。順治四年(1647),年兄弟同登進士(此處鈐“兄弟玉堂”即指此),官翰林院檢討,有《澹庵集》等。生平與黃山多有聯(lián)系,有《黃山紀(jì)游外集》四卷,并曾游歷宣城,有《宛游草》。施閏章作《宛游草序》云:“歲之初夏,晉陵莊澹庵先生來宛陵,輒同泛青溪,登響山……”〔4〕當(dāng)時石濤在宣城,可能與澹庵相識。澹庵亦善畫,秦祖永《桐陰論畫》上卷以其居逸品:“莊澹庵冏生山水擅長小景,有學(xué)堂氣,文章之余,旁及繪事,蓋自率胸臆,不拘拘師法也。余見綾本山水一幀,林巒層疊處處,有荒率態(tài),卻無一毫甜俗氣。自是文人本色?!币喙ぴ姡洹暗突亓舻脽o邊在,又見歸鴉夕照中”,至今為藝道中人所重。

石濤雖可能與澹庵有交往,但畫上款題“靖江后人石濤寫于耕心草堂”,畫若是石濤所作,當(dāng)作于其大滌堂(后又名耕心草堂)建成之后,即1696年冬之后。此時澹庵早已過世。唯一的可能,如楊仁愷先生所說,裝裱者合圖文為一體。但澹庵題“逍遙游”,有“……莊冏生題”之語,似為此畫“赤壁游”而題。此疑一也。

此作書法部分第二段“客行違清湘”一詩,是石濤生平重要詩篇,為贈其同鄉(xiāng)涇縣縣令鄧又清而作。鄧琪棻,號又清,一字偉男,廣西人(石濤稱其為同鄉(xiāng)),順治十四年(1657)舉于鄉(xiāng),此年石濤15歲,又清大于石濤。石濤居宣城時曾數(shù)至涇川,與又清深有交誼。石濤存世作品中多有與又清相關(guān)者。

嘉德2013年春拍之《自書詩二十一首》(王季遷舊藏)書法冊,其中第四頁書:“客行違清湘,愛問清湘人。君子抱芬芳,潔服秀不群。如何淹岐路,未曾風(fēng)雨云。予懷喟多感,為君眉復(fù)伸。奉親志良苦,安遇言自真。已安親亦怡,何論賤與貧。遭逢諒有時,努力惟其身。不(此處落一‘見’字)豹隱日,澤養(yǎng)何其珍。贈同鄉(xiāng)鄧明府兼示大世兄?!贝藭▋詾槭瘽孥E〔5〕。

唐人稱縣令為“明府”,后用為縣令之雅稱?!按笫佬帧保撮L子之意。此詩贈鄧又清,并轉(zhuǎn)示其長子,長子名不詳,但與石濤有交往。而《蘇仙赤壁圖卷》卻款題“寄贈鄧世兄兼呈其文明府”,不知所云。

《清湘老人題記》也錄有此詩,就在《生平行》之后,說明可能汪研山當(dāng)時所錄作品中,就有此二詩連書撒事。其款題為“寄贈鄧世兄兼呈文明府。石濤濟中秋燈下戲舞禿筆作楷法,丙寅西天寺之懷謝樓中”??滴醣?686年。揆之《自書詩二十一首》冊頁看,此作中“鄧世兄兼呈文明府”中的“文”,為“大”之誤,此句原題應(yīng)為“鄧明府兼示大世兄”。汪研山是誤錄,或所依之畫為偽作。如果依汪錄,此句意思即變成了,石濤有一個姓文的同鄉(xiāng)縣令,這與石濤生平完全不合。

吳小如在《世交與“世兄”》一文中指出〔6〕,“世兄”不是平輩朋友間的稱呼,而是對朋友之子的稱呼,即長輩對晚輩的稱呼。即使明清以來也偶有同輩之間稱“世兄”的情況,但石濤既然在其作品中稱鄧之子為“世兄”,就不可能以同樣的方式稱其父。王季遷舊藏《自書詩二十一首》中,贈鄧又清詩后稱“鄧明府”,此當(dāng)為恰當(dāng)稱謂。又清為石濤生平摯友,又長于石濤。正因又清之因緣,石濤在1672年至1676年間,多次到?jīng)芸h的大安寺等地掛笠,石濤之兄喝濤并曾多年長住涇縣。石濤生平作品中“世兄”一語也是對晚輩的稱呼,如遼寧省博物館藏石濤致哲翁書札:“家下三位世兄可不時與弟相見方好?!笔瘽豢赡芤浴笆佬帧倍址Q呼這一年長的同鄉(xiāng)和生平摯友。

[清]石濤(款) 梅蘭竹石圖并詩卷 22.2cm×189.5cm 紙本墨筆 榮寶齋藏

而《蘇仙赤壁圖卷》則款題“寄贈鄧世兄兼呈其文明府”,與《清湘老人題記》相近,但多了一個“其”字。我因此懷疑,此作或據(jù)《題記》所依作品而成,正因作偽者不清楚“鄧世兄兼呈文明府”的意思,而加一“其”字,更增謬誤。此疑二也。

由此也可看出,石濤研究中長期以來所云之“鄧世兄”,乃子虛烏有之說。

其三,《詩書畫聯(lián)璧卷》中《生平行》詩題為《生平行:一枝留別江東諸友》,而《清湘老人題記》和《蘇仙赤壁圖卷》均作《生平行: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对姇嬄?lián)壁卷》的浮現(xiàn),使我們對這長期以來的誤解有了辨別的可能。石濤在金陵時名其狹小的住所為“一枝閣”,有號為“枝下人”(或“支下人”),嘗稱“枝下石濤”“一枝石濤”“一枝苦瓜和尚”。所以《聯(lián)璧卷》中的“一枝留別江東諸友”的“一枝”是自謂,又暗指于一枝閣中留別友人。而《題記》和《蘇仙赤壁圖》中云:“留題一枝別金陵諸友人”,經(jīng)過篡改,其中的“一枝”則誤為一首詩的謙稱,此不諳石濤生平之誤也。

其四,《蘇仙赤壁圖卷》無論是書法還是繪畫都與石濤真跡有差別。即論印章,也多有不合,如其中的“向年苦瓜”“靖江后人”二印,都系偽作??蓪⒋硕∨c石濤生平使用之印對比即可知,此二印篆法、刀法以及整體形式都與原印不同。

至于書寫內(nèi)容方面,有些錯誤離奇。所題畫名隸書“蘇仙赤壁圖”,其中“壁”寫成了“璧”;“客行違清湘”詩中第三聯(lián)“如何淹岐路”,“歧路”寫成“岐路”,等等。

1804年徐達源為此作作跋,后歸嘉道時大收藏家章綬銜,這似是一件流傳有序的作品。如果是偽作,也當(dāng)在乾隆朝或之前。但在石濤偽作中,有大量的作品,不僅偽作作品主體,同時也偽造鑒藏者之印跋,如《蓮社圖》《羅漢四條屏》就是顯例。《蘇仙赤壁圖》從畫面的情況看,或可能是近代以來的偽品。有明顯摹寫《清湘老人題記》文字的痕跡?!肚逑胬先祟}記》成書于19世紀(jì)末,故此作偽托不會早于此時。

三、梅蘭竹石圖并詩卷

下面這件作品是隱藏極深的贗作。

1980年北京榮寶齋編印的《榮寶齋卅年周年紀(jì)念》冊中,影印一件《清石濤花卉長卷》。圖為黑白,且不清晰,多方印章不可辨。2012年,榮寶齋出版社出版《榮寶齋珍藏》,其中第二卷第8-9頁影印此圖,得覽其詳。定名為《梅蘭竹石圖并詩卷》,此次影印還包括長卷后之跋文,分別有陳衡恪、梁啟超、鄭孝胥等五人題跋。

此卷紙本,墨筆,縱22.2厘米,橫189.5厘米。分為畫和書兩部分,前部分為花卉,后部分為書法。從裝裱痕跡看,共有三段,繪畫為第一段,書法分兩段,第一段為《生平行》全文,后四首詩為第二段。書畫合為一體,是裝裱者所為。所作時間非為一時。但繪畫一段雖有竹、水仙、梅蘭三部分,卻是一個整體,作于同時。書法部分卻是有兩部分連裱,《生平行》為一部分,而其他三詩為一部分,也非作于同時。

花卉段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畫春筍出怪石間,坡陀間著綠竹數(shù)根。第二部分畫水仙,在兩部分之間,有一段題識:“松與梅竹,世謂為三友,貧道人無友而??囵?,今欲當(dāng)三餐何如?雖然調(diào)羹者相、餐松者仙,皆非予事,問園丁上番筍火候熟未?清湘苦瓜和尚寫于弘善方丈。”下鈐“膏肓子濟”白文印。第二部分渾淪畫幾團奇石,一枝水仙從石罅中斜出,以淡墨勾出水仙花。上有題跋:“蛾眉出宮,作米鹽新婦。大滌子濟戲為之也?!毕骡j“清湘老人”朱文橢圓印。第三部分畫梅蘭,古梅兩枝,枯槎間蘭花數(shù)叢。有題云:“往時居閑云庵,古梅樹腹中破,予種蘭于內(nèi),春深齊放,今忽憶寫之得以自樂。小乘客濟?!毕骡j“阿長”白文小印。從筆墨情況看,畫的三部分是一完整的作品,完成于同一時間。在構(gòu)圖上參差錯落,也考慮彼此映帶。筆墨的濃淡變化也有統(tǒng)一考慮。

書法部分依裝裱痕跡,可分兩段,第一段的文字錄《生平行》長詩,題名為《生平行:一枝下留別江東諸友人》,下有“丙寅稿辛未佛道日津門之無量精舍”數(shù)語,鈐“前有龍眠濟”白文印。轉(zhuǎn)行錄全詩,文長不錄,內(nèi)容與《詩書畫聯(lián)璧卷》大體相似,但有個別文字差異。詩中小注接近于《詩書畫聯(lián)璧卷》,與《清湘老人題記》有別。如“有友長干須禪寄”下自注:“勤公、實公、唯公”,“北去南風(fēng)”后自注“曹賓及”??睢扒逑婵喙虾蜕惺瘽凉?,款下鈐“阿長”“頭白依然不識字”二印。

[清]石濤 梅蘭竹石圖卷 紙本墨筆 15.5cm×161cm 香港藝術(shù)館藏

第二段有三部分,四首詩,前兩部分各一首,第三部分為五律兩首。

第一部分,“老濤”白文小印起首,下有詩云:“天下山水孰奇壯,最奇不過閩與浙。余生雖未游斯境,舊昔曾聞有人說。峻嶺仙霞真上天,蒼巖絕壁如臨淵。王公出為兩省制,旂旄鈌鉞經(jīng)其巔。昨年天子近呼來,景物依稀尚念哉。思之不見愛予寫,一一細說傳其材。嶺下白云橫麓起,嶺頭紅葉接天開。 參橫樹木摠無度,劈立一松勘四顧。披鱗帶甲嫩不勝,百尺撐空承雨露。冰霜早勵歲寒心,近日春光猶托付。翠竹連環(huán)萬畝陰,風(fēng)生清籟如瑤琴。此間注目欲飛去,目送江郎羽化岑。清湘本為泉石客,聞君此語愈冷心。開襟便作巒嶼想,落筆一搜華岳林。歲月催人世粉墨,黃金山川自爾同今古,吾將以此贈知音。大司農(nóng)岳屬寫仙霞嶺及古松樹并悉命意?!保ㄏ骡j“老濤”朱文小?。?/p>

第二部分:“不睹荊山玉,安知圭玷華。小堂初下榻,獨院少移花。時有高車過,風(fēng)標(biāo)未許夸,紅顏方乍對,白雪敢吟呀。輾轉(zhuǎn)忱難已,躊躇興益奢。禮文因病廢,詩事寫心遐。愿借同堂手,持書啟絳紗。夏日臥病慈源寺之西室,值大司寇圖公見訪,爾時倉卒,不知主人月公往,便感賦以謝?!?/p>

第三部分有詩二首:“小鳥戀枝樹,雙雙傍巢鳴。獨有秋高雁,長為萬里征。努力越海嶠,餐霜更宿冰。倦投落南渚,慘淡蘆花情。因境書懷?!薄鞍胧烙卧瓶停季龤v九秋。黃塵空促步,白發(fā)漸臨頭。倦矣懷商老,歸兮襲子猷。薜蘿春盡月,飄葉下?lián)P州。寄瞿山梅淵公宣城?!保ㄏ骡j“前有龍眠濟”“清湘石濤”“瞎尊者”三?。?/p>

其后接紙為題跋頁,有近代文人畫研究巨擘陳衡?。?876—1923)長跋,其中有云:“大滌子畫無所不能,若無所能,絕不落畫史科臼。如飲醇醪,久而可味。蓋不以畫為業(yè),而以畫為寄也。浪跡江湖,僧亦寄耳……故其畫,或工或率,或粗或細,若有法,若無法,若有意,若無意,行云流水,得大自在……此卷草草,若不經(jīng)意,不多讀其他作,不覺其妙;不多讀他人之作,亦不覺其妙。要在拙處見奇,渾處出秀?!?/p>

陳師曾先生于大滌子畫有高出群倫之見解,然其所評此畫卻非石濤所作。

先說繪畫部分。

疑點之一,綠竹一段款為“清湘苦瓜和尚寫于弘善方丈”,中有“貧道人無友而常苦饑”,說明他當(dāng)時是一個僧人。第三段落款為“小乘客濟”,是石濤在佛門時的???。而此畫第二段水仙畫之題識落款為:“大滌子濟戲為之也。”大滌子是他晚年出佛入道后之號,此與第二、第三段的落款有明顯矛盾。這是我疑此非石濤所作的最大疑點。

疑點之二,是本卷的三段書法,與石濤晚年書風(fēng)有區(qū)別。第一段行書和第三段楷書最是明顯。與石濤晚年書風(fēng)相比,老辣不足,纖秀有余。與石濤學(xué)蘇而得綿里裹鐵的渾樸之風(fēng)不合。而且字乏隸味,氣脈不暢,有刻意模仿痕跡。石濤晚歲書法圓潤而圭角不露,而此作轉(zhuǎn)折險奇,折轉(zhuǎn)生硬。凡此,皆顯示出與石濤書風(fēng)之齟齬。如第一段題識中的“雖”左側(cè)上部的寫法,這種因模仿而出的痕跡,在作者本人是斷斷不可能出現(xiàn)的。

疑點三,這三段畫與石濤存世的作品有某種相似,或是有意臨寫而造成的。《虛齋名畫錄》卷十五載有石濤《石濤山水花卉冊》,此冊本為石濤弟子洪正治收藏。紙本,凡十頁。第二頁題云:“丑石蹲伏,水仙亭立,蛾眉出宮,作米鹽新婦,別具大家風(fēng)韻,寫供季翁先生博教。小乘客濟。”榮寶齋所藏這件長卷的繪畫部分文字與之有相近之處。而蘭石一段畫圖與石濤存世蘭石作品相似。

疑點四,此作畫部分的印章與石濤原印不合。如“清湘老人”朱文橢圓印,此石濤生平最喜歡使用的印章之一,將原印與此印對比即可知,此長卷中所使用此印明顯是仿刻,不要說刻刀的區(qū)別,就是外形和篆法都有不同。原印中橢圓輪廓的殘缺,此處是圓滿完整的?!扒逑胬先恕彼淖值奈恢媒徊嬉灿袇^(qū)別。另外,“膏肓子濟”白文長印,與石濤原印差別也很大,簡直可以說非同一之印。

再說書法部分。

此書法段所反映的書風(fēng),非常接近石濤。其中所書內(nèi)容、落款方式、印章特點等,都非常接近石濤的面貌。但這件作品非石濤所作。

其一,我開始的懷疑,是由印章生發(fā)。這件書畫聯(lián)璧卷中,繪畫部分顯然非石濤所作,書法近于石濤。但印章中所透露出一個特點,使我懷疑,書與畫為同一人同時所偽造。

細辨書畫可以發(fā)現(xiàn),兩段印章有三枚重合。分別為“老濤”朱文長方印、“老濤”白文長圓形小印、“阿長”白文方印。將兩段中使用的這三種印章對比,發(fā)現(xiàn)它們分別是同一枚印章。繪畫部分非石濤所作,書法部分也非石濤所作。

其二,在繪畫部分,使用“阿長”白文印,沖突倒并不是很明顯。而在書法部分,標(biāo)明作于辛未(1691),而且在落款“清湘苦瓜和尚濟”下鈐“阿長”白文印,我初見此作,直覺反應(yīng),此非石濤所作。因為石濤使用“阿長”之號、有“阿長”之印,時間要比這晚很多,大約在1697年之后。在北上期間的所有真跡中,無一使用此印。在北京時,正是其通過“兩代蒙恩慈氏遠”—因師祖道忞、老師本月的關(guān)系,以佛子身份出入于達官顯貴之家,而“阿長”這個帶有回憶性的、標(biāo)明他天皇遺胄身份的名字,出現(xiàn)在此期有明顯矛盾。

其三,他在天津時為何多次書寫《生平行》這首長詩。前引《詩書畫合璧卷》中書法前有“清湘元濟石濤苦瓜和尚稿津門道中書”,作于1691年去天津之道中,而此作款云:“丙寅稿,辛未佛道日津門之無量精舍?!毙廖礊?691,佛道日,是農(nóng)歷臘月初八日。地點是天津。我疑此作中的《生平行》,正是臨寫《詩書畫聯(lián)璧卷》而成。

其四,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清湘書畫稿》真跡有一段談大司寇圖公來看望他的情況:“不睹荊山玉,安知圭玷華。小堂初下榻,獨院少移花。時有高車過,風(fēng)標(biāo)未許夸。紅顏方乍對,白雪敢吟呀。輾轉(zhuǎn)忱難已,躊躇興益奢。禮文因病廢,詩事寫心遐。愿借同堂手,持書啟絳紗?!笨钤疲骸芭P病慈源,值大司寇圖公見訪,爾時不知主人月公往,便感賦以謝。”

而此《梅蘭竹石圖并詩卷》書法段中也書此,落款卻云:“夏日臥病慈源寺之西室,值大司寇圖公見訪,爾時倉卒,不知主人月林往,便感賦以謝?!睂ⅰ霸鹿保`寫為“月林往”。月公,指的是他畫學(xué)生圖月坡,圖納之子。此誤在石濤是不可能的。

其五,即以此段“不睹荊山玉”一詩之書法看,《梅蘭竹石圖并詩卷》與《清湘書畫稿》對比,二者有明顯的承傳關(guān)系?!睹诽m》卷書法僵硬而不自然,如第一行的“初”“少”“時”三字,為了模仿,結(jié)構(gòu)上都出現(xiàn)了問題,“少”的右側(cè)一點散出,“初”兩偏旁脫節(jié)?!皶r”字的右側(cè)為了模仿石濤的蕩出之趣,竟然未能收回。

綜此可見,榮寶齋所藏《梅蘭竹石圖并詩卷》雖然具有較高水平,但不是石濤所作。此作畫史中無著錄。上有“蹇氏珍藏”“務(wù)本草堂”“山陽苗裔”“遵義蹇氏”等收藏印。遵義蹇氏為康乾時收藏大族,號為楚國大夫蹇叔的后人。務(wù)本草堂是民國年間蹇家捐地所建立的圖書館?!睹诽m竹石圖并詩卷》即為其所藏。此書畫卷民國年間裝裱,陳師曾等題跋上也鈐有“務(wù)本草堂”“蹇氏珍藏”等印。陳師曾、梁啟超的跋作于1923年,鄭孝胥的跋作于1924年。

當(dāng)我見到以下這件作品時,上面的推測,便可坐實,可以確定榮寶齋所藏此卷為偽品。

香港藝術(shù)館藏有石濤款《梅蘭竹石圖卷》,紙本,水墨,縱15.5厘米,橫161厘米。本是大收藏家,平生酷愛石濤的香港虛白齋主劉均量(1911—1993)的舊藏,后歸香港藝術(shù)館。其上有“作籌秘玩”(白文方?。?、“均量審定”(白文方?。┑扔?,就是虛白齋的收藏印。又有“畸園珍藏”(朱文方?。ⅰ盎麍@秘笈”(朱白各半)、“紫石山民”(朱文方?。?、“甦頭陀”(朱文方?。┑扔?,這是清末著名藏書家陳遹聲(1846—1920,字蓉曙,號駿公,浙江諸暨人)的收藏印,此卷曾為陳氏的畸園收藏。諸暨楓橋的畸園曾藏書30萬卷,有大量的文人字畫,日軍入侵,重要文物星散,此畫可能正是于此頃外流,輾轉(zhuǎn)為劉均量所得。

此書畫長卷未入鈴木敬《中國繪畫總合圖錄》和戶田禎佑等《中國繪畫總合圖錄續(xù)編》,也少見圖冊影印,研究作品未見涉及。這件作品其實是石濤生平的精彩之作。作于北京時期,此作豐富了研究者對其在北京活動的了解。書法、繪畫、印章都符合石濤風(fēng)格特征。

此畫正是榮寶齋《梅蘭竹石圖并詩卷》圖畫部分模仿的母本,此卷分兩部分,而榮寶齋藏本在中間又增加了一段怪石水仙和“娥眉出宮”一段題識語。其他兩段完全一致,畫的結(jié)構(gòu)一仍其舊,甚至墨的干濕濃淡也從原畫中脫胎而來。題識書法極盡模擬,不僅書法的位置、書體的選擇,以至每行的承轉(zhuǎn)、筆勢關(guān)系等,都與原作相似。這是一件出色的偽托仿本。

石濤真跡題作于弘善方丈中,符合他北京期間的特征。綠竹一段款為“清湘苦瓜和尚寫于弘善方丈”,中有“貧道人無友而??囵嚒保f明他當(dāng)時是一個僧人。“弘善方丈”,康熙時北京確有弘善寺,規(guī)模不大?!度障屡f聞考》卷五十五云:“弘善寺在德勝橋東,其地即名弘善寺街。明成化七年建?!焙肷扑略航?,又稱弘善胡同,其地今有弘善小學(xué)。石濤在北京時當(dāng)來過此寺。

其上所鈐印章“老濤”(朱文長方?。?、“臣僧元濟”(白文方?。?,也符合他北游期間的用印特征?!靶〕丝蜐敝睿才c此期無沖突。而仿作的“苦瓜和尚”“大滌子”“阿長”印的混亂使用,在此真跡中并不存在。

至此,可以得出如下結(jié)論,榮寶齋所藏《梅蘭竹石圖并詩卷》書畫部分為一人所作,繪畫部分直接模仿今藏于香港藝術(shù)館的《梅蘭竹菊圖卷》,書法部分“生平行”當(dāng)模仿保利2009年春拍中出現(xiàn)的《詩書畫聯(lián)璧卷》,而其他書法也來自對石濤作品的模仿。

這是一件具有很高水平的偽作,沒有對石濤作品的深研細摹,無法達到此中水平。此偽作出現(xiàn)的時間在1920年之前,非張大千所為。由此作也可看出,世傳石濤款偽作中,確有不少如張大千這樣的書畫翹楚者,像《江山攬勝圖卷》《閩游贈別圖卷》和此卷的出現(xiàn),都可證明這一點。

結(jié)語

《蘇仙赤壁圖》《梅蘭竹石圖并詩卷》兩件長卷,一為當(dāng)世鑒賞界泰斗楊仁愷、謝稚柳、徐邦達三位先生推崇的石濤真跡,一為現(xiàn)代文人畫理論的奠基者、著名畫家、鑒賞家陳衡恪嘆為妙跡的珍品,并有當(dāng)世大儒梁啟超、鄭孝胥等同贊之題跋,但通過與石濤《生平行》長詩的相關(guān)考察,確知此二件流傳名作是偽跡。它從一個側(cè)面說明,在書畫鑒定中,文史佐證的重要性。

(作者為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

責(zé)任編輯:歐陽逸川

注釋:

〔1〕《榮寶齋:1950—1980三十周年紀(jì)念》,榮寶齋1980年10月版。石濤《花卉長卷》見第60頁影印。

〔2〕《豐南志》卷十《雜志》“人瑞”類。此書我所見康熙時鈔本,藏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

〔3〕院懷,當(dāng)為阮懷,乃石濤好友高阮懷?!稓W缽羅室書畫過目考》卷二有其畫傳:“高詠,字阮懷,字遺山,安徽宣城人,歲貢生,由知縣薦鴻博授檢討,幼有神童之目。詩書畫稱三絕。著《遺山堂詩》、《若巖堂集》,瑛蘭坡中丞藏有墨鐘馗便面、行楷贊三十二字、名朝七字,西園主人藏有行書詩箋二通,皆罕見者?!笔瘽c其為詩畫之友。

〔4〕施閏章《學(xué)馀堂集》文集卷七。

〔5〕此書法冊頁共書詩21首,本為紐約一收藏家所藏,2013年中國嘉德春拍出現(xiàn)此件作品,名《自書詩二十一首》。共六頁,此詩在第四頁。

〔6〕《新民晚報》1995年7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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