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剛
在大都會臺上的第一次亮相讓我有些擔(dān)心。布景設(shè)計所表現(xiàn)的是船甲板,我在其他劇院登臺時,大幕拉起時,伊索爾德就已經(jīng)在舞臺上了。這次登臺,伊索爾德在開始演唱那一瞬間,她必須從船艙里沖出來。
船艙的門非常小,我必須弓著身子出來。我擔(dān)心自己戴著長長的紅色假發(fā)的第一次亮相,看起來會更像一條獵犬,而不是愛爾蘭的公主,我在后臺暗處等待出場,透過幕簾可以聽到觀眾對指揮友好的掌聲。接著,我聽到前奏曲悠長的和弦響起,它神秘異?!康酱藭r此刻我總會因緊張感到胃痛,這個晚上這種感覺比以前更為強(qiáng)烈。而我也從沒聽過這首前奏曲被演奏得如此優(yōu)美。
當(dāng)瓦格納寫完《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后,唯恐這出劇目會被禁演,因為音樂過于強(qiáng)烈動人、誘惑力太強(qiáng),他擔(dān)心歌手和觀眾會失去理智,瓦格納說過:“出色的《特里斯坦》演出一定會讓聆聽者瘋掉。”1865年6月10日,《特里斯坦》在慕尼黑首演,飾演男主角的路德維格·卡洛斯菲爾德(Ludwig Schnorr yon Carolsfeld,1836-1865,德國英雄男高音)在演出后不久之后竟然去世了。人們將喜歡莫扎特、威爾第、施特勞斯作品的人,稱作“愛好者”;而將喜歡瓦格納作品的人稱作“狂熱者”——因為瓦格納的音樂不僅能讓表演者的個性被強(qiáng)化,更加深了其表現(xiàn)力,令其演出水平提高。對于自己制造出的音樂“毒品”,瓦格納本人就是個“癮君子”。
前奏曲結(jié)束了。年輕的舵手將其最后的挖苦言辭指向伊索爾德,我像箭一般從船艙里沖出來——太好了!亮相很完美!剎那間,胃痛和怦怦的心跳都被拋在腦后?,F(xiàn)在,就算是我將遍體鱗傷,我也絲毫不會理會——我對自己的角色太投入了。我的嗓音也做出了回應(yīng)——我只需將嘴張開,讓它“流淌”出來就可以。艾琳·達(dá)利斯也給了我精彩的配合:她積極、敏感,同時像她的角色——伊索爾德的仆人布蘭甘妮那樣體貼入微。曾有一些與我同臺的人,不遺余力地想讓觀眾意識到,她才應(yīng)該是演唱伊索爾德的那個人,接著一切都亂了套,人物的關(guān)系亦被打破。但今晚的演出,一切都在完美運行,我能將伊索爾德的敘述提升到高潮,在那句詛咒“我們同歸于盡”(Tod,Tod,Uns Beiden)之后停了下來。
按照演出的要求,我昏昏沉沉地摔倒在船甲板上。觀眾席上太靜了,你簡直能聽到一根針落在地上。那一刻我在想:“這是上一位‘伊索爾德獲得掌聲的地方,我的‘布蘭甘妮曾預(yù)言我也將在此贏得全場喝彩?!笨膳_下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沒有得到掌聲,只意識到了聲音和戲劇方面的感動。如果說掌聲的缺失沒有擾亂我,那是在撒謊;但演出必須進(jìn)行下去,即便你當(dāng)時遭遇到重重險阻。
接著,庫文納爾走過來,他的動作大膽而且無可挑剔,那情形實在是精彩,他并沒有注意到卡爾·伯姆的臉上失去了光彩,但音樂方面,一切都進(jìn)行得很順暢。
來自德國的提歐·奧托(Teo Otto,1904-1968,瑞士舞臺設(shè)計專家)擔(dān)任布景設(shè)計,采取了超現(xiàn)實主義手法。對我來說,很難在這套布景中獲得第二幕“愛情二重唱”的情緒。我們坐在一棵很矮的、被風(fēng)吹拂著的樹下,樹上的秋葉大部分落在地上。其他促使我不舒服的因素,也許是明亮的舞臺燈光——無論如何,這應(yīng)該是為情人幽會提供機(jī)會的黑夜。我當(dāng)時還不了解,大都會觀眾要求的舞臺亮度,比歐洲的觀眾們高:一方面,大都會的觀眾席有4000個座位,比大多數(shù)歐洲劇院都要大;另一方面,相對于德國觀眾而言,美國觀眾更多地是用眼睛來“聽”。在德國,大部分觀眾了解劇情,對于瓦格納歌劇語言的理解不存在障礙。
這部《特里斯坦》的舞臺導(dǎo)演是奧地利人赫伯特·格拉夫(Herbert Graf,1903-1973),一位有經(jīng)驗的實力派人物。他充滿自信,非常冷靜,與他合作不會出現(xiàn)矛盾。他的舞臺理念是傳統(tǒng)型的,不會出現(xiàn)與音樂相抵觸的革新意識——他讓瓦格納的音樂主導(dǎo)一切。
但是,當(dāng)庫文納爾下場、特里斯坦登臺后,開始了一段情緒化的高度緊張的戲劇場景。我喜歡第一幕,它錯綜復(fù)雜,層次豐富。但我能想象得到,大多數(shù)觀眾喜歡擁有“愛情二重唱”的第二幕。在這里,美妙的歌聲是其主體,情節(jié)的復(fù)雜性被放在一邊。
第一幕接近尾聲,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因愛情之藥的效力而變得無拘無束,熱烈地?fù)肀г谝黄?。大幕落下,場?nèi)有很長的停頓,一片寂靜??偨?jīng)理魯?shù)婪颉べe格事先已經(jīng)提醒過我首場演出觀眾可能的反應(yīng)。他說:“很多人來看首演,其實只是想炫耀他們的禮服;為了呵護(hù)自己身上的珠寶,只用一只手擊節(jié)喝彩。有些觀眾實際在幕間休息時就離開了,因為他們對什么都不感興趣?!?/p>
“但是,”他又補充道,“后面的演出,你會發(fā)現(xiàn)觀眾更加熱情?!濒?shù)婪颉べe格深諳大都會觀眾的習(xí)性。
可當(dāng)?shù)谝荒唤Y(jié)束,大幕拉上的那一刻,迎接我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劇場里爆發(fā)出一陣喧囂,觀眾們起立尖叫、跺腳、瘋狂地鼓掌。他們好像忘記了等待他們的香檳酒和彼此間的時裝秀。他們一直站著,似乎不為伊索爾德單獨歡呼,就不會離開。演員在幕間不能單獨向觀眾致意,是大都會的規(guī)矩。賓格開始緊張起來,看了一下手表。還有兩幕戲要演,所有演出必須在午夜前結(jié)束,不然劇院就要支付巨額的超時加班費??吹綗o法擺脫這個“困境”,他只好打破常規(guī),派我出去單獨謝幕。
歡呼聲淹沒了整個劇場,我只在斯卡拉演出季的開幕式上扮演圖蘭朵時,體驗過如此暴風(fēng)雨般的掌聲。
我如飄在云間一般走到化妝間,但很快就返回現(xiàn)實世界。發(fā)型師和化妝師站在那兒準(zhǔn)備為我的第二幕換裝。我們必須在5分鐘內(nèi)搞定,因為整個幕間觀眾都在鼓掌,沒有時間休息了。我喝了杯水,但里面夾雜著氯氣味—一為了擺脫這種味道,我將可力芬(coryfin,乙氧基乙酸薄荷酯)含在嘴里,迅速回到舞臺。第一幕我連續(xù)演唱了79分鐘,接下來的第二幕,我要唱上71分鐘。
登臺去演第二幕,我心里很不踏實。因為第一幕完成得如此完美,我懷疑自己能否在后面兩幕中滿足觀眾的期待。我知道,觀眾是非常任性的。在那不勒斯,我真的見識過這樣的情景:第一幕之后,觀眾對卡拉斯歡呼鼓掌;但第二幕之后,卻噓聲四起——這想起來讓人不寒而栗!
狩獵的號角已經(jīng)吹響,我的脈搏加速,興奮讓我思維敏捷。我太激動了,幾乎等不及要出場。所有的疲勞感都煙消云散,嗓音回應(yīng)著每一條指令和彌漫在我全身的快樂感覺。
卡爾·雷博的特里斯坦,今晚演得特別好。第二幕的“愛情二重唱”,對于大多數(shù)瓦格納男高音來說是真正的挑戰(zhàn),因為它要唱得很抒情。雷博的表演駕輕就熟,因為他的嗓音對于瓦格納男高音來說具有非同尋常的抒情性。指揮家卡爾·伯姆也非常神奇,好像他可以同時滿足樂隊、歌手和觀眾三方面的愿望。這一幕演完,觀眾的熱情如第一幕之后那般同樣勢不可擋,我開始相信自己將擁有一個成功的首演。首演之后,我找到了一段輕松的時間,來思考那些發(fā)生過的精彩瞬間:我非常棒的同事、觀眾還有后臺工作人員——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讓c這場演出達(dá)到了它應(yīng)有的高水準(zhǔn)。
第三幕是《特里斯坦》最長、最困難的一部分。伊索爾德只是最后20分鐘在臺上,她用至高無上的“愛之死”來結(jié)束這部歌劇——這是所有瓦格納迷們所期待的。伊索爾德的表演可能前兩幕都是超一流,但如果“愛之死”有不足之處,她就不是一個好的伊索爾德。
在第三幕候場時,我匆匆瀏覽了剛送來的幾封電報、信件還有鮮花,不敢花費太多時間,是因為擔(dān)心這樣做會失去對角色的感覺。這段時間里,我不喜歡同事或者其他人來訪問,他們只是想打發(fā)時間,而我必須集中精力。
但是女高音們的做派各不相同。偉大的克爾斯滕·芙拉格斯塔特(Kiesten Flagstad,1895-1962,挪威瓦格納女高音)可能會在酒吧里叫一瓶白蘭地在后臺喝著,同時為自己的孩子織毛衣或者圍巾。當(dāng)有人叫她出場時,她把毛線活兒放在一邊,走上舞臺,然后像天使一樣演唱。
“愛之死”的最后一個音符,非常弱的F大調(diào)唱出來后,在我愛慕的特里斯坦身邊,我倒下了,舞臺上充滿了迷人的、魅力無限的瓦格納音樂之聲——還沒有回到現(xiàn)實世界當(dāng)中,氣氛必須保持下去!即便觀眾尖叫的目的是為了表達(dá)對我有多么的熱衷,我還是對音樂結(jié)束前破壞氣氛的鼓掌與喝彩有些惱怒。至少瞬間的安靜,會讓音樂的世界圓滿。
劇場的燈光熄滅了——這是在告訴觀眾現(xiàn)在已接近午夜,他們應(yīng)該離開劇院了。即使有觀眾抗議,也沒有多給一分鐘。癡心的觀眾只好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出來。
向同事、指揮、舞臺導(dǎo)演表達(dá)謝意后,我走進(jìn)化妝室。在那里,望不到頭的熟人和陌生人等待著向我祝賀或者索要簽名。直到那一刻我才開始感覺到,高強(qiáng)度的演出之后,那種讓我不堪重負(fù)的疲憊。費了相當(dāng)長時間,我們才離開歌劇院。我把大部分鮮花送了出去,即使我?guī)系闹皇鞘O碌哪遣糠郑残枰俳幸惠v出租車。司機(jī)看到這些花,問我是不是他在媒體訪談里讀到的那位“斯德哥爾摩音樂學(xué)院入學(xué)考試的前一天晚上,依然要為十頭牛擠奶”的女孩子?我無法否認(rèn)這一點,于是他回答道:“你配得上這里的每一朵鮮花!”
這場演出是大都會的第282場《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也是1920年以來這出劇目的第一個新制作。
回到住處,我一頭倒在了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我躺在那兒,思忖著我的大都會首演原本可以來得更早些。
大都會之前曾主動與我商議,但其提出的角色我從來沒有唱過,我認(rèn)為自己不可能接受它,而魯?shù)婪颉べe格對我飾演其他的角色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大的興趣。此前他僅聽過兩次我的演唱:一次是1953年,在柏林的試聽;還有一次是1955年,我在慕尼黑扮演莎樂美。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能不能在大都會登臺并不重要,不管怎樣,我可以這樣自我安慰——世界各大劇院都對我趨之若騖,維也納、米蘭、慕尼黑、拜羅伊特、倫敦、布宜諾斯艾利斯、舊金山、芝加哥還有斯德哥爾摩,我可以選擇自己的合同。我告訴自己,即使沒有魯?shù)婪颉べe格和他“臟兮兮的舊劇院”,我也可以過得很好。但說心里話,沒有得到來自大都會方面的任何信息,還是讓我深陷其中、心生煩惱。
夏季去參加維也納音樂節(jié),幾乎已經(jīng)成為我的習(xí)慣。1958年6月24日的節(jié)目單上有《特里斯坦》,我與沃爾夫?qū)氐录由╓olfgang Windgassen,1914-1974,德國男高音)擔(dān)綱主演,這樣的演出總是讓我很快活。有人說,魯?shù)婪颉べe格也來觀看演出了。這讓我困惑,因為我知道,他不是瓦格納迷,而且瓦格納歌劇很少出現(xiàn)在大都會的節(jié)目單上。
溫德加森與賓格是老相識,他已經(jīng)與大都會簽下了一個演出季。當(dāng)時我確信賓格對我不感興趣,但不管怎樣我還是打算讓他意識到他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天晚上,有一場瑞典與德國的足球賽(這應(yīng)該是1958年世界杯足球賽的一場半決賽,比賽結(jié)果德國隊失利)。溫德加森是鐵桿球迷,對于不能在收音機(jī)旁聽比賽實況感到傷心,但他找到了解決辦法。扮演庫文納爾的保羅·紹弗勒(Paul Schoffler,1897-1977,德國男中音)在第一幕出場時間不多,溫德加森就讓他負(fù)責(zé)站立在臺側(cè),手拿一塊很大的告示牌,為其通報現(xiàn)場比分!這一做法的結(jié)果招致了一段非常柏拉圖式的“愛情二重唱”——因為溫德加森的眼睛幾乎一直在看著臺側(cè)的告示牌。在第二幕,情況變得更加困難,因為夜幕降臨燈光太暗,側(cè)臺的告示牌看不到了。但俗話說“需要是發(fā)明之母”——扮演國王馬克的是受人敬重的男低音路德維·韋伯(Ludwig Weber,1899-1974,奧地利男低音),可以在不干預(yù)場景可信度的情況下,更改舞臺動作。韋伯飾演的馬克在第二幕是最后一個登臺,所以他可以在出場前聽收音機(jī)。在獲悉伊索爾德的不忠之后,“馬克”沒有很受傷地離開舞臺,而是痛不欲生地走向特里斯坦,把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耳語道:“你輸啦,瑞典4比2勝德國?!苯酉聛?,“特里斯坦”走到我跟前,用愛的言語吻我:“祝賀你……4比2,瑞典贏了!”
幾天后,我收到了來自大都會的電報,在新制作的《特里斯坦》1958年12月18日的首演中,邀我扮演伊索爾德。讓我遺憾的是,溫德加森沒有受邀出演特里斯坦,我確信原因就是那場足球賽。自那以后,我對足球又喜歡又厭惡,因為我知道它會讓人多么上癮。
回到我在大都會的首演上。
顯然,第二天清晨我還是睡沉了一段時間,因為我被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驚醒。那是瑞典《每日新聞報》著名的通訊員斯文·阿赫門打來的,他用難以置信的好評向我祝賀,并且很驚訝我還沒有看到談到我的那些精彩評論?,F(xiàn)在只是早上9點半,這個時間點我向來不會很活躍。我們一下子搞到了紐約城內(nèi)所有的五種日報。盡管我平常也能夠很幸運地得到好評,但這里的評論超越了我先前所見識到的那些。
《紐約時報》和《先驅(qū)論壇報》都把對我的評論放在了頭版,還用了兩欄標(biāo)題?!都~約時報》的文章熱情洋溢,《比爾吉特·尼爾森扮演的伊索爾德像大都會天空的新星一樣閃爍奪目》[這種待遇以前只有柳芭·韋利奇(Ljuba Welitsch,1913-1996,保加利亞女高音)遇到過一次,她的《莎樂美》首演評論曾上過頭版]——《紐約時報》的首席評論員霍華德·陶布曼(Howard Taubman,1907-1996)則寫道,“擁有超一流的嗓音,流暢、輝煌,她主宰了整個演出。伊索爾德的狂暴激情,擁有洪荒之力?!?/p>
《先驅(qū)論壇報》的頭版文章,包含了一張伊索爾德的劇照,其標(biāo)題為“大都會有了新的伊索爾德,她是真正的女王”,評論家保羅·亨利·朗格(Paul Henry Lang,1901-1991,美國音樂評論家)寫道:“女士們先生們,這是真正的女王,一個優(yōu)秀的藝術(shù)家和一場轟動的演出。你必須去聽一聽她,因為當(dāng)你從朋友那里聽到比爾吉特·尼爾森在大都會是如何演唱的,就會感到后悔?!?/p>
《紐約世界電訊》毫不吝嗇地用了四欄標(biāo)題:《新瑞典夜鶯的首演!》——比安科利(Louis Biancolli,1907-1992,作家兼音樂評論家)在文章結(jié)尾處用了“這是瑞典人的好日子”這樣的話。
《世界新聞》使用了這樣的三欄標(biāo)題:《大都會擁有了新的閃亮的伊索爾德》——道格拉斯·瓦特(Douglas Watt,1914-2009,美國戲劇評論家)認(rèn)為,我是“白克爾斯滕·芙拉格斯塔特之后真正具有轟動效應(yīng)的女高音”?!澳釥柹邆浼冋辛Φ纳ひ?,聲樂技巧讓人炫目,她還擁有莊重的舉止?!?/p>
紐約評論員們的巨大能量傳播到整個歌劇世界。直到現(xiàn)在,我還深深被那時候得到的眾多贊譽之詞而感動,這為我未來的事業(yè)打下基礎(chǔ)。我知道一場大都會的首演很重要,但幸運的是,對于它的重要意義,我并沒有太多的想法。最終,在領(lǐng)會了所有的極致完美之后,我默默地感謝著魯?shù)婪颉べe格,雖然他等了這么長時間才聘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