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向黎
正因為不完美,因為不性感,因為不光芒萬丈,反而成了更討巧的美。
有一種女性的美,勝在分寸感。
當然要是好看的,不然進入不了審美的范圍,沒有被品評的資格。但,她的美麗明顯缺了一點、少了一分,如果再多一點兒、再美一分就成了真正的標致人兒,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是大美女,足以千嬌百媚傾倒眾生了。但是這種美女不是,她看上去不完美,而且有些小缺點或者小缺陷,比如王菲的瘦削,林憶蓮的小眼睛,但是這種缺點使她“走下了神壇”,平添了可親可愛,成就了生動個性。瘦削成了孤清脫俗,小眼睛成了韻味無窮。
不僅如此,正如我有位朋友揭示的那樣:正因為不完美,因為不性感,因為不光芒萬丈,反而成了更討巧的美。這種美討巧的關鍵就是啟動了一種暗示:讓人認為只有自己慧眼識美,因此不是通行天下的公眾趣味,而是放在心底獨自玩味的私人感情。
無論是甜美陽光的朱莉亞·羅伯茨,還是咄咄逼人的凱瑟琳·澤塔-瓊斯,都是全天下的美女,不愛也罷,唯獨這一個,是我自己的美女,且讓我放在心之一隅獨自溫存。
人人這么想,結果人人都喜歡上了這種美女。
亞美女,比美女更能攻占心城。
生活中也是這樣。讀書的時候得到最多追求的,一定不是學校里最漂亮的女生,而是略遜一籌但活潑開朗的女生。成為社會人以后,公認的大美女往往一頭扎進婚姻里“閉關不出”,旁人也很少有膽子前去“叩關”,從此音信渺然;倒是一些“姿色”中等的女性人氣劇升,風生水起,緋聞不斷或成為社交明星。
有一個女子,見到她之前,聽說了許多有關她的故事:多少少年才俊拜倒在其石榴裙下,還有年紀大一輪的老江湖也對她俯首帖耳。據(jù)說在當?shù)?,沒有她見不到的人,沒有她辦不成的事。對這樣的女性,不免產(chǎn)生了濃濃的好奇,事先準備好了一次驚艷,誰知一見之下,卻是大大的“驚不艷”——不漂亮得讓我吃驚。不但說不上艷若桃李,而且算不上多么清靈水秀,只能說是端正文靜,像個女學生。實在想不通她何以會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后來和一群朋友喝咖啡的時候談起此事,有個身受其害痛苦了一年的朋友,苦笑著說:“一開始,我也是這樣看的。又不漂亮,就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女孩嘛!結果……”“既然知道她是個普通的小姑娘,人家不理你,你怎么就痛苦成那樣?”
“想不通??!怎么輪得到她不要我?我怎么會偏偏喜歡上她?要是漂亮的,還說得過去。不過要是漂亮的,我也知道厲害,可能一開始就會小心防著點。吃苦頭就吃在想不到上。”原來如此。美女能降龍伏虎,威力好比遠程武器,但是大家都知道這種武器的厲害,懾于這種威力,可能始終徘徊在其射程之外,則武器的威力也無從發(fā)揮;亞美女的射程沒有這么遠,但是她讓人不設防,放心接近,近些,再近些,到了三米之內(nèi),小口徑的命中率一樣驚人。
如果用冷兵器時代的概念,美女傾國傾城的能量,就好像身懷利器,但是明晃晃的天下皆知,讓人起戒心,始終保持一點距離,或者時刻準備騰挪躲閃、飛掠開去,于是利器的殺傷力大大下降;而亞美女看上去兩手空空,一片溫和嬌弱,讓人全然不疑,等到靠得近了,突然皓腕一翻,給你來一個柳葉飛刀,事出意外,哪里來得及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