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琳(1.國際新移民華文作家筆會,美國 休斯頓 77479;2.美國王朝文化傳播公司,美國 休斯頓 77479)
“離散”與“回歸”—21世紀北美新移民女性創(chuàng)作的漢語文學成就
陳瑞琳1,2
(1.國際新移民華文作家筆會,美國 休斯頓 77479;2.美國王朝文化傳播公司,美國 休斯頓 77479)
近年來北美女性創(chuàng)作的漢語文學成就顯著,她們有意識地保持了自己所處“文化邊緣地帶”的心理距離,攜帶著母體文化的深刻影響,與異域體驗激蕩與碰撞,從而構建了一個獨特的寫作空間。在新移民女作家的作品中,無論是正面書寫異域生活的“離散”文化沖突,還是站在海外的新角度,“回歸”獨特的中國書寫,都是在中西文化的大背景下展開生命價值的探討,同時也是為世界華文文學的發(fā)展前景尋找著與世界文壇接軌的表現(xiàn)方式和創(chuàng)作技巧。
北美;新移民創(chuàng)作;女性;離散;回歸
北美的華文文學已走過百年長河,近半個世紀風起云涌。近觀三十年,北美華文文學如野火燎原,迅猛崛起,尤以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為盛,并形成與中國大陸、香港、臺灣及東南亞華文文學迥然有別的文學景觀,不僅一躍成為世界華文文學的前沿陣地,也成為中國文學和世界文學之間的一座重要橋梁。
20世紀四五十年代,從中國來北美的留學生,在“去”與“留”之間徘徊掙扎,為海外“留學生文學”初試啼聲。60年代,臺灣掀起“出國潮”,出現(xiàn)了以於梨華、白先勇、歐陽子等的創(chuàng)作為代表的“紐約客系列”,主題轉(zhuǎn)向“無根”的精神痛苦,在“接受與抗拒”的文化沖突中尋找自我的身份認同,同時在事業(yè)、國家、愛情、婚姻的漩渦中,由“留學生文學”走向“移民文學”的前沿,創(chuàng)造了北美華文文學的一座高峰。
與中國現(xiàn)代的留學史不同,當代中國的留學大潮主要云集在北美地區(qū)。據(jù)統(tǒng)計,從1978年到2007年底,中國大陸赴北美留學生人數(shù)遠遠超過赴歐洲、澳洲、東南亞、日本留學生人數(shù)的總和。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發(fā)軔于20世紀80 年代的北美的新移民文學,于90年代走向成熟,從單純描寫個人沉淪痛苦、奮斗崛起的傳奇故事,逐漸走向?qū)π乱泼裎幕膽B(tài)的表現(xiàn),進而展開了對生命價值的探討。他們早期創(chuàng)作的主題主要表達在“生命移植”過程中“離散”意義的苦樂悲歡,帶給人們面對西方異質(zhì)文化的心理沖突以及對自己母文化血緣“離而不散”的閱讀沖擊。近二十年來則努力在全球化視野下尋求文化的融合,以及在“超越鄉(xiāng)愁”的高度上重新尋找自己的精神“回歸”。
對比上一代臺灣留學生作家,在洶涌而來的西方文化面前,大陸新移民作家顯得更敏感熱情,同時又不失自我。他們減卻了蛻變過程漫長的痛苦,增加了主動的適應力與內(nèi)心的平衡感,并縮減了兩種文化的隔膜期與對抗期,努力在東方文明的堅守中瀟灑地融入西方文明的健康因子。人們從他們的作品中,能嗅到東西文明融合的氣息,也能觀覽到“地球人”的視野與感覺。這對于急劇變革的中國文學,無疑是一股令人驚艷的清流。
在國際文壇上,男性寫作群體一直呈現(xiàn)為強勢,僅以諾貝爾文學獎為例,男作家即占絕對多數(shù)。但是,在海外漢語文壇,女性寫作卻呈現(xiàn)出遠比男性強勢的特征。除了漢語女作家人數(shù)和作品的數(shù)量,她們寫作的題材和內(nèi)容還包含了宏觀歷史的表述,并涉及移民與人類的現(xiàn)代演變、中國近現(xiàn)代變遷以及風云變幻的各類都市成長故事。在全球文學長河中,蔚然的世界華文文學綠洲竟以女作家為盛,這的確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現(xiàn)象。
如果我們仔細辨析女作家與男作家在創(chuàng)作氣質(zhì)上的差別,就會發(fā)現(xiàn),女作家更看重“人”的本源意義,即“人”在這個世界中所承擔的各種角色。她們最善于在紛紜復雜的情感世界中再現(xiàn)“人”的沖突與力量。特別需要指出的是,這種向“內(nèi)”看的情感創(chuàng)作特征,并非意味著女作家們輕視了外部世界的表達,她們的創(chuàng)作特別展現(xiàn)出跨國界、跨族群、跨文化的大視野。
北美的新移民女作家多屬第一代移民,學養(yǎng)背景比較深厚,有深入血脈的母國記憶,也有面對世界新思潮的敏感性和吸收能力。她們創(chuàng)作的一個突出特點是有意識地保持了自己所處的“邊緣地帶”的心理距離,攜帶著母體文化的深刻影響與異域體驗的激蕩與碰撞,構建了一個獨特的寫作空間。她們除了在中西文化的大背景下展開生命旅程的探討,同時也為華文文學尋找著與世界文壇接軌的表現(xiàn)方式和創(chuàng)作技巧。
僅以北美新移民女性小說家論,代表作家及作品即包括:最早表現(xiàn)大陸留學生海外遭遇及心理掙扎的查建英的《叢林下的冰河》,反思一代人傳奇命運的周勵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解剖人性的嚴歌苓的《少女小漁》,游走在“雙城記”里的張翎的《望月》,塑造女性人格的陳謙的《覆水》,沉浸在家族故事里施瑋的《柔若無骨》,還有王周生的《陪讀夫人》、張慈的《浪跡美國》、李彥的《嫁得西風》、袁勁梅的《老康的哲學》、施雨的《紐約情人》、呂紅的《美國情人》、融融的《夫妻筆記》、宋曉亮的《切割痛苦》、曾曉文的《夢斷德克薩斯》、虔謙的《萬家燈火》、王琰的《落日天涯》、江嵐的《故事中的女人》、孟悟的《霧城》、黃鶴峰的《西雅圖酋長的讖語》、楓雨的《套在指上的環(huán)》、海云的《冰雹》、劉加蓉的《洛杉磯的中國女人》、汪洋的《洋嫁》、洪梅的《夢在海那邊》、梅菁的《紐約綺夢》、伍可娉的《金山伯的女人》、岑嵐的《那天邊的彩虹》、艾米的《山楂樹之戀》、秋塵的《時差》、文章的《失貞》、董晶的《七瓣丁香》、張惠雯的《兩次相遇》,等等,都從不同的人生角度,向移民世界展開文化挑戰(zhàn)。
“移民”是人類歷史上最引人注目的文化現(xiàn)象之一。美國學者斯蒂芬?桑德魯普在他關于“移民文學”的研究中寫道:“移民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展示出一系列復雜的分裂化的忠誠、等級制度以及參照系等問題。對于移民者本身來說,各種各樣的邊緣化是一種極其復雜而且通常令人困惑不已的體驗。一方面,移民在新的文化環(huán)境中體會到了不同程度的疏離感:陌生的風俗、習慣、法律與語言產(chǎn)生了一股將其甩向社會邊際或邊緣的強大的離心力;另一方面,移民也體會到了一種對于家國文化的疏離感。那些導致移民他鄉(xiāng)—遠離自己所熟悉的、魚水般融洽、優(yōu)游自如的環(huán)境—的各種因素,會更為清晰與痛苦地一起涌來?!盵1]289斯蒂芬先生的真知灼見更體現(xiàn)在他精妙的結(jié)論上:“移民他鄉(xiāng)的游子們至少會較為典型地體驗到在新的文化環(huán)境中的某種程度的邊緣化,但更為通常的是,他們將會變得越來越疏離那不斷變化的本土文化?!盵1]289
“離散”,已成為當今世界最引人注目的一個文化命題。批評家賽義德在《流亡的反思及其他論文》中指出:“離散是強加于個人與故鄉(xiāng)以及自我與其真正的家園之間的不可彌合的裂痕,離散存在于一個中間位置,它既不完全在新的系統(tǒng)一邊,也沒有完全擺脫舊的系統(tǒng),離散者是一位在更廣闊的領域里的穿梭者。”[2]以此觀照“離散”意義的作家,他們身處本土與異質(zhì)文化矛盾的巨大漩渦中心,難以割舍的母體文化精神臍帶覆蓋在他們心靈最隱秘的深處,雙重的離散空間、雙重的經(jīng)驗書寫,使他們產(chǎn)生了巨大的思考能量,從而在創(chuàng)作中形成更為廣闊的藝術張力。這正是當今海外新移民作家所呈現(xiàn)出來的最可寶貴的精神特征。
“離”是一種主動的“離”,是一種有距離的放棄;“散”則是一種甘居“邊緣化”的超然心態(tài)。在北美崛起的海外新移民女作家,她們有意識地保持了“邊緣”與“中心”的心理距離,從而構成了一個極有張力的空間。這批作家大多具有“學院派”背景,這使得她們在“原鄉(xiāng)”和“異鄉(xiāng)”的文化切換中更為自覺,在“離”的獨立中冷靜思考,在“散”的自由狀態(tài)下重新發(fā)掘?qū)π碌奈幕阁w的“依歸”。這種“移民人生”所特有的“疏離體驗”,突出地體現(xiàn)在下面幾位北美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中。
(一)查建英:“邊緣化”后的“離心力”
查建英是北美新移民作家中最早正面書寫異域生活文化沖突的先驅(qū)。1984年,她的《留美故事》在上?!缎≌f界》發(fā)表,成為海外新移民文學發(fā)軔的標志性事件。這位畢業(yè)于北京大學的七七級才女,最為人知的作品還是小說集《到美國去,到美國去》以及《叢林下的冰河》等。她的創(chuàng)作最早表現(xiàn)了大陸留學生在海外遭遇的心理掙扎,并直面兩種文化的激烈沖突,從而開創(chuàng)了留學生文學和海外新移民文學的雙重先河。
中篇小說《到美國去,到美國去》,黃子平稱“它是巴爾扎克的拉斯蒂涅或德萊塞的《嘉莉妹妹》的中國版”[3]。它講述了一位外省女知青伍珍拋棄了深愛自己的丈夫,到了美國,為了能夠“留”下來,周旋在美國男人之間并想要脫胎換骨的故事。小說的結(jié)局是悲劇性的,她最終留了下來,但卻永遠找不到真心愛自己的男人。
《叢林下的冰河》,故事發(fā)生在一座美國南方小城中,是自傳色彩比較強烈的小說。作者在整理自己出國的全部心路歷程,把看到的、獲得的和失去的,以及心底很多困惑和感情寫出來。這樣,那些冒險、探尋、愛情,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間互相迷戀又互相誤會,不同種族之間的疑慮、隔閡與相通,人在走向成熟當中如何安放青春理想、他鄉(xiāng)與故鄉(xiāng)的關系等種種場景、人物和思緒,很自然地全部涌現(xiàn)出來。
查建英在訪談中說:“只有在國外作為一個個體住下來,你才有可能沉靜下來感受和思考,看到一些表層以下的東西。你會先看到‘異’與‘隔’,再看到‘同’與‘通’,然后看到更微妙曲折的東西,你的觀察會逐漸變得更有質(zhì)感、更豐富。也許它會給你帶來更多的疑問,而不是結(jié)論。即使你沒有變成一個世界主義者,至少你應該不再是一個狹隘的、自卑而又自大的民族主義者。外國生活改變的不僅僅是你對外國的看法,或許改變更深的是你對祖國的看法?!盵4]
學者張頤武在為查建英小說所寫的《序》中認為:“查建英在自己的文學本文中進行了一種跨文化的探究?!盵5]3“她把‘中國’及其文化的困境,以一種個人經(jīng)歷的方式凸現(xiàn)了出來?!薄八粝铝艘粋€緊張的文化上的夾縫,她把第一世界/第三世界間的對峙戲劇化了?!盵5]3她的小說突出了一種全球性的“后現(xiàn)代”處境,“在對以往的理想主義的感傷和憑吊之外,留下的是一種‘隨俗’的無奈和欣快”[5]12。
(二)周勵: 先浴火,再重生
周勵是海外新移民文學的重要先驅(qū)者。海外移民文學的靈魂就是在浴火后“重生”,新移民文學與海外留學生文學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新移民文學著眼于如何在一片陌生的土壤里扎根發(fā)芽,而不僅僅是讓自己從生養(yǎng)的土壤里拔出來。正是在這個分水嶺上,周勵的小說《曼哈頓的中國女人》具有了特別的意義。
作者以其飽滿的激情和豪情在小說中描述了自己在大時代所經(jīng)歷的豐富人生,表現(xiàn)了來自中國大陸的一代新移民不畏艱難勇敢進取的人生故事。作品的主人公經(jīng)歷過“文革”的風暴,經(jīng)歷過北大荒的磨練,又經(jīng)歷了改革開放的脫胎換骨,戲劇性的曲折經(jīng)歷成為一代人的真實寫照,一時間成為轟動文壇的“留學寶典”。小說除了具有敢于浴火重生的膽量和智慧,它的思想精髓還在于書中引用了尼克松先生的那句名言:“自由的精髓在于我們每一個人都參加決定了自己的命運!”①引自尼克松1969年在總統(tǒng)就職儀式上的演講。
海外的新移民小說從向往、新奇到親臨的失落幻滅,再到對西方文化的重新認識、對自我的重新尋找,新一代移民作家在文化洗禮的生命“移植”中躍然前行。
(三)嚴歌苓:脫胎換骨與生命爆發(fā)
在海外,很多新移民作家創(chuàng)作的首要沖動源于“生命移植”的文化撞擊,在生命“移植”之后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創(chuàng)造力,嚴歌苓就把自己的創(chuàng)作成就歸功于自己的藝術觀念得到了重新洗牌。嚴歌苓的創(chuàng)作有她自己的分水嶺,她的前期作品比較偏重于表達文化沖突,后期作品則“回歸”到中國書寫。分水嶺前期的代表作品是短篇集《少女小漁》《海那邊》《倒淌河》《白蛇橙血》,長篇《人寰》《扶?!贰稛o出路咖啡館》等?!耙浦埠M狻钡膰栏柢呷缤闹鋈患藿拥斤枬M新奇的土壤上,驀然間開放出再生的奇葩。
人生之苦莫過于“情”苦。在嚴歌苓筆下,紅塵碧海,無非男女,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她的短篇精品《無非男女》及《女房東》?!稛o非男女》表現(xiàn)了一個身心均有些殘障的“老五”對自己健康的未來嫂子潛藏在心中的自卑的愛,這“愛”如此荒誕無奈,卻又如此任性痛楚,如此讓人憐惜。沒有享受過“愛情”的老五死了,作者在小說的結(jié)尾借男主人公的嘆息如此表達:“老五幸福啊,從來沒走進去過,就走出來了。”[6]老五所刻印的“無非男女”的閑章,蓋在所有描述人間悲歡離合的小說上。
《女房東》也是嚴歌苓早期短篇小說中的經(jīng)典。那個流落他鄉(xiāng)的老柴是沃克太太的房客,可是他竟始終無緣見女主人一面。小說的絕妙之處在于那位神秘的沃克太太“千呼萬喚不出來”,留給老柴的只是無盡的誘惑和想象。這里表達的其實是一種東西方的隔膜和距離,也是人性深層的劇烈碰撞。
嚴歌苓早年膾炙人口的小說,都是她對海外“邊緣人”隱秘內(nèi)心世界的刻骨呈現(xiàn),即在異質(zhì)文化碰撞中的人性所面臨的各種心靈沖突,尤其是在“移民情結(jié)”中如何對抗異化,重溫舊夢。她在小說《栗色頭發(fā)》中表達的是東方美女的種族對抗,一種西方社會中“邊緣人”的痛苦處境,表現(xiàn)出“生命的尊嚴”這樣沉重的主題。她筆下的人物,無論身份如何,都是清醒地逃離了第三世界生活處境的出走者,他們滿懷希望,他們頑強生存,他們夢醒破碎,他們無助哀嘆。如她在《失眠人的艷遇》里所表現(xiàn)的幻想破滅,其實也是她本人內(nèi)心的孤獨、寂寞、自戀和絕望的呈現(xiàn)。
(四)張翎:交錯的彼岸
張翎的創(chuàng)作大量出現(xiàn)于20世紀90年代的中后期,代表作有《望月》《交錯的彼岸》《郵購新娘》《余震》《金山》《陣痛》《流年物語》等。如果說嚴歌苓是重新洗牌后的爆發(fā),從“離散”走向“回歸”,張翎則一直是在交錯的彼岸中飛旋,時而在故土深入腹地,時而在海外登上峰巒。她的人物既屬于溫州,又屬于加拿大;既不屬于江南梅雨的柔婉溫情,又不屬于北美大陸的圓通世故—他們穿越在兩個大陸之間,在時空交錯的生命場中譜寫著尋找與回歸的樂章。張翎的筆下,既是雙向的“突圍”,又是雙向的“依歸”,洋溢著處在多種文化交界中的移民氣息。
張翎小說的魅力首先是因為時空的交錯而凸顯出美學距離。正是因為這種距離感,讓讀者感覺到她的遙遠和冷靜,像是一個塵外之人看著塵內(nèi)的故事,筆下寬恕慈悲,從而釀就了她文字里的心平氣和。從《望月》里的上海金家大小姐走進多倫多油膩的中餐廳,到《交錯的彼岸》中那源于溫州城里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恨情仇,再到《郵購新娘》里那一曲波瀾跌宕的“亂世佳人”,其中的緣起緣滅、情生情絕,都被張翎寫得如此遼遠沉靜。距離,是理解張翎小說的關鍵,正是這個距離,造就了張翎的小說。
張翎寫春秋,用的是女兒家溫婉的曲筆,她把悲傷的故事推遠,把人性剝成碎片,她從不控訴,更無顯山露水的批判,至多是些憐惜,少許無奈,淡筆寫來,卻是絲絲震撼,把個時代的“風云錄”納入繡枕之上,看去玲瓏,囊里卻驚濤駭浪。她刻意將海內(nèi)海外如火如荼的生活納入陳年舊事的煙雨中娓娓道來,將源遠流長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熔鑄成了一種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奇妙交合的典雅風范,堪為具有女作家春秋史筆奇韻之代表。
長篇巨作《金山》是關于19世紀末加拿大中國勞工的悲壯家族史,其實是一部中國人的海外秘史。古往今來,中國人的靈魂最深的“苦難”就是“忍耐”。一個“苦”,一個“忍”,被張翎寫到了極致,也寫出了“人”的極限,或者說超出了“人”的極限。也是從《金山》開始,張翎作品的氣質(zhì)開始趨于中性,女性化色彩開始減弱,此后的創(chuàng)作,她更愿意用超性別的眼光看待人類經(jīng)受的災難和疼痛。
關于離散文學的經(jīng)驗,張翎認為“實際上是一個人在故土之外的漂流經(jīng)歷和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之間產(chǎn)生的關系”[7]。只要移民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和經(jīng)濟現(xiàn)象存在著,移民文學必將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存在和發(fā)展著。
(五)陳謙:從外部現(xiàn)實轉(zhuǎn)向“內(nèi)世界”
陳謙的小說創(chuàng)作始于21世紀之初。處女長篇《愛在無愛的硅谷》2002年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之后有系列中篇《覆水》《特蕾莎的流氓犯》《望斷南飛雁》,再到《繁枝》、長篇《無窮鏡》,她的筆力因為進入到了“人”的“內(nèi)世界”,對其進行探掘和反省,讓文壇為之驚艷。她的系列作品都在回答著“人是怎樣的”“人何以如此”這樣的內(nèi)詰,無論如何變奏,她的筆都是在人的“靈魂”這個浴場上飛翔穿越。她就好像是一個熟練的穿巖走壁的行者,由她的筆開出的花朵色彩復雜,還常常不按季節(jié)生長綻放,甚至干脆開放在時間前面。
21世紀初,很多海外作家還在寫移民生活的“身份追求”“五子登科”,陳謙小說《愛在無愛的硅谷》里的主人公蘇菊早已豐衣足食了,但是她卻要拋棄得來的一切,去追求另一種“人生之夢”;當海外作家普遍熱衷于表現(xiàn)中西異質(zhì)文化的交融與沖突時,陳謙《覆水》里的依群思考的卻是人性深處永無彌合的悲愴;當國內(nèi)作家開始對“文革”感到厭倦、對“歷史”感到疲憊的時候,陳謙筆下的“特蕾莎”卻在海外開始了對“自我靈魂”的救贖和懺悔。此外,在《望斷南飛雁》中,她讓自己的人物突然離家出走;在《繁枝》中,血脈的手足竟然就是那“殺人的兇手”。這一切故事表明,陳謙真正要表達的并非是曾經(jīng)的歷史或當下的現(xiàn)實,而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個苦痛的靈魂。在她看來,靈魂才是一種最真實的存在,這個存在只有她的主人知道,那就是無法遺忘的“疼痛”和“嘆息”。它像蛇一樣一直盤踞在每個人的心里,咬噬著靈魂里的血肉,而所有的歷史或現(xiàn)實的故事只是這些靈魂的陪襯而已。
長篇《無窮鏡》是陳謙近年的代表作,她憑借自己曾在硅谷職場打拼十余年的經(jīng)歷,以及熟悉相關科技發(fā)展趨勢的專業(yè)背景優(yōu)勢,也以IT界“過來人”飽經(jīng)滄桑的心態(tài),傾力打造出一個“無窮鏡”的世界,傳神而透徹地刻畫了當下硅谷科技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面貌,也傳遞出那些科技新貴、社會精英們不為人知的心靈世界,展現(xiàn)出無數(shù)鏡像疊加后導致的人生百相、世態(tài)炎涼,揭示了一代硅谷人的命運、心路掙扎與彷徨。
與北美其他女作家相比,陳謙追求的不是大格局,她的筆力重在植入一個小切口,再一路探掘下去。她的小說慣于以個體生命為視角,借助女性眼光,在跨文化的背景中,從情愛婚姻的故事框架中展開,最后走向?qū)ι嫣幘场⑸饬x的根本性追問。
(六)施雨:手術刀下的生與死
施雨作品有長篇小說《刀鋒下的盲點》、《紐約情人》(原名《下城急診室》),均是北美華文文壇罕見的以醫(yī)學世界為背景的小說,筆觸深入到了美國獨特的人文地理及法律層面,對西方上流社會展開了冷靜的揭露甚至批判,讓讀者在生死存亡的瞬間領教命運之神的真正殘酷。這在海外新移民作品中實屬罕見。
《紐約情人》是施雨創(chuàng)作于2003年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圍繞著那座位于紐約第五大道以西鬧市區(qū)的著名醫(yī)學院而展開。這個人世間最無遮掩的生死場,正是作者演繹人生的情感戰(zhàn)場。生命,不僅僅是手術臺上的祭品,更是施雨含淚解剖的心中至愛。故事里有唐人街上患直腸癌苦工的無奈凄慘,有篤信“神靈”的父親拒絕為兒子治療的愚昧。作為醫(yī)生,施雨把急診室里的血腥無助及四面楚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讓讀者在生死存亡的瞬間領教命運之神的真正殘酷。
2006年,施雨又推出長篇新作《刀鋒下的盲點》。小說題材依然選擇了施雨最為熟悉的醫(yī)學戰(zhàn)場。小說以華人女醫(yī)生葉桑由于患者在手術臺上的意外死亡而惹上官司,由此引發(fā)來自醫(yī)院、輿論、政府、司法的一系列壓力并展開抗爭的故事為主線,深入地探尋了美國社會各族裔間的文化沖突與融合,讀來令人驚心動魄。
在施雨的筆下,醫(yī)院并不是她醉心敘述的焦點,取而代之的是新移民面對的激烈的中西文化交戰(zhàn)。她要叩問的是,在所謂的西方法律面前,民族的屬性是否真的平等?少數(shù)族裔的移民之路究竟充滿了怎樣的艱辛?盡管如此,在逐步融入主流社會的歷史進程中,以小說主人公為代表的新一代移民正在努力地消除著兩種文化的對立與沖突,走向自信、自強。
(七)融融:性與愛的覺醒
融融筆下的小說大都是“離散”的東方女性重新成長的故事。無論是《素素的美國戀情》,還是《夫妻筆記》,不僅僅是中西異國文化碰撞出的“灰姑娘童話”,更是對生命能量的挖掘和由此發(fā)出的衷心禮贊,她甚至以“性愛”的杠桿,正面撬開了“生命移植”的深廣人性。中國文化中的性愛傳統(tǒng)首先是依附于情愛,但融融的小說性愛本身就如此優(yōu)美和強大,聲光交合,創(chuàng)造出生命所蘊含的美感。
她的首部長篇《素素的美國戀情》是通過一個中國留學生為白人家庭帶孩子,最終尋找到幸福的故事,展現(xiàn)出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無限可能性。之后創(chuàng)作的新長篇《夫妻筆記》則表現(xiàn)了一對中國夫妻在美國申請綠卡前的情感沖突,深刻地挖掘了中西方文化中性愛價值觀的根本不同,并深入到男女主人公的內(nèi)心,大膽而真實地再現(xiàn)了人物潛意識深處的情感世界,同時刻畫了美國社會的風俗文化,是近年來少有的表現(xiàn)中西文化內(nèi)在人性沖突的杰作。
《夫妻筆記》的開頭樸素而精彩:一個來自東方的中國學子,面對完全陌生嶄新的新大陸一籌莫展,生命在毫無生氣地運轉(zhuǎn),看不到希望。而他小巧玲瓏的妻子卻無所畏懼地闖進了新世界,煥發(fā)出不可阻擋的能量。生命的航向已不可逆轉(zhuǎn),那個小巧又普通的女人已經(jīng)悄然開始了她在異國文化中的蛻變和再生,她的身心蓄存著不可遏制的渴望,最終成為廣告公司備受寵愛的中國模特兒。作者尤其善于逐層深入地展現(xiàn)東西方男人愛情觀的差異,深入到人性的深處,大膽呈現(xiàn)主人公的性心理,真實濃烈而激動人心。
(八)王琰:人生選擇的代價
隨著全球一體化的加速、中國經(jīng)濟的快速崛起并位居世界前列,越來越多的中國人移民海外,除了傳統(tǒng)的留學移民方式外,通過技術、婚姻、陪讀、訪問、投資、依親或團聚等途徑,移民人數(shù)明顯增加,由此帶來了移民文學的深入擴展?!巴蹒男≌f,正是表現(xiàn)了那些通過各種渠道或途徑移民海外的華人在移民他國之后的生存空間,以及他們在移民美洲之后所走過的艱難歷程和經(jīng)受的心靈掙扎?!盵8]王琰的代表作有長篇小說《落日天涯》《歸去來兮》《我們不善于告別》《天才歧路》,中短篇小說集《雙面佳人》等。
長篇小說《落日天涯》中的女主人公李雪才畢業(yè)于國內(nèi)一流的名牌大學,出國后卻遭遇了各種失敗。極度孤獨中, 她屈從了內(nèi)心的“本我”,甚至沉溺于性愛的種種刺激,最終懸崖勒馬。小說表現(xiàn)的是海外失意留學人的靈與肉、理智與激情的碰撞,他們的追求與失落, 以及他們在生命價值追尋的途中必然要經(jīng)歷的迷茫及孤寂。
《我們不善于告別》的故事發(fā)生在20世紀80年代末的上海某高校,小說通過一群文學人特殊的生命歷程,細膩而有深度地描寫了他們的追求和夢想,他們所遭遇的苦難、艱厄,以及親情和友愛。同時,人性的純真和虛假也在文明和殘暴的沖撞下,被揭露得淋漓盡致。
獲獎長篇小說《天才歧路》,主人公許游生于20世紀60年代中期,是一位執(zhí)著浪漫的詩人,但命運詭譎,來到海外,失去大地的痛楚使他長時間地陷入了對時間和記憶的反思。這是一個心靈成長的故事,也是一部關于救贖和自我救贖的小說。
王琰特別善于寫出新移民身在海外不得不面對的一些共有經(jīng)驗:留學的酸甜苦辣、職場的種族歧視、海外婚姻經(jīng)營不易、異族通婚各種沖突等,由此拓展了移民人生的豐富性和沉重感。
(一)嚴歌苓:探尋“個體”生命的存在方式
進入21世紀以來的嚴歌苓創(chuàng)作,一個突出的現(xiàn)象就是渴望在多年的“離散”與“放逐”之后重新回歸“中國書寫”。轟動文壇的《第九個寡婦》即是她“回望鄉(xiāng)土”、重新“抒寫歷史”的一聲號角。與其說此刻的嚴歌苓癡迷于女人的故事,不如說她是著迷于“活”的歷史。她關注中國最本真的農(nóng)村,重新思考中國的歷史。神奇的《小姨多鶴》所講的故事已不僅僅是跨“歷史”,而是跨“國籍”,被評論界譽為“刀尖上的舞蹈”。小說描寫的雖是日本侵華戰(zhàn)敗后留在東北的日本少女多鶴艱難曲折的人生經(jīng)歷,但展示的依然是嚴歌苓駕馭卑微人性、拷問質(zhì)樸靈魂的精湛功力,在時運的磨難中,在生活和愛的窘迫里,強大的生存意志造就了“人”的宏大敘事。無論是《第九個寡婦》里的王葡萄,還是《小姨多鶴》里的竹內(nèi)多鶴,乃至后來的《一個女人的史詩》,嚴歌苓希望表現(xiàn)一種“個體”生命的存在形式,她要突出的是人,而不是那個時代。長篇《陸犯焉識》已經(jīng)超越了政治的訴求和情感的訴求,是一部富有哲學意味的作品,表達出人生的荒誕和虛妄:夫妻不能相認,母女不能原諒,失憶的女主人公臨死還在等待著已經(jīng)歸來的男人……這樣的“中國書寫”,顯然已經(jīng)達到了中國當代反思文學的新高度。
(二)張翎:人類疼痛的悲憫醫(yī)治
自《金山》的轉(zhuǎn)折之后,張翎將她的目光主要轉(zhuǎn)向中國大地。由《余震》改寫的長篇小說《唐山大地震》,敘事聚焦于人物的創(chuàng)傷心理,破譯著人生情感痛苦的密碼,作者將生命中的種種疼痛用一支犀利柔韌如手術刀之筆,層層剝繭,絲絲成縷,最后匯聚成人性中本質(zhì)的力量,全面地表現(xiàn)了張翎“疼痛小說”的難度和高度。高度來自她對現(xiàn)實人生的判斷,即“歷史的厚重”,難度在于她對人性復雜的剖析。
長篇《陣痛》仍然是寫“痛”—家國之痛、女人之痛。小說在一種相當闊大的歷史視域中展開了對于女性命運的呈現(xiàn)與思考,描寫了從1942年到2008年,三代身份、際遇迥異的母親,經(jīng)歷的歷史的風云變幻、人世的風波險惡、生命的無常無奈和母性的堅忍不拔。小說看似寫一個家族幾代女人孕育生命及分娩的過程,卻折射出一個民族在歷經(jīng)苦難和磨難之后所蘊藏的生機,有著深刻的象征意義。
2016年張翎推出了長篇小說《流年物語》,小說以河流、瓶子、手表、錢包、麻雀、老鼠、蒼鷹、鉛筆盒等為敘述者,講述了大時代的流年中,兩個家族三代小人物的命運沉浮,涵蓋了半個世紀的家國風云變幻?!读髂晡镎Z》是關于“貧窮與恐懼、假象與真相、欲望與道義、堅持與妥協(xié)、追求與幻滅”[7]的追尋與勘查,這是她在遙遠的異國對祖國的回望,也是她站在異族的邊地對國人的凝視。所謂的“沛納?!泵?,“老鼠”“蒼鷹”“卡地亞”名貴戒指,這些“物語”里呈現(xiàn)的既是流年,也是中國改革開放這三十年所付出的沉重代價。
張翎認為,寫作者應該努力探討那些人生的灰色地帶。我們的觀察力強大與否,某種意義上表現(xiàn)為我們能看到多少個層次的灰?;业膶哟卧蕉啵侥鼙憩F(xiàn)人性的豐富。①引自張翎2016海外華文文學上海論壇的演講。這也是一條理解她的創(chuàng)作的通道,由此也決定了張翎的作品看上去要比嚴歌苓的作品溫和。
(三)袁勁梅:融文學與哲學為一體
袁勁梅,美國克瑞頓大學哲學教授,著有中篇小說《忠臣逆子》《九九歸原》《羅坎村》,出版小說集《月過女墻》,另有長篇小說《老康的哲學》《青門里志》《瘋狂的榛子》。她在下筆之初有強大雄心和抱負,試圖寫出世道人心以及自己對“文革”乃至人類文明的思考。
長篇小說《青門里志》以其從小生長的地方—青門里—為故事展開、人物活躍其上的舞臺,以叢林動物—黑猩猩—為研究對象,探究人性,反思歷史,觀照現(xiàn)實。故事里人物的時間跨度是從“文革”到今天,在演繹這段快速變化的歷史時,作者一方面在探究人應該怎樣活才更有價值,另一方面也在反思我們文化中群體主義的極端和愚昧,懺悔我們在冠冕堂皇的口號下曾經(jīng)的種種惡事和丑行。長篇小說《瘋狂的榛子》反映的是“飛虎隊”的抗戰(zhàn)史實。作者選擇以“戰(zhàn)事信札”為主要線索,寫出了戰(zhàn)亂的艱苦危機和浪漫思念,貫通三代人的歷史遭遇。作品呈現(xiàn)了時代風云與個人命運之間相互扭結(jié)的必然關系。
(四)施瑋:回首女性的生命追求
施瑋是在上?;春V新泛吞K州鈕家巷之間長大的女子,為美國的哲學宗教學博士,所以她的創(chuàng)作多與靈魂有關,哲學與詩意在她的文字里交融。她的長篇小說多寫女人的命運,表達女性的生命追求進程:從肉體到精神再到靈魂?!度崛魺o骨》寫女性在動蕩社會中的生存命運,《放逐伊甸》寫女性在極端變革時代中的精神命運,《紅墻白玉蘭》寫女性靈魂成長的救贖命運。在她的作品中,女主人公都具有非常獨立的個性,包括性愛都呈現(xiàn)出反傳統(tǒng)的獨特性。在她的筆下,性愛是女性作為自然人的一種自我欲望的本能呈現(xiàn),不是對男性欲望的迎合,更不是男權文化內(nèi)化的女性性愛。更為重要的是,這種性愛還是以一種建構理想主義的姿態(tài)來呈現(xiàn)的,不僅具有自然性,還具有主動性和選擇性,因而有著相當強烈的反文化反社會的意味。
長篇小說《世家美眷》從20世紀初一直寫到20世紀末,以三代女性作為故事的主角,用現(xiàn)實主義手法描繪了以她們?yōu)橹行牡臍v史波瀾。除了外在的政治風暴,她們的內(nèi)心則擺脫了幾千年來封建遺存的精神壓抑,追求自我的快樂和自由體驗。這種女強男弱的男女關系與傳統(tǒng)小說中的男尊女卑截然相反。作為近年海外優(yōu)秀的家族小說,《世家美眷》的重要貢獻在于在歷史的波瀾中發(fā)現(xiàn)了性與政治的豐富內(nèi)涵。
縱觀北美近三十年來海外新移民的文學創(chuàng)作,先是告別鄉(xiāng)愁、縱身躍入異質(zhì)文化的勇敢,由“移植”后文化沖突的痛苦,演繹出“離散”的孤獨與凌絕,再經(jīng)過驀然回首“反思”的拷問,重新審視與生俱來的文化母體,走向 “回歸”“重返”的渴望,如今則在“超越”的意義上向全球化靠攏,在新的層面上進行中西方的文化對話,這樣一條清晰的精神軌跡在北美的新移民作家群中得到了生動而充實的呈現(xiàn)和彰顯。
進入21世紀以來,北美華文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不僅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的文壇,也帶動了世界華文文學的創(chuàng)作熱潮,并成為中國與世界溝通交流的一座文化橋梁。今天的海外華文女作家已經(jīng)擺脫了早期創(chuàng)作的那種“無根”之痛,逐漸消解了游子思鄉(xiāng)以及生存壓力和文化沖突的巢臼,開始把關注的焦點更多地放在超越地域、超越國家、超越種族的人性與人類關懷上,努力實現(xiàn)“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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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石 娟)
“Leaving” and “Returning”:The Chinese Literary Achievements of New Immigrant Women in North America in the 21stCentury
CHEN Ruilin1,2
(1. Association of International New Immigrant Chinese Writers, Houston 77479,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 American Dynasty Culture Communication Company, Houston 77479,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In recent years, Chinese women writers in North America have achieved significant literary achievements. They, situated in the “cultural edge”, consciously maintain their own psychological distance. Influenced deeply by the Chinese culture, they form a unique writing space as they experience the cultural agitation and collision in North America. In their works, the new immigrant women writers either display the cultural conflicts in the exotic life as they leave their motherland, or with an oversea angle, return to describe China from a specific point of view. These writers are exploring the value of life in the crosscultural context and looking for the prospect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world. They are seeking the expressive patterns and creative skills for Chinese literature to be integrated with the world literature.
North America; works of the new immigrants; women; leaving; returning
I206.7
A
1008-7931(2017)02-0044-09
10.16217/j.cnki.szxbsk.2017.02.009
2016-12-20
陳瑞琳(1962—),女,陜西西安人,教授,碩士,研究方向:北美華文文學。
陳瑞琳.“離散”與“回歸”—21世紀北美新移民女性創(chuàng)作的漢語文學成就[J].蘇州教育學院學報,2017,34(2):44-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