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潤青

皮毛黯然失色、四蹄顫顫、兩眼無神的老牛時不時用自己的尾巴驅(qū)趕著周圍“嗡嗡”的蒼蠅，似乎討厭這些雜碎打斷自己的深思，又似乎以這種方式展示自己的力量。可命運(yùn)終究是命運(yùn)，老牛被趕下了貨車，皮鞭抽打在身上又像是在抽打著時鐘快點(diǎn)奔跑一樣，次次鞭打無時無刻不在剝奪它的生命。這就是老牛生命的最后一程。

十多年前，老牛還是牛犢的時候，被李老漢從市場上請回了家，雖然硬生生地被斷絕了與母親的舔犢之情，但李老漢對它還算是溫情有加。李老漢總是下地給它割最嫩的青草，和著棒子面來喂它，閑暇之時還會牽著它四處走走。李老漢還會不時地對它嘮叨：“我會把你當(dāng)兒子一樣，把你喂得壯壯的，你以后就是我的依靠，就是家里的頂梁柱?！甭牭嚼罾蠞h的嘮叨，它也總會悶哼幾聲作為答復(fù)。

一年后，在李老漢的精心照料下，原來的牛犢子變得毛色發(fā)亮，四肢健壯，工作勤快的名聲也遠(yuǎn)播十里八村。也正像李老漢說的那樣，它被像兒子一樣照料著，而它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家里的頂梁柱?！皥蟠稹背闪怂纳婺繕?biāo)，不論春夏秋冬，在家里它包了所有的重活。李老漢與它的勤勞耕耘，使家里的日子也越來越好。

一天，李老漢買回了一輛車，他把牛套在了車上面，并告訴牛這車以后也是家里的一分子，車將是它的幫手，能幫他分擔(dān)一份工作。牛和車就成了工作中最好的搭檔，它們一起下田、一起拉貨、一起奔跑在路上。李老漢家的生活也逐漸富足了起來。

就這樣，牛拉著車任勞任怨地干了十年，老漢也因?yàn)槟昙o(jì)大了將牛跟車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小李接手牛跟車后就在車上搭起了一個棚子，這樣出門拉貨就再也不會被風(fēng)吹雨淋。車保住了，貨也就不會出現(xiàn)什么閃失。一人、一牛、一車，繼續(xù)在路上奔跑。

忽遇一天，雷雨交加，山路泥濘，小李趕著牛車奔走在送貨的路上。為了能夠更快一些到達(dá)目的地，他不停地用皮鞭抽打著老牛，讓它能夠快些再快些。天公總是不作美，車輪在疾跑中軋上了一塊石頭，車軸因?yàn)闅q月的侵蝕脆弱地折斷了。車壞了、貨毀了，小李在氣憤中用皮鞭用力地抽在牛的身上，不停地咒罵著，將所有的“功勞”全部記在了牛的身上。它一生不吭地默默接受著，不去爭辯也沒有一絲的反抗。在那次事件后，車又重新?lián)Q了一根軸，還是一人、一牛、一車，奔走在拉貨的路上。

時間轉(zhuǎn)眼又過了幾年，牛已逐漸老去，它變得老態(tài)龍鐘，日漸消瘦?？嘤诜αΦ乃傁肜嗟呢浳铮瑓s又顯得那樣無能為力。漸漸地，咒罵聲越來越頻繁，皮鞭越抽越用力，面對這些它也只是沉默對待。閑暇之時它總是臥在地上想從前的事，想李老漢對它說的那番話，想一下它似乎增強(qiáng)了信心，要繼續(xù)擔(dān)負(fù)起自己作為“頂梁柱”的責(zé)任。

突然有一天，小李牽回來一頭小牛，老?？粗±钕癞?dāng)年李老漢照料自己那樣精心照顧著小牛，老牛心中感念小李能夠體諒自己，能夠像李老漢當(dāng)年買車一樣分擔(dān)一下它的工作，就這樣，雖然有些力不從心，它還是竭盡全力地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工作。直到有一天，小李帶來一個人，他們在幾輪討價還價后，這個人將它趕上了一輛貨車。這時，它幡然醒悟，它不再是家里的兒子，也不再是頂梁柱，而成了一個累贅，一個等待處理的廢物。它含著眼淚上了車，又含著眼淚被趕下了車，一塊黑布罩住了它的眼睛……

寬敞美麗的院子里，小李正將車套在小牛身上，迎接一天的工作。還是像從前那樣一人、一牛、一車在路上。人還是那個人，車還是那輛車，而牛卻不再是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