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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與哈代的桃源夢

2017-03-22 15:31:56
長春大學學報 2017年1期
關鍵詞:哈代桃源湘西

馬 彥

(長沙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長沙 410114)

沈從文與哈代的桃源夢

馬 彥

(長沙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長沙 410114)

沈從文和哈代雖是兩位不同國度、不同時代的作家,但他們同處于自身社會從農業(yè)文明向工業(yè)文明轉換的特殊時期。從生態(tài)的角度來分析,他們的小說分別筑造了心中的桃源夢:人與自然和諧統(tǒng)一,人與人和睦相處,人性善良美好。在工業(yè)文明入侵對家鄉(xiāng)和諧生態(tài)的破壞之時,他們呼喚回歸自然,尊重自然,堅守心中和諧生態(tài)的桃源夢。這些滲透在小說中的前瞻性的生態(tài)思想,對生態(tài)破壞嚴重的今天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湘西世界;威塞克斯世界;生態(tài);桃源夢;重建

沈從文,20世紀中國文學史上屈指可數(shù)的文學大師之一,出生在中國湘西。托馬斯·哈代是19世紀英國著名現(xiàn)實主義作家,出生在英國西南沿海的多塞特郡。在兩人的童年時期,工業(yè)文明還沒有入侵,湘西與多塞特郡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那是作者心中兒時的一片樂土。他們的小說都以各自的家鄉(xiāng)為素材,分別創(chuàng)造了“湘西世界”和“威塞克斯世界”兩個相似的世外桃源。然而20世紀的中國和19世紀的英國,同處于農業(yè)文明向工業(yè)文明急劇轉換的時期。二者在這特殊的歷史時期中成長,目睹了現(xiàn)代文明的侵入對原始封閉的生存方式和傳統(tǒng)道德的破壞,親歷了家鄉(xiāng)的劇變與人性的異化,他們的小說中書寫了對現(xiàn)代文明的反思與批判。家鄉(xiāng)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源泉,家鄉(xiāng)的變遷是他們的思想脈絡。

勞倫斯說,偉大的作品是超時代的。雖然沈從文與哈代身處不同的國度,生活在不同歷史時代、社會環(huán)境、文化背景中,但從生態(tài)的角度對他們的小說作品進行研讀,不難發(fā)現(xiàn),滲透在他們作品中對家鄉(xiāng)原始生態(tài)的摯愛、對桃源生活的眷戀、對文明入侵后家鄉(xiāng)生態(tài)劇變人性扭曲的抨擊、對文明觀照下各自心中和諧生態(tài)烏托邦的向往,都有不少相近之處,他們都堅守著心中和諧美好的桃源夢。

1 桃源夢之一: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有人說,在文學的悠悠長河中,每一位作家心中都有他的一方樂土,他生于斯,長于斯,愛之深,情至切。湘西世界和威塞克斯世界就是沈從文和哈代的那方樂土,給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色彩紛呈、神奇如畫的理想王國,那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世外桃源。

沈從文出生在風景秀麗的湘西,在鄉(xiāng)間生長到15歲參軍入伍,爾后時隔18年方重回故里,但故土的點點滴滴始終令其魂牽夢繞。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始終是兒時那純凈美麗的家鄉(xiāng)印象,充滿了自然之美、和諧之美。筆下古老的長河、白塔、水車,靈動的蛐蛐、公雞、母牛,淳樸的龍朱、豹子、九妹、翠翠、三三,是一幅樸素自然的生態(tài)畫卷。沈從文一心崇尚自然,向往的是“天人合一”的詩意境界。在他的小說里,自然與人類的活動水乳相融。自然中的山水草木、飛禽走獸以及與其共生共長的人類,統(tǒng)一在宇宙中,息息相關,密不可分。在《漁》中,“月亮的光照到灘上,水蟲在月光下各處飛動,振翅發(fā)微聲,從頭上飛過時,儼然如蟲背上騎有小仙女,鼻中常常嗅著無端而來的一種香氣,遠處灘水聲音正像母親閉目唱安慰兒子睡眠的歌”[1]。大地正在睡眠,人也全如夢中。月夜的美景躍然紙上,呼吸著空氣的清香,伴著水蟲的嗡嗡聲和灘水母親的催眠曲,大地與人共眠。此情此境,此人此景,渾然一體,和諧共生。在沈從文看來,這種原生態(tài)的自然美是非常令人著迷的,也正因為這種淳樸自然的風物,才能有淳樸的鄉(xiāng)民和諧共生。雖然沈從文的創(chuàng)作基本上在他成年以后,且經(jīng)歷了多年的軍旅乃至顛沛流離,在其少年時也曾親歷過匪患等并不那么美好的事情,但是他心中始終不忘的是這些優(yōu)美秀麗,這也充分展現(xiàn)了他內心那執(zhí)著的自然生態(tài)情結。

哈代的故鄉(xiāng)多塞特郡,風景優(yōu)美,他終日與田野生靈為伴,熟悉這里荒原上的石楠叢、鳳尾草、野兔、蜥蜴、鳥兒,甚至古跡荒冢,他喜愛鄉(xiāng)間平實簡單的生活。他一生幾乎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故土,對自然、對故鄉(xiāng)有著無比深厚的感情。伍爾夫稱贊他是“田野和晨曦忠實的兒子”[2]194。我們可以感受到早期《綠蔭下》古色古香的村莊;《林地居民》中靜謐的山林,那是“荷蘭派的鄉(xiāng)村畫”;中期《還鄉(xiāng)》中亙古不變的荒原,神秘壯美;晚期《苔絲》中秀美的山谷,變化的四季……哈代不同時期的作品中的自然,表現(xiàn)出不同的特色,在他的作品中,人與自然奏成了一曲曲生命的交響樂。他的小說“證明他是大自然的一位細致入微、爐火純青的觀察者,他清楚地知道雨點落在樹根與田野的區(qū)別,也熟知風兒吹過不同樹木的枝丫時聲音的不同”[2]194。《林地居民》這樣描寫維恩特波恩:“他現(xiàn)在讓人看起來、聞起來都正像秋天的親兄弟,他的臉被曬成了小麥的顏色,他的眼睛藍得好像那矢車菊的花朵,袖子和護腳上滿是水果的污漬,手上粘糊糊的盡是甜蘋果汁,帽子上沾著許多蘋果籽兒,他全身上下都是蘋果的氣味?!盵3]儼然,維恩特波恩已經(jīng)成為林地的一部分。《還鄉(xiāng)》中,游苔莎穿越森林去參加聚會,“她走過的小道上,長得高高的蕨草的繁茂葉子簡直就是一片縮小的森林,將她的身影全部埋沒其中”。游苔莎與森林融為一體??肆趾退隣渴执┻^石楠草地時,“時近傍晚,夕陽從右邊斜照在他們身上,他們細長飄忽的身影,就像高大的楊樹,遠遠地投向這片石楠和羊齒草地,在這片紅彤彤的陽光中,他們形成了一幅令人悅目的歡愛之畫?!盵4]246克林患眼疾后,“穿一身黃褐色的衣服,置身于四周的景色中,就跟一條趴在綠葉上啃食的毛毛蟲一樣難以辨認”,“蜜蜂很親昵地在他耳邊嗡嗡作響。琥珀色的蝴蝶在他的喘氣中飛舞,落到他彎著的腰上,又伴隨著他鉤刀閃閃發(fā)亮的光點翩躚。翡翠綠的蚱蜢,成群結隊地往他腳上方蹦跳。大蒼蠅在他身邊嗡嗡飛舞,并不知道他是人。一群一群的小兔子從窩中跑出來,在小丘上曬太陽。這些動物沒有一個害怕他”[4]323。在哈代的小說中,這種文字可以隨手拈來,正是因為他“情不自禁地注意到,自然風景中的景物,都有表情和脾性”[5],他筆下的自然有著人的思想與情感,與人心心相印,親密無間。

2 桃源夢之二:人與人和睦相處

在相對原始自然的威塞克斯和湘西世界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為單純,更為平實,古老的鄉(xiāng)土文化更有人情味。從沈從文和哈代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們熱愛古老的生活方式和淳樸的民風,他們對人與人之間和諧關系的向往與追求,驚人地相似。

在沈從文的小說中,一個個普普通通小人物都能讓我們感受到湘西世界人際關系的純真美好。他們不論權貴,不分貧富,他們之間以誠相待,至善至親,不屑錢財,重情重義。《邊城》里的楊馬兵,在老船夫死后,擔負起照顧翠翠的責任,為了陪伴翠翠,他甚至把自己的馬交給別人看管[6]82;《貴生》中的貴生和五爺,他們親密自然又相互關照,雖是主仆,但勝似父子;《蕭蕭》中,小丈夫一家人接納了童養(yǎng)媳蕭蕭和花狗的孩子,“大家把母子二人照料得好好的”,孩子大了,“喊蕭蕭丈夫做大叔,大叔也答應,從不生氣”[7]。在小說作品中,沈從文還濃墨重彩地描寫了湘西的風俗人情。如《邊城》中的端午節(jié),男女老少身著新衣去看賽龍舟?!懊慨攦纱傎惖絼×視r,鼓聲如雷鳴,加上兩岸人吶喊助威,便使人想起梁紅玉老鸛河時水戰(zhàn)擂鼓,牛皋水擒楊幺時也是水戰(zhàn)擂鼓”[6]85??梢韵胂?,河面上水手揮汗如雨,龍舟似箭飛梭,船頭樂手擂鼓打鑼,岸上鄉(xiāng)人搖旗助威,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淳樸的湘西人盡情地享受著簡單的歡樂。嚴格說來,湘西世界的生存環(huán)境并不全如沈從文筆下所描寫的那般美好,湘西人純樸但也蠻橫,在他們生存的過程中,既得益于自然的饋贈,也經(jīng)歷了與自然斗爭的艱辛。而正是這種艱辛,使湘西人民能更好地理解與包容別人,從而彼此熱情,有情有義,互助互愛且不帶任何先決條件,充滿了原始的、純凈的人間溫情。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友愛,始終是沈從文懷念和推崇的。

《遠離塵囂》中,主人公奧克的坦誠感動了博爾伍德,博爾伍德將自己的農場放心交給他打理;即使當上了農場主,他也和農夫們輪流分享著麥芽師傅那布滿污垢的酒杯里的酒,與他們親密相處;在奧克最艱難的時候,科根為他提供住處;而他也在芳麗孤苦無依時將身上僅有的1先令給了她,努力幫她擺脫困境;芳麗為了感謝他,又寫信還回了1先令。奧克與身邊的每一個人和睦相處,這是哈代心中桃源社會生活的剪影。威塞克斯是當時英國最閉塞落后的地區(qū),但正是這種閉塞與落后讓它古老的風土人情和文化傳統(tǒng)保存得非常完整。人們在自己的世界里詩意棲居,祖祖輩輩,繁衍生息。他們享受著當下,不曾走出去看外面的世界,趕集、節(jié)慶就是盛大的聚會?!哆€鄉(xiāng)》中,寒冷的冬日里,布露恩的老老少少在荒原的古冢上將篝火點燃,歡慶篝火節(jié)[4]18。人們圍著篝火載歌載舞,舉杯暢飲?!哆h離塵囂》中,布露恩的人們?yōu)榱藨c祝豐收跳起了韋瑟伯利的快步舞?!犊ㄋ固貥蚴虚L》中,卡斯特橋人按古歷舉行游樂活動、集會和羊市,并跳起了傳統(tǒng)的蘇格蘭瑞樂舞和弗令舞。還有《苔絲》中,也多次提到了村民舞蹈狂歡的場面,如開篇的五塑節(jié)舞,苔絲和安吉爾第一次見面時人們慶祝賽麗斯節(jié)的舞會,特蘭里奇人到鎮(zhèn)上參加的跳里爾舞的私人舞會等等。威塞克斯的鄉(xiāng)民們傳承著這些古老的習俗,熱情奔放的歌舞讓他們快樂生活,和睦相處。哈代的作品中,始終充滿了向善的渴望,而這種渴望大都是通過對威塞克斯這些美好的傳統(tǒng)的贊頌來體現(xiàn)的。雖然很多人認為哈代的作品體現(xiàn)了一種悲觀主義思想,比如在其最后的小說作品《無名的裘德》中,主人公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苦痛,最終仍然可憐地死去,但是這種悲觀并非哈代想表現(xiàn)的最終主題。相反,正是通過傳統(tǒng)與現(xiàn)實的沖突來凸顯他所認同的傳統(tǒng)美好,從而告誡人們應該維護傳統(tǒng)、和睦相處,而不應是互相算計、充滿冷漠與欺騙。

3 桃源夢之三:人性的美好健康

沈從文的故鄉(xiāng)湘西,在歷史上被稱為“蠻夷之地”,河流險灘迭起,山野密林蔽日,怪石嶙峋。湘西人過的是一種古樸原始、與外界隔絕的生活。男人們砍柴打獵,捕魚拉纖,在長期的生存抗爭中,煉就了他們強健壯實的體魄,靠山而居,依水而歌,養(yǎng)成了他們豪爽率真的性格;女人們沐浴著大山里的陽光雨露,靈動秀美,暢飲著沅水的涓涓細流,溫柔多情。沈從文曾經(jīng)在《邊城·題記》里說,他是就他所接觸的世界來敘述其愛憎與哀樂的,即或是他的文筆笨拙,也不會離題太遠,因為他描寫的是真實的生活,真正存在的原型。而且在他提筆之時,為了使其更有人性,更近人情,他毫無修飾,老老實實地寫作[6]1。他在小說中所描寫的也正是身邊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三三》中的三三,對自然萬物,對池塘中的魚、園里的雞鴨,萬般憐愛。生活艱苦,卻“不羨慕別人的金子寶貝”[8]。《阿黑小史》中,油坊工人的兒子五明和油坊主人的女兒阿黑,放任地愛著,沒有門第的阻礙,不受金錢的束縛?!哆叧恰分械男值芴毂:蛢?,“兩個年輕人都結實如小公牛,能駕船,能泅水,能走路”,“兩個人結實如老虎,卻又和氣親人”,“不驕惰,不浮華,不倚勢欺人”[6]83。儺送放棄了一座碾坊的陪嫁而選擇翠翠,沒有海誓山盟,只為那片自然流露的真情。《龍朱》中族長的兒子龍朱,強壯如獅子,溫遜如羊羔[9]。他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也敢于為愛而死?!睹慕稹け优c那羊》中的豹子,人如其名,有著豹子般的勇猛與剛強,也有著豹子般火烈與赤誠的愛。這正是沈從文眼里真實的“自然人”,是他在“希臘小廟”里只想供奉的“人性”[10],也是他在小說中追求的本我、自我、超我的和諧之美。

哈代的故鄉(xiāng)位于英國西南部多塞特郡的一個小村莊,那是一個遠離現(xiàn)代文明、封閉、傳統(tǒng)、古老的村落。那里的林地綠樹成蔭,風景恬靜優(yōu)美,風土人情淳美厚樸。哈代在他的威塞克斯世界里創(chuàng)造的完美人性,就與他從小生活的環(huán)境息息相關,他們正是他身邊故鄉(xiāng)人的真實寫照?!哆h離塵囂》中的奧克,是威塞克斯人的代表人物,他勤勞、善良、忠實、堅韌。作為農夫,他對綿羊的照顧無微不至,甚至把剛出生的羊羔抱到床上睡覺;當羊群一夜之間全部摔死,他沒有頹廢,而是堅強地面對;他心地善良,在自己走投無路時卻將僅有的1先令拿去幫助別人;他對巴絲謝芭的愛情專一、忠誠,向巴絲謝芭求婚遭拒后,依然默默地愛著她,在她身邊守護她,在她最困難和痛苦的時候,安慰她、幫助她,作者在小說中極力稱贊“這是大火撲不滅,洪水淹不沒的愛情”[11]?!哆€鄉(xiāng)》中的紅土販子維恩,也和奧克一樣,是哈代眼中完美的男性。他因為愛情,放棄農場主的職位在荒原上賣紅土,往返于荒山野嶺之間,天為被、地為床,他不求名利,只為能看到心愛的托馬茜;他高尚無私,因為執(zhí)著,即便在托馬茜嫁人、生子、喪夫之后,都對她不離不棄?!短z》中牛奶場的三位女工——萊蒂、伊茨、瑪麗安,她們都癡癡地愛上了安琪爾,但這幾位純情善良的姑娘,心無芥蒂,能真誠地在一起訴說衷腸,“親親熱熱地說起知心話”,“她們每一個人都是明白事理的姑娘,誰也沒有想到為了超過別人,就用虛榮的幻想去自欺欺人,或是去否認她們的愛情,或去賣弄風騷”[12]199。雖然她們在安琪爾和苔絲結婚之時痛不欲生,但她們對苔絲沒有絲毫怨恨,“她們中間并沒有仇恨和惡意”,“她們是那樣坦誠,沒有一點兒妒忌”[12]200?,旣惏苍诘弥茬鳡栯x開苔絲之后,立即寫信給苔絲推薦農場的工作,在苔絲體力不支時,她和伊茨一起幫苔絲干活。瑪麗安和伊茨甚至把舊情埋在心底,寫信勸安琪爾回到苔絲身邊,寄信后“為她們的俠義行動感到高興”,同時又“竭斯底里地”“一邊唱一邊哭”[12]495。愛情是自私和排他的,這需要多大的勇氣。這幾位懷春的少女在愛情和友情面前,是如此的善良、豁達、仗義。無論是主角奧克、維恩,還是配角萊蒂、伊茨、瑪麗安,這些角色都是威塞克斯人的典型代表,他們所具有的威塞克斯的傳統(tǒng)美德,寄托了哈代對美好人性的褒揚,對健康精神生態(tài)的追求。

4 桃源夢碎

兩位大師精心構筑了各自心中的桃源夢,然而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無情地碾碎了他們的桃源夢。親歷了家鄉(xiāng)從世外桃源到現(xiàn)實中失樂園的劇變,他們痛心疾首之情躍然紙上。

1934年,因母親病重,新婚剛3個月的沈從文自15歲從軍離開家鄉(xiāng)后第一次回到鳳凰。他發(fā)現(xiàn)記憶中美好的湘西發(fā)生了很多變化,而這些變化讓他感到惶恐、痛心。他記憶中的桃源不復,無論是自然風物,還是人情世故,不論是自然生態(tài)還是精神生態(tài),都讓他感覺是如此的陌生和可怕。這些變化在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得到了真實的體現(xiàn)。《七個野人和最后一個迎春節(jié)》中,古樸寧靜的北溪村被都市文明所毀滅,“不肯歸化”的苗族“野人”走進山林快樂生活,最終卻被血腥殺害;《上城里來的人》里,一個上了城里做工的普通村婦講述了那些“有槍,有刀,但絕不是土匪的人”在村子里燒殺擄奪,讓村民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的故事;《長河》中,文明人的“新生活”讓人們惶恐不安,保安隊和縣里老爺們的橫行霸道,摧毀了呂家坪的橘園夢;《丈夫》中,農田里的辛苦勞作已經(jīng)不能維持生計,“許多年輕的丈夫,在娶妻以后,把妻送出來”做生意,這種皮肉生意,讓年輕的村婦慢慢遠離鄉(xiāng)村,把自己當成城里人,慢慢地就染上了那些城里人的惡習,于是這村婦就毀了[13]。在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入侵湘西后,看到好風俗老去,好習慣消失,沈從文暗自神傷。對“野人”“不肯歸化”、村婦控訴、橘園遭毀、人格扭曲、愛情迷失、美德淪喪的書寫,吟唱出一曲桃源的挽歌,這就是他對世外桃源的深深懷念,對人性回歸的呼喚。

哈代畢生追求著美好的自然,和諧的生態(tài)。威塞克斯世界一方面為我們展示了威塞克斯原始的風貌,淳樸的民風,善良的人性;另一方面,面對必然而至的古老與現(xiàn)代,城市與鄉(xiāng)村的沖突,他創(chuàng)造的威塞克斯世界也給我們展現(xiàn)了工業(yè)文明入侵后,古老英國的社會變遷。鄉(xiāng)村不再寧靜,世風日下,人性扭曲,和諧幻滅。在威塞克斯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的世外桃源不復存在。《無名的裘德》里,首先,自然生態(tài)遭到了破壞。草房被鏟平,大樹被伐倒,教堂拆了,古廟不見了,連教堂的墳地都無影無蹤了。裘德生活的村莊瑪麗格倫,似乎應該延續(xù)著《遠離塵囂》里的世外桃源,然而“那塊地里新近耙過而留下的紋條,像新燈芯絨上面的紋條一樣,一直伸展著,讓這片大地顯出一種鄙俗的追求實利的神氣”[14]。文明的入侵,土地被占用,村民無法再像從前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自然親近。其次,社會生態(tài)也發(fā)生了巨變。傳統(tǒng)慶典與聚會不再,人們趕著牛羊去逛廟會、去趕集的路上雜草叢生,村民們一起唱歌、跳舞、游戲、喝酒的場面已經(jīng)不復存在。威塞克斯人流離失所,四處流浪,裘德的孤兒身份就是他們的寫照。與此同時,人們的精神生態(tài)更是遭受著毀滅性的破壞。淑和裘德在精神扭曲、唯利是圖的城市無所適從,離開他們祖祖輩輩生存的土壤已經(jīng)讓他們喪失了生命的根本。艾拉白拉輕浮放蕩,為了自身的欲望,在城市中周旋,找情人、買春藥,愛慕虛榮,道德淪喪。哈代將現(xiàn)代文明人的物質欲望膨脹、無視傳統(tǒng)道德、無視自然法則的形象,濃縮在這個女人身上,真實記錄和見證了當時資本主義迅速發(fā)展時期那一段丑惡的歷史。

5 桃源重建

痛定思痛,兩位大師都清晰地意識到,只有回歸自然本真,解構肆意開發(fā)自然、掠奪自然的人類中心主義,才能重建他們健康的自然、社會和精神生態(tài)。他們深知,個人的力量不能阻止歷史的車輪,但是他們可以拿起手中的筆,去呼吁生態(tài)的回歸,重構理想的世外桃源。

沈從文相信,“一切由庸俗腐敗小氣自私市儈人生觀建筑的有形社會和無形觀念,都可以用文字作為工具,去摧毀重建”[15]。回歸自然,即能重圓桃源夢?!墩煞颉分欣掀弋斨煞虻拿娼涌头暧?,這對一個男人來說那是奇恥大辱,她似乎看到了丈夫緊握的拳頭和滴血的心,深深地感受到丈夫的隱忍、痛苦、無奈,是丈夫那鄉(xiāng)下人獨有的善良感化了她,她為自己從事的行當而羞恥,毅然和丈夫轉回鄉(xiāng)下去了。《虎雛》所描寫的虎雛,是一個外表秀氣乖巧的小兵,被“我”看中,希望他接受正規(guī)的教育,成為文明人,但文明的教育并沒有改變他骨子里的桀驁不馴,他居然為朋友兩肋插刀鬧出命案,逃出了文明世界,不知去向。后來再遇,沈從文評價說:“小豹子只宜于深山大澤方能發(fā)展它的生命?!盵16]歷史的車輪不斷前進,既然工業(yè)文明的推進不可避免,僅僅對新文明的抗拒與批判于事無補,逝去的桃源何以重建?唯有保存心靈的那塊凈土,保持健康的精神生態(tài),回歸自然,才能重新建構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關系。

而當時的英國,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進入農村,沖擊著古老的村莊,它瓦解了傳統(tǒng)的農耕經(jīng)濟,破壞了農村的自然生態(tài),使人與自然關系失衡,讓農民失去了生存的根本。物質文明的發(fā)展會對生態(tài)環(huán)境造成嚴重的破壞,眼前的機械文明、所謂的城市文化讓哈代傷心失望,這也極大地影響了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甚至他在最后一本小說《無名的裘德》中,試圖用反諷的結局來控訴文明帶來的傷痛,但是,他的心中一直堅守著自己回歸自然本真的生態(tài)意識。因此,他的小說中,經(jīng)歷工業(yè)文明洗禮后,那些威塞克斯的代表人物,雖然歷盡艱辛,最后都幸福圓滿;而文明觀照后背離自然的人,受到了自然的嚴懲。例如《還鄉(xiāng)》中的紅土販子奧克,最終和朵遜走到了一起。與他相反的游苔莎,生于城市,在現(xiàn)代教育環(huán)境中長大,隨外公來到荒原。她不甘心生活在荒原,不能忍受荒原的一切,一心想回到奢華的城市,她渴望有一天能離開荒原。在出走的那個夜晚,她在黑暗和暴雨中失足淹死,顯然這是對背叛大自然的懲罰。人類進入工業(yè)文明,肆意開發(fā)與掠奪自然,唯利是圖,人性扭曲,必將帶來苦果。只有尊重自然,回歸自然,才能重建和諧的家園。哈代的小說中,處處體現(xiàn)出這種超前的生態(tài)意識。

6 結語

一個在19世紀的英國農村,一個在20世紀的中國湘西,跨越時空的兩個人對故鄉(xiāng)情有獨鐘,是自然給了他們創(chuàng)作的靈感,“詩意的棲居”是他們心中和諧生態(tài)關系的理想狀態(tài)?,F(xiàn)代工業(yè)文明來襲,異質文化的入侵,破壞了他們心中的“世外桃源”,破壞了原有的生態(tài)平衡。他們無法割舍對和諧生態(tài)的眷戀,堅守著心中的桃源夢。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異化的世界,他們找到了“皈依自然回歸自然”[17]的“諾亞方舟”,鑄造了文學的“烏托邦”。他們用手中的筆告訴世人:尊重自然,人類便能與自然和諧相處;背叛自然,必將遭到懲罰。正如沈從文所說:“這一切都在我生命中形成一種啟示,反映到文字中,成為一種歷史。”[18]這是一種對人類生態(tài)危機前瞻的歷史,在生態(tài)問題遠沒有今天嚴重的年代,兩位大師能立足于此,著實難能可貴,意義深遠。它像一面鏡子,更像一把戒尺,讓我們時時自省,刻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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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托馬斯·哈代. 林地居民[M].鄒海,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8: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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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arl Jefferson Weber.Letters of Thomas Hardy[M].Waterville:Colby College Press,1954:285.

[6] 沈從文.邊城[M]∥沈從文文集:第六卷.廣州:花城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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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沈從文.三三[M]∥沈從文文集:第四卷.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132.

[9] 沈從文.龍朱[M]∥沈從文文集:第二卷: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363.

[10] 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M]∥沈從文文集:第十一卷.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45.

[11] 戴承富.從托馬斯·哈代的創(chuàng)作看其愛情婚姻觀嬗變[J].外國文學研究,1994(3):105.

[12] 托馬斯·哈代.德伯家的苔絲[M].王忠祥,聶珍釗,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0.

[13] 沈從文.丈夫[M]∥沈從文全集:第九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48.

[14] 托馬斯·哈代. 無名的裘德[M].劉榮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7:6.

[15] 沈從文.長庚[M]∥沈從文文集:第十一卷.廣州:花城出版社,1983:291.

[16] 沈從文.虎雛再遇記[M]∥沈從文散文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192.

[17] 沈從文.斷虹·引言[M]∥沈從文文集:第十一卷.廣州:花城出版社,1983:61.

[18] 沈從文.華源輪巫山致張兆和[M]∥沈從文全集:第十九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140.

責任編輯:柳 克

Shen Cong-wen and Thomas Hardy′s Dream of Arcadia

MA Ya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hangsha 410114, China)

Although born in different countries and different eras, the two famous writers Shen Cong-wen and Thomas Hardy lived in the special period of transition from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to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respectively in their own country.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y, their novels built up the dream of arcadia in their mind, which praised the harmoniousness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the interpersonal friendliness and the nice humanity. When the invade of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destroyed the harmonious ecology of their hometown, they appealed to regress into natural state and respect nature. They held fast to the aspiration of the harmonious ecology and the life in the arcadia. These precocious ecological ideas embedded in their novels are meaningful to the current society, whose ecology suffers serious destruction.

Xiangxi World; Wessex World; ecology; dream of arcadia; rebuild

2016-10-07

湖南省社科基金一般項目(13YBA378);湖南省教育廳優(yōu)秀青年項目(13B136)

馬彥(1978-),女,湖南株洲人,副教授,碩士,澳大利亞西悉尼大學人文學院訪問學者,主要從事跨文化比較研究。

I207.42;I561.074

A

1009-3907(2017)01-005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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