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文秀在老街開了一家裁縫鋪,主要業(yè)務是給顧客制作成衣。由于文秀設計精巧,手藝高超,買賣又公道,所以那些街坊鄰居都很喜歡她,幾年下來,她的“文秀裁縫店”生意越做越大,越來越知名。
這天,文秀正在專心致志地裁剪衣料,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婦女挎著一個小坤包來到了店里。她一進店就東瞅瞅、西瞧瞧,四下里打量起來。
文秀一看來了客人,立刻迎上去詢問有什么衣服要做。那婦女看了文秀一眼,笑著說:“哦,我是從省城隨丈夫工作調(diào)動,一起調(diào)到牧野市來的,就住在旁邊的清苑小區(qū)?!?/p>
文秀一聽,眼睛一亮:“看來您是從省城來的,那老家是省城的嗎?”一看對方點了點頭,文秀高興起來,說:“呀,咱們還是老鄉(xiāng)呢,我也是省城人,和老公一起在牧野市讀的書,后來老公分配在這里,而我因為當初就業(yè)的那個廠子不景氣,就辭職開了這家裁縫鋪?,F(xiàn)在我老公剛剛調(diào)到位于省城的公司總部,我舍不得這些老客戶,所以一直在這兒干著了?!?/p>
那婦女聽文秀連珠炮似的說了那么多的話,也親熱地回應說:“那我們可就是實打實的老鄉(xiāng)啦!別人都叫我二敏,你也叫我二敏得了。今天我想給我兒子做條褲子。”
文秀一聽二敏說要做褲子,馬上給這個剛認識的老鄉(xiāng)介紹起鋪子里各種衣料的優(yōu)劣來。最后在文秀的建議下,二敏挑選了一種滌綸布料。
當二敏把她剛剛十一歲的兒子要做的褲子尺寸告訴文秀時,文秀嚇了一跳,這也太肥了吧,簡直就是個大布袋呀。當再三確認對方就是要這個尺寸后,文秀只好點了點頭。
文秀把尺寸記在本子上,笑著說:“敏姐,您兒子營養(yǎng)夠好的呀,怎么長這么胖?”二敏也不答話,只是笑笑。
幾天后,二敏便把文秀做好的褲子拿走了。臨走時,二敏直夸文秀的手藝好,裁剪出來的褲子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樣,不愧是遠近聞名的裁縫師。
這天是周末,文秀把店鋪托給一個學徒打理,她去省城探望老公。剛上了火車坐定,她就看見一個面熟的女人帶著一個小男孩正向她這邊走來。
到了跟前一瞅,嘿,這不是二敏嗎,真是太有緣了!更巧的是,二敏的座位就在文秀對面,二敏說今天帶兒子去省城姥姥家。兩人剛一坐定,二敏就把那個小男孩向前面一推,說這是她兒子,叫聰聰,上小學四年級。二敏驕傲地介紹完兒子,便讓他喊文秀阿姨。
文秀這才注意到這個長得挺清秀的孩子,他下身穿的就是自己做的褲子,可是眼前這個男孩并不胖啊,他媽媽咋給孩子做那么肥的褲子呢?
文秀微微皺眉,說:“敏姐,我想聰聰是練武術的吧,武術服是該肥點,可這肥得也太離譜了。敏姐,那天你是不是記錯尺寸了?”
二敏卻笑呵呵地說:“就這個樣挺好的,我就想要這樣的褲子!”
文秀輕輕搖了搖頭,說:“敏姐,你肯定是記錯尺寸了,后來拿回家一試發(fā)現(xiàn)不合身,可是覺得不好意思再麻煩我,就這樣讓孩子穿了??墒沁@不行啊,孩子穿著就像套上個布袋似的,難看不說,走路肯定也不利索?!?/p>
“不是的,文秀妹妹,就讓他這么穿吧!”二敏說。文秀還是堅持己見:“改個衣服挺簡單的,你回去就把衣服交給我,我一個小時就能改好,咱得為孩子著想不是!”
正當他們熱火朝天聊得正歡時,聰聰突然起身紅著臉對二敏說:“媽媽,我想去趟廁所?!倍舨荒蜔┑負]了揮手,讓他趕快去。
等聰聰離開后,文秀繼續(xù)跟二敏說褲子肥大的事兒。二敏聽來聽去不耐煩了,把嗑完的瓜子皮向地上一丟,“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哎呀,怎么到現(xiàn)在你還說我記錯了尺寸,實話說吧,我怎么會把尺寸搞錯呢,我是故意讓你給聰聰做成這個樣子的!”
故意的?文秀疑惑了,二敏是不是傻啊,這樣的褲子孩子咋穿出去!二敏“嘿嘿”干笑兩聲:“當然不能天天穿出去嘍,只是坐火車時穿穿罷了!”
“只是坐火車時穿,這是為啥呀?”文秀實在不明白二敏的話是什么意思。
二敏得意地說:“多虧了你給我兒子做的這條逃票神褲,要不我還得多花四十多塊錢呢!”
“穿上這條褲子,就可以逃票了?”文秀驚得瞪大眼睛問道。
二敏點了點頭,解釋說:“是呀,我兒子其實已經(jīng)超過買票的身高了,可是那票價得好幾十塊呢,我讓他上車時悄悄彎一下腿,身子就矮了一截,這樣就可以逃票了嘛。以前他穿著正常的褲子,彎膝蓋時被列車檢票員發(fā)現(xiàn)了,票沒逃成,我還被訓了一頓。現(xiàn)在好了,有了這條肥大的褲子,兒子再彎腿時,列車員就瞧不出來了?!?/p>
文秀驚得目瞪口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帶著嘲諷的語氣說:“為了這點錢,你真是煞費心機??!”
二敏不以為然,湊上前去,小聲說:“文秀妹妹,這你就不懂了,便宜不占白不占。再說了,別看一趟票錢沒多少,可我每周都回省城老家,這日久天長的,省的錢可就多了!”
文秀氣憤地把頭發(fā)一甩,直起身子對二敏說:“你怎么這樣啊,就為了貪點小便宜,竟然讓孩子和你一起欺騙列車員!聰聰知道你這樣做后,他會同意嗎?”
“他起初不知道,今天到上車時才明白讓他穿那條肥褲子的作用。他當時也沒說什么呀!”二敏覺得文秀這么激動,簡直是莫名其妙。
文秀沒好氣地說:“你這樣做會給孩子造成什么影響你知道嗎?大道理我就不說了,你這樣會影響孩子的成長,你曉得不曉得?”
二敏哼了聲:“你不用給我當老師,你是圣人,我是小人,行了吧!”說完冷笑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文秀了。
文秀火氣也上來了:“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多了我也管不了,你兒子那條褲子上有我文秀裁縫鋪的標簽,你得給我撕下來,我不想讓我的品牌跟著丟人!”
“憑什么給你撕下來呀,要是把褲子撕壞怎么辦?要知道我可是花了錢的!”二敏轉過頭,瞪著一雙眼睛,針鋒相對地和文秀吵起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聰聰回來了。他擋在兩人中間,臉憋得通紅,對二敏說:“媽媽,別吵了,我剛才不是去上廁所,而是去找列車員補票去了。你這種做法是不對的,上車時我怕當時違抗你,會惹你生氣,更怕別的旅客笑話,這才答應了彎曲膝蓋逃票?!?/p>
“你,你從哪里拿的錢?”二敏指著兒子問。聰聰回答說:“上次我考試得了全班第一,姥爺獎勵我一百塊錢,我一直帶在身上呢?!闭f到這里,聰聰生氣地望著二敏說,“這條褲子我回到家里就把它脫下來,再也不會穿它了!媽媽,您不是從小教育我不要撒謊,做個誠實的孩子嗎?”
二敏看著兒子憤怒中帶著困惑的表情,臉頰發(fā)燙,兩手不自然地在衣服上搓著,低著頭,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懊艚?,你看看你兒子,就是省再多的錢,能換回聰聰這么純真無邪的童心嗎?”文秀說。
二敏一把抓住文秀的手,滿面慚愧,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文秀妹妹,你說得對啊,我怎么連個孩子也不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