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宛 陵
徽字,本意為三糾繩,后亦指琴弦。被贈與風(fēng)雅名字的徽州,也絕不負江南水鄉(xiāng)的好名聲。一片煙雨迷蒙之象,隱匿其中的雕欄飛檐宛如娉婷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面。
西遞便是綰起美人青絲的那支步搖,叮咚作響。順著這點聲音挑開如霧的面紗,站在入口處蒼然沉寂的牌坊下,我終于見其真容。牌坊上青苔蔓延,寫有“西遞”二字,筆鋒遒勁、神采飛揚。
初入庭院,得見一樹一桌,配三兩石凳。風(fēng)起時,簌簌有聲,疏影撲落在紗窗上,搖動如舞。若是與至交對坐,或看書論道,或煮茶對弈,皆是好歸宿。
登上閣樓,高堂深院盡在眼底,隱約聽見叫賣聲,滿是俗世熱烈。
青石板,煙雨巷,飛角檐,小軒窗。走在狹窄悠長的巷子里,不知這個轉(zhuǎn)角過后又會是何種柳暗花明,身體也不由得輕快起來,像是要生出一對羽翼,飛到塵世之外,將三千煩惱皆拋到腦后。
墻角沉默地開著丁香花,星星點點的紫色墜在墻頭,像誰家女兒不可言說的心事。細雨綿綿,如丁香花般的姑娘撐著油紙傘走在巷中。她走得極慢,不時回望,卻終于漸行漸遠,消失在山水間。尚未說出的千言萬語,融入江南小調(diào)。多少年后,還有人低聲唱著“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我走進老宅,木頭蒼舊的氣息撲面而來。原本裝飾在墻角的諸多木雕,為了珍存而被取了下來,放置在屋內(nèi)。走進去看,花鳥蟲魚、蘭竹梅菊無不栩栩如生,不由屏住氣息,怕驚擾了沉睡的生靈。
屋內(nèi)光線十分昏暗,全部仰仗天井和回廊墻上開的窗口。便是白晝,看上去也平添了老舊的濾鏡。雨水順著瓦檐落入狹窄的回字形水渠中,流入屋內(nèi)的錦鯉池,最后一齊歸于穿村而過的流水。
白墻灰瓦間,我想象著昔日人們居住在此的情景,覺得此墻此樓高得過分。徽商走南闖北,留在村中的大多是老弱婦孺。這般高樓,是庇護,也是禁錮。昏暗的光線里,一張張美麗的容顏過早衰老。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連嘆息都沒能傳出,就被史書上“忠”“孝”“廉”“正”幾個大字烙印在一座座貞節(jié)牌坊里。于是她們的人生也像雕在木欄上的畫,美麗卻悄無聲息。
無論多么漫長的旅途終有歸程,西遞的道路走到盡頭,反而漸漸開闊起來。我們順著古鎮(zhèn)后的小山坡走,將這一路風(fēng)景刻入記憶。站在終點的亭子里眺望,遠處靜默的群山連綿不絕,似是出塵脫俗,而近處的西遞還帶著紅塵熙攘。
心頭的迷蒙一點點褪去,煙雨散后,江南古鎮(zhèn)終于奉上了清晰的如畫風(fēng)景。若我有一支妙筆,便可將所有色彩涂上畫軸,在紙上留下雋永的美麗;若我能唱一支曲,便可應(yīng)和耳畔心頭的悠悠琴音,再唱西洲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