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軍

郝武長得五大三粗，半截鐵塔一樣，有一個特點，膽大。

小時候和人打賭，他鉆進了一口破棺材里待了一夜。有人說每到半夜，那墳就有鬼火出現，隱約還能聽到一個女人的哭聲。誰知郝武硬是在里面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竟拎著一顆骷髏頭骨爬了出來，驚得一幫人目瞪口呆，四處奔逃，他卻沒事人一般，得意地哈哈大笑。從此，人們送他一個外號叫郝大膽。

這郝武膽大，又有一身力氣，平時沒有人敢惹他。他仗著這些，竟然經常干一些偷雞摸狗、欺男霸女的事來，久而久之成了當地一霸。

鎮(zhèn)上有一名教師，知識淵博，待人厚道，只可惜出身成分不好，被打成了右派，屬黑五類，平素里沒少挨批斗。他的老婆長得很漂亮，被郝武看上了，屢次調戲。有一天趁著這名教師被拉去批斗，竟將人家老婆奸污了。

這教師兩口子是極要臉面的人，咽不下這口氣。到了半夜，他們雙雙在樹上吊死了。有人隱約知道這里面的內情，但人已經死了，又無證據，加上怕郝武，最后竟不了了之。

這年廟會期間，鎮(zhèn)上來了好幾家演藝團體，有玩雜技的，也有玩馬戲的，其中新來了一家，用大帳篷搭了一座陰森恐怖的所在，叫做鬼屋。

號稱里面有各種鬼怪，其實是把各種鬼怪人偶，利用聲光電手段活動起來，營造出陰森恐怖的氣氛來。人們明知是假的，但身臨其境，還是感到很害怕，膽小一點的竟嚇得兩腿發(fā)軟，幾乎邁不動步子，加之鬼屋的老板又極力渲染，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買票進去，為的就是一看究竟，圖個稀奇，生意很是紅火。

這事驚動了郝武。每年的廟會期間，郝武便會到各個外地來的演藝團體敲詐錢財，知道他大名的自然不敢阻擋，往往是賠著笑臉，將錢財奉上了事。誰知這一家是頭一次來到此地，不知就里，沒有去拜郝武的碼頭，偏偏又在其廣告里渲染鬼屋如何恐怖，膽小者不要進入等等，自然惹惱了郝武。

郝武就來故意找事，揚言要進鬼屋，如不感到害怕就拆了鬼屋。說罷不由分說就往里闖，黑里胡同地走一遭，很快就出來了。他平素就以膽大出名，這些假的東西如何能嚇得住他，就要拆鬼屋。這時候有好心人附在鬼屋的老板的耳邊，把郝武的大名事跡一一告訴，要鬼屋的老板趕緊拿錢消災，以免麻煩。

誰知這鬼屋的老板竟是個老江湖，聽了郝武的破事竟然不為所動。他聲稱自己的鬼屋就是以嚇人來吸引顧客，若被這郝武口口聲聲地說出去一點也不可怕，以后還能有誰會來光顧呢？只見他不動聲色，往前一步，沖郝武一抱拳道：“這位大哥請了，如你果真有膽量，可否再進鬼屋一次，要是還沒嚇到，我甘愿拆了鬼屋，立馬走人。”

郝武聽鬼屋的老板這樣說，一股子氣惱直沖腦門，說了句：“你可不要反悔！”抬腳就往鬼屋進，老板沖幾個伙計使了個眼色，幾個伙計心領神會，很快就四散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見鬼屋里傳來一聲聲恐怖的叫聲，竟是那郝武的聲音。很快，只見郝武跌跌撞撞地從鬼屋里跑出來，滿頭大汗，臉色蒼白，一副嚇壞了的模樣，看了幾眼老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溜煙地跑掉了。

望著郝武跑遠了，鬼屋的老板冷冷一笑，說出了一句話：“鬼嚇人嚇不住，人嚇人嚇死人呢！”

郝武回到家后，一躺不起，過了不到半月，就一命嗚呼了。

大家不明白平素一向膽大的郝武為何第一次進鬼屋不害怕，第二次再進去就被嚇倒了呢？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從那以后，鬼屋的老板內心里卻有點異樣的感覺，明明鬼屋里的一切機關都是他親手布置的，無非郝武第二次進去時，伙計們夸張表演，增強了恐怖的效果，但至于嗎？

嚇死了人，老板攤上事了，這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楚的。他來回奔波于公安局和郝武家之間。偶然間，他看見一個老知識分子模樣的人和大家議論這事。

老知識分子見了老板，興高采烈地說，出事之后我進過你那鬼屋，肯定是里面飄蕩的白圍巾起了作用。人群里有個老頭說，差不多，當年那女的就愛圍白圍巾，上吊死時白圍巾可是不見了。

老板想了想，鬼屋里沒有白圍巾，那是一條白紙呀。他突然問，你怎么知道的？

多嘴的老頭笑了起來，這老東西可有學問呢，只是呀膽子小，當年他是校長，估計沒少往那女的家里附近跑吧？人群里一陣哄笑。

多嘴老頭又問，你后來圍的白圍巾是不是偷那女的？快說說。人群將老知識分子死死圍住，只是他有些淚眼混濁了。

白圍巾的說法把事情平息了。不知為什么老板總有一種恐懼，特別是看見了白條狀的東西，恐懼得厲害。過了沒多久他就跑回老家隱居起來，從此再也不提鬼屋了。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