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
樓下有個花店,店主是一個老太太。店的名字很奇怪,叫“花開花”。
她的花便宜得根本不能講價。她從來不說身世,偶爾談文論畫,說《紅樓夢》里寶玉給平兒搽的胭脂里的紫茉莉其實就是夜來香;說周天民的花卉畫譜線條清麗、文字干凈:“木香,春末新葉生蕾,初夏開花,花開高架,滿柵生香,亦稱‘錦柵兒?!焙喼本褪窃娐铮∥以尚乃俏恢参飳W(xué)家。
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衰弱,但精神還好。周末我常常煮湯,一個人喝不完就分一半端到她的店里去。暮色漸合的窗口,我看到她正專注地側(cè)著耳朵聆聽什么,臉上有種奇異的微笑。
“聽!”我聽了一會兒,“什么?”“鳥叫聲啊!”
房后面曾經(jīng)是個小小的荒園,老太太來了以后稍微整了整,不到兩米長的碎石小徑上撒了很多花籽,玉簪、鳶尾、向日葵,還有一大掛蔦蘿,都是不怎么費事的花,卻開得爛漫多姿。園中間是棵大榕樹,正是暮鳥歸巢的時候,一群灰喜鵲嘰嘰喳喳,叫得樹葉都高興地搖晃起來了?!捌婀?,我以前怎么沒有聽到過?”幫她纏著毛線,我自言自語。那棵樹的枝丫恰好在我書房下面?!笆前?,孩子,”她慈愛地拍拍我的臉頰,“粗心的人會失去很多樂趣——人可不是70歲才開始變聾的呢?!?/p>
多年以后我老了,我希望也能像她一樣。
(摘自《好日子》201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