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依

1

高二開學的第一天，沈知夏就在新班級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她絕對沒有想到陳帆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以至于直直地盯著對方看了半天。直到陳帆跟她打招呼她才反應過來。

“你怎么在這里？我記得你小學沒念完就轉學了！”沈知夏好奇地問。

陳帆嘴角掛著笑，似乎也很開心見到沈知夏：“我去治病了，你知道我那時候身體不好，現(xiàn)在治好了就回來了?！?/p>

那時候的陳帆身體是挺不好的。一年四季都在咳嗽。沈知夏跟他同桌。有時候看他趴在桌子上咳得整個人都在顫抖。當時她還太小，老覺得他就要死了。當然這個話她沒有跟陳帆說，如今看到對方健康的樣子，她也由衷地高興：“歡迎回來！”

陳帆回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左邊臉頰有個淺淺的酒窩，跟原來一模一樣。當然也有變化了，比如，起碼比沈知夏高了一個頭的身高，而當年他們倆差不多高，沈知夏甚至比陳帆還高了那么一點點。再比如，越發(fā)長開了的眉眼，帶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英俊，沈知夏搜尋記憶中那個小小的男孩，似乎那時候就已經精致過分了。原來長大了是這個樣子！

當天晚上，沈知夏在新日記本里寫道：重逢了一個故友，很開心，高二，我來啦1

2

兩個星期后的某一天，下午放學，沈知夏騎著單車回家，老遠就看到兩個青年鬼鬼祟祟地，繞著一戶人家大門打轉。

她納悶地想，難道是小偷，但是這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入室偷東西?。?/p>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只見其中一個青年手上拿著香腸，引出了一條肥胖的狗，另外一個青年迅速拿出藏在身后的棍子。一棍子敲在狗頭上，然后拿個袋子套上，一溜煙跑了。

緊跟著，大門里走出來一位老人，邊追邊哭天搶地喊道：

“大黃，你們快放下我的大黃！”老人年紀實在太大了，走了幾步就彎腰喘氣。

沈知夏想也沒想就騎著車沖了過去，嘴里叫道：“你們站住，再不停下來我報警了！”

多虧了她小學開始就訓練的騎車技術，竟然趕在那兩個人跑到摩托車前堵住了他們。沈知夏晃著手里的手機。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已經拍了你們的照片了。把袋子放下，不然我交給警察了！”

那兩人起先見只是個小姑娘，還有點不放在眼里，看到后面也有人追上來了，這才不甘不愿地扔下了袋子，騎上摩托車跑了。

“爺爺，爺爺你沒事吧？”只見兩個人從單車上下來。其中一個女生拉著老人上看下看，急得快哭了。

“我沒事，小冰不哭，快去看看大黃！”

大黃也沒事，已經自己從袋子里爬出來了，不過估計那一棒子敲狠了，走路還是有點暈乎乎的。

沈知夏看著三人走近，對著陳帆笑了一下：“好巧?。　?/p>

陳帆挺意外的：“原來是你！”

大黃狗挨到老人身邊，蹭了蹭老人的腿，趴著不起來了。老人摸了摸大黃狗的腦袋，顫顫巍巍地說：“多謝這位姑娘了，不然大黃今天就回不來了?！?/p>

沈知夏連忙擺手：“沒事，我也只是路過，那些偷狗賊太過分了！”

“謝謝你，沈知夏?！迸哌^來，她的眼圈有點紅，鼻頭上還有汗珠，整個人看起來楚楚可憐，

“要不是你幫忙，大黃就不見了，它是我爺爺?shù)拿?，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才好！”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我們不是同學嘛，趕緊把爺爺扶進去吧，我也回去了！”

“我送送你！”陳帆走過來。

沈知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個叫林冰的女生，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家就在這附近吧，不要繞遠了?！?/p>

陳帆堅持要送她，沈知夏堅持不要，旁邊的老人說道：“既然是小冰和小帆的同學，又幫了大忙，就留下來一起吃飯吧！”這話嚇得沈知夏趕緊騎上車跑了。

回去的路上，沈知夏回想著陳帆和林冰站在一起的場景，覺得美好得就像一幅畫。結果，路邊不知道是誰把井蓋打開了，她一分神，“哐啷”一聲，連人帶車摔在了地上。

3

第二天，沈知夏是一瘸一拐進的教室。下午的體育課，她請了假，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聽著遠處操場上傳來震耳欲聾的叫喊聲，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快接近十月份了，陽光依然炙熱，高大的梧桐樹投下濃密的樹蔭。

后門傳來響動，沈知夏回頭，看到陳帆走了進來。他穿著藍色的球衣，臉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汗，額前的頭發(fā)有一小撮是豎著的。沈知夏笑了起來。

陳帆也笑，側頭問她：“笑什么？”

“沒什么！”沈知夏轉著手里的筆，問道，“干嗎不去打球？”

如果沒記錯，周三的這節(jié)體育課剛好跟隔壁班的撞上了。十六七歲的男生血氣方剛，不但在學習上要較量，球場上也要一爭高下。于是這一天的體育課，就成了兩個班約定俗成的證明各自實力的時間。

陳帆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拿過另一支筆開始轉。“剛打了一場，腿抽筋了，就先撤了?！彼哪抗饴湓谏蛑臄R在椅子上的右腿上，問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家里停電了，不小心了撞了一下?！?/p>

陳帆點點頭，沒說話，下午放學的時候，他把自行車推到了沈知夏面前：“我送你回家！”

沈知夏本來想說不用，坐公交車就行，陳帆身后的小尾巴林冰說話了，她歪著頭笑道：“知夏，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路上聊聊天也好啊！”

聽到“我們”兩個字，沈知夏心里別扭了一下。當她再想說什么的時候，抬頭對上了陳帆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情緒很復雜，沈知夏只分辨出了兩種一堅持和溫柔。

她鬼使神差地沒再反對。

在沈知夏腿好之前，陳帆承擔了“車夫”的責任。每天放學的時候，沈知夏跟陳帆和林冰一起出校門，林冰先到家，剩下的一段路就是她跟陳帆兩個人。陳帆送她回家，自己再轉回去。多年后沈知夏回想起來。依然覺得這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她跟陳帆什么都聊，聊小學時的事情，聊他治病的那段時光，聊學習還有生活。

連她都不敢相信，兩個人可聊的東西那么多。

除了放學回家。中午吃飯也變成了三個人，起先只是陳帆怕她不好打飯，要幫她代勞，而林冰是陳帆的尾巴。所以三個人在一段時間里竟成了形影不離的鐵三角關系。

這個鐵三角在沈知夏腿好之后也一直維持了下去。有人羨慕地對她說，你們三人可以說是班里面的黃金組合了。陳帆和沈知夏都是光榮榜上的常客，剛過去的期中考試，兩人一個第一，一個第三，至于林冰，班里有好多男生偷偷喜歡她。

但沈知夏知道，林冰的眼里，只看得到陳帆。

4

大概是從初中時候起，沈知夏的心里就住進了一所北方的學校，白雪皚皚的校園每每出現(xiàn)在她夢里，所以陳帆這么問的時候，她也這么回答了。

“我記得你小學的時候，數(shù)學不是很好，現(xiàn)在怎么想到要考一所理工大學？”

的確，小學四年級，沈知夏的數(shù)學經?？既氖?。當時的數(shù)學老師特別嚴，試卷上錯一道題要寫十遍。那時候的應用題長得要死，沈知夏還不敢當著家人的面寫，只有第二天到了學校才拼命地趕。陳帆那時候也會幫忙，他是班長，還發(fā)動全班同學給她寫。

沈知夏自己想了想，也覺得好笑：“如果我能夠穿越回去，一定會告訴當年的自己，不要難過，以后你的夢想是做一個‘理工女！”說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陳帆望著她，嘴角揚起，眼里仿佛有漫天繁花綻放。

這時林冰在旁邊插嘴：“知夏你想去北方呀，那我們不能在一起了，我跟陳帆都想去上海?！?/p>

沈知夏愣了一下，笑道：“上海挺好的，我到時候過來找你們玩?！?/p>

“真的？那一言為定！”林冰高興得像個小孩。

沈知夏伸手過去，跟她擊了下掌，仿佛強調一般說道：“真的，一言為定！”

隨后她回過頭，斂去了臉上的笑容，也順便將陳帆瞬間黯淡的眼神揮去。

在這段對話發(fā)生之前，其實還發(fā)生了一件事情。那個春天，林冰的爺爺不在了。很長一段時間，林冰的情緒特別低落，拉她出去玩，她也總是懨懨的沒有什么精神。沈知夏知道，失去親人之痛，只有時間可以治愈。

后來有一天，沈知夏接到了林冰的電話，她在電話里說：“知夏，你能不能來陪陪我？”沈知夏放下手上寫著的作業(yè)，穿了件外套就出門了。

但是那天沈知夏沒有進去，她站在門口，站了足足有三分鐘，然后轉過身走了。

沈知夏那天看到林冰趴在陳帆的肩膀哭。大黃趴在他們身邊，似乎失去了老伙伴，它也很悲傷，于是縱容了沈知夏站在門邊。沈知夏站了一會，默默退了出去。

5

接下來，大家似乎都變得很忙，連林冰都為了能去上海努力著。沈知夏在高三選擇了住校。用她的話來說，這樣可以多出一些學習時間。

她跟陳帆和林冰幾乎沒有什么時間聚在一起，每天見面打個招呼，偶爾中午一起吃飯，其他時間各自埋頭學習。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直到有一天，天上飄起了雪花。

沈知夏雙手揣在口袋里，剛走出宿舍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陳帆。他似乎等了一會了，頭發(fā)上掛著雪花?？此鰜?，陳帆從提著的袋子里掏出一個熱水袋。沈知夏沒有接，望著他。

陳帆似乎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說道：“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兩人沉默著往教室走去，陳帆突然開口道：“我跟林冰只是鄰居，我們兩家住在一起，所以從小是一起長大的?！?/p>

沈知夏笑笑，沒說話。

陳帆繼續(xù)道：“林冰如果做了讓你誤會的事或者說了讓你誤會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他說完這句，轉過頭盯住沈知夏，似乎一定要等她一個回答。

沈知夏望著飄揚的雪花，輕輕點了點頭，說了個“好”字。

陳帆露出笑容，半晌才輕聲說道：“其實我也喜歡北方。”

這次沈知夏沒有搭腔，她想，還有半年的時間呢，是否喜歡，讓時間來做決定吧！

風雪越來越大，沈知夏放慢了腳步。她看到陳帆穿著黑色的外衣，身形高大挺拔，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臉色蒼白、每天咳得要死的少年。如今天，他，似乎再大的風雪也能經受得住。

原來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