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力

(內蒙古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略論茶文化的核心內涵與價值

李 力

(內蒙古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茶葉，在中國源遠流長；茶文化，在中華文脈中汩汩流傳。中國的茶和茶文化作為中華民族的“文化名片”，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哲學理念緊密相連。一方面，它對中國士人修身養(yǎng)性起到了重要作用；另一方面，也是促進社會和諧發(fā)展的重要載體。更為關鍵的是，中國的茶和茶文化在傳播與發(fā)展的過程中，推動了中華民族與世界各民族融合和友好交往，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茶；茶文化；和諧；茶葉之路

史籍記載：“茶為飲，發(fā)乎神農(nóng)氏，聞于魯周公”，它興于盛唐，集大成于宋代，逐漸發(fā)展成為一種絢麗多彩的文化現(xiàn)象。在很久以前，中國的茶和茶文化伴隨著東西方商賈的貿(mào)易走向世界，遍及全球。在英國學者麥克法蘭看來，茶葉改變了一切，茶飲成為世界的潛在征服者。世界著名科學技術史學家李約瑟博士，將中國茶葉視為繼造紙術、指南針、火藥、活字印刷術之后對人類的第五個重大貢獻。

茶葉和茶文化的內涵和力量是深層次的，它承載和反映了中國的核心文化，是中國核心文化的特征與歷史表現(xiàn)，同時還是牽系民族友好往來的精神紐帶。自古至今，茶以及茶文化都一直在脈動的血管里活躍著，傳遞著正能量。

1 靜以修身，儉以養(yǎng)德，品茶是中國士人修身養(yǎng)性的“良方”

茶歷來是清廉、勤政、儉約、奮進的象征。中國士大夫講究“修身養(yǎng)性”，這是與“治國平天下”的宏大目標緊密相連，即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茶則是中國士人修身養(yǎng)性的必備“良方”。

《神農(nóng)·食經(jīng)》：“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悅志”。意思是說長期喝茶能使人精力充沛、精神愉悅。陸羽在《茶經(jīng)》中說：“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疼、目澀、四肢煩、百節(jié)不舒，與醍醐、甘露抗衡也?！盵1]這其中蘊含著飲茶有助于節(jié)儉和戒奢的至理?！恫杞?jīng)》又引南朝道士陶弘景《雜錄》曰:“苦茶輕身換骨，昔丹丘子、黃山君服之。”[2]丹丘子、黃山君是道教中的神異人物?！稌x書》：“桓溫為揚州牧，性儉，每燕飲，唯下七奠，拌茶果而已?！憋嬚咧沸酝渡涞搅瞬柽@一實物上，茶成為了節(jié)儉的外在表現(xiàn)。在北朝時，當時的政治家提出了“以茶養(yǎng)廉”的觀點，以對抗當時統(tǒng)治階層和門閥士族的奢侈之風。明代文學家屠隆則在《茶說》之《人品》論述了適宜飲茶之人，“茶之為飲，最宜精行修德之人?！彼€稱武則天厭惡茶，暗示她品行惡劣，“唐武曌，博學，有著述才，性惡茶，因以詆之?！盵3]

“茶興于唐而盛于宋”，唐代詩人白居易認為茶可以激發(fā)他的詩興，“起嘗一碗茗，行讀一行書”；“夜茶一兩杓，秋吟三數(shù)聲”；“或飲茶一盞，或吟詩一章”。茶助文思，茶助詩興，以茶醒腦。在吟詩的同時，品茶也更有味道。

到北宋時，茶葉成為了朝廷的重要財政來源，考古學家在開封古城的周邊發(fā)掘了大約200個專門把茶葉磨成粉末的磨坊。茶，已經(jīng)成為士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軾嗜茶成性，他晚上工作要喝茶，“簿書鞭撲晝填委，煮茗燒栗宜宵征”；睡前要喝茶，“沐罷巾冠快晚涼，睡余齒頰帶茶香”；夢醒了也要喝茶，“春濃睡足午窗明，想見新茶如潑乳”；寫詞詠詩還要喝茶，“皓色生甌面，堪稱雪見羞；東坡調詩腹，今夜睡應休”。與魏晉名士借酒澆愁、唐代文人酒催詩興相比，這一朝代的知識分子擇茶而飲，體味天地萬物運行規(guī)律，并注重與士大夫安然修身、淡然處世的的原則相結合，產(chǎn)生了內斂、沉靜的文化氛圍，并由此催生了張載、周敦頤、程頤、程顥、朱熹、陸九淵等宋儒諸子融匯各家，建構出了全新的儒學體系，形成了以理性思辨為特點的宋代文明。

明朝中期，茶葉作為中國人的日常飲用品已形成了全國性市場，并由此催生了茶人集團的出現(xiàn)。茶人集團是一種具有共同生活目標、集體意識和生活文化的文化族群，以懷才多藝的布衣最有時代的特色，他們普遍具有頗高的文化素質。在作風上，他們普遍強調真性情，傾向于追尋自我。明代藏書家孫七政在自撰《滄浪生傳》中說：“嘗自謂臥榻上聽高樹禽聲,獨吟佳句,坐竹爐頭啜茗,忽睹海月來窗戶間,聽松風颯至,便足了一生。亦何必刺促向東華塵,作皺眉折心事耶!”表現(xiàn)出了這一群體瀟灑自適、慷慨率真的外在形象。

2 兼容并蓄，和諧統(tǒng)一，茶文化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妙方”

茶文化所體現(xiàn)的和諧思想是多層次的，是人與自然“渾為一體”的和諧，是人與社會“國泰民安”的和諧，是人與人之間“道義相交”的和諧，是國與國之間“萬邦協(xié)和”的和諧，更是人自身“吾養(yǎng)吾浩然之氣”的和諧。

在歷代茶事活動中，人們重視天與人、人與境、人與人的和諧統(tǒng)一，重視茶與具、茶與水、水與火的和諧統(tǒng)一，以“和”作為茶道的最高境界。實際上，“茶”的字形最接近中國文化傳統(tǒng)所設定的天、地、人之間關系的構想。陸羽《茶經(jīng)》中稱，“其字，或從草，或從木，或草木并?！卑选琛植痖_，即為“人在草木間”。茶所集納的日月精華、水汽凝結和山岳含育均為飲者所用，人與茶相互蘊含，相互激發(fā)，相輔相成而又相互促生。

北宋著名現(xiàn)實主義詩人梅堯臣在《茶磨》中寫道，“楚匠斫山骨，折檀為轉臍。乾坤人力內，日月蟻行迷。吐雪夸春茗，堆云憶舊溪。北歸唯此急，藥臼不須擠”[4]。詩人在制茶過程中，悟出茶磨旋轉如同乾坤運行，唯有體味到天、地、人三者合一的內涵，才能汲取天地之精華，磨出上等茶葉。宋代丁謂在《北苑茶錄》曰:“建安茶品，甲于天下，疑山川至靈之卉，天地始和之氣，盡此茶矣?！盵5]意思是說建安茶葉甲于天下與天地和諧之氣有關。

在歷代茶人們的詩詞中，描繪最多的往往是在山清水秀的自然環(huán)境中品茗。置身于靈山秀水之中的茶人們，湯入口，香入鼻，味入舌，意入心，心悟道，與自然相融，敞開心扉擁抱大自然，親吻大自然，在回歸大自然的環(huán)境中陶冶情操、激發(fā)詩興，進而達到精神上的升華。

人與人的和諧體現(xiàn)在諸多方面。首先，是儒釋道之間和諧。唐德宗時，名士陸羽、僧皎然、女道士李季蘭在吳興組織詩會，詩與茶同盡興，“這由一儒、一僧、一道組成的格局，這或許是一種巧合，卻很形象的體現(xiàn)了中國茶文化所包容的儒、釋、道諸家的哲學思想。”[6]其次，是君臣之間的和諧。唐宋以降，皇帝向臣工表示恩寵和關懷的重要方式就是賜茶或舉辦宮廷茶宴。唐代詩人元稹在《自述》一詩中描述了皇帝向進士賜茶的場景：“延英引對碧衣郎，江硯宣毫各別床。天子下簾親考試，宮人手里過茶湯?！钡谌菑V大人民群眾之間的和諧。江南水鄉(xiāng)歷來流傳一種習俗“吃講茶”，即當百姓間因日常生活中發(fā)生糾紛或矛盾時，雙方邀請當?shù)赜忻娜?，或雙方都信得過的長輩一同到茶樓吃茶，并進行調停和評判的一種方式。包天笑在《釧影樓回憶錄》中寫道：約朋友往往在茶館中，……談判曲直亦在茶館中，名之曰“吃講茶”。[7]源自南宋的《夢粱錄》記載了都城臨安的城市風貌，“杭城人皆篤高誼……相望茶水往來，亦睦鄰之道，不可不知?！盵8]即便是最普通的百姓家庭，也保持著以茶待客的禮儀與習俗。由此可見，茶在構建社會和諧中人與人之間關系上已經(jīng)得到了一致認同。直至今天，我們經(jīng)常舉辦的“茶話會”，就是由茶會和茶宴演變而來，同飲香茗，共話友誼，已成為各階層人士促膝長談、表達情誼、交流感情的主要方式。

3 從平原到朔漠，從峽谷到雪域，從水鄉(xiāng)到草原，從南洋到西洋，茶是中國與世界各民族友好交往的“名方”

全世界有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居民都喜愛飲茶。蒙古人喜愛磚茶，他們把磚茶放在木臼中搗成粉末，加水放在鍋中煮開，然后加上一些鹽巴，還加牛奶和羊奶。泰國人喜愛冰茶，當?shù)夭杩屯ǔＴ诓杷锛颖嫛Ｓ讼矏郜F(xiàn)煮的濃茶，并放一二塊糖，加少許冷牛奶。在18、19兩個世紀中，茶葉是英國最重要的進口商品之一，英國對中國的茶葉極度依賴。有學者指出，“如果說1784年以前，中國的其他商品如生絲和土布出口英國還能占有較高比例的話，那么從此以后除茶葉以外的任何商品都無足輕重了，在此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茶葉是中英之間溝通的最重要的橋梁?！盵9]2015年10月，習近平在倫敦金融城發(fā)表演講時曾指出，“中國是茶的故鄉(xiāng)，英國則將下午茶文化發(fā)揮到極致。”

在過去的千百年間中，中國的茶葉主要通過四條道路走向世界，甚至有兩條道路以茶而得名。按照出現(xiàn)的歷史順序，分別是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茶馬古道和萬里茶道。如果在地圖上將這四條道路繪制而出，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這四條道路縱橫交錯，所構筑出的交通脈絡幾乎將整個歐亞大陸都包含在內。

從道路名稱的變化，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絲綢是歷史前期交易的主要產(chǎn)品，而茶葉則在后期成為了主流。原因很簡單，無論絲綢之路還是海上絲綢之路，都是商道，絲綢和各類紡織品是絲綢之路得以活躍的代表商品，但絲綢的屬性是一種奢侈品而不是一種生活必需品。同樣，通過絲綢之路的玉石、陶瓷和香料等也都屬于可替代品一類范疇。而茶葉卻正好相反，茶葉是一種當時的一種生活必需品，其地位幾與糧食相比肩。在中國古代吐蕃、突厥、蒙古等民族的生活中，飲茶是消食化膩的唯一方式，“茶葉對于生活在蒙古高原和西伯利亞的游牧民族和漁獵民族，完全成了須臾不可或缺的生活飲品，而不是像佛教經(jīng)典那樣只是一種精神上的需要”[10]。

茶馬古道的出現(xiàn)要晚于絲綢之路，但它的出現(xiàn)卻使絲綢之路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型。茶馬古道從中國南方產(chǎn)茶區(qū)伸向世界高地，將茶葉帶到當?shù)孛褡逯?。自此，連接歐亞大陸的高地得以暢通，絲綢之路最艱難的地帶不再阻塞，茶逐漸開始成為了絲綢之路上的必要流通物質。后來，絲綢之路也被稱為“ 絲茶之路”。隨著茶葉作為必要商品的流通，拉動了絲綢、陶瓷、漆器、香料、玉石等商品交換的需求，并在陸路上持續(xù)的流通下去。同樣，由于東南亞諸國當時尚不產(chǎn)茶，且對茶葉的剛性需求，茶葉在兩宋時期海上絲綢之路中的地位也重要起來，成為了海上絲綢之路上不可或缺的商品?！端螘嫺濉分杏涊d了南宋發(fā)展海外貿(mào)易的情況，“國家置舶官于泉、廣，招徠島夷，阜通貨賄。彼之所闕者如瓷器、茗醴之屬，皆所愿得”。當時的福建茶葉已大量銷往海外，尤其是南安蓮花峰名茶是向南亞出口的重要物資。近代開始，茶葉開始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運輸?shù)綒W洲、非洲、美洲和澳洲等地，逐步形成了從中國產(chǎn)茶區(qū)到世界各國的茶路“網(wǎng)絡”。

十八世紀中葉到二十世紀初，萬里茶道開始顯露身影，它從江南產(chǎn)茶區(qū)一路北上，穿越中原、華北、蒙古高原，縱深進入西伯利亞，并延伸到莫斯科、彼得堡，幾乎遍及整個歐洲。中俄的茶葉貿(mào)易在康熙時期發(fā)展迅速，當時的俄國沙皇為了促進茶葉流通，還專門下?lián)芤还P資金用于修建西伯利亞的道路。

四條茶葉之路，串起了不同的地域，增進了中國南方與北方的交融，加強了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互動，促進了歐亞大陸間的交流與碰撞，催生了各民族文化的交流與發(fā)展，見證了中國、亞洲乃至世界各民族間千百來因茶而締結的血肉情感。同時，由茶葉所衍生了一種具有普遍價值的文化形態(tài)，對沿線的城市風貌以及生活習俗等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具有深厚的文化內涵。

更值得一提的是，中國近代工業(yè)的重要開端也與茶葉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19世紀中葉，俄國商人率先引進蒸汽機生產(chǎn)磚茶，開始了中國近代制茶業(yè)的歷史進程，開啟了武漢的機器時代，也對促進中國的近代化起到了重要作用。漢口鄱陽街有一棟典型俄羅斯建筑風格的公寓式樓房，平面呈銳角三角形，被稱為“巴公房子”。它由在漢口從事茶葉生產(chǎn)、開辦洋行的俄國貴族巴諾夫兄弟所修建，是漢口早期公寓建筑中最大的樓房，在百年以后的今天仍然完好存在，并成為了見證中俄茶葉友誼的重要象征。

4 余論

縱觀中國茶葉數(shù)千年的發(fā)展歷程，茶葉的價值已遠遠超出了食品的范疇，成為了一種重要的文化載體。中國的茶葉和茶文化綿延傳遞著中華民族獨特文化因子，它修養(yǎng)國民之精神，自信、溫和而堅定，應成為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中國的茶葉和茶文化還具有強烈的生命力、凝聚力和感召力，將世界各民族緊緊相聯(lián)。近年來，中國經(jīng)濟的繁榮，為中國茶重新回歸世界提供了機遇；“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更為中國復興茶葉之路提供了現(xiàn)實路徑，并且可以以茶為媒，對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具有深遠而重大的意義。

1 程啟坤等.陸羽<茶經(jīng)>解讀與點校.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3：1.

2 陸羽(唐).茶經(jīng)·卷下·七之事.叢書集成新編, 第47冊，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

3 屠隆(明).茶說.喻政·茶書，明萬歷四十一年刻本.

4 劉楓.歷代茶詩選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70.

5 丁謂(宋).北苑茶錄.朱自振等,中國古代茶書集成，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0：169.

6 錢大宇.中國茶道與民族傳統(tǒng)文化.農(nóng)業(yè)考古，1999，(4):28.

7 包天笑.釧影樓回憶錄.(香港)大華出版社，1971：129.

8 朱海燕.“和諧”茶文化的核心思想.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3):66.

9 仲偉民.茶葉與鴉片.十九世紀經(jīng)濟全球化中的中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0：56.

10 鄧九剛.茶葉之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8：10.

Adiscussiononthecoreconnotationandvalueofteaculture

LI Li

(School of Ethnology and sociology, Inner Mongolia University,Hohhot,010070,China)

Tea has a long history in China. Tea culture is gurgling in the context of Chinese culture spread. Chinese tea and tea culture, as the "cultural card" of the Chinese nationality,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philosophy of "self-cultivation, family planning, governing the country and leveling the world". On the one hand, 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China literati self-cultivation. On the other hand, it is also an important carrier to promote the harmonious development of society. More importantly, the spread and development of China tea and tea culture promoted the integration and exchanges of the Chinese nationality with the world′s nationalities, which has very important historical value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ea; tea culture; harmony; tea road

2017-10-11

李力(1985年-)，男，陜西清澗人。主要從事經(jīng)濟史、中國近現(xiàn)代社會史研究。

TS971.21

A

0577-8921(2017)04-23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