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永照
(中國人民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2;山東警察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論法律解釋的目標
解永照
(中國人民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2;山東警察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法律解釋是法學研究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學者們從不同的角度對法律解釋進行了分析和闡釋。其中,通過分析和展示法律解釋研究和運用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探尋法律解釋的目標所在是一個重要面向。法律解釋不僅僅具有工具的維度,而且具有價值的取向,其目的是為了實現(xiàn)社會的善治和法律的善。無論是在法律解釋的發(fā)展過程中,還是在法律解釋的具體方法運用中,都能夠體察到,法律解釋的目標和實質(zhì)是實現(xiàn)規(guī)則之治。
法律解釋;規(guī)則;目標
在構(gòu)建法治社會和事實法律的過程中,法律解釋的作用是任何一個法學家都無法忽視的。法律解釋的重要作用和地位,使它成為近來法學研究中的“明星”問題。對于這一問題的研究火熱程度,從近年來論文和著作的發(fā)表情況可知一二。從直觀上看,法律解釋問題可能僅僅是法律適用過程中的“雕蟲小技”,但從宏觀分析,“法律解釋問題與法理學的某些其他重大課題也是息息相關(guān)的,如法律的性質(zhì)問題、法院的職能問題、正義問題(什么是正義、如何達致正義)”*陳弘毅:《當代西方法律解釋學初探》,《中國法學》1997年第3期。。
根據(jù)對法律解釋適用情形的考察,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法律的實施過程就是法律的解釋過程。從本本上的死法到社會實踐中的活法的轉(zhuǎn)變過程中,法律解釋以在“法律”和“案件事實”之間達成“視域融合”,將具體的案件糾紛“涵攝”到抽象的法律規(guī)范之下。對于這樣一個角色定位,學者們更愿意突出法律解釋的工具作用,從而忽視了法律解釋的價值目標。但對于法律解釋的認識,如果僅僅是停留在具體方法層面,而不關(guān)心法律解釋的合理目標,則不僅無法對法律解釋有一個全面的認識和了解,而且也無法準確地在具體案件中適用合適的法律解釋方法,更無法判斷一種解釋本身是否妥當,解釋是否遵守了基本準則,是否背離法律的精神,恪守法律解釋的邊界。
法律解釋的目標與目的解釋方法是既相關(guān)聯(lián)又有所不同的兩個理論問題。按照沈宗靈先生的解讀,“法律解釋的目標,就是指解釋者通過法律解釋所要探求和闡明的法律意旨”*參見沈宗靈:《法理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432頁。法律解釋的目標這一術(shù)語的使用和閱讀認可范圍較大,法律解釋的目的也是一個被在大概范圍內(nèi)使用的術(shù)語。。但是,目的解釋指的則是根據(jù)法律規(guī)范的目的來闡釋法律含義的一種法律解釋方法。(1)法律解釋的目標,指的是解釋者內(nèi)心認同和追求的某一終極正義準則;而目的解釋則屬于解釋方法之一種。(2)法律解釋的目標,是由法律、立法者、法律運行機制、法律嚴密或簡潔、法律漏洞的大小、法官裁量度的大小、法律認同的正義價值、時代理解的公正內(nèi)涵等多元因素決定的。而目的解釋方法,僅僅是指為了實現(xiàn)立法者目的,法律解釋者在其他所有方法都窮盡的前提下,最終運用的一種解釋方法。(3)法律解釋的目標,可能是立法者的目的,也可能是文本內(nèi)涵的目的,還可能是解釋者自己理解的目的,更可能是解釋者所處時代所形成的總體目的。很顯然,法律解釋的目標,內(nèi)涵了立法者的目的,但常常會超越立法者原本追求的目的范圍。(4)法律解釋的目標與目的解釋方法雖然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但總體來說,是兩個不同層面的理論問題。通過法律解釋應當追求什么樣的法律意旨?或者說,如何評判法律解釋是否符合解釋的準則,有沒有違背解釋原理?對此,不同的解釋者有不同的認知。法律解釋的目標分析,不僅僅應當從法律解釋的歷史發(fā)展角度進行分析,而且也應該從法律解釋方法的具體實踐的角度進行分析:一方面,從法律解釋的歷史發(fā)展脈絡中,很容易了解法律解釋的“前世淵源”,從實證的、歷史的角度把握法律解釋所面對的歷史環(huán)境和價值取向;另一方面,從具體的法律解釋方法的應用中,探求法律解釋目的更具有真切的感受和體驗。因而,本文對于法律解釋目的的探究,首先起步于描述學術(shù)史中學者對法律解釋的研究過程,呈現(xiàn)不同法律解釋里內(nèi)涵的法律解釋目的;其次,分析法律解釋方法的具體適用,著重探討法律解釋方法排序背后的目的性;最后,論述法律解釋所具有的價值以及時代擔當。
探討法律解釋的目標前,分析法律解釋學說的歷史發(fā)展是十分必要的。歷史上,任何一個法學流派的發(fā)展,都是其時代目的論指導下的衍生品。當然,法律解釋學也不例外,法律解釋學不斷地從目的論及解釋哲學的發(fā)展中汲取營養(yǎng)。“西方解釋學經(jīng)歷了從方法到本體的轉(zhuǎn)向,在解釋過程的重心上又經(jīng)歷了‘作者中心論’、‘讀者中心論’、‘文本中心論’的轉(zhuǎn)移,解釋學的發(fā)展帶來了法律解釋理論的反思,解釋學不同的發(fā)展向度也為法律解釋理論帶來了不同的啟示,從而引領(lǐng)法律解釋理論在反思與批判中前行?!?王彬:《法律解釋的本體與方法》,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4頁。所以,若要對法學解釋學有一個全面且準確的了解和認識,就一定要把法律解釋學放置到解釋學(詮釋學)之中進行研究。而考諸于這段歷史,皆圍繞著或者隱含著一條主線,那就是對于法律解釋目標的隱喻和顯現(xiàn)。
解釋學發(fā)展的過程有三條線索:一是解釋學從方法論到本體論的轉(zhuǎn)變;二是解釋學重心“作者中心論”、“讀者中心論”、“文本中心論”的流變;三是解釋學研究的關(guān)鍵點,即《圣經(jīng)》、施萊依馬赫、狄爾泰、海德格爾和伽達默爾幾種法律解釋學典型的知識譜系所呈現(xiàn)的法律解釋目的問題。本文首先是從第三條線索進行論述。
(一)解釋《圣經(jīng)》應尊重文本。“詮釋學的直接源頭有兩個:一是自古希臘以來的語言學傳統(tǒng)和邏輯思想;二是基于這一傳統(tǒng)的宗教教義學的發(fā)展,以及棲身于其中的宗教法律理論的發(fā)展?!?潘德榮、齊學棟:《詮釋學的源與流》,《學習與探索》1995年第1期。盡管,第一個源頭可能更有歷史感,能夠增進人們對詮釋學的情感認同。但這樣一個開端,對現(xiàn)代詮釋學發(fā)展的影響相對間接,所以本文還是從對《圣經(jīng)》的解釋開始談起。對《圣經(jīng)》的解讀過程,總體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一,在亞歷山大的第一次啟蒙運動過程中,宗教的情感喚起來人們對《圣經(jīng)》的狂熱?!盎诖朔N宗教情感,《圣經(jīng)》也不再是一般的、通過語言的解析便可以理解的文獻,它變成了‘隱秘意義的密碼語言’,在這種‘密碼語言’背后的隱秘意義是要借助宗教的體驗和為神喻喚醒的靈感來領(lǐng)悟的?!?潘德榮、齊學棟:《詮釋學的源與流》,《學習與探索》1995年第1期。之后,隨著中世紀的到來,基督教的權(quán)威得到樹立,教會逐漸壟斷了解釋權(quán),形成了《圣經(jīng)》的官方解釋。之后,隨著社會和時代的變遷,對《圣經(jīng)》的解釋已經(jīng)不能很好地符合社會需求。這樣對于信仰就開始產(chǎn)生了懷疑?!白诮痰脑忈屗媾R的危機推動了人們對《圣經(jīng)》和羅馬法典及其權(quán)威解釋的重新理解?!?潘德榮、齊學棟:《詮釋學的源與流》,《學習與探索》1995年第1期。于是,不同的學者采取不同的解釋方法對《圣經(jīng)》進行解釋。在這樣一個對《圣經(jīng)》的重新認識和解讀的過程中,人們認識到解讀對于文本的重要性。解釋就像是一座橋梁,溝通“文本”和“生活”,使得文本能夠更好地為社會生活服務??梢?,在早期,對《圣經(jīng)》的解釋曾經(jīng)走過彎路,出現(xiàn)過背離教義原意的情形,為了使得解釋本身能夠得到信眾的認同,為解釋者劃定基本準則是必要的。換句話說,人們共識是,判斷對《圣經(jīng)》解釋是否合理的基本準則,就是看解釋者是否嚴格遵守《圣經(jīng)》的文本、文字、字面含義。因而,文本解釋就是當時人們所認知的解釋的目標。
(2)施萊依馬赫主張解釋者應當忠實于文本創(chuàng)作者。施萊依馬赫的法律解釋理論也是從對《圣經(jīng)》的注釋過程中形成的?!妒ソ?jīng)》*《圣經(jīng)》從最早成書的《約伯記》在3500年前左右(約公元前1500年),到最后成書的《啟示錄》(公元90-96年之間),歷經(jīng)1600年左右,共有超過40個作者。這些作者多為猶太人,其文化水平、身份地位和職業(yè)各有不同,其中有君王、先知、祭司、牧人、漁夫、醫(yī)生等等。各作者受神的默感,描述神給各人的啟示各自成文。此后口口相傳,最后由各宗教組織權(quán)勢團體集結(jié)成冊,并各自宣稱為正統(tǒng)《圣經(jīng)》。盡管是一部被基督教奉為無比神圣的著作,但它卻是由不同的作者在不同的時間寫成的一篇篇小文章組合而成的。在對《圣經(jīng)》的注釋過程中,就會出現(xiàn)一個不可調(diào)和的問題:《圣經(jīng)》是一個整體還是多個部分?首先,從信徒的角度分析,他們的信仰是基督教,圣經(jīng)是信仰的載體,所以《圣經(jīng)》應當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其教義應當是“偉大、光榮和正確的”,相互沖突和矛盾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想象的。其次,對于具體的《圣經(jīng)》文本,由于是不同的作者、不同的時間、從不同角度分別創(chuàng)作形成的,所以說不同的章節(jié)不可避免地存在沖突和矛盾。那么,作為注釋者如何調(diào)整這樣的矛盾就是擺在其面前的問題。
面對這一難題,施萊依馬赫所采取的是心理學的移情方法?!氨疚牡囊饬x不能僅僅依賴于對語言的共同性之分析,只有通過讀者對作者的‘心理重建’,亦即再現(xiàn)作者創(chuàng)作‘本文’時的心境,并以此進入作者,‘設身處地’地站在作者的立場上考察對象才有可能。”*潘德榮、齊學棟:《詮釋學的源與流》,《學習與探索》1995年第1期。對于這樣的一個設身處地的思考方式,施萊依馬赫也曾經(jīng)明確地表示:“我們必須想到,被寫的東西常常是在不同于解釋者生活時期和時代的另一個時期和時代里被寫的,解釋的首要任務不是要按照現(xiàn)代思想理解古代文本,而是要重新認識作者和他的聽眾之間的原始關(guān)系?!?[德]施萊依馬赫:《詮釋學講演錄》,洪漢鼎譯,載洪漢鼎主編《理解與解釋:詮釋學經(jīng)典文選》,東方出版社2006版,第55、56頁??梢?,在施萊依馬赫心目中,正確的解釋就是解釋者準確理解、解釋和揭示了文本創(chuàng)作者內(nèi)心的真意,后來的解釋者不僅沒有背離文本原創(chuàng)者的內(nèi)心構(gòu)想,而且還忠實地再現(xiàn)了文本書寫者的內(nèi)心原意。反過來說,如果后來的解釋與文本書創(chuàng)造者不一致,就不是一種“正確的解釋”。
(三)狄爾泰追求的是文本創(chuàng)作者與文本解釋者生命意義的匯通。狄爾泰的解釋學的理論出發(fā)點正是施萊依馬赫的一個困境:如何確保個體的解釋是作者的意愿?“狄爾泰為抵御實證主義的侵襲,將施萊依馬赫的一般詮釋學發(fā)展為‘體驗詮釋學’。體驗詮釋學標志了哲學詮釋學的形成?!?潘德榮、齊學棟:《詮釋學的源與流》,《學習與探索》1995年第1期。實證主義關(guān)注的是自然科學,自然科學研究的是人之外的自然,這些研究對象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轉(zhuǎn)移的。研究這樣的一些對象的時候,其研究方法應當是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的,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清楚。然而,對于精神科學,其研究對象是由一個個充滿個性的人的心靈構(gòu)成的,不僅僅充滿個性,而且更重要的是充滿人性,只有通過不同的人的心靈“理解”才能夠把握和了解。因而,對研究對象認識和把握的過程中,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是不適用的。
為此,狄爾泰區(qū)分了精神科學和自然科學,并指出精神科學闡釋與自然科學實證方法之間的區(qū)別。他認為“精神科學的理解過程作為解釋者與作者雙向的生命交流,而不是主客體之間的單向說明”*王彬:《法律解釋的本體與方法》,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2頁。。對于解釋,狄爾泰承認解釋的個體性、經(jīng)驗性,但同時,他又主張通過把握人性的共同性,來實現(xiàn)法律解釋的客觀性、共同性?!皬奈覀冞蛇陕涞?,我們就從客觀精神中汲取營養(yǎng)。這個世界也是一個中介,通過它我們才得以理解他人以及生命表現(xiàn)。因為,精神客觀化于其中的一切東西都包含著對于你和我來說是共同性的東西。”*[德] 施萊依馬赫:《詮釋學講演錄》,洪漢鼎譯,載洪漢鼎主編《理解與解釋:詮釋學經(jīng)典文選》,東方出版社2006版,第97頁。當然,對于狄爾泰的體驗詮釋學,其中最為人所詬病的就是其解釋目標的相對性——在追求主客觀融匯的過程中,僅僅是重視主觀的人對于客觀世界的統(tǒng)一和認識,而忽視了理解人本身存在的重要意義。解釋的相對性以及主客觀統(tǒng)一中的弊端的問題,需要解決和完善。即,通過這樣的一個自然科學—精神科學二分模型的構(gòu)建,個性化中的經(jīng)驗共同性的預設、追求解釋的客觀性,應當如何評價?它又是在追求什么?可以說,狄爾泰所作的努力,就是為了實現(xiàn)解釋的主客體統(tǒng)一,也是為了實現(xiàn)解釋的真理追求。總體來看,狄爾泰內(nèi)心認同的“正確”的法律解釋,是以人為中心來驗證的。即,狄爾泰認為,準確、妥當?shù)姆山忉寫斒菤v史上的文本創(chuàng)作者與當下的文本閱讀者對話、溝通、交流與“視域融合”。反過來講,法律解釋所要追求的目標,是文本創(chuàng)作者與后來的文本解釋者雙方對生命意義和價值的共識。
(四)海德格爾強調(diào)解釋以追求“此在”為目標。海德格爾的解釋學的本體論構(gòu)建受到了狄爾泰和胡塞爾的影響?!昂5赂駹栐鴰状螐娬{(diào),狄爾泰努力要通達的東西是歷史的實在、歷史的生活,而非歷史的知識,雖然他自己并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匈]費赫:《現(xiàn)象學、解釋學、生命哲學——海德格爾與胡塞爾、狄爾泰及雅斯貝爾斯遭遇》,朱松峰譯,《世界哲學》2005年第3期。狄爾泰在對解釋的認識和描述過程中,更多的是通過解釋去了解和認識對象。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解釋對于解釋者——人的存在的意義和作用是什么,沒有一個客觀和全面的認識。海德格爾對解釋的認識,受到了胡塞爾的“此在”現(xiàn)象學的影響,認為解釋學是本體論,研究對象是人的“此在”、存在者的存在,人的生命、世界和時間是研究的主體。海德格爾認為,“詮釋學,也被重新界定:它不再是一種神學的或哲學的注釋的方法論,甚至不是精神科學(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的方法論,而是一種對存在的具體的、特定情境的、歷史的、語言的和動態(tài)的(適應時間變化的)在此之在的昭示性理解,一種關(guān)于在顯現(xiàn)中顯現(xiàn)出來的事物的初始觀念的現(xiàn)象學?!?R.E.帕爾默:《海德格爾的本體論和伽達默爾的哲學詮釋學》,彭啟福譯,《安徽師范人學學報》2002年第3期。
可見,對于解釋的目標,海德格爾更加突出了解釋中本體的地位。本體,“顯然是這樣一種東西:它首先并恰恰不顯現(xiàn),同首先和通常顯現(xiàn)著的東西相對,它隱藏不露;但同時它又從本質(zhì)上包含在首先和通常顯現(xiàn)著的東西中,其情況是:它早就有著它的意義與根據(jù)?!?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陳嘉映、王慶節(jié)譯,三聯(lián)書店1987年版,第44頁。對于解釋,海德格爾將其從方法論和認識論提升到本體論。法律解釋的研究理論中的時間因素得到了應有的重視,將人的解釋放入到整個世界歷史進程中,認為解釋就是對世界歷史的展示。海德格爾重視“此在”的“此在詮釋學”,則使得解釋具有了自身的歷史感和時代感,也使得法律解釋脫離了解釋的工具特性,使得解釋本身生發(fā)出了更多解釋者自身的品質(zhì)、特征,以及符合當下社會現(xiàn)實的時代意義。從而在解釋重心上,實現(xiàn)了從文本創(chuàng)作者、文本本身向文本解讀者、解釋者的轉(zhuǎn)移。
(五)伽達默爾繼承了海德格爾的解釋學本體轉(zhuǎn)向和狄爾泰的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的二分,并將其發(fā)揮到極致。伽達默爾的解釋學理論包括三個方面:能理解的存在就是語言;視域融合;理解、解釋和應用三位一體。
首先,能理解的存在就是語言。伽達默爾將語言這樣一個以往被認為是工具的范疇提升到本體論的高度。語言的作用就是表情達意,是表達人們思想情感的工具而已,其自身是沒有任何的主體可言的。然而,海德格爾對于語言這樣的一個符號的認識角度發(fā)生了改變,考察和認識的范圍領(lǐng)域得到極大地擴張。語言的主體地位得到了確認,語言被看做是物化的歷史。其次,視域融合。視域融合作為一個策略和手段,其目的是為了超越傳統(tǒng)的主客觀統(tǒng)一的二分法?!百み_默爾將理解的過程視為動態(tài)的視域融合過程,視域融合緩解了歷史與現(xiàn)實、讀者和作者之間的張力,將傳統(tǒng)認識哲學對真理的追尋過程轉(zhuǎn)化為一種意義的創(chuàng)生過程?!?王彬:《法律解釋的本體與方法》,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3頁。也就是說作者和讀者,或者是兩個讀者,站在了相同或者是相似的位置看東西,感知事物,這樣就能有相似的理解。這可以說是施萊依馬赫心理學的“移情方法”的升級版。最后,理解、解釋和應用三位一體。對于法律解釋學的具體范圍,伽達默爾將其拓展為了三個部分:理解、解釋和應用。他認為法律解釋的完整過程應當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法律解釋不僅僅是對法律文本的理解和認識,而且還是應當包括法律解釋在實踐中的運用?!拔覀儾粌H僅把理解和解釋,而且也把應用認為是一個統(tǒng)一的過程的組成要素。這倒不是說我們又回到了虔誠派所說的那三個分離的技巧的傳統(tǒng)區(qū)分。正相反,因為我們認為,應用,正如理解和解釋一樣,同樣是詮釋學過程的一個不可或缺的做出部分?!?[德]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洪漢鼎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313頁。
綜合來看,伽達默爾認為法律解釋所要追求的目標,應當是以法律文本為基礎,在法律動態(tài)實踐過程中,經(jīng)歷史與現(xiàn)實所結(jié)合,由文本創(chuàng)作者與文本解釋者所追尋法律意義的視域融合。可見,伽達默爾的法律解釋目標,不是一種單向度的準則,而是這一種綜合的判定標準。
在對法律解釋學的發(fā)展譜系之后,在這部分著重論述學者們曾試圖努力完成的法律解釋方法的排序問題。由于充分認識到,法律解釋方法在具體案件中所呈現(xiàn)出的多樣性,學者們曾一度嘗試為法律解釋方法進行排序,以便保證法律解釋結(jié)果的確定性。為了追求解釋結(jié)果的確定性,學者們希望探尋一個確定的解釋方法的排序,以便確定解釋的結(jié)果,這種想法固然理想,但實際上卻難以實現(xiàn)。試想,即使有一個方法的排序,那么,在具體的案件中,法律適用者對于法律的解釋的邊界到什么地方,解釋的思維活動應當在哪個步驟停止?這些都不得而知。事實上,任何法律解釋者內(nèi)心都有一個目標追求——這種追求可能是立法者的原旨、也可能是法律文本的字面文義、可能是解釋者內(nèi)心理解的某種正義價值、還可能是法律本身的精神與價值、社會當下的主流價值追求等等。很顯然,不同解釋者的法律素養(yǎng)、司法體制、法律設定的自由裁量范圍的大小、一個國度法律解釋哲學是更加克制或者是更加能動、法律解釋的傳統(tǒng)以及人們對法治本身理解的差異等,都會影響法律解釋者在解釋過程中對法律意旨的判斷和把握的最終準則。受前述因素的影響,不同解釋者必然會呈現(xiàn)出來不同的解釋風格,會運用不同的法律解釋方法,以闡釋他們內(nèi)心認同的那種法律意旨。而這些不同的法律解釋方法,也從不同層面體現(xiàn)了解釋者所要追求的不同的法律解釋目標。
(一)“文義解釋”方法更多地體現(xiàn)了“法律文本”的意旨。文義解釋的作用和地位,得到了學者們的普遍認同。作為一個基礎的解釋方式,其范圍和內(nèi)涵未能得到確切的界定。“文義解釋包括字面解釋、限縮解釋、法意解釋、合憲解釋、當然解釋、語法解釋、體系解釋、比較解釋。這其中,最典型的文義解釋是字面解釋,其他的解釋方法之所以被納入文義解釋的范疇,是因為筆者堅持這樣一個標準:只要解釋的對象是法律語詞,所使用的方法是發(fā)現(xiàn),姿態(tài)是對法律服從,解釋結(jié)果沒有背離可能的文義,就屬于文義解釋。作者認為上述幾種解釋方法堅持了這一原則,即在解釋過程中把追求文義當成法律解釋的起點和終點。”*陳金釗:《文義解釋:法律方法的優(yōu)位選擇》,《文史哲》2005年第6期。對于在法律解釋的過程中,其中最為重要和基礎的解釋方法就是文義解釋,有時也是指字面解釋。對于這樣的一個解釋方法,應當是從法律的文本出發(fā),其解釋內(nèi)容不能超出文本含義的“射程”之外,都能算得上是文義解釋。
從對文義解釋的概念分析過程中,很容易感受到文義解釋界限的模糊性和包容性。在這樣的一個解釋背后,其出發(fā)點應當是對法律文本的尊重。這樣的一個解釋方式,實際上是對實證法學的肯定和認可。采取這樣一個解釋方法的實踐者,內(nèi)心應當有對法律文本最起碼的尊重。選擇文義法律解釋方法,就是對法律價值中穩(wěn)定性的選擇。法律的善有很多種表現(xiàn)形式,其中,法律的確定性和穩(wěn)定性是最為基本和必不可少的善。
(二)體系解釋解釋方法是體現(xiàn)了更多法律文本意旨和立法者意旨相結(jié)合的一種解釋方法。體系解釋是通過法律條文所處的環(huán)境,在部分和整體的循環(huán)往復中獲得的解釋。體系解釋的理論基礎是法律的整體性。盡管法律是由不同的概念和不同的條文組成的,但是法律是一個體系,是一個整體。法律作為一個整體,應當是有一個共同的、單一的目標和追求。不同的法律條文和不同的法律篇章都是要圍繞這個目的和目標。所以,對于不同的概念和不同的法律條文,倘若有不同的理解和不同的認識,那么,在做出選擇的時候,一定是要選擇和整體目標最為接近的解釋。
在對于某些概念和規(guī)范的理解過程中,僅從孤立的、單個的概念和條文,很難獲得一個準確的理解。在這種情況下,結(jié)合上下文來確定其含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方法。法律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其內(nèi)部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可以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的一個交融的狀態(tài),實踐者很容易從法律條文的環(huán)境中理解該條文。體系解釋就是從部分到整體的不斷循環(huán)往復的過程,在這樣的不斷磨合過程中,尋找出法律解釋的最終含義。體系解釋不僅僅能夠在不斷地循環(huán)中推敲出其含義來,而且能夠保證和維持法律的整體性。部分服從整體,部分來自整體,使得法律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不至于讓法律漏洞百出,從而使其地位和價值大打折扣。在體系解釋的過程中,有個要求就是“在多種文字上可能的解釋之中,應優(yōu)先考量有助于維持該規(guī)定與其他規(guī)定——事理上的一致性”*[德]卡爾·拉倫茨:《法學方法論》,陳愛娥譯,商務印書館2005年,第204、205頁。。換句話說,體系解釋維持了“事理上的一致性”。在這樣的一個選擇中,也可以說是體系解釋維持了法律的統(tǒng)一,維護了法律的尊嚴。實際上,體系解釋也是實現(xiàn)法律解釋之善的一個途徑。總體來看,采用體系解釋的方法來解釋法律的人,他絕不會以實現(xiàn)自己內(nèi)心的某一目標為追求,也不是為了探尋當下時代的某種主流價值,而是恪守了克制的司法風格,將解釋的追求目標限定在了立法者意旨和文本意旨的層面。
(三)歷史解釋。歷史解釋就是從歷史發(fā)展過程探尋條文所含有的意義?!皻v史性是法律的基本品性,也是人性的基本方面?!?許章潤:《法學歷史主義論綱:命題、理論與抱負》,《中外法學》2013年第5期。歷史解釋理論的根基就是從過往中尋找法律。法律不可能是憑空產(chǎn)生的。法律一定是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中成長的,為了解決特定的社會問題而形成的。在現(xiàn)代國家中,法律的制定是由特定的主體起草(如立法機關(guān)、一定范圍的行政機關(guān)),在起草之始,一定是為了回應社會中所面臨的突出問題,為了解決和處理這樣的問題,才有可能心生制法之意。在起草的過程中,會召集相關(guān)的利益主體開座談會,征求相關(guān)主體的意見,經(jīng)過多次修改才有可能進行審議的。在這樣的一個法律制定過程中,有很多的立法資料可供人們參考。這樣的一些備忘、說明、意見等文字性資料對于了解法律有很大裨益。歷史解釋方法的運用,在美國的案例中適用得較多。美國在社會治理中,把憲法當作是唯一的準則,可以說一切向著憲法看齊。作為憲政治理的典范,學者們對于美國的憲法并不陌生。這部憲法于1789年通過,法律條文特別少,7條正文共5000多字,外加27條修正案?,F(xiàn)代化的國家面對這樣一個內(nèi)容歷史久的憲法,會更多地選擇歷史解釋。
(四)目的解釋。目的解釋就是從法律條文制定的目的中獲得適用范圍。法律的變現(xiàn)形式是一個制定的文本。在制定法律的時候,由于受到立法者自身認識以及語言文字的局限,頒布的法律條文未必能夠很好的承載立法者的意圖,甚至是未能夠包含立法者的意圖。同時,在現(xiàn)代法治的自身要求中,法官在適用法律裁判案件以及公民在遵守法律的時候,只能是依據(jù)法律文本。至于法律文本所包含的意圖,以及所期望到達的目的,適用者未必能夠很好地認識和領(lǐng)會。為了維護社會秩序和法律安定,以及為了實現(xiàn)法治社會,司法人員不得已要按照法律的目的進行裁判??梢?,適用什么樣的法律解釋方法,最終都是由解釋者所要追尋的目標決定的。目的解釋者在解釋過程中,可能認同的是立法者的目的,在此情形下,他同樣會探求立法者的目的。但是,如果他內(nèi)心認同的某種目的是法律文本所不能包含的,或者說法律文本與時代價值產(chǎn)生了巨大沖突的時候,那么,解釋者所追求的法律目的,就是裁決當下所理解的那種法律正義或者價值準則。在前一種目標驅(qū)使下,解釋者會更多地探尋法律自身的目的。而在后一種目標驅(qū)使下,解釋者則常常會拋開文本,更多地探尋時代所要實現(xiàn)的某種目的和價值。
不同解釋方法的運用,表面看來是解釋技術(shù)的不同,但本質(zhì)上是因為解釋者內(nèi)心認同的是不同的法律意旨。當解釋者內(nèi)心認同的是文本意旨、立法者意旨的時候,他常常會訴諸于文義解釋、體系解釋、歷史解釋方法等。但是,如果他內(nèi)心認同的更多是當代的法律價值,解釋者就會選擇以自己為中心,用自己所理解的時代價值,替換、取代、矯正文本和立法者在歷史上所設定的某種價值。
對于法律解釋的目標,卡爾·拉倫茨在《法學方法論》中,曾有過一段論述:“十九世紀后半葉,法哲學及方法論的文獻就法律解釋的目標已經(jīng)形成兩種見解:一方面是——以探究歷史上立法者的心理意愿為解釋目標的——‘主觀論’或‘意志論’;另一方面是——以解析法律內(nèi)存的意義為目標的——‘客觀論’。”*[德]卡爾·拉倫茨:《法學方法論》,陳愛娥譯,商務印書館2005版,第197頁。對于法律解釋的這樣的兩個目的更多地是從工具的角度進行論述的,法律解釋能夠選擇這樣的兩條道路,同樣可以到達所期待的兩個不同目的。但是,這樣的一個分析角度是不能夠?qū)⒎山忉尩哪繕诉M行統(tǒng)一,也無法指導法律解釋的研究以及在具體案件中法律解釋方法的具體選擇和適用的。
在對法律解釋的目標進行論述之前,我們首先對學者們提出的上述觀點作為起點和基礎進行論述??偟膩碚f,法律解釋的兩類目標:主觀說和客觀說。主觀說認為,法律是立法者意思的載體。立法者通過文字和語言制定法律,其目的就是為了表達立法者的想法。由于受到社會各方面的限制,立法者只能過法律寄托對社會的期望和愿景。所以說,一個法律最為關(guān)鍵和核心的是文字中所包含的立法者的意思表示,立法者所要表達的內(nèi)容,其最有發(fā)言權(quán),最清楚,最了解。客觀說認為,我們所遵守的是法律,而非立法者。這樣的一個認識有助于實現(xiàn)法律的安定性。因為,如果人們在遵守法律和適用法律的時候,還需把目光投向紛繁復雜的立法資料中,尋找立法者的意愿,這將是一個極其復雜和不確定的事情。另外,當法律制定出之后,就已經(jīng)和立法者脫離了關(guān)系。所以,在裁判的時候,應當依據(jù)法律,而不是跳出法律,從法律之外尋找裁判的依據(jù)。可見,客觀說認為主觀說不僅僅無法遵守,而且有違法治精神。
對于這兩種觀點,都是存在反對的聲音的:反主觀說的觀點從客觀說中可知一二。反客觀說主要是認為法律條文只是一個空殼,沒有任何意義。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些并不是法律解釋的目標,而是法律解釋方法所達到的目的。換句話說,從法律解釋方法的角度來看,選擇某種法律解釋方法,并非是因為該種法律解釋方法本身,而是本身之外的考量。同樣的,運用法律解釋方法可能實現(xiàn)該目的,但是這并非是法律解釋目的本身,這是目的的目的。為了分析和論證這樣的一個觀點,下面將對解釋學發(fā)展歷程和解釋方法適用進行分析:
解釋方法研究的過程經(jīng)歷了《圣經(jīng)》的群雄逐鹿、一統(tǒng)天下和分崩離析的過程、施萊依馬赫的心理學移情方法、狄爾泰的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的二分法以及個人經(jīng)驗的共同性、海德格爾解釋的本體論轉(zhuǎn)向和伽達默爾語言本體論、視域融合以及三位一體這樣一個過程。這樣一個發(fā)展過程,可能是方法論的,也可能是主體論的,但也都是目的論的。但是,這樣的一個發(fā)展過程的背后是否有共同點。
在法律解釋學的發(fā)展譜系中,不同的主體、不同的方式對《圣經(jīng)》的解讀,解讀的內(nèi)容是如此的之廣,解讀的方式是如此之多,令人嘆為觀止。為什么會出現(xiàn)如此多的解釋,為什么一個解釋接著一個解釋?在以上的分析中,會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感受:在對《圣經(jīng)》的重新認識和解讀的過程中,拯救信仰是一個很明顯的目的和很強大的推動力。正是為了滿足人們對于普遍信仰的需求,使得《圣經(jīng)》能夠和具體的現(xiàn)實生活相吻合,所以,新一輪的《圣經(jīng)》解讀出現(xiàn)了??梢哉f,不管是什么樣的解讀方式或手段,解讀的目的和追求都是很重要的。不管是之前的群雄爭霸的解釋、官方解釋,還是之后“圣經(jīng)自解”等等,可能會被認為是“它要求把理解者置于被理解的‘本文’語境之中,使理解主體進入歷史,并以自己的體驗重新解釋歷史,歷史與當代、本文與解釋者,以這種方式構(gòu)成一個整體”*潘德榮、齊學棟:《詮釋學的源與流》,《學習與探索》1995年第1期。。但這是方式、過程,而非目的,其最終的目的是追求解釋的善。
當施萊依馬赫面對《圣經(jīng)》的解釋困境時,他肯定是知曉信徒信仰的“不可理喻”,同時,他也明白解釋的工作并非是要“主觀”或者是“客觀”,而是為了滿足信徒的需要。為了實現(xiàn)這樣的一個目的,在理解的過程中,施萊依馬赫的立場很是明確:作者中心論。我們要明白,這是實現(xiàn)目的的過程和手段,換句話說,這是次級目標。施萊依馬赫認為,作者是理解實現(xiàn)和完成的重要角色,讀者所作的工作就是變成“作者”。這樣的轉(zhuǎn)變的過程需要通過兩個步驟和方式:語義解釋和心理解釋。通過對文本的語義分析,獲取作者的客觀環(huán)境,通過心理解釋從主觀的角度構(gòu)建作者客觀的生活世界,從而達到法律解釋的真實性。對于這樣的一個追求和路徑,施萊依馬赫的追求很是明顯,就是為作者代言,借自己的口表達作者的意思。對于這樣的一個解釋學的立場,如何看待?這樣的一個解釋學觀點,從某種程度上是追求作者的腳步,但更深層次上依然是追求解釋之善。作者已逝,何來作者的觀點?即使作者存在,出自作者之口的觀點,一定是作者的觀點?作品出來之后,作者已經(jīng)死去了。對于施萊依馬赫的“作者中心論”的觀點,僅僅是追求解釋之善的一個進路而已。
海德格爾的解釋學本位轉(zhuǎn)向?qū)崿F(xiàn)解釋的自主地位。之后,伽達默爾將其繼承和發(fā)揚。在理論的發(fā)展中,逐漸形成自己理論的三駕馬車:第一,語言本體:語言在交流過程中的符號功能眾所周知。但是語言是一個世界歷史的沉淀和積累,我們就是通過語言了解歷史以及我們周圍的人,只有通過語言才可以進行思維活動。語言是一個富礦,儲藏著人類的歷史和智慧,是儲藏在人類自身的“秘密代碼”?!霸谒嘘P(guān)于自我的知識和關(guān)于外界的知識中我們總是早已被我們的語言包圍?!?[德]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夏振平、宋建平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版,第63頁。第二,視域融合:對于這樣一個高大上的概念——視域——我們應當有個平凡的理解,視域就是視力范圍以及由此而引申出來的感知、想象、感受、直觀、本質(zhì)直觀、判斷等抽象的意識行為所具有的范圍。視域融合,簡單地說就是兩個人“看”的東西一樣。第三,三位一體:理解,解釋和運用構(gòu)成了法律解釋的整體。將之前不被人們關(guān)注的運用也納入到了法律解釋這樣的一個范疇。法律解釋學的這樣的探索和前進,就是為了克服法律解釋中主體與客體的統(tǒng)一,克服解釋的主觀性。這些努力是為了實現(xiàn)解釋的真理性,讓解釋更好地為社會服務。
學者們對于解釋的多角度、多維度進行了探討和追問,為什么這樣的努力還在繼續(xù)?施萊依馬赫在協(xié)調(diào)圣經(jīng)的解釋中所出現(xiàn)的整體和部分的沖突問題中,所提出的心理學的移情方法。狄爾泰為了實現(xiàn)主客觀的統(tǒng)一,將這個科學二分為: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在對精神科學的研究過程中,一定是要充分肯定和依賴個體,通過單個的心靈來了解精神世界。同時,單個的個體中是存在超越的共性的。海德格爾則是完全突破了解釋的客體性,將解釋提升到本體的高度,之后,伽達默爾更是將其發(fā)揮到極致,將語言本體化,視域融合、以及三位一體的提出等。學者們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地提出新的解釋和看法,我們只能是認為這是理論的發(fā)展、進化和成長,并不能因此而否定哪個理論。從這樣的分析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法律解釋結(jié)果的可欲性以及可接受性,其實,在這樣的一個論述中,就體現(xiàn)出了法律解釋的美德,法律解釋的善這樣一個終極目的。
在法律解釋方法的具體運用中,我們可知法律解釋方法的順序并非天然的。比如,通常情況之下,在對法律的理解時,適用者首先采用字義解釋,結(jié)果很可能無法得出一個準確的解釋和意義。面對眾多可能的法律解釋結(jié)果,只能是另尋他徑。我們都會有這樣的一個常識,在閱讀過程中,對于一個字或是詞的意義無法理解,就會通過上下文進行理解。法律解釋中的文義解釋就是這個意思。但是,在這樣的一個解釋方法的轉(zhuǎn)化過程,可能有一個自然而然的順序。但是,這樣的一個順序并不能夠論證解釋方法的效力等級,或者是法律解釋順序。在不同的法律解釋方法背后代表著法律中的不同價值。在具體的案件中,不同的法律解釋方法又代表著不同主體的利益。在這樣一個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中,法律解釋方法的選擇并非是一個自然理性,而更多的是人工理性。
學者們對法律解釋方法的排序過程面臨巨大困難。我們可知,排序的困難不僅僅是說明了社會事實的復雜多變,更是說明了法律解釋的價值多樣性。不管是法律的安定性、發(fā)展性還是整體性,這些都是法律解釋善的一個方面,就像我們不能為法的價值進行排序一樣,我們也是無法為法律解釋方法進行具體的排序。只有認識到了法律解釋的美德之后,對于以上的問題才能夠有一個很好的認識和解答。反之,如果僅僅認為法律解釋是一個工具,是一個過程,是一個步驟,那么,就不可能全面地了解和認識法律解釋方法在排序過程中難題。
回過頭,再來分析法律解釋目標的兩個方面:主觀和客觀,實際上,對于本文中的法律目標,可以說是對“主觀說”和“客觀說”的進一步追問。在前面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分析法律解釋的目標時我們很容易忽視在選擇這樣兩種法律解釋目的背后隱含的行為者的動機。其實,在“主觀說”和“客觀說”背后有更進一步的考量,解釋是為了使得文本和解釋適合這個社會的發(fā)展和變化,并不僅僅是為了主觀或者是客觀,這些只是為了實現(xiàn)解釋之善(目的)的一個過程、步驟和手段而已。
對于法律解釋,學者們一直不斷地進行分析和探討,研究范式不斷地變化,研究視角不斷地轉(zhuǎn)變,研究的深度不斷地加深。對于法律解釋的研究,恰恰表明了法律解釋本身所具有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學者們不斷深入地研究,讓法律解釋的全貌不斷地展示開來。盡管法律解釋表現(xiàn)形式從認識論、方法論到本體論,研究的中心從作者、讀者到文本,研究的角度從多元化、移情方法、超越個體的經(jīng)驗、視域融合到三位一體,但是,從分析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通過法律解釋尋找立法者的意思或者是文本中存有的意思,以便實現(xiàn)法律解釋的美德——法律解釋的善,是法律解釋一個最為重要和根本的目的,也是法律解釋發(fā)展的動力和主線。而解釋者內(nèi)心所認同的不同的解釋目標,則將會成為決定解釋選擇不同解釋法律方法的決定性因素。
(責任編輯:張婧)
2017-01-15
解永照(1977—),男,山東即墨人,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山東警察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法學理論與法社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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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7]03-018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