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璐
明知山無路 偏向山上行
■白 璐
我的 2016 年實際上是從四川涼山州的阿土列爾村開始, 也是在那結束的, 這大概就是一種緣分。說起阿土列爾,大家也許會覺得有些陌生,那里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懸崖村。說真的,去之前我從沒想過,這一去就是六個月的堅守。而之所能堅持下來,是因為感動,更因為媒體人的責任。
進出懸崖村的路, 很難分辨。 這面懸崖大概 800 米高, 整個上山路也就 4 公里,但有 13處都是幾乎直上直下的峭壁, 鄉(xiāng)親們用木頭和藤條編成梯子, 搭在上面, 就成了路。這在我看來,更像是在徒手攀懸崖。這條路我往返了六次,很多人都說我是“女漢子”, 其實每次走我都是硬著頭皮走下來的, 在路上也偷偷地哭過, 但是我不敢說,不是怕別人笑話,而是因為這個苦實際上是我自己討來吃的。
選擇懸崖村, 是源于 2015 年底的一次內(nèi)部選題策劃會。 當時中央扶貧開發(fā)工作會議剛剛召開,習近平總書記向全黨、全國發(fā)出了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的號召,并指出,“全面實現(xiàn)小康, 少數(shù)民族一個都不能少”。 而大小涼山是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qū), 也是全國 14個集中連片貧困地區(qū)之一, 這個背景下那里的每一點變化都會成為這個地區(qū)、這個時代的縮影。作為央視記者,我們有責任記錄下這一切。在當?shù)卣耐扑]下,我們把目光聚焦到了懸崖村??赡苁且驗檫@條路真的太震撼,很多人只記住了這面懸崖,但實際上,比這懸崖更令我們震撼的,讓我們感動的,是這里的人。
21歲的彝族小伙某色拉博, 爬山的本領數(shù)一數(shù)二, 他是村里安排專門保護我的人。起初,我還對這種一對一、幾乎貼身的保護很不習慣,覺得太小題大做??珊髞砦也哦美相l(xiāng)們的良苦用心。
記得有一天,我們急著下山,但天色已經(jīng)暗了,我加快了腳步,希望能想早點走出危險地帶??赏蝗婚g我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就往下墜,當時周圍已經(jīng)一片漆黑,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幸好有一只厚實的手緊緊抓住了我,是拉博救了我一命。而我們團隊一行 7 人, 每個人都有一位像拉博這樣的 “男神”, 他們真的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保護著我們。 借用同事的一句話:“把偶像劇的男主角當男神真是弱爆了! 什么是男神? 在沒有路的時候把你拴在腰間, 拽著你往上爬的人才是!”
阿土列爾村和很多貧困村一樣,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但又和很多貧困村不一樣,這里的人們總是讓人覺得有希望。某色伍哈是村里的貧困戶,他最得意的事就是自己娶了一個外鄉(xiāng)的老婆。因為這兒的路太險,很少有外面的姑娘愿意嫁過來。
伍哈最大的心愿,就是要讓她的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墒菐啄昵?,因為一場泥石流,伍哈家里才修了不到一個月的新房就被沖毀了。一年后,眼見著家里的情況逐漸好轉些, 卻又趕上了村里鬧羊瘟, 家里的 20只羊一夜之間全都病死了。 這相當于家里的全部積蓄就又沒了??山?jīng)歷了這么多,伍哈依然笑著說,他相信,他一定會讓老婆過上好日子?,F(xiàn)在,他又租了別人家的地,在山上種玉米、核桃、青花椒。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 他就一點點背到下山去賣, 每次要背上 100 斤重, 一天往返兩三趟。 在扶貧干部的幫助下, 伍哈還參加養(yǎng)羊合作社, 還在山下種了臍橙。 2016 年, 伍哈一家真的脫貧了。
這就是阿土列爾村的人們,無論大人還是孩子,他們都比我們想象的要勇敢。
比爬山更難的還是節(jié)目的制作。
作為一個老記者,我知道什么最吸引人眼球。在懸崖村的一切都太直接了,直接到可以用赤裸來形容。那里有老鄉(xiāng)失足墜崖過,那里孩子上下學,家長要用繩子拴在孩子腰間……每一個鏡頭都觸及 “孩子” “安全” 這些人心里最敏感的神經(jīng)。 如果簡單操作,把這些畫面?zhèn)鞑コ鋈?,拍個三五天就足夠了,對于我們也是最輕松不過的,但后果會是什么:看到這些局部表象卻又不了解整體情況的人,勢必掀起一輪批評質疑甚至謾罵,可罵過之后呢,拍拍屁股走人,不帶走一絲貧困,更不帶來任何解決辦法。
事實上這些局部真實與整體真實有很大差距:懸崖村的彝族同胞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原因有很多,而在涼山州還有很多像懸崖村一樣,甚至比懸崖村還要貧困的地方。我們認為,懸崖村的價值不在于刺激和獵奇,而在于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實事求是的樣本價值,我們的報道也不是嘩眾取寵,而是通過報道提供給國家一個可復制的扶貧辦法,提出扶貧攻堅的建設性意見。于是,我們又一次選擇了自討苦吃,明知山無路,偏向山上行,我們用了最笨的辦法,老老實實地駐扎在那里,在村里和村民同吃同住。同時我們還走訪了國務院扶貧辦、四川省扶貧移民局、四川省發(fā)改委、涼山州政府等多個部門,采訪了大量的官員、專家、學者,深入調研了解貧困的原因、暴露出的問題、解決的辦法和未來的規(guī)劃。從前期踩點、調研到最后節(jié)目播出,前后經(jīng)歷了近半年時間。
現(xiàn)在,懸崖村的藤梯變成了鋼梯,幼教點也從山下搬到了山上,山上還通了手機信號,老鄉(xiāng)們的生活正在一點點發(fā)生著改變。我慶幸自己親歷了這一切,不是三五天的走馬觀花,而是真正持之以恒用之以心的記錄。在我們鏡頭里不只有貧困,更有困境中基層干部和群眾的勇氣與努力。
(作者系中央電視臺四川記者站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