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葭露

清明節(jié)，爸爸開著車，帶著我和媽媽一起回老家給婆婆掃墓，并探望96歲高齡的爺爺。

彼時，老家的屋前屋后開滿了金燦燦的油菜花，花香夾雜著泥土氣息撲鼻而來，楊樹嫩綠的葉子青翠欲滴，空地上的青草綠油油的，萬物一派生機(jī)勃勃的景象?？蔂敔攨s越來越老了，他坐在屋前的椅子上，手拄著拐杖，用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木然地看著我們。

姑姑和姑爺笑著出來迎接我們。姑姑把我拉到爺爺面前，然后將嘴附在爺爺耳朵邊，吵架似的吼道：“露露回來了?！笨蔂敔斠廊淮舸舻乜粗覀儯樕蠜]有一點(diǎn)表情。

姑姑告訴我，爺爺耳朵已經(jīng)聽不見了，眼睛也基本上看不見了，思維和意識都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但是，當(dāng)我用手握住爺爺粗糙得像樹皮一樣的手時，我感覺到他的身子突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這時，姑姑又在爺爺耳邊吼道：“這是露露，露露回來看您了。”爺爺打了一個激靈，努力睜大眼睛看著我：“你是露露呀？我的孫女來看我了?！彪S即，兩行淚水從他的眼中流了出來?？吹竭@一幕，我和媽媽都禁不住哭了起來，而爸爸則含著淚背過臉去，不忍看這樣的場景。

爺爺就只有我爸爸和姑姑兩個孩子。他年紀(jì)大了以后，就一直住在姑姑家，由姑姑照顧養(yǎng)老。聽姑姑說，爺爺現(xiàn)在幾乎誰也不認(rèn)識了，常常把人弄錯，鬧出笑話。有一次，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孩來給姑姑送棉花，爺爺拉住她的手久久不放，還不停地說：“露露，你回來看我了。”把那女孩弄得很不好意思。

姑姑還說，爺爺幾乎每隔幾天都要念叨“露露”，說要看“露露”。這些年，他時常會用姑姑的手機(jī)給我打電話，可無論我在電話里怎么吼叫，他卻一點(diǎn)也聽不見。每當(dāng)這時，他總是嫌姑姑的手機(jī)聲音不清楚，非常生氣地一再要求姑姑去買一個好一點(diǎn)的手機(jī)。

看不到孫女，給孫女打電話又聽不見孫女的聲音，爺爺就常常一個人坐在屋里生悶氣，偶爾嘀咕幾聲，可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我一邊聽著姑姑的述說，一邊不斷在心里責(zé)怪自己這些年沒有抽更多的時間回老家陪爺爺。而老家熟悉的一切，則將我的思緒帶回了從前。

小時候，我在幼兒園里剛學(xué)了一些英語單詞，非常興奮，讓老家的親戚們坐成兩排，我給他們上課。姑姑和姑爺都能跟著我讀英語單詞，但爺爺?shù)陌l(fā)音總是不對，我便學(xué)著老師的口氣批評道：“這個學(xué)生不好教，留下來把單詞讀好了才能回家。”話音剛落，大家都笑了起來，其中爺爺笑得最開心，像個天真的孩子。

小時候，我和爺爺一起去拜訪親戚，我總是嫌他走得慢。我那時扎著兩個朝天小辮兒，在鄉(xiāng)間小路上一蹦一跳地跑著，很快就將爺爺甩開一大截。那時，我總是嘟著嘴埋怨?fàn)敔敚骸澳阕叩锰?。”而他總是慈愛地笑笑，夸我能干，走得快?/p>

小時候，每次回老家，爺爺總像稀罕一件珍寶一樣將我攬在懷里?？擅慨?dāng)這個時候，我都會盡力掙脫他的懷抱。我不喜歡他身上的旱煙味，也不喜歡他用粗糙的手握我的手。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我已是18歲的大姑娘了。我長大了，爺爺卻越來越老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聽不見我的歡聲笑語，看不見我蹦蹦跳跳的身影了。

想到這些，我心中的愧疚感更盛。小時候我不懂事，沒有好好陪爺爺；現(xiàn)在我長大了，可繁重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又壓在我身上，讓我沒有更多的時間回老家陪伴他?？吹綘敔敩F(xiàn)在的樣子，我真是心如刀割。

不過還好，明年我就要高考了。等高考結(jié)束，我一定會回老家好好地陪陪爺爺，因?yàn)槲蚁嘈?，比起那些隨口而出的“我愛你”，只有陪伴才是最深情的告白。

點(diǎn)評

這是一篇文字樸實(shí)，卻感人至深的抒情散文。文章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高深的寫作技巧，也沒有像許多作者那樣，將爺爺?shù)男蜗竺枥L得“高大上”。作者只是真實(shí)再現(xiàn)了自己回老家探親之際，以及童年時與爺爺相處的一些生活場景，完全是以情動人、以愛感人。讀罷全文，作者對爺爺那濃濃的真情，相信每一個讀者都能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