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視以后,一整晚他都睡不好。第二天一上班就匆匆往深圳打電話,直到九點,那端才響起兒子的聲音:“爸,什么事?”
他連忙問:“昨晚的天氣預(yù)報看了沒有?冷空氣南下了,厚衣服準備好了嗎?要不然,叫你媽給你寄……”
兒子漫不經(jīng)心:“不要緊的,還很暖和呢,到真冷了再說?!?/p>
他絮絮不休,兒子不耐煩了:“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買,嗦?!绷塘穗娫挕?/p>
他剛準備再撥過去,鈴聲突響,是他住在哈爾濱的老父親,聲音顫巍巍的:“天氣預(yù)報說,武漢今天要變天,你加衣服了沒有?”
疾風(fēng)陣陣,從他忘了關(guān)好的窗縫里乘虛而入,他還來不及回答,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個大噴嚏。
老父親急了:“已經(jīng)感冒了不是?呀,怎么這么不聽話,從小就不愛加衣服……”絮絮叨叨,從他七歲時的劣跡一直說起,他趕緊截住:“爸,您那邊天氣怎么樣?”
老人答:“還不是下雪。”
他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在寒潮乍起的清晨,他深深牽掛的,是北風(fēng)尚未抵達的南國,卻忘了勻一些牽掛給北風(fēng)起處的故鄉(xiāng),和已經(jīng)年過七旬的老父親。
人間最溫暖的親情,為什么,有時竟是這么的殘酷?
一代又一代,我們放飛未來,愛是我們手中的長線,時時刻刻,我們記掛著長線那端的冷暖,卻還有多少人記得,在我們的身后,也有一根愛的長線,也有一雙持著長線的、越來越衰老的手?
傳說,北風(fēng)是天空最小的孩子,最后一個被放出來,天空叮囑他一定要回家??墒秦澩娴谋憋L(fēng),只顧一路向前,寧肯在大地上流浪,也不愿回顧,漸漸地,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途了。
所以,每當北風(fēng)起時,天空都有那樣憂愁的面容,風(fēng)里有些低低的嗚咽,我們從來不曾聽到。
是否成年之后的我們,都是那不肯回頭的北風(fēng)?
他想,在下一次寒潮來臨時,他仍會趕在北風(fēng)之前,向深圳投去問候和叮囑,可是他的第一個電話,他會記住,那應(yīng)該是往哈爾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