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亞利 編輯/南溪

牙神—孩子換牙的心路歷程

文/薛亞利 編輯/南溪

薛亞利

博士。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家庭研究中心副研究員、《中國家庭研究》編輯部主任、中國社會學(xué)家庭社會學(xué)專業(yè)委員會理事。

1.女兒掉牙

女兒又掉牙了。左右下犬齒，活絡(luò)了好幾天，終于，晚飯后，右下的那個掉下來了。只聽得女兒驚叫一聲：“我牙掉了！”先生跑去看，跟著叫：“哎呀，真掉了，流血啦……”我不敢看，陪她去拔過一次牙，還記得她血口大盆的樣子。

掉牙的景象，有點(diǎn)慘不忍睹。女兒跑到我面前讓我看，空缺的牙齦處，就是一個血窟窿，還在冒血，太瘆人了，我只看了一眼。

掉牙，論理女兒應(yīng)該害怕才對，但她更關(guān)心牙齒。以前，她會把牙齒收集起來，放在枕頭下面，等待一個奇跡的出現(xiàn)。這次依然如此，她把牙齒裝入一個透明小方袋里，拎著小方袋，她細(xì)細(xì)端詳，并不在意牙齦的傷痛。

“哎呀，牙齒呢？”找不到牙齒，她發(fā)急了。一顆掉下的牙齒，她走哪兒帶哪兒，隨手一放，不見了。她著急得直掉眼淚，一副除了牙齒不管不顧的樣子。無奈，我和先生，一起幫她找，就在書桌上的書架邊上，看得出也是用心擱在那兒的。先生還她時，她激動地說：“謝謝！爸爸，我好感動??！我的寶貝回來了！”

2.期待牙神

掉牙，對女兒來說，絕對是一樁神奇的事情。

要睡覺了，因?yàn)榈粞?，她卻有一個特殊的儀式。她捏著牙齒上床，小心地把牙齒塞入枕下，然后坐直身子，手里拿著長長的戒尺，仿佛一把神劍，她念念有詞：“我以戒尺上的《道德經(jīng)》文發(fā)誓，希望牙神能保佑我，實(shí)現(xiàn)我的愿望！”說完這話，她低頭閉目，雙手合十，沉默一會兒，“好了，我許好愿了，我們睡覺吧！”她邊說邊鉆進(jìn)被窩。

我心里發(fā)笑，覺得她的可愛，十歲的孩子，還童稚未消。就問她，“上一次掉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那個時候牙神挺靈的，每次都送你禮物呢。你還記得送的什么嗎？”她說：“噢，很久了，我想想，好像是送的拼插拼圖吧！”

接下來，她卻說出這樣讓我驚訝的話。

“牙神從哪兒來？到底誰是牙神？是不是你，媽媽？”她突然問我。

“啊？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反問她。

“牙神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你就是牙神！我覺得就是你，你就承認(rèn)了吧！”

“怎么會是我呢？我知道你最喜歡的玩具是樂高，如果我送禮物，一定會送樂高啊！怎么會送卡片拼圖呢？”

“嗯？不管了，反正我覺得就是你！”女兒一點(diǎn)兒疑惑，但還是堅(jiān)持自己的說法。

還好，她沒有再追問下來。她困了，翻了個身，然后說：“不知道明天牙神會不會送我禮物？”念叨幾句，她便入睡了。

看她睡熟，我讓先生把新買的一本書，塞入她的枕頭下面。突然掉牙，根本來不及特意購買禮物，思來想去，就送書吧！前幾天給她買了幾本書，本來就是要給她的，這下正可謂機(jī)緣巧合，正好送出。

3.牙神禮物

第二天一早醒來，她就伸手到枕頭下面摸，“媽媽！你看，牙神真的又送我東西了，上面寫的什么，有點(diǎn)看不清啊！”室內(nèi)還未開燈，透過窗簾的微光，封面上的書名看不清楚。

“哦，我太開心了！”說完快速起床。估計她拿著書走到客廳，聽到她對爺爺說：“你看，書！牙神送的！”爺爺納悶地說：“啥？牙啥？”女兒用強(qiáng)調(diào)的話說“牙神！她送我的！”

我起床后，就發(fā)現(xiàn)女兒又隨身帶著這本書。她看我走近，拿書過來介紹，“你看，《看不見的森林》，還真是看不見呢！”她把封皮去掉，是張煙霧籠樹的圖片，果然有點(diǎn)“看不見”的意思。

她也去向爸爸展示，上下擺弄。“你不如在書上寫一下，記錄一下牙神送書的時間！”爸爸對她建議?！昂冒?！”女兒開心地答道，她拿了筆，選在扉頁上角，寫下一串日期。

這個事情，怎么看？

如果孩子對身體的變化，有所恐懼，大人總可以找出些辦法，軟化甚至消解孩子的憂慮。

大人都想給孩子一些美好的東西，這些東西單獨(dú)呈現(xiàn)時，它的美顯得并不足夠。給孩子買個禮物，這種美好，經(jīng)常會流于平常，以至于很快遺忘。為什么不把這些美好，嫁接在孩子最需要的時候呢？女兒蛀牙，曾經(jīng)很痛，看牙拔牙，費(fèi)事費(fèi)時，不是好的體驗(yàn)，但總不能記憶這些消極的體驗(yàn)。將消極事物扳個面，成為一種新的積極的情感體驗(yàn)，那么，再沒有比這種牙神更有用了。

女兒放學(xué)，見我第一句話還是和牙齒有關(guān)。“媽媽，我很相信牙神的！”她很堅(jiān)定地說。我說：“真的？”她連聲嗯嗯。

4.得失平衡

女兒掉牙，讓我回憶起自己幼時的掉牙。聽媽媽說為了確保新牙長得順利，舊牙就要特殊安排，一般是下牙床的牙齒要向下處理，而上牙床的牙齒就要向上處理。我掉了一個下牙，接受家人的建議，拋向房頂。

至今，還記得當(dāng)時的感受，是一種小感傷。掉牙已經(jīng)有所失去，自己的牙齒，也不能留戀，還要拋棄，真正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如今可好，女兒的牙神，真是一個巧合的安排，你失去了一樣，還可以得到一樣，在心理上多少有一種平衡，等到新牙長出來，所有的一切都平復(fù)了。

女兒說我是牙神，我倒不在意。也許，她已經(jīng)認(rèn)定一切皆我策劃；也許，她只是心存疑惑。不管哪種，面對掉牙，只要她能適應(yīng)就好。不能忽視我們做了什么，或說了什么，這些都是影響孩子看待事物的方式，掉牙是孩子身體的變化，它那么明顯，帶著血含著情，作為大人，我們不必要大驚小怪，但要做點(diǎn)兒什么。孩子少了點(diǎn)兒東西，我們給了點(diǎn)兒東西，這正好可以填補(bǔ)進(jìn)去，于是，孩子心理就會留下些東西。給的也許不多，但因?yàn)榍∏桑⒆右苍S會長久記憶，正所謂“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