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冬天,我并不感到寒冷,而十九年前的冬天,我有著異樣寒冷的感覺。那時,就有那么一天,我感到很溫暖。
那個寒冷的冬天,推開門,呼吸都感到困難。家里缺燒的,人在屋里喘氣都會冒熱氣。上午,有人敲門。寒風(fēng)襲來。從門縫望去,門外站著一個身上掛滿白雪的中年男子。
“我是給送木頭來的!”
“啊,媽,送木頭的來了!”我激動地飛跑進屋,告訴媽媽。媽也奔了過來。頓時,屋里有了熱氣。
要卸木頭,媽犯了難。我們都小,媽身體又不好!但這么多木頭總又不好讓人家一個人搬,人家也夠累了!
那男子看出媽媽心理似的,說:“我自己搬吧!沒事,不累!”
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那時,我只知道有木頭不會冷,誰給送木頭誰當(dāng)然就是好人。
那男子搬完了。滿頭大汗,眉毛、胡子都結(jié)了冰碴兒。
“他大叔,快進來,吃了飯再走。正準(zhǔn)備飯呢?!眿寢屪屩?。
“我不餓,就不吃了,還有事?!?/p>
最初,媽和我以為叔叔是在客氣。然而,叔叔語氣很堅決。媽媽無論如何也不叫他走。我拽著他的衣角。世界上這么好的人,咋不多待一會兒?我心里想。
“大嫂,不瞞你說,我……我車里還有孩子!”
“怎么?孩子?”媽媽和我都很驚異。
我和媽立即奔到車前。只見車里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蜷著身子,縮成一團。臉凍得紅紅的,小手捧著不知啃了多久的凍饅頭。
“怎么這樣?快下來,進屋!”
媽硬把那個小男孩抱了下來。
吃飯的時候,叔叔講述了過去的事。叔叔是后來到這個農(nóng)場來的。叔叔和嬸嬸都是從上海支邊過來的。然而,就在孩子四歲的時候,嬸在上山伐木頭時,撞了胸,缺醫(yī)少藥,不久辭別人世。孩子從此失去了媽媽,叔叔也從此失去了好妻子。這幾年,他從沒說過什么,把淚水咽進肚里。他是跑車的,干脆讓孩子跟他一塊兒“旅行”。于是,無論冬夏,這個小男孩跟著他跑雪山、過江河,如今已經(jīng)五年了。
望著跟我差不多歲數(shù)的小男孩,我心里一陣抽縮。他一定很冷。好壞我有個家,而他,家卻是在車上,啃著凍硬的饅頭。要是他媽媽在,就不會這樣了;要是他們不從上海支邊來,也就不會這樣了。
從此以后。我們和叔叔相處得很好。
叔叔返城了。返城前,叔叔給我家畫了一張“耕?!庇彤嫛?/p>
今天,一看到這幅油畫,我就會想起叔叔和小弟弟。他們怎么樣了?現(xiàn)在,生活好了,那里的冬天跟我們這里一樣,也是溫暖的吧?
(選自《新時期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作品選集·迭斡爾族卷》,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有改動,王連明/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