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張 潔 云南中醫(yī)學院人文與管理學院
中華民族5000多年的文明史代代薪火相傳,維系著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以及疆域的鞏固和穩(wěn)定,形成整體關聯、動態(tài)平衡、合乎自然、天人合一等中國哲學思想,是中華民族得以世代繁衍、國家命脈得以永久延續(xù)、邊疆各民族得以融合發(fā)展的文化基因。地處西南的云南歷史,是一部中原民族與邊地民族不斷融合,文化不斷交流碰撞融合發(fā)展,形成既有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又有邊疆特色的開放包容的邊屯文化,始終伴隨并指導規(guī)范著人們的經濟社會生活,改變著云南邊疆社會治理的形態(tài)。
云南邊屯文化伴隨中央王朝對西南邊疆的治理而發(fā)展起來,并不斷融合云南本地風土人情,形成別具一格的文化現象。首先,“大一統(tǒng)”是邊屯文化形成發(fā)展的基本前提,從“莊蹻王滇”“秦開五尺道”“漢置郡縣”到“元跨革囊”“洪武調衛(wèi)”,云南經濟社會先后納入中央王朝管轄范圍,逐步實現“因制兵屯旅以控扼之”,為云南邊屯文化演進奠定了大一統(tǒng)的社會歷史條件。其次,經濟文化的發(fā)展和民族融合促進了教育思想萌生,從中原傳入的先進文化發(fā)展壯大了云南漢文化的力量,“教化”了邊疆地區(qū)人民,提升了云南的整體文化素質,為云南邊屯文化演進提供了人才智力支持。第三,先進生產方式的推廣和生產工具的運用,帶來生產關系的重大變化,社會生產力水平提高,社會治理結構逐步完善,為云南邊屯文化演進提供了堅實的經濟基礎。第四,隨著邊疆地理位置的日趨重要,中央王朝對云南的控制也趨于嚴密,“以中國之法”設置郡縣、實行“羈縻”政策和衛(wèi)所制度等,提升了云南邊疆的社會組織化程度,為云南邊屯文化演進構建了嚴密的封建制度模式。第五,商業(yè)交往的頻繁發(fā)生,為云南邊屯文化演進疏通了各民族經濟文化交流融合的渠道。
從“莊蹻王滇”“秦開五尺道”“漢置郡縣”到“元跨革囊”“洪武調衛(wèi)”,云南經濟社會先后納入中央王朝管轄范圍,逐步實現“因制兵屯旅以控扼之”,為云南邊屯文化演進奠定了大一統(tǒng)的社會歷史條件
古今言滇,始者楚蹻秦常,而上禹跡茫茫。公元前221年秦王贏政統(tǒng)一關東六國,建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tǒng)中央集權的王朝——秦朝。秦開五尺道,打通了今天從四川宜賓至云南曲靖的官道,并在四川南部和云南東北部設立郡縣進行管理,對西南地區(qū)進行初步管轄。公元前109年(西漢元封二年),漢武帝賜滇王嘗羌“滇王之印”,設益州郡,郡治在滇池東南岸今天的晉城。從此,云南大部納入了中央王朝管轄范圍。但秦漢至唐宋這一期間,中國疆域尚不甚穩(wěn)定,還未形成邊疆或疆域的準確概念,因此視邊疆地區(qū)為蠻夷之地,對邊疆的控制缺少積極性,治邊政策并不完備。秦漢時期漢文化的傳入是隨著郡縣制的設置而俱來的,云南各民族一方面保持自己獨特的文化,另一方面也逐步受到漢文化的影響。
“元跨革囊”以后,元軍勢力征服云南,為緩和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把云南徹底納入全國統(tǒng)一范圍,委派賽典赤為首任平章政事。賽典赤統(tǒng)治云南時期是云南與內地關系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中原政權對云南的統(tǒng)治開始轉為實質性的有效統(tǒng)治。賽典赤治滇,立足云南實際,制定和實行了一系列改革,加強和鞏固了中央王朝對云南的統(tǒng)治,促進了云南生產力發(fā)展。此后的明代時期,朱元璋決定設立云南行中書省。明清治滇之策,雖與前朝不盡相同,但其實質相差不大,皆是以土官土司進行制度化管理,同時入駐軍隊,“因制兵屯旅以控扼之”,并且在制兵屯旅的各路、府、州、縣設置據點開墾屯田。由此,屯田制得到發(fā)展。元以前的一些朝代都實行過屯田,但元朝屯田的規(guī)模超過了前代,并且云南是元代全國屯田最早的地區(qū)之一,為明王朝在云南大規(guī)模屯田打下基礎。宋元時期,隨著云南經濟社會不斷發(fā)展,云南各族人民日益廣泛地吸取內地高度發(fā)達的文化藝術;來自西藏以及東南亞、中亞乃至歐洲的宗教流派和其他文化藝術也先后傳入云南,這些具有不同淵源、不同風格的文化匯集于云南,使云南的文化呈現興旺繁榮的景象。
明太祖基本平定云南之后,鑒于云南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民族情況及初平定后各方勢力的威脅,命沐英率部分征南軍主力留鎮(zhèn)云南,并采取“大軍屯聚”于重要戰(zhàn)略城鎮(zhèn)、交通干線,實施重臣鎮(zhèn)守、留屯大軍、移民實邊的特殊措施。沐英主政云南十年,推行駐軍屯田,鞏固邊防,造福百姓,發(fā)展地方經濟,使云南經濟社會文化得到長足發(fā)展。中央王朝對云南的治理,尤其是元明清三代,積極的治邊之策對云南社會產生了重大影響。屯田制的實施,使得中原人口大規(guī)模遷入云南,直接為云南補充了大量勞動力,并帶來了先進的思想文化和生產技術。被委任入滇的外地官員,則把自己熟稔的中原政治思想文化作為治理和改變當地落后面貌的重要手段,使云南邊疆治理與中央王朝接軌,納入大一統(tǒng)體系之中。伴隨著中原文化的進入,各民族文化的交互影響,邊疆云南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兼容中原文化、邊地文化、軍事文化、儒商文化、農墾文化,涵蓋經濟活動、政治活動、軍事活動、教育活動、思想文化活動的特有文化現象。明清兩代,云南在文化方面有較大的發(fā)展。由于“改土歸流”的實施,封建王朝的行政權力深入云南廣大地區(qū)基層。
經濟文化的發(fā)展和民族融合促進了教育思想萌生,在儒家“大一統(tǒng)”思想的推崇和凝聚下,逐步提升了云南邊疆人民整體文化素質,為云南邊屯文化演進提供了人才智力支持
在儒家“大一統(tǒng)”思想的教化和凝聚下,盡管云南地處邊疆,關山阻礙,風俗各異,云南各少數民族始終將自己置于中原王朝的屬下,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民族認同與多民族國家認同,有利于邊疆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另一方面,隨著內地人民大量入滇,封建經濟的發(fā)展,文化教育的昌盛,學風日盛,讀書仕進蔚然成風,云南涌現了大批作家作品和仕者。儒學“有教無類”“學而優(yōu)則仕”的觀念深刻地影響了云南士子的思想,激發(fā)他們積極參與國家政治,為經濟社會發(fā)展提供了智力支撐。歷代封建王朝對邊疆的治理,都伴隨著“以文化人”的過程。一方面,伴隨著軍屯、民屯、商屯而來的內地先進漢文化,發(fā)展壯大了云南漢文化的力量。中原漢文化較邊疆少數民族文化而言,有其先進性,在夷漢文化交互影響中,漢族文化的先進性起到主導作用,“教化”了邊疆地區(qū)人民,提升了整體文化素質。
賽典赤來到云南之后,積極興辦教育,提倡儒學,促進了云南文化的空前發(fā)展。賽典赤在云南首建孔廟,興儒學,購置儒學經典和史學著作,設置學田,“由是文風漸興”。云南建文廟,尊孔子,興儒學,儒家思想逐漸在云南成了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成了封建社會云南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主流思想。宋朝時期,隨著云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fā)展,祖國內地的封建文化對云南封建社會各統(tǒng)治階層及廣大人民產生強力吸引力,在學習中原文化熱潮的帶動下,儒家學說在云南得到了進一步的傳播。元朝建立后,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學校教育制度,中央設立“國子學”,地方分別設立“路學”“府學”“州學”“縣學”,并在中央和地方設立“國子監(jiān)”及“儒學提舉司”,負責以宣傳儒學為主要宗旨的文化教育事業(yè)。為了與學校教育相適應,元朝重建了科舉制度,對孔子大力推崇,把他封為“文宣文王”。在昆明、建水等地樹立追封孔子圣旨碑,碑上的詔書寫道:“非孔子無以法,所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儀范百王,師表萬世者也。”這樣肯定了孔子及儒學在云南文化教育領域至高無上的地位,并直言不諱地祈求用儒教來維護元朝的統(tǒng)治。
明軍平定云南,朱元璋詔命云南增設學校,縣設書院,鄉(xiāng)設鄉(xiāng)塾,府有教授,州有學正,縣有教諭。沐英鎮(zhèn)守云南期間,為了提高滇民的整體文化素質、改變云南社會的落后面貌,注重興校辦學,努力發(fā)展教育事業(yè)。沐英在元朝云南府學舊址上,重建云南府儒學并增設府、州、縣學達幾十所。為解決軍隊家屬子弟的學習問題,他還在衛(wèi)所中創(chuàng)辦了學校,即中國最早的子弟學校——衛(wèi)學。在明達統(tǒng)治者的重視及推廣下,云南漢文化得到興盛發(fā)展。據學者研究,“滇中地區(qū)以昆明為中心,包括了滇池周圍及澄江等地,該地區(qū)產生文人3333名,占全省總數32%,其中文舉人2697名,文進士342名,著書者294名。滇南、滇東南地區(qū),以建水、石屏為中心,包括臨安府、廣西府、廣南府等地。該地區(qū)產生文人2723名,占全省總數26.2%,其中文舉人2235名,文進士263名。滇西、滇南地區(qū),以大理、保山為中心,包括大理府、永昌府、鶴慶府等地。該地區(qū)產生文人2843名,占全省27.3%,其中文舉人2245名,文進士262名,著書者236名?!倍@些地區(qū)也是屯田的重點地區(qū)。清代云南省、府、廳、州、縣都有官學,各設學官。在清末新式學堂建立之前,云南的官學(儒學)在明代73所的基礎上增加到101所,其中有府學14所、州學29所、縣學34所、廳學2所和提舉司府3所,以及1882年添設定有學額而未建孔廟的縣學、廳學9所。清代云南的書院有了較大發(fā)展,大多數府、州、縣都設有書院,清代云南新建書院226所,對云南教育產生重大影響。
明清兩代,云南文人學者不少,著作甚多,包括經、史、子、集各方面,已收入《云南叢書》初、二編的約200余種,計1400余件;還有不少未經刊刻的稿本藏于云南省博物館。地方志的編撰也較為普遍,有250余種(包括省、府、廳、州、縣志),多數是清代編撰的。明清時期,永樂九年(公元1411年),詔云南布政使開科取士,取28人,其中2人舉進士。以后舉人、進士乃至翰林的人數逐步增多,有的通過科舉考試進入封建王朝和地方政權。云南著名學者楊一清,安寧人,成化進士,歷任山西、陜西等省高級官員。永勝籍劉慥,于乾隆元年(1736年)考中舉人,乾隆二年(1737年)考中二甲進士,進入翰林院(庶吉士),曾任河南、山西等省最高長官。還有李元陽、楊慎、孫繼魯、嚴清等文人,學識淵博,參政議政著述甚多。明清時期儒學盛行,眾多文人行政,效法中原行政管理體制,為云南行政文化發(fā)展和邊疆治理作出了積極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