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7年 2月 10日晚 10點建群
談話人:王單單 影白 芒原 楊碧薇 尹馬 趙麗蘭 一粒沙 唐果 張偉鋒 尹祈曉 一行 鐵柔 張翔武 任如意 胡正剛
主持人:祝立根
2月10日 8人聊
祝立根:大家好!拉大家進群,是《滇池》雜志四月的詩歌專號有一個談話,比較松散即興的那種。請各位對詩歌中的地域性,當代詩歌現(xiàn)場,個人詩歌寫作等詩歌話題談一談,各抒己見!拜托拜托!
胡正剛:支持!
張翔武:好的!
趙麗蘭:好的!
芒原:支持!
祝立根:謝謝支持呀!
楊碧薇:支持!
祝立根:楊碧薇、王單單,兩位身在北京,能否先談?wù)劗敶姼璧脑姼璎F(xiàn)場?
芒原:贊同!
楊碧薇:我覺得當代詩歌現(xiàn)場就是立體的、駁雜的。說它立體,是因為各個階層、各個層次的人都有參與;說它駁雜,是因為所依賴的文學資源不再單一化,產(chǎn)生的文本也有不同的聲音、不同的面貌??傊且慌蔁狒[氣象。但要注意,這種立體和駁雜帶來的另一面就是泥沙俱下。
其實在當代詩歌現(xiàn)場里,每一個詩人都能找到自己獨特的位置,關(guān)鍵是看怎樣對自我進行定位。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個現(xiàn)場是具有開放性的。
胡正剛:雷平陽老師有次談詩歌,也提到“及物”與“在場”,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楊碧薇:詩人自己要有在場意識,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到當下詩歌場域中,而這種參與最有說服力的方式還是通過文本。
胡正剛:碧薇說得很好,打鐵還得自身硬,沒有作品,詩人什么都不是。
祝立根:楊碧薇,正如你所說,當下的詩歌現(xiàn)場分繁復雜,泥沙俱下,你能否跟我們說說你個人對詩歌的理解,或你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持有的立場和標準?
楊碧薇:蕭紅說有各式各樣的小說,就會有
各式各樣的寫法,我對詩歌的理解也可以套用這句話??偟膩碚f,我對待詩歌里的各種寫法是比較寬容的,我認為每一種寫法都可能產(chǎn)生好詩歌。所以即使有的人用學院派、口語詩、刊物體等來圈地劃營,我還是認為它們都有彼此貫通的可能性。前不久讀到耿占春的一篇文章,他說“時至今天,事實上我已感到,在詩學上一切相反的命題都正確”。他引用了勒內(nèi)·夏爾的一個概念,認為詩歌當今不再是一片大陸,而是一系列的島嶼或巖礁。所有的詩歌寫作實踐,就是“群島上的談話”,我贊同這個觀點。
因為有風貌各異的島嶼,大海才顯得更豐
富。楊碧薇:讓大家說說吧,我聽會兒。芒原:碧薇說得好,我們聽!楊碧薇:芒原你也說。祝立根:估計王單單在忙。胡正剛你對田野調(diào)查和人類學有研究,你覺
得云南詩歌現(xiàn)在的狀況和云南的邊地情況是否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胡正剛:我先記下來,明天答復,明早還要
去加班。楊碧薇:洗洗睡了,明天繼續(xù),大家晚安!王單單:才趕回宿舍,明天再說。張偉峰:才回到家,得想想。祝立根:晚安!
2月11日 8人聊
趙麗蘭:大場域的特定意義上的詩歌的現(xiàn)場是不存在的。如果有,也是由寫作個體的偶然同一性組成的。而這種偶然同一性的概率很小。寫作是非常個人的行為,生命個體所處的環(huán)境以及所產(chǎn)生的經(jīng)驗、認知、感情,各各不一。決定了詩歌寫作現(xiàn)場的各各不一。當下存在的各種詩歌流派,更多的是建立在寫作技巧上的同一性,或者說惺惺相惜的抱團取暖式的同一性。而非思想或情感認知深層面的同一性。且此種同一性,也非自然形成,而是借助掌握特定話語權(quán)的外力,把詩歌寫作相類似的風格、姿態(tài)、理念歸并在一起而形成的。某種詩歌現(xiàn)場一旦形成了強大的場域,是危險的。它的危險性在于限制了詩歌寫作的獨特性和創(chuàng)造性。平面的或泥沙俱下的詩歌現(xiàn)場,或許才是客觀真實的詩歌現(xiàn)場。
祝立根:你說的在理。
鐵柔:其他的說不了,說說自己。這幾年主要在閱讀,可寫則寫,還是個老實交代的過程。老實交代意味著能聚精會神,心無旁騖地坐在審訊室,接受一個看不見或未知讀者的候?qū)彛驗楹ε?,必須誠實。如果根本不用考慮老實交代,那是率性,那樣的時刻太少。老實交代不用想說的好不好聽,平常話,準確可靠就行。而老實交代的程度,和經(jīng)驗,視野有關(guān),雷平陽老師前期的《背著母親上高山》和后面的《我》,我覺得就是這樣,而且我覺得它們不會過時。老實交代還意味著我必須不斷否定自己,承認自己的局限性,它似乎是個不斷縮小的過程。但這并非軟弱,在為什么寫詩上,我反而倒堅定了信念,或者說,堅定中夾雜著謙遜和憂傷。我現(xiàn)在感覺到,真正好的詩好像是面向眾生的,引發(fā)哀憫和愛的。如果一定要有立場,我覺得就是能夠持守寫詩者自己獨立的立場,無愧于心的立場?;厮?,傳統(tǒng),治療和喚醒,這是下一步。
祝立根:鐵柔,個人也傾向你的這種想法,但是否是地域性讓我們有如此的感受,假如我們生活在外省,我們是否還會有如此的感受?地域性對我們的思維模式、審美趣味是否有著巨大的影響?
楊碧薇:我覺得有影響,但不一定是巨大。還是因人而異,有的可能較為明顯,有的則偏隱蔽,甚至化為無意識的一部分。
尹祈曉:個人體會,地域性對于個人的性格養(yǎng)成和思維路線是有一定影響的,但放到我自己的寫作過程中我卻很難感知到這種影響。
祝立根:楊碧薇、尹祈曉,兩位在寫作中會不會刻意回避地域性的經(jīng)驗?
鐵柔:有,而且很深,因為老家有個陽宗海。
祝立根:鐵柔你狠。
楊碧薇:個人感覺是不會刻意回避。如果寫的題材與地域性有關(guān),自然會回到地域性;如果無關(guān),就想不起。
尹祈曉:我初三開始寫詩歌,但直到大學才知道云南有人寫詩歌,才知道于堅、雷平陽、樊忠慰等幾位云南詩人,這也是地域性給我?guī)淼膫?,信息閉塞的邊城小鎮(zhèn)使我無法讀到當下的本地作品,甚至讀不到中國現(xiàn)代詩作。個人覺得地域性詩歌流派或者風格對我寫作影響不大,我第一眼看到的詩人是泰戈爾或者普希金,雖然未必讀得懂大師佳作。但我完全同意楊碧薇的觀點,不會刻意回避。如果寫的題材與地域性有關(guān),自然會回到地域性,如果無關(guān),就想不起。
祝立根:身在云南有一種被籠罩感!
鐵柔:什么都變了,但很奇怪,陽宗海沒怎么變。它對我似乎成了個原在的東西。
楊碧薇:是啊,祝立根,云南現(xiàn)在也算是詩歌大省了。
尹祈曉:我也有祝立根這種感覺,但寫作是個人的,我很少參加詩歌活動,被逼著參加了幾次,就感覺籠罩太嚴重,讓人難喘氣,我的辦法是繼續(xù)放眼外界,繼續(xù)回溯歷史,算是一種自我確立的渠道,不算對抗,我需要自我梳理和自我樹立。
祝立根:或許這是個好辦法。
尹祈曉:保山與其他地州相比,保山詩歌可以忽略不計,沒什么值得說到的,有一次雷平陽老師在一個筆會上說的,保山和西雙版納都太安逸了,稍加勞作便可衣食無憂,人們本來就生活在詩里,不需要再寫什么,也不會去寫什么。似乎還挺自豪的??杀I绞俏幕笫?,文學卻無從談及,詩歌更是微塵弱草,還望大家多來保山。
楊碧薇:尹祈曉你來拉我們到保山嘛!
尹祈曉:我覺得這個也應(yīng)該是個人寫作不斷突破的一個渠道,敢于放棄自己成熟的技巧,對其進行解構(gòu),剔出一些,加入一段時間的新思考新理念,重塑自己的詩歌,這種新陳代謝式的遞進發(fā)展模式,我覺得也是提升個人詩藝的一種方式。
一行:“地方性”可能并不像人們通常理解的那樣是一個固定不變的、具有本質(zhì)的東西。事實上,“地方性”本身作為一個詩學概念,永遠處在漂移和生成之中,它有待于被我們的經(jīng)驗、觀念和想象發(fā)明出來。作為本質(zhì)或穩(wěn)固本性的“地方性”是不存在的。正如德里達所說,共同體的邊界永遠處在變動之中,永遠要經(jīng)受“他者”對“我們”的解構(gòu)或改變。居住在這里、視此地為“故鄉(xiāng)”的人,他的家族在幾百年前可能生活在南京;現(xiàn)在被視為“外省人”的外來者,在長久定居之后也會生成某種“本地性”,同時,其定居活動也會改變“本地性”的邊界,向其中注入某些他從外部帶來的東西。對詩歌來說,“地方性”更是如此,因為在詩之中的“地方”是被語言構(gòu)建起來的東西。
詩歌中的“地方性”具有三個層面:首先是“作為觀念的地方性”,亦即一種身份認同的語言表現(xiàn);其次是“作為經(jīng)驗的地方性”,亦即對本地日常生活、風景、歷史的感受和書寫;最后是“作為想象的地方性”,這一層是詩人用寫作發(fā)明出來的地方,正如卡夫卡的布拉格、喬伊斯的都柏林,它們都是一種文學想象的產(chǎn)物,我們可以說布拉格和都柏林被卡夫卡和喬伊斯的寫作重新發(fā)明了一遍。這三層地方性都不是固定的現(xiàn)成之物。作為觀念和經(jīng)驗的地方性貌似客觀,但其實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詩人自己的決斷。因為在全球化時代,一個人是否歸屬于一個地方基本上取決于他是否愿意真正投身于此地的生活和認同之中。而詩人之所以能夠處理本地經(jīng)驗,并不是因為他生活在本地(生活在本地的人很多,但能寫出好作品的人很少),而是因為他有意愿、而且有能力用詩來處理本地經(jīng)驗——在這一意義上,“作為經(jīng)驗的地方性”也是一個詩藝和決斷問題?!白鳛橄胂蟮牡胤叫浴备侨绱?,它純粹是發(fā)明的產(chǎn)物——有了詩,才有了所謂的“地方”,而不是相反。
楊碧薇:贊同,沈從文的湘西也是這樣的。
趙麗蘭:對地域性寫作個人的理解是所生活或成長的地方,對其所形成的個人氣質(zhì)的影響和塑造。這是一個復雜的過程。不僅只歸屬于寫作的某種姿態(tài)。就我個人成長的經(jīng)歷而言,十六歲以前所生活的那個小鎮(zhèn),對我寫作的某個層面是有著很大影響的,一些記憶無可損毀。后來的大部分時間,撫仙湖的水喂養(yǎng)著我的身體,但是,它始終沒有養(yǎng)乖我的心。我們對某個地方的記憶或愛,指向的是具體的人或事,是特定的自私的,而非普遍的大眾的。所說的愛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這是一種情感的放大或虛空。如果非得讓我以生活的地方為寫作的依托,那要看所寫的內(nèi)容是否觸碰到了內(nèi)心深處的具象所歸。若非,寧可不寫。
張偉鋒:如果,一定要說地域性的存在,那也可能是表象層面的,比如特定的生活場景,以及里面的人,里面的物象。除此之外,就沒有了。在詩歌寫作中,我所做的,不過是通過生活場來表達普遍性的東西。
等到回去了,思考一下。楊碧薇:祝立根你組織點話題,你就問問題
就好了。胡正剛:手機打字慢。影白:沒想好,張不開嘴。張偉鋒:對著手機打字,我感覺對我來說太
困難了。我大約得按照提綱,坐在電腦前,才能說上幾句。祝立根:問問題我擔心談話古板。
2月12日 5人聊
祝立根:好吧……就請王單單說一下云南在中國詩歌現(xiàn)場的角色問題,或詩歌同質(zhì)化問題。王單單:祝立根,今天一直在外,這個題目
我的了,我回去再寫。祝立根:好的。請胡正剛結(jié)合田野調(diào)查或古典詩歌,說說地
域性和詩歌的(或自己創(chuàng)作)的關(guān)聯(lián)。胡正剛:祝立根,我盡快發(fā)給你。祝立根:芒原最近有句詩令人動容,全句沒
記全,大意是“落日如鼓”由形色及音及心,請
芒原來說一說吧。芒原:我想想吧,整理一下。祝立根:好的。影白、尹馬,二位也請結(jié)合自身閱讀、創(chuàng)作,
說一下對詩歌(或云南詩歌)的感受。唐果獨樹一幟,經(jīng)歷豐厚,一定感觸良多,請你也說說這些年來云南詩歌的流變和得失。
張偉鋒有個苦差,就請說下你對民族寫作的看法,或云南民族文化資源對云南詩歌的好和壞兩方面的影響。
張翔武你對西方詩歌較為了解,是否可據(jù)此說下你對地域性、詩歌美學的了解。張翔武:臥床中,感冒了,晚上發(fā)給你。祝立根:請任如意、嚴麗瓊、尹祈曉,三位年紀較輕,各位的知識結(jié)構(gòu)和視點可能和我們已不一樣,請各位說下個體對詩歌的理解。各位辛苦了!
2月14日 7人聊
一粒沙:我寫詩才兩年左右,很少關(guān)注詩壇。祝立根:你覺得你理解的詩歌是什么樣子就
請寫一寫。一粒沙:好的。我寫詩歌最初深受網(wǎng)友影響,14年玩“陌
陌”的時候跟著他們學的,后來在微信里玩,雖然很少說話,或者大多在群里說廢話,但日子長了也潛移默化地受到一些影響。至于對詩歌的理解,我覺得所有的身外之物都可作為內(nèi)心的一部分,所有不想明說的情感都可以借它們捎帶一下。
我很不會說話。其實我覺得寫詩還是挺幸福的。祝立根:能不能補充一下,比如為何覺得身外之物都是內(nèi)心的一部分?一粒沙:好的。比如我在一首詩里寫到一滴水,原本它只是一滴水,但是我把情感分一半給它,或者更多,或者我就是它的全部,我就賦予它生命,那時候它流動的速度,它流過的地方都是我經(jīng)歷的暗喻。
很多時候會給沒有生命的物體灌于生命,當自己內(nèi)心脆弱的時候,落日枯枝便更脆弱。唐果:祝立根,詩不好談?wù)?,一旦你強調(diào)什么的時候,你未強調(diào)的那一部分,就會離你而去。我就說說自己更愿意寫什么樣的詩吧,我想寫那種讓自己感覺到自由的詩,不強調(diào)情懷、意義以及責任,但作為詩,它仍然有存在的必要。詩是無用的,它不是工具,你在詩里加入有用的東西,你加得越多,詩就離你越遠。
胡正剛:唐果說得好的。但編輯是個繁瑣費力的工作,多談?wù)勔彩浅鲇诰庉嬰s志的需要。請多支持!
祝立根:謝謝!請多支持!唐果:知道的,公開談詩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自己的觀念可以闡述,但涉及到別人的詩,不小心就變成了高高在上的批評了。每個人都有寫作的理由,都值得尊重!
每個成熟的詩人都在朝自己認定的方向努力,而且基本上你能從每個人的詩里看出來。沒了,我的觀點就那一句話都可以說完!有人叫我談詩,我不會談,便寫了這首《兩
棵樹》。我希望通過詩找到事物之間隱秘的聯(lián)系,拿樹與筷子來說,我們都知道樹能加工成筷子。但除此之外,它們還有別的聯(lián)系嗎?也許、可能存在,于是便有了《兩棵樹》,我要用它來證明筷子和樹之間其它的可能性。
兩棵樹
兩棵樹,筆直
掉光葉子
太陽照著它們
影子掉地上
是一雙木筷子
它夾起牛羊
扔去草甸
夾起飛鳥
扔向空中
夾起嬉鬧的孩子
扔到太陽的嘴里
太陽咀嚼孩子
孩子“嗷嗷”叫
祝立根,這個是我發(fā)言之前想到的一首詩,那時你點名讓我談,我不知如何開口。
王單單:唐果寫得太好了。
唐果:難得王教授表揚。
通常的抒情詩可能會贊美樹,犧牲自己變成筷子,但這個是顯而易見的,怎么贊美對詩來說都毫無意義。
胡正剛:想象力。
芒原:好。
張偉鋒:唐果,詩寫得太好了!情人節(jié)快樂!
芒原:唐果,讀來耳目一新??!也有很多啟發(fā)。
祝立根:很好,這個談話越來越好玩了。
王單單:唐果說得好,詩就是詩,不是別的,如果想在詩里玩小心思,加上什么文化、概念,冒充有學問,或者認識幾個生僻字非得絞盡腦汁往里塞都是傻逼行為,立即破壞詩的自然,靈動,流暢和氣韻,行家一眼就看出來寫作者的斤兩了。
2月15日 11人聊
王單單:新世紀之后,中國詩歌迎來它的多元美學時代,加之新媒體的推波助瀾,每一種詩歌流派或者美學觀點都找到了自己的表達空間,打破了舊有的發(fā)聲方式,這是好事,有利于建立更加立體豐富的詩歌生態(tài)。在這個過程之中,云南詩人一直保持冷靜,自持的寫作態(tài)度,一批批有分量的詩歌得以呈現(xiàn),在整個中國詩歌界產(chǎn)生了較大較好的反響。其中,于堅、雷平陽這種蜚聲國內(nèi)外的重要詩人,他們充分運用了天賦的才情和勤奮,在推動當下新詩的發(fā)展方面作出了各自的貢獻,并為自己贏得了當代中國新詩史上不可或缺的地位。他們的寫作對年輕一代詩人有著一定的影響。但隨之同質(zhì)化傾向問題也成為了眾多年輕寫作者心中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同質(zhì)化傾向不單是云南青年詩人的問題,而是整個中國詩壇的問題,即有地域性的同質(zhì)化傾向,也有流派性的同質(zhì)化傾向。云南詩歌的同質(zhì)化,主要是體現(xiàn)在意象重復,敘述類同,風格單一,年輕詩人缺乏探索與實驗(區(qū)別于劍走偏鋒,嘩眾取寵)的勇氣。但是我覺得并不用太擔心,隨著年輕詩人閱讀、寫作訓練、個人經(jīng)驗的加大加強加深,是會產(chǎn)生讓人耳目一新的詩歌的,我們拭目以待吧!
祝立根:言簡意賅,清楚明了!
胡正剛:建議大家像單單一樣,多分析問題。
尹祈曉:接王單單的話:顯然,詩歌創(chuàng)作是一個相對私人性的過程,每個人根據(jù)自己對世界獨一無二的體驗和理解構(gòu)建出自己的詩歌世界,賦予無形的風以有感情的形體,每個詩人所觸及的風都是獨一無二的,自然,所呈現(xiàn)的詩歌作品也應(yīng)該是獨一無二的。但縱觀眼下的中國詩歌寫作,同質(zhì)化問題近乎泛濫,危言聳聽者怒吼:詩歌成了集體的贊歌,已經(jīng)聽不到獨唱。這顯然過分悲觀,但同質(zhì)化的問題從作者到讀者都已經(jīng)感覺到了,讀者驚呼一本詩歌雜志省略作者姓名就是一本個人詩集,作者感慨無法找到自我的詩學坐標,依舊清醒的作者為自己的不斷自我復制和復制他人而感到惶恐憂慮,甚至擱筆不寫。在云南,這種同質(zhì)化的問題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例如基于對生活和命運的透徹醒悟為基礎(chǔ)的敘事詩在云南迅速蔓延開來,再例如基于口語詩詩學理念的物象詞句排比式的詩歌構(gòu)造法也在云南迅速發(fā)展著,凡此種種,都讓一個自覺的詩歌寫作個體感到一股巨大的黑幕開始籠罩下來。當然,也必須看到,同質(zhì)化的同時,由于作品展示平臺的不斷多元化,特別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背景下,每個人都成為自己的代言人,詩人開始有更多的機會讓外界看到自己,這樣雖然良莠不齊、泥沙俱下,但混亂之中必然有一番多元化的趨勢在與同質(zhì)化相抗衡。
張翔武:我一直閱讀外國現(xiàn)代詩,是因為我想了解外國詩人在寫什么、在想什么、他們的精神世界是怎樣的以及他們?nèi)绾卧趧?chuàng)作中實踐自己的詩學。我閱讀他們不一定是模仿他們、學習他們,更像照鏡子,通過他們來照見作為詩人的自己。當然,對我來說,他們的詩歌是一種養(yǎng)分。
每位詩人的文化背景、身世、生活、所處環(huán)境不同,他們面對的問題自然千差萬別,這都影響詩的語言、結(jié)構(gòu)、肌理。我要提到一批詩人,他們的詩作都具有濃厚地域色彩,比如說愛爾蘭的西默斯·希尼、英國的 R.S.托馬斯、挪威的豪格、美國的弗羅斯特與羅伯特·勃萊等等。出于對身份的認同,雖然他們的詩都體現(xiàn)了地域性,但是各人的角度不同。希尼側(cè)重于自己的故鄉(xiāng)、愛爾蘭的歷史與民族問題,R.S.托馬斯側(cè)重于用威爾士自然風光、愛與神性來對抗現(xiàn)代世界的種種疾病,羅伯特·勃萊根植美國南方鄉(xiāng)村,則是要尋找美國的詩神,建立美國詩歌傳統(tǒng)——在某種意義上,勃萊的深度意象與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客體主義都是對艾略特追尋歐洲文學傳統(tǒng)的反駁。每個詩人體現(xiàn)出來的地域性,是必須適合他自身的寫作追求,反過來,詩人也在捍衛(wèi)地域性的詩歌。
隨著閱讀和寫作的持續(xù),閱讀和寫作相互作用,現(xiàn)實社會也施加外來影響,詩人對這些方面的觀察、思考,然后進行創(chuàng)作,在寫詩的時候,詩也塑造詩人自身,這就是一個詩人的形成。我并不拘囿于帶有地域性色彩的寫作,而是打開所有感官,涉足諸多方面,寫湖區(qū)生活是基于記憶來重塑故鄉(xiāng),它不是簡單的回憶流于文字的表達,而是某種精神活動;寫充滿隱喻的政治詩是對現(xiàn)實社會的反抗;寫幻想性題材是放縱自己的想象力;寫動植物是出于對自然之美的好奇;寫種種人物則是思考國人的當下處境,這時候,寫詩就具備自省與治療的作用,也就是史蒂文斯所說:“詩是用語言的暴力來反抗現(xiàn)實的暴力”。
芒原:祝立根說:“芒原最近有句令人動容,大意是‘落日如鼓由形色及音及心。”完整句子是:落日才是自己內(nèi)心最大的鼓。我想祝立根要探尋的是,一首詩的形成過程,往深層次講,就是詩歌的審美心理活動。這里我借一個詞來說:言為心聲,“言”就是語言,“心聲”就是內(nèi)心的心理活動,它包括速度、愿望、趨向、認同等,是否忠于內(nèi)心。所以,詩歌最終的形成雖然付諸語言才得以呈現(xiàn),但詩歌的整個形成過程就是一系列復雜的心理流變,才瓜熟蒂落的。如此一來,我就從自己這句“落日才是自己內(nèi)心最大的鼓”的形成過程簡單地說一下。當時是除夕的前一天暮晚,由于工作突然變動,內(nèi)心還是起了波動,有種迷茫感,沒想到接踵而來的卻是當天一早就接到任務(wù),一直持續(xù)到深夜,而在中途休息,也就是看到暮晚落日這個場景時,內(nèi)心涌起一種前途未卜,闔家團聚,光陰流逝,以及人世蒼涼,這一瞬間的心里觸動,那火紅的“落日”掛在天邊,又大又圓,有種說不出的迷人氣息,正契合了我的內(nèi)心,這一刻,“落日”也就不光是“落日”本身了,而是在我的心里帶上個人的色彩,像是自己內(nèi)心的代言人,從而這個審美心理活動,就在不斷的心理積壓之下,找到一個契合的“點”,也就自然的爆發(fā)了。由此說,祝立根的由形色及音及心,其實,就是客體物象“落日”的形色與主體內(nèi)化“心”的契合,從而產(chǎn)生了內(nèi)心審美需求的意象“鼓”這樣的一種心理流變。正是在這個問題上,我突然就明白了胡正剛說到的,雷平陽老師在談詩歌中,提到的“及物”與“在場”。
祝立根:謝謝芒原!
芒原:工作變動,明天又得回派出所上班了。
楊碧薇:你啥子工作變動了?
芒原:春節(jié)抽我去武裝巡邏,據(jù)傳我這一去,將在巡特警巡邏。
覺得這樣換來換去,要不斷適應(yīng)不同的工種,影響寫東西。
楊碧薇:是的,這樣很影響。
胡正剛: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生活消磨意志,都不容易啊!
尹祈曉:討生活第一?。?/p>
胡正剛 :希望以后少忙一些。
影白:嗯,胡正剛,從自身看問題,比較貼切一些。
就我個人而言,在當下,更關(guān)注的是接下來自己寫什么?在越來越多的理論概念如桎梏般進入大腦的時候,我還能不能在不重復自己、不同質(zhì)化的語境下寫些什么?在堅持個人文學自覺的同時,自己還能寫些什么?或許,在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并駕齊驅(qū)的探索之路上,我看到的或許只有自己失敗的身影,但這并不妨礙我繼續(xù)前行。在這條無常的探索之路,誰都無法預知它的多元性、豐富性和獨創(chuàng)性。
張偉鋒:我的職業(yè)是做記者,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提問別人。很少想過,如果別人提問我,我該怎么回答問題。所以,面對祝立根的提問,我的神經(jīng)繃得很緊,也很是有些焦急。這是一個方面。我相信,但凡寫作的人,都會對自己的寫作有些思考和琢磨,在祝立根的提問之前,我以為我在這方面是有些想法的,直到他的問題出現(xiàn)之后,我才意識到我想得并不多,或者說,我的思考是混沌的、不通透的。這又是一方面。
有了這兩個理由做墊背,我想我可以胡亂的說幾句了。站在山頂看河流,有的人看的是遠處,有的人看的近處。我覺得,我就是在山頂看河流的人,有時看遠處,尋找方向,這樣可以不至于迷失,可以走得更遠些;有時看近處,挖掘深度,這樣可以使詩歌寫作厚重些。我想說的是,方向很重要,找準了,可以少走很多彎路;細節(jié)的探尋不可或缺,因為情感有了具體的承載,才不會言之無物。這是其一。詩歌史是由少數(shù)人完成的,也就是說,大部分人不得不面對消失、灰飛煙滅的命運,置身于詩歌寫作的我們,都在竭盡全力地避免這種無情命運的降臨。對此,我所持的盾牌是盡量保持精神的獨立、思想的自由。我相信只要在社會洪流里,始終秉持著自身的理念、擁有自己的定力,即便被歷史吞沒,我們付出的所有努力和艱辛,也是很有意義的。這是其二。詩人是社會構(gòu)成的一部分,在現(xiàn)實生活,經(jīng)受著各種各樣的人間百態(tài),這些東西對作為人的詩歌寫作者的沖擊是無比巨大的。簡而言之,詩歌寫作者應(yīng)該克己正身,潛心修行,完善人格。這是其三。關(guān)于云南詩歌,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宏觀的問題,我說不好。但是,我有一個真切地感受,就是在我所接觸的王單單、祝立根、芒原、影白、胡正剛等云南年輕一代詩歌寫作者的身上,印刻著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zhì)。那就是,他們對詩歌的虔誠和信仰。我認為,虔誠和信仰所能激發(fā)出的力量是無限的,如果不出意外,未來云南詩歌寫作的很多可能,將由這一批人來創(chuàng)造。而就當下而言,這些詩歌寫作者已然代表了云南新一代詩歌寫作的水平。關(guān)于民族寫作的看法:我是 2003年開始詩歌寫作的,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 14個年頭。在這些時間里,在詩歌寫作中,我從來沒有把自己局限在民族成分中,從來不以少數(shù)民族寫作者自居。佤族只是代表了我的民族成分,并不代表我的思想疆界。我以為寫作是開放的,它需要在表象之下,探討隱藏在大千世界里的普遍性。說到這里,我想插上一句,就是我認為文學寫作的地域性,是不存在的,它只是一個幻象,“地域性”這個標簽的內(nèi)容,不過是生活在特定區(qū)域的人、存在于特定地域的物而已,而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僅僅只是基于方便,就充分地利用了這些物象和場景,來探討和表達具有永恒性的、普遍性的內(nèi)質(zhì)。從集合的角度講,“民族性”包含于“地域性”,是表現(xiàn)形式比較豐富多彩的部分。這就是說,生活在民族眾多的云南,我們在寫作上,擁有著其他地方無法比擬的“地方性知識”,我想我們一方面可以通過這些“民族性”激活我們的思維,一方面是可以利用這些“知識”充實我們的寫作,而且選擇的范圍很廣闊。
任如意:一直在看大家的發(fā)言,也沒有什么想法,這是我對詩歌的一些看法,有說得不對的,請指正。詩歌對于我來說,更多的是排解心中無處訴說的痛苦和記錄觸動人心的東西。很多時候,詩歌更像是一個詩人的日記,而日記里的內(nèi)容可能是詩人真實的見聞,也可能是詩人的內(nèi)心活動,通過思維整合,成為一首詩。詩中帶著詩人的個人情感體驗,即詩人的在場。
我一直很贊同詩歌應(yīng)具有辨識度的觀點,但要做到詩歌具有辨識度比小說和散文難得多。詩歌的篇幅普遍較短,模仿起來可以盡可能地貼近原詩。但并不是說,詩歌就可以被模仿,兩者的區(qū)別就像伊麗莎白女王和她的替身。仔細看、仔細推敲是可以發(fā)現(xiàn)的,但這些問題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思考的。詩歌的辨識度,一定的程度來源于地域。
我沒有辦法否定詩歌的地域性。因為任何一個詩人的性格形成都和當?shù)氐娘L土人情、文化信仰有關(guān)。云南是一個多民族的省份,許多民族詩人從開始寫詩就帶著民族的氣息。詩人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是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詩人的,而這種理念和方式多半來自地域。一個南方人不可能每天都吃面食,因此他很難知道油面栲栳是什么東西。此外,地域性是在變化的,七八十年代的南方,人們穿草鞋、補丁衣服,這些東西很可能就進入了某個詩人的詩里。我記得韓東,在一首詩里寫過“棉猴”(北方一種防寒的衣服),而現(xiàn)在的北方詩人,很可能就會寫“羽絨服”。在云南這樣一個地理環(huán)境奇特,民族風情別具一格的地方,云南詩人自然會有著不同于其他地方詩人的情懷。
祝立根:還有尹馬!呼叫尹馬!
尹馬:到了今天,不得不說詩歌已經(jīng)淪為更多詩寫者的“巫術(shù)”行當。時下詩壇的紛爭不再是一首詩最終的去處和作為詩歌本身折射的光芒,而是個體生命的發(fā)聲和小圈子的扎營和守衛(wèi),詩歌的時代特征只能在以網(wǎng)絡(luò)熱詞為主要標志的日常生活構(gòu)建中得以短暫的呈現(xiàn)。
更多的詩寫者在喪失審美轉(zhuǎn)速中的詩意保留之后,只能把才氣運用在詩歌本身的光芒之外,努力建設(shè)以詞語為審美啟蒙的個人特色上來,盡可能地撕裂、焚燒、自我逃遁,以不同視覺的自選動作向泥沙俱下的詩壇進軍,完成色彩斑斕的自我安置和構(gòu)建。
不可否認的是,每一個時代能留下來的好的詩歌作品其實是有限的,當下“詩人讀詩”的尷尬境遇給詩壇帶來的是各種力量的排外、綁架和鎮(zhèn)壓,各種期刊、選本的理想是紅花和綠葉的巧妙配置,以此抬高和鞏固某種詩想陣地,在輿論經(jīng)驗中獲得幸存。除此之外,更多遵從內(nèi)心和皈依靈魂的作品就只能留給時代變遷之后的各種可能性,以地域色彩和日常經(jīng)驗為基本寫作要素的作品不斷被淪為平庸之作,更多的“個人”將死于凡此種種的“憂患”。
2月16日 6人聊
……
王單單:老王剛起床,看見大家聊的不可開交,立即彈腿而起,撒尿去也!
芒原:怎么又變成老王了,隔壁的那個?
胡正剛:認真撒尿,別凍著。
回到祝立根之前問我的問題。我覺得田野調(diào)查和采訪,對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基本沒有作用,文化和創(chuàng)作兩個方向。詩歌創(chuàng)作需要天賦,但有天賦的寫作者太少了,像我這樣即無天賦又熱愛詩歌的人,往往力不從心。
芒原:胡正剛,間接的影響還是有的。
胡正剛:我認同單單和唐果的觀點。詩歌貴在自然,脫口而出,但太難了。
芒原,田野調(diào)查有龐大復雜的知識體系,對采訪者的要求很高,由于知識準備不夠,我之前做的事情,稱為“盲人摸象”更確切一些。間接的影響在于行走,行走總會有收獲,但不是來自采訪本身?;蛘哒f我現(xiàn)在還缺乏融會貫通的能力。
芒原:胡正剛,對的。采訪本身和你說的一樣,兩個路徑。但這份體驗是觸及內(nèi)心的,也很好啊。
胡正剛:詩無定論,不能因為自己認定的方向是對的,就全盤否定其他人的方向。
祝立根:胡正剛,對頭,什么人適合干什么活只有自個兒知道。
胡正剛:王單單的詩歌,前幾年和近年的風格不一樣,以前沉郁悲苦,近年來輕盈、節(jié)制了很多,但都是好詩,我都喜歡。風格的變化,是詩人主動省視自身寫作的結(jié)果。這是一個優(yōu)點。
王單單:既然話題回到詩歌,我再說兩句,我覺得各種流派或者美學存在也許就有其合理性,但是這不能成為任何人寫爛詩的借口,詩歌畢竟是心靈的藝術(shù),如果你寫了若干詩歌,沒有一首或者一句打動過別人,那你再怎么在流派或者美學觀上據(jù)理力爭,我認為那都是瞎掰。
芒原:對!胡正剛:深有同感。寫不好,做人就要低調(diào)
一些。祝立根:是的,詩只有好壞之分。尹祈曉:詩人在生活中的抱團取暖很好的,
但應(yīng)避免在詩的寫作上抱團取暖,寫詩抱團取暖就變成利益共同體了,一定是避免不了同質(zhì)化的。保持獨立的思考和思想的鋒利對詩人是很有必要的。
王單單:當然,“打動人心”應(yīng)另當別論,這里更側(cè)重于語言的陌生化與表達方式的創(chuàng)造性,如果僅僅是內(nèi)容讓人“感動”,那這樣的寫作是很低級的。
尹祈曉:嚴重同意。祝立根:王單單這個說到節(jié)子上了。胡正剛:寫詩能做到“心手合一”就好了。唐果:王單單,詩高低的分別單單說清楚
了,也可以據(jù)此各自去對照自己的詩。王單單:不好意思,吃泡面之余,胡謅幾句,不妥之處敬請各位斧正!
祝立根:王單單,我們很多用詞用意都是無效的、死去的,如果不保證“語言的陌生化與表達方式的創(chuàng)造性”,一首詩就算不是爛詩,也是首廢詩,這樣理解可否?
王單單:是啊,至少不高明,能做到的人太多了。走過很多省份,能像云南年輕詩人一樣能在
一個群里暢談詩歌的地方太少了。盡管我們的美學觀點也不盡相同。祝立根:怎的突然感慨起來了,不像你的風
格。王單單:錘子,覺得云南真的太好了。趙麗蘭:哇,今天好熱鬧! ……
責任編輯 李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