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功哲 邢達

（遼寧傳媒學院基礎部沈陽110136遼寧大學文學院沈陽110136）

南宋畫家劉松年的寫實人物畫

譚功哲 邢達

（遼寧傳媒學院基礎部沈陽110136遼寧大學文學院沈陽110136）

每個時代都有不同風格畫家出現(xiàn)，劉松年作為南宋宮廷畫師，他將寫實繪畫風格完美地繼承和弘揚開來，使宋代寫實繪畫藝術發(fā)展達到高峰，通過分析劉松年創(chuàng)作特點并結合其歷史時代背景、個人際遇，以分析其寫實人物畫的原因和風格，概括和總結宋代寫實畫藝術的共同特點。

劉松年 繪畫風格 寫實 人物畫

宋代是中國繪畫史上的鼎盛時期，標志著我國中古時期繪畫高峰的出現(xiàn)[1]12。宋代皇家畫院的創(chuàng)設和興辦畫學標志著院體繪畫的成熟。寫實性是院體繪畫最顯著的特征，院體繪畫強調對物與人最真實、最自然形態(tài)的描繪，無論是筆墨、構圖還是造型都強調形與意的真實表現(xiàn)。南宋四大家便是寫實繪畫的代表人物，其中又以劉松年更為出類拔萃。

劉松年，錢塘（今浙江）人士，是南宋孝宗時期御前畫苑學生，光宗年間成為畫院待詔，宋寧宗時籍由《耕織圖》得到皇帝賞識并聲名鵲起。劉松年兼善人物、山水，善于構建畫面氛圍，筆法精致典雅，對風景與人物刻畫精妙真實，同時又能寄情于畫作，用畫作體現(xiàn)情懷，“圖繪以盡其狀，詩文以盡其情”，極大地拓展了寫實繪畫的現(xiàn)實主義內涵，是中國寫實繪畫的高峰。明人張丑稱劉松年為南宋四大家之中最為杰出者：“南宋劉松年為冠，李唐、馬遠、夏圭次之。”[2]64傳世作品有《中興四將圖》《風雪運糧圖》《羅漢圖》《宮女圖》《天女獻花圖》等。

一、骨法描象形，形韻表真實

線條是我國寫實繪畫的重要表現(xiàn)手段，特別是我國國畫以毛筆為繪畫工具，因此在作畫時如何運筆才能合理地構建事物的形象、真實刻畫人物情態(tài)成為考驗畫家繪畫功力的重點[3]32。劉松年擅長骨法用筆，畫作中的線條墨色重，運筆以輕快為主，因此畫作中線條顯得硬朗、微澀。骨法用筆的一個重要要求就是用筆為形象塑造服務，也就是說表現(xiàn)不同的對象要有不同的用筆[4]70。因此，雖然劉松年整體繪畫線條穩(wěn)健剛硬，但在刻畫人物中又并非全以剛硬線條繪畫，而是剛中帶柔，用筆豐富。比如在他的畫作《宮女圖》中，宮女臉部輪廓清晰，線條分明，使宮女閑適的神態(tài)清楚地展現(xiàn)在畫面之上。同時他在細節(jié)處也注意刻畫以體現(xiàn)畫作的寫實感，比如畫中人物的每條衣褶都被細致刻畫出來，用筆中有力帶著輕快，鋒銳中帶著圓轉，這樣在不易察覺之中使硬朗的線條多了一份輕柔，使宮女的衣著線條清晰，輪廓分明。同時又通過這剛柔相濟的線條體現(xiàn)出衣裙質地的輕柔細密。這種輕重拿捏精妙的筆法充分體現(xiàn)出劉松年作畫中筆力蘊發(fā)自如，用筆豐富，“能把筆擒得定，縱得出，遒得緊，拓得開，提按起倒，挺拔矯健”，正合南朝齊謝赫對繪畫“骨法用筆”的定義。也正是由于劉松年對骨法用筆的精妙掌握，對線條的細致刻畫，細節(jié)處處理得當，才使得他畫作中的人物輪廓分明，栩栩如生，體現(xiàn)出很強的寫實色彩。

劉松年的人物畫之所以能體現(xiàn)出很強的寫實色彩，還在于他通過對生活的仔細觀察，對人物的認真分析，將人物的外貌與內涵真實地體現(xiàn)出來，處處體現(xiàn)出“形”與“韻”的結合?！艾F(xiàn)實”是寫實繪畫的出發(fā)點，藝術大師徐悲鴻在他的《“惑”之不解》中就強調了“形”對寫實繪畫的重要性：“藝A r t p l a s t i g n e之原素，為f o r m e，色次之。果戇之不為弟棄者，以其形之存也。試問種種末斯之類，何所謂形。形既不存，何云乎藝。”[5]14只有充分尊重繪畫對象“形”的真實，才可能在此基礎上繼續(xù)發(fā)掘繪畫對象的內在的真實。同時，寫實畫作要體現(xiàn)出自身的魅力，還要避免單純對外表的表現(xiàn)，宋代郭若虛曾對宋代畫作中只重形而忽視人物內涵之畫風進行批判：“今之畫者，但貴其姱麗之容，是取悅于眾目，不達畫之理趣也?！盵6]108劉松年的人物畫能夠避免形式主義繪畫只關注造型和色彩的傾向，這是由于他能夠在取像和抽象之間以客觀的形為基礎，再進行主觀的提煉，達到形神兼?zhèn)?。因此，他的人物畫關注人物的品質和內涵，善于從人物的舉手投足與面部表情上刻畫出人物的精神內涵，使人物頗具神韻，將人物外在與內在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從而做到形神兼?zhèn)洹?/p>

比如他的《中興四將圖》中，畫家對岳飛的刻畫就充分體現(xiàn)出畫家對人物刻畫的細致入微。岳飛生前最后一個職位是樞密副使，這是文官職位，同時岳飛又與其他武將不同，喜讀詩書，其《滿江紅》更是岳飛文學高度的體現(xiàn)。因此畫家在畫岳飛時，在服飾和姿態(tài)上與其他三位武將（韓世忠、劉光世、張?。┳鞒鰠^(qū)別。岳飛輕輕袍緩帶，雙手在下，氣度雍容，而且在面部刻畫之中，岳飛面色白凈，眉目疏朗，面部線條運用簡約，充分體現(xiàn)出了岳飛年紀較輕、風度儒雅的儒將風采。這樣，畫家通過岳飛的服飾之“形”加上岳飛神情之“韻”，將這位愛國將領傳神地展現(xiàn)在紙上。

二、歷史勾畫滄桑意，繪筆寫就愛國情

劉松年的繪畫之所以能成為經(jīng)典，還在于畫家能夠做到對繪畫對象的恰當篩選。經(jīng)典的作品源于其所處時代的代表和再現(xiàn)，一方面受當時主流藝術思想潮流影響，一方面強調對歷史題材的刻畫，也正是歷史使畫作具有時代價值而不朽。劉松年作為宮廷畫師，他的繪畫生涯始終與宮廷和政治聯(lián)系在一起，這一背景也使其作品帶有很強的家國情懷和歷史色彩。宋孝宗是南宋第二個皇帝，統(tǒng)治期間社會、經(jīng)濟均較高宗時期有明顯進步，孝宗本人也雄心勃勃，力圖改變高宗留下的邊境不寧、國家積貧積弱的狀態(tài)，整肅吏治，為岳飛平反，啟用抗金將領。特別在完顏亮南下入侵南宋之時，“兩淮失守，朝臣多陳退避之計，帝不勝其憤，請率師為前驅”[7]5。孝宗在太上皇高宗的強大壓力之下所進行的種種改革，體現(xiàn)了其振興國家、一雪前恥的決心。但是由于孝宗對國內形勢認識簡單，認為靠幾個詔令就可以改變腐朽已極的內政，導致努力未見成效，由其發(fā)動的北上收復中原的戰(zhàn)爭遭到了貪圖安逸、茍且一隅的大臣們極力阻撓，致使北伐僅僅歷時二十天便告失敗，不得不于隆興二年與金國簽訂屈辱的和約。朝政的腐敗特別是官員茍且偷生以保富貴的態(tài)度極大地刺激了劉松年。通過劉松年創(chuàng)作的《便橋會盟圖》可以看出畫家對朝中投降派的痛恨，以及希望統(tǒng)治集團能夠效法唐太宗振興國家，戰(zhàn)勝強敵的意愿。在畫作中劉松年善于通過對山水背景的刻畫烘托人物和畫作中心，以精致有序的線條勾勒出畫作的歷史之厚重。在刻畫人物上側重表現(xiàn)人物的神情和氣度，塑造出唐太宗李世民在大敵當前時以超人的膽識和機智，拯救國家于危難之際的高大形象。畫面嚴謹大氣又不失雅致，既繼承了李唐的畫法，又遠比李唐的畫作工整。

同時通過劉松年的《耕織圖》、《中興四將圖》等畫作，還可以看出劉松年畫作由寫實向現(xiàn)實主義的進一步發(fā)展。劉松年早期的作品主要表現(xiàn)江南一帶，主要是西湖的美景，這是由于畫家生于斯長于斯之故，同時加入了對官宦士紳、文人墨客的休閑安逸的庭院別墅生活的描繪，而他的有關宗教的畫作也集中表現(xiàn)閑適怡然的情感色彩，與上層社會的享樂生活相呼應。在進入宮廷后，劉松年親身感受到朝廷的驕奢與百姓貧困生活的巨大差距，特別是孝宗由于努力經(jīng)營朝政后仍不能實現(xiàn)自身志愿而表現(xiàn)出的保守和消沉打擊了畫家，畫作內容從之前著重刻畫貴族文人生活之雅致轉向描寫宮廷現(xiàn)實以及宮廷之外百姓生活的現(xiàn)實?！吨信d四將圖》表現(xiàn)了畫家對抗金名將的欽敬和贊許，畫中將領年齡形貌各異，但都身形矯健，頗有軍將風范，彰顯勇武不屈之意。時值南宋朝廷就與金國是戰(zhàn)是和爭論不斷，劉松年通過追念宋朝名將表達對抗戰(zhàn)的支持，對恢復舊土的期盼。劉松年在寧宗時進獻《耕織圖》，畫作詳細地記錄了耕種和蠶織的系列圖譜，以詳實的描繪向統(tǒng)治者展示了耕織的艱辛與勞動者的偉大，以寫實的筆法展示了畫家期待統(tǒng)治者關心百姓，勸導農(nóng)桑，興旺民生并進而振興國家之意。通過劉松年的一系列畫作，可以總結出劉松年是一位比較感性又注意觀察身邊的人和事的畫家，其滿腔的愛國情懷與憂國憂民的心緒完美地融入到畫作之中，現(xiàn)實主義風格與寫實繪畫的結合使劉松年的畫作綜合了真實之形與現(xiàn)實之意，真正做到了繪畫形神兼?zhèn)涞囊肌?/p>

三、宋代寫實人物畫原因及特點

從北宋中期開始，隨著繪畫題材拓展，人物畫得到了快速發(fā)展，無論是構思還是繪畫技巧都日臻完善，而以人物為內容的寫實繪畫更是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宋代人物寫實繪畫在承襲晚唐與五代人物寫實繪畫基礎上注重對人物性格和心理的描繪，更加富于理性色彩，人物形象體現(xiàn)出一種天然去雕飾之美，不僅形象傳神，還能與現(xiàn)實生活緊密相聯(lián)，充分發(fā)揮了寫實繪畫的魅力。唐代張彥遠對如何畫出現(xiàn)實意義深刻的寫實人物畫作出了完美詮釋：“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8]108這里強調寫實人物畫不僅要做到形似，即人物的身體比例、外貌特征要刻畫真實，關鍵還要將人物的內在性格與心理特征表現(xiàn)出來，二者缺一不可。外貌的刻畫考驗的是畫家描摹的功力，而人物內在的體現(xiàn)則考驗畫家如何刻畫人物的表情、姿勢等等，以及如何將人物與衣飾、布景等相糅合，達到渾然天成的效果。這一理念在劉松年的繪畫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也貫穿于宋代的寫實繪畫之中。

宋代寫實繪畫之所以如此繁榮、高超，與宋代政治文化背景息息相關。一方面宋代重文輕武之風甚盛，科舉取士的規(guī)模達到新高，文人的身份得到了空前提高，致使宋代的文化氣氛高漲。文化的繁榮帶動了藝術的發(fā)展，“歷代帝室，獎勵畫道，優(yōu)遇畫工，莫宋若者”[9]200。繪畫也更多地參與到文化傳播與教育中來，張彥遠說：“畫者，成教化，助人倫?！闭菍λ未L畫藝術作用的概括。統(tǒng)治者也利用繪畫來達到宣教的目的。正因為宋代的繪畫藝術強調對大眾的教化功能，為求繪畫能為廣大普通百姓所接受，必然會強調繪畫內容的真實生動，因此宋代畫院在繪畫技法方面帶有明顯的寫實特征。同時，宋代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手工業(yè)與農(nóng)業(yè)十分繁榮，商業(yè)交流也非常頻繁，經(jīng)濟上的繁榮催生了人們對精神生活的向往，在民間也興起了崇尚繪畫之風。同時宋代皇帝大多喜愛繪畫，因此王公貴族或出于愛好，或出于利益考慮，紛紛附庸風雅，于民間搜購名畫以充畫藏，使大量貼近生活的寫實畫作成為宋代的繪畫潮流。另一方面，宋代社會理學占據(jù)文化統(tǒng)治地位，理學強調格物致知、內省慎獨，其基本特征就是探究自然規(guī)律，這種理性的精神為寫實繪畫提供了理論基礎[10]10，體現(xiàn)在繪畫上就產(chǎn)生了認真嚴謹、客觀真實的寫實繪畫風格。

作為宋代院體繪畫代表人物，劉松年的畫作既繼承前人寫實繪畫風格與技巧，吸取了宋代的社會文化精髓，兼容并蓄，又不斷尋求突破，開拓寫實人物畫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將自己的感悟與時代的洪流融合在一起，在滄海橫流中盡顯自己的才華與抱負，為宋代寫實繪畫添上了閃亮的一筆，使宋代寫實繪畫藝術發(fā)展達到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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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遼寧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guī)劃2016年度立項課題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JG16DB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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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7

譚功哲為遼寧傳媒學院基礎部助教；邢達為遼寧大學文學院藝術設計專業(yè)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