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脫維亞大學(xué)后面的街心公園等待被采訪者時,我看到一群麻雀在地上覓食,便隨手掏出此前留在包里的一把小米。小米尚未來得及撒出,似有備而來的麻雀們眼疾翅快,一躍而上,競相飛到我手中搶食。它們嘰嘰喳喳,毫無畏懼,旁若無人,一如淘氣的孩子們在父母身旁打鬧嬉戲、任性調(diào)皮。
平生第一次零距離感受“小鳥依人”,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倍感慰藉歡愉的同時,也情不自禁地感謝麻雀對一個來自遙遠國度陌生客的信任。
在兒時的記憶中,麻雀在農(nóng)村被視為偷吃糧食的“老家賊”,是孩童們彈弓瞄準的主要目標。城里居民雖很少獵鳥,但體小靈活的麻雀與其鄉(xiāng)下的“表親”一樣機警,若即若離,近身不得。撒點碎食,它們邊啄邊望,隨時準備“撤退”;給塊面包,它們更是叼起就飛,一直逃到安全位置。對待這樣的小生靈,人們從未指望有朝一日它們能像鴿子那樣在身邊氣定神閑地覓食撒歡兒?,F(xiàn)在,恍如夢境一般,它們竟然飛到手心,毫不擔(dān)心“主人”會欲擒故縱。
已吃光小米的麻雀眨眼間緊急集合飛走了。原來,一位老年婦女提著一個布袋,在不遠處正大把大把地撒著面包屑。在這位老人面前,麻雀似乎更加從容淡定,在布袋周圍邊吃邊鬧。老人告訴我,住在附近的居民常將家中多余食物撒在這里,街心公園靠近馬路的這一角,就是麻雀的“食堂”和“天堂”。
像這位老人一樣,在拉脫維亞,人們世世代代將麻雀等鳥類視為造物主恩賜的小伙伴,朝夕和平處,相看兩不厭,喂食就像居民一日三餐那樣平常。麻雀“閱人無數(shù)”、訓(xùn)練有素,動輒“抄近路”直撲手中,人們早已習(xí)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在常見的動物中,麻雀在食、貌、形、聲等諸方面皆堪稱“可愛”。麻雀雖吃稻谷和小麥,但“主食”卻是害蟲。慘痛的教訓(xùn)證明,沒有麻雀的世界,害蟲就會“作威作福”。無論是在鄉(xiāng)下還是在都市,麻雀總是羽毛鮮亮,聚集在一起歡唱。三四十年前,鄉(xiāng)下的孩子不僅常在麻雀的啾啾叫聲中醒來,而且偶爾還可以看到自家墻壁新增添了麻雀新家庭。雄鳥向雌鳥求愛時的舞姿更加優(yōu)美,它低頭鞠躬,轉(zhuǎn)圈跳躍,生動有趣?!墩f文解字》曰:“雀,依人小鳥也?!碧瞥娙死顛€將麻雀喻為“嘉賓”,形容它們棲宿在人家里,狀若賓客。
人們推崇和留戀情愛生活中的“小鳥依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對真正“依人”的小鳥照顧得卻遠不夠周到。一些彌漫著農(nóng)藥和化肥的田野,讓麻雀失去了捕食的“廣闊天地”。在一些城市,麻雀在墻壁上預(yù)留的空調(diào)管道中、路燈的支架管里、街道兩邊的大樹洞里筑巢,隨遇而安,就像拾荒者一樣卑微地度日。小鳥不再“依人”,不是不想,而是無法。
人類與小動物和諧相處,就是要尊重其固有的生活方式,友善相待、互不干擾。在此基礎(chǔ)上,哪怕一點點善舉,都會得到回報。
(選自陳效衛(wèi)《人民日報》2016年5月22日)
寫作借鑒
1.以個性狀物作鋪墊?!耙蛭锓此肌敝拔铩?,必須雖“小”卻“特”,以個性化的摹狀作為“反思”的鋪墊,否則“反思”文字就會顯得牽強生硬。文中,拉脫維亞街心公園的麻雀“眼疾翅快,一躍而上”“嘰嘰喳喳”“旁若無人”,那位“老年婦女”身邊的麻雀更是“邊吃邊鬧”,其任性“依人”之態(tài)可掬;“三四十年前”中國鄉(xiāng)村的麻雀,“羽毛鮮亮”,聚集歡唱,“求愛”時“低頭鞠躬,轉(zhuǎn)圈跳躍”的舞姿,更有情趣;而現(xiàn)時的麻雀呢,卻是“若即若離”“邊啄邊望”,一副小心警覺的模樣,甚至無處安身,“卑微”度日。這些形象化、個性化的狀物描寫,為文章的反思議論提供了支撐。
2.以情感抒發(fā)為轉(zhuǎn)接?!耙蛭锓此肌敝八肌?,必須“引”得自然,“轉(zhuǎn)”得流暢,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情”的加入。文中“我”的情感脈絡(luò)很清晰:由在拉脫維亞時的“慰藉歡愉”,進入回憶“在麻雀的啾啾叫聲中醒來”時的和樂,再轉(zhuǎn)向直面當下小鳥不再“依人”時的憂慮與無奈。有此“情脈”續(xù)接延伸,文章“由情轉(zhuǎn)理”的反思自然而不生硬,有“情真理明”之妙。
3.以反思明理為旨歸。文章描述不同時空的麻雀,旨在反思明理。作者記述時采用“順手一筆”的“邊敘邊議”法,例如文章說麻雀等鳥類是“造物主恩賜的小伙伴”,應(yīng)“朝夕和平處,相看兩不厭”,這是作者敘述拉脫維亞見聞后所明之“理”;結(jié)尾時則以“專用筆墨”反思當下,點出文旨,由“小動物”揭示“大道理”,將善待小動物提高到彼此尊重“固有的生活方式”這一高度,立意之新發(fā)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