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旖

武漢愛樂的“脫胎換骨”

“我在武漢愛樂樂團十多年了，看著這個樂團從最初像小寶寶一樣慢慢長大?！苯裉斓奈錆h愛樂樂團已成為武漢的文化品牌，不僅躋身我國職業(yè)交響樂團前列，更獲得了一定的國際知名度。

然而，在劉鵬接手之前，武漢愛樂是從歌舞劇院的樂團轉型而來的普通樂團，名字叫“武漢樂團”，沒有音樂季，也沒有音樂總監(jiān)，演出場次完全是根據(jù)市場來定的。作為武漢市政府聘請的外國文化專家，劉鵬2004年從新加坡回國，出任武漢愛樂樂團的音樂總監(jiān)和首席指揮?！拔沂紫炔扇×酥匦驴己说闹贫?，重新編制樂隊，取消了很多不必要的商演。我覺得樂隊是有潛力的，但問題是他們不知道交響樂團應該是什么樣的聲音。”劉鵬以其豐富的國外樂團指揮和策劃經(jīng)驗對樂團進行了方方面面的顛覆性改革，重組了樂團各部門，親自參與了從音樂會節(jié)目單設計、中英文編輯以及站在印刷廠里選擇紙張的所有環(huán)節(jié)，樂團由此而展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令人耳目一新?！拔覀儸F(xiàn)在有嚴格的紀律，素質較以前大有進步。”

劉鵬對樂團脫胎換骨的改造，從一切細微處著手。比如在很多人看來稀松平常的樂隊擺臺，劉鵬卻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擺臺會影響音響效果，對于管樂站臺的位置、打擊樂器組怎么擺等等，我都會提出要求。”在出任武漢愛樂樂團音樂總監(jiān)的第一年，劉鵬便創(chuàng)立了樂團的首個音樂季，然后按照音樂季的標準，推出了“音樂季音樂會”“大師系列”“大學生系列”“兒童系列”“公益系列”等等，還策劃了“打開藝術之門”互動音樂會。

2004年，劉鵬攜武漢愛樂樂團首次出國巡演，赴日本大分參加了“武漢-大分姐妹城市慶典周年紀念活動”。2009年，在他的推薦和親自率領下，武漢愛樂樂團作為唯一的中國樂團，赴日本東京參加了第九屆亞洲交響樂周，獲得日本媒體的高度評價。 2011年，他又攜武漢愛樂樂團在中國十三個城市進行了巡演。2016年，樂團參加了法國諾曼底國際音樂節(jié)。2017年，樂團參加了韓國釜山國際音樂節(jié)和德國音樂節(jié)。此外，他成功策劃了武漢愛樂樂團和德國杜伊斯堡愛樂樂團、波蘭國家青年交響樂團、意大利圖西亞歌劇節(jié)的音樂家交流的活動。

武漢愛樂樂團每套音樂會的曲目和獨奏家，通常都是劉鵬親自決定，他會選擇一些可聽性較強的作品，在讓樂隊穩(wěn)步成長的同時，培養(yǎng)高素質的觀眾群。樂團至今都沒有在能力不足的情況下盲目追求“高大上”，以為演奏了馬勒或布魯克納就達到了國際水平?！拔矣X得這就像小孩子吃牛排一樣，吃了不消化，吃下去了也沒有營養(yǎng)。當然，我也會適當?shù)丶尤肫樟_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維奇、德彪西的作品，讓樂隊和觀眾都循序漸進地往前走?！弊鳛闃穲F總監(jiān)，劉鵬也必須考慮到曲目選擇、宣傳與票房之間的關系。不僅在中國，即使在歐美及亞洲其他國家，樂團演柴科夫斯基交響曲或者拉赫瑪尼諾夫的鋼琴作品，票一定很好賣，因此如何選擇曲目是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坝行┈F(xiàn)代作品，觀眾可能不熟悉，這時就要設法講解，不然真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中國的古典音樂市場發(fā)展很快，但還是很年輕，需要引導?！?/p>

在劉鵬的執(zhí)棒下，武漢愛樂與多位活躍在世界舞臺上的音樂家有過成功合作，華人大提琴家王健就是其中一位，他給予了武漢愛樂高度評價，認為武漢擁有這樣一支接近中國一流水準的樂團是城市的幸事。劉鵬也邀請了許多年輕獨奏家，“我們需要為有才華的年輕音樂家提供平臺，尤其是一些剛剛獲獎的演奏家”。樂團與這些音樂家的合作都受到了武漢觀眾的追捧，可見劉鵬選擇音樂家的眼光之獨到準確。

對于武漢愛樂未來的發(fā)展，劉鵬有著深思熟慮的構想，他為樂團設定了一個更長遠的國際化目標?！敖豁憳肥浅恋頃r間的藝術，我們現(xiàn)在還無法完全實現(xiàn)國際化運作，有些東西一時還改不了，還有些是體制內的原因。”劉鵬遵循著國際公認的藝術價值規(guī)范，杜絕急功近利，確保了樂團的整體實力逐年穩(wěn)步提升。

音樂給一座城市注入活力，武漢愛樂自成立以來已培養(yǎng)了一批高素質的觀眾?！扒倥_音樂廳在這方面也做得很好，我在那里用了一整年時間，講解如何欣賞一場音樂會，從出場、進場到何時鼓掌，觀眾很喜歡這類講解，有時同樣的內容會跑來聽兩次。”另外，城市的魅力也是一個交響樂團吸引樂手的重要因素。“我們的城市在很多外國音樂家看來都是具有吸引力的，越來越多的外國樂手對武漢愛樂產(chǎn)生了興趣。”

世界首演《云中君》詮釋楚文化

2016年4月22日、23日，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旅加華人作曲家黃安倫的幻想交響曲《云中君》由劉鵬執(zhí)棒武漢愛樂樂團在琴臺音樂廳舉行世界首演?！对浦芯肥俏錆h愛樂繼2004年委約作曲家葉小綱創(chuàng)作交響樂《楚》之后，推出的第二部詮釋楚文化的交響杰作。

當?shù)弥对浦芯肥怯们摹毒鸥琛纷鳛閯?chuàng)作題材后，劉鵬滿懷了期待?！包S先生將這部作品命名為‘幻想交響曲，我覺得叫‘音詩或‘交響詩更合適，因為這部作品所展現(xiàn)的詩情畫意很美，尤其是第二樂章，簡直是在用音樂寫詩?！北M管作曲家在作品中加入了很多標題和提示，但通常人們在欣賞時可能還是無法完全聽懂?！拔覀€人體會到音樂中有很多作曲家的個人經(jīng)歷以及對生活的希望等，我甚至可以想到很多細節(jié)。第一次排練完四個樂章，我感覺很壓抑，樂曲前面那些很嘈雜的現(xiàn)代配器手法，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當年黃先生所處的‘文革時期，有一種受到?jīng)_擊迫害、報國無門的感覺?！眲Ⅸi了解黃安倫多年前的坎坷經(jīng)歷。“創(chuàng)作不和生活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作曲家是不存在的，比如德彪西的《大?！罚头磻俗髑耶敃r糟糕的生活狀態(tài)，而不僅僅是對海的描述。黃先生的《云中君》與他的人生經(jīng)歷、生活背景也有很大關系?！?

十二年前，武漢愛樂委約葉小綱創(chuàng)作了《第三交響樂“楚”》，其創(chuàng)作手法非常新穎?！叭~小綱的《楚》中有很多土家族的打擊樂，首演時有些樂器是他自己帶來的。十幾年前的作品，我現(xiàn)在越聽越有味道。前兩年我把這部作品帶到德國杜伊斯堡愛樂樂團演出，德國女高音對它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迸c《楚》相比，黃安倫的《云中君》則比較傳統(tǒng)，聽上去比較規(guī)整。在創(chuàng)作時，樂團也向作曲家提出希望作品具有可聽性和可演性，盡量避免大編制或者編鐘、聲樂演員的加入?！熬庣娛呛背幕臉酥荆S先生這部作品的聰明之處就在于，我們今天可以把編鐘搬上舞臺，但是在沒有編鐘的情況下同樣可以演。”

欣賞一部大型作品，對觀眾是考驗，對樂團也是考驗?！包S先生的作品可聽性非常強?！眲Ⅸi憶及第一次和黃安倫接觸是在武漢舉辦的一次“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大型紀念活動上，當時他專程從國外飛回來演出黃安倫的《第一交響樂“鳳凰”》，他非常喜歡，演完后很激動?！八晕覍Α对浦芯泛芷诖?，最初不知道作曲家會寫成什么樣?，F(xiàn)在很多作曲家在創(chuàng)作時都在追求先鋒派，這種藝術可以存在，但大眾是否接受得了還不一定。當這部作品最終完成后，的確藝術性及可聽性兩者皆有之?！?/p>

拿到《云中君》總譜后，劉鵬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進行了大致的研讀?！按蠹叶加X得這部作品越聽越好聽，就像讀小說一樣，第一遍讀時可能沒讀到什么東西，再回過頭來讀，你就知道情節(jié)了?！眲Ⅸi認為，一部好的藝術作品，好的劇本是前提，有了好劇本才能有好的導演去導，還要有好的演員來演，三者合一，缺一不可。作為指揮，劉鵬力求表達作曲家原本的意圖，他和黃安倫在《云中君》的排演中就有不少靈感和火花碰撞到了一起。他希望這部作品今后還可以加入合唱、管風琴、編鐘等，把楚文化體現(xiàn)得更為淋漓盡致。

在《云中君》的首演音樂會上，除了《云中君》以外，劉鵬選擇的都是本土的、與戲曲有關的音樂作品。漢劇是武漢的名牌戲曲，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因此他選了作曲家傅江寧的《漢調》，而作曲家劉文金的《長城隨想》與《云中君》一樣訴說了千年歷史?！拔已莩鲋袊髌凡皇呛芏啵皇窃谟斜匾那闆r下演出。畢竟交響音樂是外來文化，我們還是要尊重藝術規(guī)律。”其實武漢愛樂近年來也演了不少中國作品，比如趙季平的《喬家大院》。“作曲家要對樂器的性能很了解，才能發(fā)揮他們的特長?！?/p>

學習是一輩子的事

劉鵬出生于音樂世家，他的祖父是首位中國音樂詞典的編纂者。他先后就讀于荷蘭烏特勒支音樂學院、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2011年，他作為指揮研究學者執(zhí)教于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同時也是美國卡羅拉多州帕布羅交響樂團的首席客座指揮、意大利圖西亞歌劇節(jié)的首席客座指揮。2016年，他作為特聘教授執(zhí)教于美國丹佛大學指揮系。

在歐洲和美國的學習、工作經(jīng)歷，塑造了劉鵬的音樂風格。“我更偏愛歐洲樂團的聲音?！眲Ⅸi說他在荷蘭讀書時，第一次聽指揮家里卡多·夏伊和小提琴家馬克西姆·文格洛夫演出西貝柳斯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聽完非常振奮，一晚上沒睡好覺?！皹穲F的聲音很重要。我記得聽切利比達克排練貝多芬《第五交響曲》，那漂亮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還有克萊伯、穆拉文斯基也很棒?！眲Ⅸi始終記得這些漂亮的聲音，也追求著他自己內心向往的聲音。作為國內外多個樂團的客座指揮，他頻繁亮相于國際音樂舞臺，與國內外著名音樂家合作。他曾受邀指揮了德國紐倫堡交響樂團、波蘭國家青年交響樂團、美國丹佛大學交響樂團、以色列耶路撒冷交響樂團等。2001年，他獲得了“新加坡全國青年藝術節(jié)金獎”，2005年被武漢市文化局授予“文化特別貢獻獎”，2006年被湖北省政府授予“編鐘獎”，2011年被評為“武漢杰出貢獻十大外國專家之一”。

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劉鵬永遠不乏學習的勁頭，學習于他是“一輩子的事”，他也在不斷學習中獲得啟發(fā)，樹立新的目標?！叭绻悻F(xiàn)在讓我把所有事情放下去讀書，我真的可以從頭讀起，我覺得永遠有新的學不完的東西。”他常說音樂是屬于時尚界的，一個人如果不更新思想，肯定要落在別人后面?！拔以诿绹虒W，也從教學中學到了很多。有一次，我有個學生要指揮一位以色列作曲家的現(xiàn)代作品，我也沒有指揮過那部作品。于是我找來那部作品學習并給他講解，在這一過程中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有時讀一些指揮家的傳記和訪談，或是與同行聊天，都讓劉鵬受益匪淺。他喜歡聽音樂會，“我最喜歡的還是交響樂，歌劇也不錯，不過有些歌劇需要耐心去聽，比如瓦格納的《帕西法爾》”。劉鵬曾受邀赴日本觀摩‘瘋狂之日音樂節(jié)，“連續(xù)一周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停，七個樂團加上各種類型的重奏輪番登場，讓人印象深刻”。

在繁忙的排練演出和周而復始的長途旅行中，很多音樂家都常有孤獨的時刻，劉鵬也不例外，“特別是在一場音樂會結束之后”。他不太愿意冬天去歐洲演出，“天太冷了，只能一個人待在屋子里看電視”?，F(xiàn)在他無論去哪里演出，都會把運動裝帶著，一大早起床或者演出完了就去健身房鍛煉，“一方面是喜歡，另一方面也有助于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tài)”。

劉鵬笑言自己曾經(jīng)是個“時尚狂人”，常去巴黎購物。“現(xiàn)在就沒那么大興趣了。”不過他還是很關注時尚、時裝設計等領域，經(jīng)?？匆恍┧囆g展。“生活是多種多樣的，我們可以從很多事情中獲得靈感。我很喜歡讀書，但現(xiàn)在讀書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不像歐洲人，無論走到哪里，包里都會背一本書，這是非常好的習慣?！比缃瘢吞o兒子買的禮物也大多是書籍，“有時我們會問他，萊昂納多，你喜歡什么禮物？他會告訴我們，Books。”他很高興兒子喜歡書，“書是人類的好伴侶，也是伴你成長的良師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