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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難望

2017-04-17 22:49傾顧
飛言情A 2017年4期

傾顧

1

方姜衣絕食的第三天,晏灃儀終于推開了她的門。

外面下了小雪,在他肩頭覆了薄薄的一層白,剛進來就被屋內(nèi)的熱氣熏化了。屋內(nèi)的空調(diào)打得極高,竟讓人覺得到了夏天。方姜衣坐在窗前,只穿著一條縐紗的短裙,纖細(xì)的腿和手臂都露在外面。

晏灃儀走過去,看到她正將臉貼在窗戶上,用力地望著窗外飛舞的雪花,她的視力已經(jīng)降到了最低,沒有人攙扶,連正常地生活都無法做到。可是她此刻的神情,就像是站在櫥窗外張望著里面的糖果的小孩,貪婪到了極點,竟然生出些可憐。

“這是怎么了?”晏灃儀從身后抱住她,輕輕地親吻她的耳垂,“聽說你不吃飯,為什么?是不合胃口嗎?”

方姜衣并不答話,他便耐心地又問了幾遍。許久,方姜衣在他懷中輕輕地動了動,這才低聲說:“下雪了?!?/p>

晏灃儀聞言,替她將窗子推開,冷而甜的風(fēng)吹了進來,吹散了室內(nèi)的熱氣。方姜衣打了個哆嗦,卻還是慢慢伸出手臂,接住了一片吹進來的雪花。雪花感受到熱氣,迅速在她掌心里化作一滴透明的水。她顫抖得更加厲害,卻忽然笑了。

晏灃儀這才把窗戶關(guān)上,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雙手中,柔聲道:“乖,我給你燉雙皮奶吃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我做的嗎?”

“灃儀,”方姜衣帶著笑,輕輕地說,“你記得嗎?當(dāng)初你說,下雪的時候會娶我的?!?/p>

當(dāng)初并不遙遠,也不過是三年前的事,可是人心倏然而變,分分秒秒都同上一刻有所不同,更何況這樣的誓言,隨口說的,哪里當(dāng)?shù)昧苏妗?/p>

可方姜衣向來是個執(zhí)拗的人,她有張柔弱的面孔,眼睛微微朝下,眼珠是淡淡的琥珀色,斂眸低笑時,溫柔得如蝶翅輕觸花枝,簌簌皆是溫柔。

許多人看輕她,以為她不過是個花瓶,可她當(dāng)年第一次跟在晏灃儀身后賭石,便替他選中了一塊內(nèi)含極品翡翠的石料。

那塊石頭因為太大,品相又極差,所以被老板當(dāng)成墊腳石隨便扔在門外,說是要稱斤賣。一斤一百塊錢,算下來也不便宜,一塊破石頭,誰會當(dāng)這個冤大頭?

可方姜衣路過時忽然停住腳步,伸出手摸了摸,就愛不釋手地沖著晏灃儀說:“我想要這個。”

那時的晏灃儀不過初出茅廬,剛被趕出家門,極為落魄,卻西裝革履,像個風(fēng)流公子一樣攬著方姜衣的腰肢,笑著說:“什么都想要,這么大一塊石頭,你要來干嗎?”

“你看呀,”她嬌笑著伸出手指,輕輕描摹石頭上某處花紋,“多像只小兔子,買了放在家里的魚池里,一定很好看?!?/p>

老板本來以為他們是來撿漏的,蹲在一邊聽了半天差點兒笑掉大牙,于是搭訕說:“先生,不然就買給你女朋友吧,不值幾個錢,就當(dāng)博紅顏一樂了。”

聞言,晏灃儀便說:“那你說個價吧,合適我就買了?!?/p>

老板比了個手勢,價格比論斤稱還要貴,晏灃儀臉色有些白,還要強撐著面子地道:“不過是塊破石頭,要了有什么用?!?/p>

說著他就要扯著方姜衣走。方姜衣嬌嗔道:“連這點兒錢都沒有嗎?你哄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呀!”

男人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激,晏灃儀咬咬牙,對老板說:“便宜一點兒我就要,不行就算了。”

便宜一點兒這塊石頭也賣得值當(dāng),老板樂開了花,還要裝作心疼的樣子,說:“得了,看在這位小姐這么漂亮的分上,給你們了?!?/p>

晏灃儀心疼地去劃卡,一邊方姜衣沖著老板笑,又嬌滴滴地說:“老板,你這里能切嗎?”

老板看她漂亮,又是個冤大頭,自然樂意,十分殷勤地親自替她切石。第一刀下去只見石頭,旁邊方姜衣“哎呀”一聲,道:“怎么什么也沒有呀?”

“是我不好,切得不是地方。您說,下一刀切哪兒?”

老板只是逗她,她卻真的思忖片刻,隨手在石頭上劃了一下,道:“從這兒切,千萬別切歪了,不然要你賠的。”

她什么都不懂,指的鐵肚皮,向來不容易出好貨,老板簡直笑破肚皮,不過還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切下去,不承想,刀光劃過去,滿眼的綠色透出來,竟是頂級的翡翠。

一邊的方姜衣又“哎呀”一聲,似笑非笑地說:“老板手藝不錯,真的沒切歪呀?!?/p>

老板這時才明白,這漂亮的小姑娘竟然真給他下了套,是來撿漏的。他心底升起反悔的念頭,這時有人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回頭看去,晏灃儀正沖著他笑,很有禮貌地說:“老板這里不錯,還能開發(fā)票,等我拿回去報銷?!?/p>

方姜衣哈哈大笑,投入他懷中,嬌嗔道:“這翡翠價值千萬,你還在意這點兒本錢?”

“當(dāng)然在意。”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十足寵溺地道,“誰讓我們窮呢?!?/p>

2

方姜衣算是一戰(zhàn)成名,雖然有人覺得她是瞎貓撞上死老鼠,可還是得承認(rèn)她的運氣特別好。

之后她又陪著晏灃儀去賭了幾次石頭,每次都是從最便宜的原石堆里開出最上乘的翡翠。三次之后,大家便曉得了,方姜衣有雙能夠看出翡翠的眼睛。

這也算是賭石圈里心照不宣的秘密。有的人天生能夠透過石皮,看到里面的翡翠,說是萬里挑一也不準(zhǔn)確,幾十年來總共出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十幾年前驚鴻一現(xiàn),贏得了上億身家之后再不出現(xiàn)。而十幾年后,方姜衣又出現(xiàn)了,像是傳說重演,她以百萬的本錢,不過半月,便賭來了數(shù)十倍的資產(chǎn)。

這樣的速度,連成名已久的圈內(nèi)大佬都為之側(cè)目。后來有一天,他們剛踏上賭石場,便有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恭恭敬敬地來邀請他們:“方小姐,晏先生,我們先生想請二位一道吃頓便飯,不知可否賞個臉?”

話是恭敬,可看著把他們團團圍住的黑衣人,晏灃儀一笑,把方姜衣?lián)踉谏砗?,若無其事地說:“這是我們的榮幸,剛好中午不知道要吃什么?!?/p>

他懂規(guī)矩,也免去了麻煩,一水兒的黑色奧迪前呼后擁地帶著他們來到酒店。整家酒店都被包了下來,明明是吃飯的時間,里面卻鴉雀無聲,只聽得到隔著一道流水,唱昆曲的聲音。

請他們來的人年紀(jì)不大,在圈內(nèi)也算是個名人,最出名的是喜怒無常,又因為家大業(yè)大,錢怎么也花不完,瘋狂時在鬧市撒錢,百元大鈔隨手亂丟,人人爭著搶,交通堵塞了將近五個小時。他不為所動,只哈哈一笑,又隨手解了腕上的江詩丹頓丟下去,這才盡了興姍姍離去。

方姜衣有些怕這樣的人,覺得他們捉摸不透。一旁的晏灃儀忽然伸手牽住她的手,嘴唇微動,面不改色地對她說:“姜衣,別怕?!?/p>

他總是這樣,像是天大的事情都不必放在心上。方姜衣望著他,心底奇異地鎮(zhèn)定下來,同他攜手走上前,美貌的女子替他們掀開錦繡的門簾,露出后面的靳江容。他正拿著根黑翅木做的筷子,隨著昆曲的長腔輕輕敲著碗,方姜衣定睛看去,那小碗竟是一整塊白玉挖空打磨的,只這一個就不知要多少錢,更不要說桌上一整套餐具都是這樣的材質(zhì)。

靳江容實在是太有錢,她正暗暗咋舌,冷不丁聽到他說:“方小姐,你看我這碗,料子如何?”

“您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狈浇屡跛⑿Φ?,“只是我肉眼凡胎,倒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只知道好,要說哪里好,就不清楚了?!?/p>

見她打太極,靳江容忽然嗤笑一聲,隨手一揮,便將一個完美無瑕的玉碗打碎在地。那聲音清脆動聽,他側(cè)耳細(xì)品,笑道:“你要是肉眼凡胎,那我們就是瞎子。方小姐既然說不出哪里好,說明這東西不好,毀了倒干凈。”

方姜衣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靠在晏灃儀身上。晏灃儀將她護到身后,笑道:“靳先生眼界高,自然不把這些當(dāng)回事兒,是我們不識抬舉了?!?/p>

他這話把自己貶到了塵埃里,說得悅耳,諂媚得也不低俗。靳江容總算抽空看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是哪個?這群人做事情越來越不像話,我只說要見方小姐,怎么把你也帶來了?!?/p>

靳江容不把他當(dāng)一回事兒,晏灃儀也不介意,方姜衣卻生氣了,一腳踩在滿地的白玉碎片上,冷冷道:“我和灃儀從來是同進同出的,既然你不歡迎他,那我也沒必要多待。”

說完,她扯著晏灃儀的手往外走,身后靳江容笑了一聲,喊道:“方小姐?!?/p>

“怎么?”方姜衣停住。

“這樣吧,我出五千萬,買你留在我身邊。”

方姜衣一怔,下意識地看向晏灃儀,又強作鎮(zhèn)靜道:“當(dāng)我們沒見過錢嗎,不過五千萬……”

“不過五千萬,就要買別人的心上人,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晏灃儀打斷她,語調(diào)已經(jīng)沉下去,“靳先生,恕我們不奉陪了。”

“這么有骨氣?!苯菀膊粣?,搖搖頭說,“這樣吧,這個機會我替你們留著,等什么時候需要了,記得來找我?!?/p>

“他把我當(dāng)什么了,又把你當(dāng)什么了?!”一出門,方姜衣就大發(fā)脾氣,一腳踹飛一顆石子,又搖著晏灃儀的手臂問,“你會為了五千萬不要我嗎?”

她雖然說得蠻橫,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晏灃儀,晏灃儀曉得她從來沒有安全感,忍不住笑了。她又不高興地道:“怎么光笑呀,快說,你會嗎?”

“我當(dāng)然不會?!闭f完,他就看到她咧開嘴笑了,于是故意慢慢道,“你可比五千萬值錢多了,我怎么能把搖錢樹賣給別人,這不是因小失大嗎?”

“什么呀!”

她又生氣,放開他自顧自地往前走,穿著高跟鞋也走得飛快。身后晏灃儀忽然一把將她抱在懷中,親了親她的耳垂,又放低了聲音,柔聲道:“傻姜衣,我騙你的。我這樣喜歡你,怎么會把你拱手讓人?”

他的氣息在耳邊流淌,將冬日染成了春,她只覺得那熱意自耳邊一路蔓延,直到心底,忍不住甜蜜蜜地笑了,卻又憋住,嚴(yán)肅地望著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騙過你嗎?”

“沒有?!彼龘u搖頭,“以前沒騙過,可將來呢?”

“真是……”他無奈地道,“方姜衣你怎么這么難纏,就不能老老實實地被我感動嗎?”

她大笑起來,像個瘋丫頭一樣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又踮起腳狠狠地親在他的唇上,說道:“我感動得要哭了?!?/p>

“別哭。”他說,“你一哭,我心里就難過?!?/p>

他從來風(fēng)流,這樣的情話張口就來,偏偏她聽得眉開眼笑。

那時的日子多么好,他們志得意滿,正把未來的夢想慢慢地實現(xiàn),哪怕有風(fēng)雨,也只是這甜蜜的生活中一點兒調(diào)味品。

誰知道到未來要受多少苦。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3

說起來方姜衣同晏灃儀倒真是青梅竹馬。

晏灃儀家里比較亂,除了他,還有七七八八的兄弟姐妹,都不是一個媽生的。他父親有錢,天生風(fēng)流浪蕩,生了孩子只管抱回來,丟給明媒正娶的妻子養(yǎng)著。妻子自己也有孩子,看到這些滿地亂跑的就心煩,哪里會好好教養(yǎng)他們。

好在晏灃儀從小就聰明,長了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彎著眼睛怯生生叫人的時候,很少有人會舍得拒絕他。晏夫人也不例外,看他就像看一只血統(tǒng)不大純正的寵物,雖有三分寵愛,卻還有七分厭惡。他就這么磕磕巴巴地長大,自己懂得上進,待晏先生去世的時候,還從晏夫人手里分來一百來萬的遺產(chǎn)。

這已經(jīng)是優(yōu)待了,他別的兄弟姐妹都沒有這個福氣,通通凈身出戶,連衣服都沒有帶走一件。

至于方姜衣,則是晏家資助的孤兒,這年頭沒有參與慈善事業(yè)的富豪就像是錦衣夜行,出去應(yīng)酬都抬不起頭來。

方姜衣運氣好,趕上晏夫人養(yǎng)的蘇格蘭折耳貓去世了,她有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嘴角略微下垂,看起來可愛又可憐。晏夫人一看到她,就想到自己死去的那只貓,慈愛心油然而生,竟然紆尊降貴將她攬在懷中,道:“周末我就讓司機去接你,你來家里,我給你做甜點吃?!?/p>

方姜衣也懂事,聞言擠出兩行淚來,聲情并茂地感激晏夫人。她討了晏夫人的好,果然每周都能來晏家,雖然沒有晏夫人承諾的親手制作的甜點,至少衣食無憂。

她和晏灃儀就像兩只風(fēng)雪天依偎取暖的小動物,沒怎么互相寒暄,便自發(fā)地走到了一起。那段時間過得既短又長,長是因為寄人籬下,短則是因為年紀(jì)還小,到底是天真爛漫。等晏先生一去世,方姜衣就立刻勤快地收拾了兩個箱子,把自己和晏灃儀的行李打包好。

晏夫人看她拎著箱子站在晏灃儀身后,還是怯生生的,忍不住笑道:“姜衣,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你,你跟著這個窮小子,將來能有什么好日子?”

“夫人,”方姜衣猶豫一下,還是說,“我喜歡灃儀哥,就算是苦日子,我也不怕?!?/p>

“孩子話。”晏夫人嗤笑,“這一百多萬,夠你們生活多久?你們是從好日子里過來的,哪里熬得住?!?/p>

方姜衣還要說話,可晏灃儀拽了她一下,只好住了嘴??蛷d里人人都低著頭,只有晏夫人端坐在那里,因為只有她是這個家的主人。晏灃儀沖著她笑了笑,溫和地說:“母親,這些年辛苦您了,您放心,我一定會對姜衣好的?!?/p>

這一字一句,他一直牢牢記在心里。初時,他不肯讓方姜衣去賭石,因為傳言里說,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都是窺探天機,若是任意揮霍使用,將來十成十要英年早逝。

可方姜衣半點兒也不猶豫,拿著存折問他:“這一百萬你要怎么花?存在銀行里每個月吃利息嗎?你別糊弄我,我們都曉得,你不是這樣的人。”

她在晏夫人面前裝得柔弱好欺,私底下卻果決潑辣。晏灃儀被她逼得沒辦法,只好抱住她說:“麻煩你給我留點兒面子吧,姜衣,這錢要是拿你來換,我要了又有什么意思?”

方姜衣對此嗤之以鼻,道:“傳聞你也信,這么多年總共只出過兩個人,那個不見了,說不定是賺夠了錢金盆洗手了。而且……而且你也知道的,我需要錢,很多很多錢?!?/p>

說起這個,晏灃儀也沉默了,方姜衣之所以成了孤兒,是因為父親早逝,母親跟著自殺,她的血脈里有一顆遺傳疾病的種子,等她到了年紀(jì)便要發(fā)作。這病國內(nèi)得的人不多,研究的人大多在瑞典,一盒藥就要上萬元。

一百萬,換成藥,只夠維持她未來不到一年的生活。兩人靜靜擁抱著,許久,晏灃儀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說:“我不相信……”

“不信什么?”

“我不相信老天會對我這樣糟,連你都不留給我。”

他說完,方姜衣便紅了臉,心底又甜又軟,像是吃了蜜糖一樣,心甘情愿地為他做所有的事。

“灃儀……”

“我們約法三章,一,我們只干三次就收手;二,決不能替別人賣命;三……”

“三是什么?”

“三是等到下雪時,我就要娶你?!?/p>

他說完,方姜衣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許久,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說的……是真的嗎?”

“姜衣?!彼?,眼底的情濃得化不開,“我知道你有心結(jié),總怕被拋棄。我不會拋棄你,無論如何都不會,除非你不要我。”

“我怎么會不要你。”她說得又快又急,神色卻有些恍惚,“我只是覺得……覺得太不真實了?!?/p>

她小時候也有個富足的家,父母恩愛,對她百般寵溺,可一夜之間,父親的病發(fā)作入院,不過短短半年,便再也支撐不下去。而后她成了孤兒,進了孤兒院,半生隨波逐流,再沒有一刻的安穩(wěn)。

她最大的夢想,不過是有個家,結(jié)束這半生的顛沛流離。

4

晏灃儀說話算話,只賭了三次石,三次之后立即收手,帶著方姜衣搬離了這座城市。

一百萬變成了三千萬,說是日進斗金也不夸張。晏灃儀學(xué)的是金融,拿出一半錢買了期貨和股票,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爻闪藗€小富豪,帶著方姜衣在郊外買了棟小別墅。

別墅帶著院子,栽了一棵夜海棠,到了花期,花朵層層疊疊彌漫開來,時日無聲,只有蜜蜂繞著飛過去時嗡嗡作響。他把鑰匙鄭重其事交給她,微笑著說:“從今天起,這便是我們的家了?!?/p>

“家”這個字,上有寶蓋頭,說的是要有遮擋風(fēng)雨的瓦,晏灃儀終于可以不用再住別人家里。她顫抖著手推開門,屋內(nèi)橡木地板反射著日光,顯出溫潤的色澤,她脫了鞋赤足踩上去,只覺得一片溫暖。

身后,晏灃儀握著她的肩頭,溫柔地問道:“喜歡嗎?”

她點點頭,屏住呼吸,想要將眼底的熱意逼回去,卻還是淚盈于睫,難以置信地道:“喜歡……這真的是我的家嗎?”

“我騙過你嗎?”

晏灃儀一笑,將她擁入懷中,可她在懷里還不安分,掙脫開自己朝樓梯上跑去。晏灃儀緊隨其后,看著她推開門,歡呼一聲跳上床,又在上面滾了滾,最后心滿意足地說:“這床真軟……我從小就想要這么大的一張床?!?/p>

“你要這么大的床干嗎?”

她眼珠一轉(zhuǎn),似笑非笑地道:“睡起來舒服呀,可以滾來滾去?!?/p>

“怎么個滾法?”他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從左到右,還是從上到下?”

晏灃儀哈哈大笑,半跪在床上仰著頭看他,又伸出手來,若無其事地點著他的胸膛一路往下,語氣誘惑十足:“那你喜歡怎么滾?是這樣……還是這樣?”

她說話時手還不老實,順著他的衣襟探了進去,像是茫然無知地在他小腹上輕輕敲擊。晏灃儀皮膚猛地繃緊,拿她沒辦法,只好隔著衣服握住她的手,無奈道:“太陽還沒落山呢。”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呀?!彼纱笱劬?,卻有意無意地伸出舌尖掃過唇瓣,咂咂嘴道,“我餓了?!?/p>

說完,她就收回手要往床下走。晏灃儀被她氣笑了,一把將她抓回來,輕而易舉地扔回床上,然后壓了上去。她還要作怪,嬌里嬌氣地說:“你又吃胖了,壓得我喘不過氣。”

“喘不過氣?”他似笑非笑地拉開領(lǐng)口,捏著她的下巴說,“你馬上就要忘了喘氣了?!?/p>

這一日荒唐直到落日才結(jié)束,她躺在床上,累得眼睛都睜不開,裹著被子沉沉睡去。晏灃儀赤著上身坐在她身邊,想要抽煙,卻又顧忌她的身體,便只把煙夾在指間。

從這里看去,暮色四合,曠野一片金黃,夕陽的余光灑在她身上,像是要將她融化在這一片澄澈而熾烈的光芒里。

晏灃儀凝視著她,許久,俯下身去,在她腮上輕輕烙下一吻,看著她縮成一團,忍不住將她攬在懷中,頭抵著頭,一道睡去。

5

變故發(fā)生在第二年春天。

方姜衣早上下樓時,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晏灃儀嚇了一跳,上前抱起她。她額頭上磕破了一塊,血流了滿臉,眼睛都被糊住了,還要勉強笑著說:“真是睡迷糊了,路都沒看好?!?

晏灃儀沒顧得上聽她的俏皮話,疊聲問她感覺怎么樣,又想去聯(lián)系救護車,剛要打電話,就被方姜衣一把拽過去,她有些不高興地說:“我不去醫(yī)院?!?/p>

“生病了哪能不去醫(yī)院?”晏灃儀皺著眉道。

“可是好丟人呀,我都這么大的人了,還睡迷糊滾下來……”她說得可憐兮兮,拽著他的衣擺搖了搖,“灃儀,灃儀哥,就叫佩大夫來家里給我包扎一下不行嗎?”

佩大夫是他們的私人醫(yī)生,也算是熟人了,晏灃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她恍若不覺,捂著頭乖乖地待在他的懷中。他到底聽她的話,叫來了醫(yī)生。包扎完畢后,晏灃儀將她放在床上,親吻她的額頭,安撫她道:“你先睡一會兒,我去送送大夫?!?/p>

她“哦”了一聲,忽然說:“我想吃雙皮奶……”

“我一會兒給你燉,”他笑起來,“這么貪吃?!?/p>

方姜衣這才放下心來,老老實實地拿被子把自己裹起來。晏灃儀笑著走出去,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了門,面上的神情立刻冷淡下來。佩大夫跟著他下了樓,剛要離開,就聽到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多久了?”

“什么?”佩大夫裝傻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p>

“我們都是老熟人了,你還這樣騙我?”他笑了一聲,慢慢點燃一支煙,并不抽,只是夾在指間彈了彈灰,“姜衣不懂事兒,你也不懂嗎?”

他最后一句說得三分溫和七分冰冷,佩大夫和他熟悉,由此更加知道他的脾氣,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方小姐叮囑我,一定不能告訴您……”

“放心,你說歸說,我不會告訴她的?!?/p>

佩大夫又湊近一點兒,道:“幾個月前,方小姐的視力就急劇退化了,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相當(dāng)于五百多度的近視了?!?/p>

方姜衣視力一直很好,明眸善睞,亮若星子。晏灃儀頓了頓,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幾個月了,我居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

“她托我為她配了隱形眼鏡,再加上對這個家很熟悉,一般不會出岔子,這次失足滾落,我想應(yīng)該是……”

“是什么?”

“是又加重了。晏先生,不用我說您也知道,方小姐家族的遺傳病,差不多就是二十多歲開始發(fā)作……”

晏灃儀猛地止住他,扶額片刻,淡淡道:“我知道了,這次辛苦您了。姜衣面前,記得別說漏了嘴?!?/p>

佩大夫離開后,晏灃儀靜靜地坐在那里,直到煙燃到了盡頭才猛然驚醒,手指上落著薄薄一捧灰白色的灰,他輕輕地拂去了,站起身,一時不知該往哪兒去。

最后還是上了樓,他悄無聲息地推開門,就看到方姜衣正睜著眼睛,對著天花板無聲地流淚。她哭起來和別人不同,一點兒聲響也無,躺在那里像是一片單薄的白紙,眼淚一串串從眼角滾落,浸濕了被角。晏灃儀向前走了一步,她才猛地轉(zhuǎn)過頭來,可眼睛里沒有什么焦距,像是……

像是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了。

晏灃儀的心徹底沉下去,卻又若無其事地問她:“怎么哭了?”

方姜衣咧了咧嘴,像是想笑,眼淚又滾了出來,道:“我睡醒了,看你還沒回來……”

“真是越大越愛撒嬌了?!彼χё∷?,替她把眼淚擦掉,“我們還在晏家的時候,有一次我從外面回來,看到你縮在壁爐邊睡著了,也不敢上沙發(fā),自己蜷縮成一團,你不知道那時你有多可愛,你睡了多久,我就在一邊看了多久……”

他說的是不相干的話,她卻笑了起來,鉆進他的懷中,沙啞著嗓子問他:“你都知道了嗎?”

他“嗯”了一聲,以指捋順?biāo)拈L發(fā),又放在唇邊吻了吻,道:“為什么一直瞞著我?”

“我害怕……”她細(xì)聲細(xì)氣地說,又忍不住想哭,“我……我?guī)缀跏裁匆部床灰娏?,玉也看不到了,我再沒什么能幫你的了,我怕……”

“怕我會離開你?”

她點點頭,小聲地嗚咽起來,晏灃儀卻笑了,又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無情?”

方姜衣不肯說話,用力往他懷里擠,他緊緊抱著她,像是要將她揉進懷里一樣,讓她終于有了點兒安全感,輕聲說:“灃儀?!?/p>

“嗯?”

“我愛你?!?/p>

他的面孔,半邊在光中,半邊藏于陰影里,方姜衣看他時,只能看到一團混沌的影,若隱若現(xiàn)。許久,久到她渾身都有些僵硬,他才低下頭,鄭重其事地親吻她,說:“我也愛你?!?/p>

6

可惜病魔從不因凡人的悲喜而高抬貴手。

那年三月桃花開時,方姜衣已經(jīng)徹底失明。

晏灃儀帶著她輾轉(zhuǎn)多地治療,最后連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眼科醫(yī)生也無奈地道:“她這病,現(xiàn)在只有去國外才可能好轉(zhuǎn),可她腦內(nèi)激素紊亂,又經(jīng)不起飛機的顛簸。”

醫(yī)院窗明幾凈,最高層的頭等病房靜得鴉雀無聲,他站在那里,只覺得一寸寸都是涼的——也許他有些錢,可是還不夠富裕,不夠讓她好好活在這個世上。

病房內(nèi),剛剛打過麻藥的她正沉沉地睡著,她的眼睛上還纏著繃帶,露出的肌膚是毫無血色的蒼白,晏灃儀不敢進去,因為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說。他站在那里望著她,望著自己一生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想到曾經(jīng),晏夫人請高僧來給他們看手相,人人都普普通通,唯獨到他時,高僧仔細(xì)端詳,最后嘆了口氣,說:“你這一輩子,注定涼薄孤獨,愛你之人都離去,孑然一身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

這話太不吉利,晏夫人聽得挑高了眉頭,待高僧走后捏著他的臉看了半天,才無奈地說:“長得這么好看,怎么就沒好命呢?”

大概就是命不夠好吧……

他挑起嘴角,復(fù)又落下,許久,還是推開了門,進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也是冰涼的,蜷縮在他的掌心里,像是垂死的白鴿。

“怎么了?”她輕輕地問,“你好像不高興?!?/p>

自從看不見以后,她的其他感官就變得越發(fā)敏銳,晏灃儀知道瞞不住她,將臉埋入她的手中。她笑起來,問道:“你這是在對我撒嬌嗎?”

“我只是想起來曾經(jīng)有人給我算過命,說我會娶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哎呀,”她驚嘆道,“這不就是在說我嘛!”

她想逗他發(fā)笑,他也真的笑了起來,卻道:“我只是怕自己配不上她。”

“你說起算命,我也想起來了……”她捧住他的臉,慢慢地說,“我爸爸去世之前,一點兒東西都看不到了,可他怕媽媽擔(dān)心,故意說自己還能看到一點兒。我記得那天媽媽特別開心,帶著我去超市給爸爸買了最愛吃的牛排,說要慶祝一下……”

她說話時還在笑,像是沉浸在當(dāng)初的快樂里,可晏灃儀聽過這個故事,也曉得這故事的結(jié)局。果然她說:“等我們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爸爸已經(jīng)自殺了。

“媽媽當(dāng)時站在那里,牽著我的手,握得很緊很緊,我太小,還不大懂這是怎么了,疼得哭起來,她這才抱起我,又把牛排煎了給我吃。我問她怎么不吃呀,她摸摸我的臉,笑著說……

“乖,你先吃吧,媽媽去陪爸爸,好不好?然后她就走了,去了爸爸的房間……”繃帶漸漸顯出水漬,她無聲地流著眼淚,用平靜的聲音繼續(xù)說,“她也自殺了,用爸爸割腕的刀……”

那一天的世界是鮮紅的,她推開門,看著父母死死地抱在一起,情深不壽,抵死纏綿。她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配角,沒人記得,那時她才四歲,沒有長輩、親戚可以依靠,只能去孤兒院安靜地長大。

晏灃儀抱住她,才發(fā)現(xiàn)她在顫抖,抖得太厲害,牙齒碰撞發(fā)出輕輕的響聲。她抓著他道:“所以,所以灃儀,無論如何,別丟下我,好嗎?”

他想答應(yīng)她,想要她知道,這一生她再也不會孤獨了。

可他終究沒有,只是同她十指交扣,將她擁抱在自己的心口。

7

方姜衣的病只能靜養(yǎng)。

錢像流水一樣花了出去,晏灃儀拋了股票和期貨,不少懂行的都笑他傻,接手了之后在他背后嘀咕,說他這一次,至少賠了一百萬。

可他顧不得這些利潤了,方姜衣的病需要錢,從瑞典買來的藥吃了雖然不見好轉(zhuǎn),但至少能讓她的眼睛不再惡化,還能看到一點兒模糊的影子。晏灃儀不敢停下,他怕哪一天她睜開眼睛,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過去閑云野鶴似的日子再沒有了,他拿著錢去投資、去創(chuàng)業(yè),租的辦公室看起來裝修得金碧輝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公司靠他一個人是支撐不下去的,就是靠著場面來糊弄人加入的。

他忙起來,大段大段時間不回家,方姜衣自己待在房子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自己發(fā)呆。雇來的保姆看她可憐,便和她聊天:“先生對您真好,一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您?!?/p>

“我們還沒有結(jié)婚……”她說,“下雪的時候就會結(jié)婚了。”

聞言,保姆住了嘴,私下里和來送菜說:“長得是漂亮,可惜是個瞎子,你說晏先生那么英俊又有本事,要是我啊,我可不樂意娶她?!?/p>

送菜的推了她一把,道:“你這也太刻薄了?!?/p>

“說實話而已,怎么叫刻薄呢。”

兩人哈哈大笑,門口卻傳來“嘭”的一聲,是方姜衣摸索著過來,碰倒了花瓶,水灑了她一身,她就這樣僵硬地站在門口。保姆嚇了一跳,忐忑地走過去,就聽到她平靜地說:“扶我回去?!?/p>

“要給您換件衣服嗎?”

“不用了?!闭f著,她松開了保姆的手,自己進走房間,“替我把門關(guān)上?!?/p>

保姆關(guān)上門,嘖了一聲,罵道:“毛病?!?/p>

屋內(nèi),方姜衣慢慢摸索著拿起電話,她對著屏幕湊得極近,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電話號碼,這才給晏灃儀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晏灃儀大概在應(yīng)酬,推杯換盞的聲音漸漸傳來,他走到外面,還壓低了聲音問她:“怎么了?”

“灃儀……”她忽然委屈起來,顫抖著說,“我想你了,你回來好不好?”

“我待會兒就回去了?!?/p>

“我要你現(xiàn)在就回來!”

她執(zhí)拗起來,哀求著他,晏灃儀站在走廊上,身邊一瓶梅花開得香艷,燈影籠下來,好一派紙醉金迷的模樣。

“姜衣……”他說,“你要乖一點兒。”

方姜衣也察覺出自己的任性,剛要說話,就聽到那頭有人溫柔地說:“晏總,楊總他們正在催呢?!?/p>

晏灃儀應(yīng)了一聲,對著電話說:“我先忙去了。我今晚早點兒回去好不好?”

她下意識地生出警惕,許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怔怔地說了個“好”。這個“好”字還沒有完全出口,他就已經(jīng)掛了電話。

她坐在那里,四下無人,手機的光帶著些許熱度,太久沒人觸碰,最后自己暗了下去。

那天晏灃儀回來得還是很晚,他輕輕地走進來,卻看到方姜衣就坐在客廳里。她只穿了件薄薄的絲綢睡衣,細(xì)細(xì)的肩帶撐在鎖骨上,越發(fā)顯得她纖瘦。晏灃儀走過去,她便站起身,摸索著伸出手來,說道:“你回來了?!?/p>

晏灃儀握住她的手,心疼道:“這么涼,怎么不在房間里等我?”

“我想你了?!闭f著,她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你好久沒有在我醒著的時候回來了?!?/p>

晏灃儀一時無言,抱起她上了樓。她一直乖巧地蜷縮在他懷中,忽然問他:“她是誰?”

晏灃儀頓了頓,替她蓋好被子,才說:“你說哪個‘她?”

“我們打電話的時候那個女孩子,她是誰?”

“投資商的妹妹,現(xiàn)在當(dāng)我的助理?!?/p>

他簡短地解釋完,便要哄她睡覺。方姜衣閉上眼睛,許久,又問他:“她喜歡你吧?”

“怎么這樣說。”

“我猜的?!?/p>

晏灃儀拍拍她,要起身去洗漱,身后,她又開口:“灃儀,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她在心底祈禱著,希望他說不,希望他罵自己胡思亂想,希望他抱住自己說,還喜歡著她……可他只是站著,一只手扶著門,一只手垂著,像是被她戳破了什么秘密似的有些無措。

室內(nèi)安靜冰冷,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問出這樣愚蠢的話。半晌,他的腳步聲又響起來,走進浴室聽不到了,她這才輕輕地舒出一口氣來,卻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已經(jīng)無聲地哭了很久。

8

晏灃儀訂婚的消息傳來時,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

入了冬,萬年青的葉子也打了卷,方姜衣蜷縮在床上,像是一片失去養(yǎng)分的花瓣,枯萎得不成樣子。她絕食已經(jīng)快一個星期了,三天前晏灃儀回來過一次,看勸不動她便又走了。

保姆看她這樣害怕,勸她道:“您再多吃一口,這樣下去身體怎么受得了?”

方姜衣不說話,只搖搖頭,便把頭轉(zhuǎn)向窗外。保姆端著幾乎原封未動的食物出去,不滿地道:“毛病,有得吃不吃,等晏先生結(jié)婚了,看你怎么辦!”

她話音剛落,屋內(nèi)傳來一聲響動,嚇了她一跳,推門進去,看到方姜衣摸索著下床,卻碰翻了一旁的花瓶。那瓶子上畫著一枝桃花,是當(dāng)初晏灃儀特意拍下送給她的,她一直擺在床邊,不肯讓保姆撤下去。

此時那瓶子碎了一地,方姜衣顫抖著下床,摸索著拾起一片碎瓷,一顆淚珠落下去,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這畫面又美麗又凄慘,保姆一時怔住,卻看到方姜衣抬手,對著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

晏灃儀趕到醫(yī)院時,方姜衣穿著束縛衣被捆在床上。她的手腕上纏著紗布,透出淡淡的粉色,并不像是一道傷口,反而有種難言的美感。

晏灃儀望著她,看她這樣蒼白,像是稍一用力就要破碎。可他還是要把她慢慢地毀掉,要她從最初的神采奕奕,變成如今的憔悴。

“我知道你醒著?!彼f,“姜衣,現(xiàn)在有個機會,也許可以治好你的眼睛?!?/p>

“代價呢?”

他沉默一下,才說:“你還記得靳江容嗎?”

靳江容這個人,想要的東西從來能輕而易舉地拿到手。當(dāng)初方姜衣拒絕他,他便記到如今,不但將自己的表妹送到了晏灃儀的身邊,還從瑞典高薪聘請了專家來國內(nèi)。只要方姜衣愿意到他身邊來,就能受到最好的治療。

晏灃儀看方姜衣毫無反應(yīng),便繼續(xù)說:“你也知道,我和悅湘訂婚了……悅湘就是他的表妹,公司的投資人也是他。姜衣,跟著我你什么都得不到,你這樣好,是我配不上你?!?/p>

“可你當(dāng)初說……”她嗆咳起來,艱難地將剩下的話說完,“不會拋下我一個人,會在下雪的日子娶我,這都是你說過的?!?/p>

“我是說過,”他說,“可人說的話,總會不作數(shù)的?!?/p>

不作數(shù),多么輕而易舉的三個字,一瞬間,便將前塵與今日割裂開來,她沉入不見底的深淵,痛到了極點,竟然大笑起來。

“你喜歡她嗎?”

“談不上喜不喜歡,和她在一起最合適?!?/p>

他說完,就看到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可思議,又仿佛如夢初醒。許久,她痛苦地說:“出去。”

“姜衣……”

“我說,要你出去?!彼銖娭逼鹕碜樱请p毫無焦距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如果你愛她,我還不會這樣看不起你……可是現(xiàn)在,晏灃儀,你讓我惡心?!?/p>

心死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他推門離去,留她一人慢慢地抱住自己,許久,又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慢條斯理地坐在她身邊,微笑著說:“我給了他五千萬,五千萬的投資,不求回報,不占股權(quán),他果然答應(yīng)了?!?/p>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方姜衣絕望地聽靳江容說著,不想聽,可是又不愿阻止,她的心漸漸地死去,灰飛煙滅,卻又自絕望里生出一股荒謬,“我何德何能,值得你這樣花心思?”

“你若是喜歡上一件精美的玩物,可它有了主人怎么辦?自然是要想方設(shè)法從主人手里拿來,不管是騙來、搶來,都比不上主人心甘情愿雙手奉上。”

玩物、雙手奉上……

方姜衣喉頭一甜,明知道是氣極傷了肺腑,卻還是將那口涌上來的血狠狠地咽了下去。她隨手扯下針管,任由手背上的血落下去,對著靳江容冷笑著說:“這些,也比不上那玩物心甘情愿地認(rèn)了新主人吧?!?/p>

“你說的是?!苯葑旖菑澲?,慢慢地說,“所以……”

“所以,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我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送給你。”

“絕無怨言?”

她笑起來,有一瞬間的艷光,似是又回到了當(dāng)初那驚鴻一瞥的初見:“絕無怨言。”

9

屋內(nèi)沒有開燈,晏灃儀走進來時差點兒被絆倒。

他慢慢地向前走,忽然聽到方姜衣的聲音:“你來了?!?/p>

她大概是站在窗邊,還穿了條雪白的裙子,上面繡著霜紅色的扶?;ǎ犅曇羲钟辛诉^去驕傲又曼麗的姿容,微微笑著問他:“怎么來得這么晚?”

他也笑起來,就在原地站著不動,解釋道:“路上有些堵車,悅湘送我來的時候有點兒慢了。”

聞言,方姜衣撩開窗簾,果然看到樓下停著一輛車,有個女人站在車邊,有些焦慮地抬頭往上看。方姜衣厭惡地收回視線,冷笑一聲,問道:“就是她?”

晏灃儀并不說話,她便輕輕地走了過去,像是一尾狐,悄無聲息地靠近,用手拂過他的眉峰和挺直的鼻梁,說道:“這么久沒有看過你了,我都快要忘記你長什么樣了……”

“你看得到了?”

“是呀,我看得到了。”她的語調(diào)有些低,卻帶著笑意,“江容替我找來了眼角膜,又研發(fā)了新的藥物,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

“恭喜你?!?/p>

他剛說完,她就抬起手給了他一耳光。這一巴掌打得極重,在空蕩的室內(nèi)回蕩,他背過身去,下一秒又轉(zhuǎn)過來,她已經(jīng)踮起腳,吻住他被打破的嘴角,將那一縷鮮血,舔入口中。他任由她親吻,煽情地、專注地吻著他,像是這一刻已經(jīng)天荒地老。

可是,她還是放開了他,眼中含著淚,絕望地問他:“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我了?”

“姜衣,”他還是那樣平淡地道,“我已經(jīng)訂婚了?!?/p>

所有往事都要過去了,他們的手已經(jīng)放開,再也不能重新牽住,她終于絕望,狠狠地吻住他的唇,用力地咬下,血腥味彌漫開來。她在他耳畔,低而狠毒地說:“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

說完,不待他回答她便匆匆往外跑去。晏灃儀想要追過去,卻被腳邊不知道什么絆倒了,那東西碎了一地,他雙手摁在上面,霎時鮮血淋漓。靳悅湘上來接他,看到這一幕時驚呼出聲,連忙打開燈扶起他,責(zé)備道:“不是說讓你別亂動,等我來接你嗎?”

他苦笑一聲,慢慢地站起身,道:“我只是,有些亂了……”

“我剛剛和她擦肩而過,看到她哭了?!?/p>

“是嗎?”他為難道,“我怎么總是惹她哭呀,那你有沒有看到,她面色怎么樣?”

“放心吧,我哥哥那個人,就算得手了,也不會輕易拋下,她看起來過得很好?!?/p>

“那我就放心了?!?/p>

他露出一個誠心實意的笑容,燈光下,那雙眼睛毫無焦距。靳悅湘望著他,一時無言,許久才問:“值得嗎?把眼角膜給了她,還要她恨著你的拋棄,只為了她毫無負(fù)擔(dān)地活下去,值得嗎?”

記憶像是回到了那一刻,靳江容坐在他的對面,百無聊賴地道:“我請來的醫(yī)生說,如果明年春天之前不做手術(shù),她的眼睛就沒救了,現(xiàn)在能做手術(shù)的只有我的人。你想好了,到底要不要放棄她。”

“我放棄她沒用,得讓她自己放棄我。”他甜蜜而苦澀地笑了,“靳先生,給我一點兒時間,我會讓她答應(yīng)的。”

靳江容挑了挑眉,笑道:“你用情這么深,舍得嗎?”

“舍不得又能怎樣。比起舍不得她,我更舍不得讓她吃苦?!?/p>

一切果然如他設(shè)想的那般,方姜衣從痛苦到絕望,終于離開了他。可眼角膜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他去測試了一下,那么巧,他們是最匹配的。

他們本該是天生一對,可惜,世事無常啊。

靳悅湘又道:“她還要哥哥把你的公司弄倒閉,你不怪她嗎?”

他笑起來,道:“不怪她,我怎么會怪她……”

他怎么會舍得怪她。

那一年初雪落下,他放學(xué)回家,推開門,看到她站在那里。她長得那樣可愛,眼睛圓滾滾的,望著他,忽然就笑了。

“無論如何,別丟下我?!?/p>

他像是聽到她這樣說,目光投向無邊的黑暗,輕而溫柔地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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