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昱
離開故鄉(xiāng),想著的還是故鄉(xiāng),最忘不了的,是一棵常常走進夢里的樹。
那是一棵槐樹,不大,比我還小幾歲。今年槐樹應該三十歲,三十歲的一棵樹,人們有時候稱其為老樹,我卻感覺它一點都不老,因為比我還小幾歲。因此,當初曾讓它喊“姐姐”,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它的跟前,說:“叫姐姐,俺是你姐姐哩?!?/p>
樹不會說話,自然也喊不出“姐姐”,但在夢里我曾無數(shù)次聽到它喊“姐姐”的聲音。
離開故鄉(xiāng)很多年,每一次回到故鄉(xiāng),都要去看看那棵老槐樹。因此,村人們常常對我說:“你記掛著的是老槐樹,難道就不記掛俺們這些村里的人嗎?”
其實,我自己知道,記掛著老槐樹,也就是記掛著村里的人,因為村里的人和老槐樹一個樣,都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過,只是老槐樹走進我夢中和村人們走進我夢中的情景不一樣。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還是記掛老槐樹比較多。
那一年我五歲,是一個春天的上午,爺爺說,走,跟著俺去栽樹。
我問爺爺,要栽什么樹呢?
爺爺說栽槐樹。
爺爺說的時候,我已經(jīng)看見了他一手提著三棵不大的槐樹苗,一手提著鐵锨。
雖然我才五歲,但依然知道栽樹是不可能離開鐵锨的,要用鐵锨挖一個適合樹生長的坑,然后才能很認真地把樹栽下去。
“爺爺,這樹什么時候能夠長大呢?”望著爺爺手里那幾棵小小的樹苗,我很是懷疑這樣的樹是否能夠長大。因此,問過之后又指了指院子里一棵高高大大的泡桐樹說:“它什么時候能夠長得像這棵樹一樣大呢?”
爺爺聽了我的問話,自然是笑,而且笑得很燦爛。爺爺笑過之后,還在那天的晚些時候對我的父親他的兒子夸了我一番,爺爺說:“這孩子還挺有頭腦,知道把一棵樹苗和一棵大樹相比較?!?/p>
父親說:“是嗎?她怎么比較呢?”
爺爺說:“她指著那棵高大的泡桐問,這棵小樹苗什么時候能夠長成這么大啊?”
父親自然是笑了,但對于爺爺?shù)脑捘菚r我好像不怎么懂,但卻真的在爺爺?shù)闹笇?,不,是和爺爺一起栽下了那三棵小小的槐樹苗。當時,爺爺告訴我栽什么樹也不如栽槐樹,栽槐樹一旦成了材就是大材,其他樹即便是成了材也是小材。不過,爺爺還說槐樹雖然能夠成大材,但槐樹卻并不容易成大材,因為槐樹活起來很難,長大成材也很難,正因為很難所以咱們才要好好地把它栽活,用心地培養(yǎng)它真正成大材。因此,從那時候開始,我知道了栽什么樹也不如栽槐樹,因為槐樹能夠成大材!
在這之前,村子里還有三棵比我們的先人還要老的樹,也是槐樹。在爺爺?shù)臓敔斶€沒出世的時候,它們就先于我們來到這個村子住下了,它們目睹了許多我們不知道的村子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比如義和團的故事,比如殺鬼子的故事,比如解放軍追擊國民黨的故事等等。所以,村人們都很敬重那三棵老槐樹,比對村子里任何一位老人都敬重。三棵老槐樹其中的一棵,也就是村子最高處的那一棵,曾經(jīng)吊死過大頭的爺爺,大頭的爺爺和我的爺爺差不多,爺爺說他們小時候就是伙伴,可惜到了成為老伙計的時候,大頭的爺爺在那棵最高處的老槐樹上吊死了。爺爺還說,吊死過大頭爺爺?shù)哪强美匣睒浔凰械拇迦藗兌加涀×耍箢^爺爺?shù)跛涝谀强美匣睒渥畹偷囊粋€樹杈上,這個杈子雖然已經(jīng)干了很多年,但卻一點也沒朽,它離地面不足一米半,卻能夠讓大頭爺爺踮著腳尖在這里吊死,所以村人們都說那棵老槐樹很吊詭。正因為那棵老槐樹很吊詭,后來也就沒成大材,與它相距不太遠的另外兩棵老槐樹,都被一個有錢人花大價錢買走了。據(jù)說那個有錢人買走后用那兩棵老槐樹做了一個很豪華的大門,大門里面是很豪華的酒店,酒店里每天擠滿了有錢人,銀子嘩啦啦地往里流,那個有錢人也就更有錢了。但那棵吊死過大頭爺爺?shù)睦匣睒洌簿鸵恢痹谀抢锢现?,很多年都沒賣出去,所以很多年那棵老槐樹都沒成材,以至于后來村人們離開祖祖輩輩居住的平房搬到樓上去時,它被砍掉了,砍掉之后做了什么用,好像村里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支書也說根本不知道砍掉那樹的人把那樹怎么處理了,也許是劈成柴禾燒了,也許是鋸成短木用在了養(yǎng)雞場的架子上,反正根本都沒成大材,因為那棵樹上面的一個樹杈上,吊死過大頭的爺爺。村支書甚至還說,誰知道咱們都沒出生的時候,那棵老槐樹上還吊死過什么人呢?
感覺很幸運。之所以說幸運,是因為我和爺爺一起栽下的那棵槐樹到現(xiàn)在還很旺盛地生長著。當然,五歲那年的春天我是和爺爺一起栽下了三棵槐樹的,可惜后來只活了這一棵,而這一棵在村人們搬到樓上去的時候,卻保留了下來,竟然沒有像那棵吊死過大頭爺爺?shù)睦匣睒湟粯颖豢车簟?/p>
“這棵槐樹怎么就沒被砍掉呢?”我站在槐樹下面,望著它繁茂的枝葉,喃喃地說著。本想去問問爺爺,咱們栽下的這棵槐樹已經(jīng)生長了三十年,還能夠成什么大材呢?可惜爺爺早已經(jīng)走了,沒有辦法去問他了。但從村人們看向這棵老槐樹的眼神里,我知道大家都記住了它。
“望見那棵老槐樹,就想起咱們居住過的老房子和老院子?!?/p>
“咱們村子舊址上,好像也只有這棵老槐樹了?!?/p>
“是啊,如果沒了這棵老槐樹,都讓人懷疑咱們村子是否存在過?”
……
再一次回到故鄉(xiāng)的時候,幾個村人從遠處走了過來,他們同樣望著那棵老槐樹說來說去。對于他們的說來說去,我沒有插話,也不知道要插什么話,只能保持沉默。也正在我保持沉默的時候,院中一個叫臘月的叔叔沖我笑了笑說:“好像這棵老槐樹,是你和你爺爺一起栽下的吧?”
“是啊,都三十年了,記得當初俺還讓它喊姐姐哩?!蔽艺f。
“你讓它喊姐姐的時候,俺就站在你的身旁,分明這樹沒有喊你姐姐,你卻非要說這樹已經(jīng)喊你姐姐了。當時,俺還笑著說,看看,她說樹能夠說話呢!樹怎么會說話呢?”臘月叔叔說。
“是啊,那時候分明聽到了這樹在喊俺姐姐,但其他人卻都說沒聽到。”我說。
臘月叔叔卻依然笑著,說還真是好哩,那些年就你和你爺爺栽活了這樣一棵老槐樹,要不是你們栽活的這棵老槐樹,咱們村子如今都沒有影兒了哩。
臘月叔叔這話說的很對,如今村子已經(jīng)沒有了,村人們全都搬到了樓上,村子里家那些土坯房早已經(jīng)被扒掉,唯一保留下的也就只有這棵三十年的老槐樹了。因此,我很慶幸,慶幸我和爺爺一起栽下的這棵老槐樹,成了村子里的唯一標志。要是沒有這樣一個標志,我們的村子是不是真的就沒影兒了呢?
這樣來看,老槐樹就和整個村莊的亡靈站在一起了,也和我們祖先的亡靈站在一起了。
誰都知道,一棵活得比我們的祖先還要久遠的樹,隱藏著一部村莊未被說出的歷史,這部歷史比人們已知的更加真實和全面。我敢說,雖然是我和爺爺一起栽下了這棵樹,雖然這棵樹比我還小幾歲,但我卻不如它了解這個村莊,這三十年村莊里發(fā)生的任何事情它都知道,而我也僅僅是知道某些簡單的細節(jié)而已。前些年,村子里的老樹還很多的時候沒人在意這棵樹。由于對一棵棵老樹和歷史的無知,人們砍伐了村子里幾乎所有的老樹和不老的樹,砍伐樹木的人好像根本都不知道,他們砍的是自己和這個村子的祖先,如今這個村子只剩下了這棵比我還小幾歲也僅僅只有三十歲的槐樹。我開始擔心起來,擔心哪一天這棵的槐樹也會被砍伐掉,即便是能夠讓它成大材,那我再從城里回來也就找不到過去的村子了,過去的村子的任何影兒也不會留在我的眼睛里了,只能在我的腦子里存放著。即便是今后有了再高的顯影技術,也不可能把村子真正的面貌顯現(xiàn)在人間了。因此,想想很可怕。于是,我伸開雙臂抱住了那棵老槐樹,深深地親吻了一番樹身上眼睛一般的疤痕。
又過了一些時日,我乘一架飛機從所在的城市去遠方的另一座城市,感覺那架飛機正好路過我們村子的上空,就一直盯著飛機的懸窗往下看,試圖看到那棵比我還小幾歲的老槐樹。當然,飛機飛得那么高,飛得那么快,根本看不到那棵老槐樹,但在我的意念中分明已經(jīng)看到了那棵老槐樹。幾天前,村子里有人進城,告訴我有一對喜鵲在老槐樹上筑起了窠巢,而且喜鵲們不斷在上面飛來飛去。這樣想著,似乎發(fā)現(xiàn)喜鵲們已飛到了飛機的懸窗旁邊,像一個人不肯離去的靈魂,從空中望著自己曾經(jīng)生活了一輩子的村莊。于是,我像是對著喜鵲,也像是對于自己,喃喃自問:“什么能與老槐樹同在?什么能與故鄉(xiāng)共存?”
二爺爺?shù)乃┡?/p>
又是九月秋風起,渾身上下有一股透心的涼爽。
這樣的季節(jié)里,大地上的一切似乎都在結束著。莊稼在田野里等待著收割,孩童走在放學路上,路旁的樹木落葉繽紛……
這樣的季節(jié)里,再一次回到故鄉(xiāng)廢墟一般的土地上。
古老的村子搬走了,舊址上一處房子也沒有,滿眼荒涼。野草自然是鉆了空子,瘋也似的生長起來,以至于把原本村子里應該顯露在外的遺物遮蔽了。
一年多前,村子被一夜之間扒掉,代之以舊址旁邊的所謂新型小區(qū)。高樓不多,也就幾幢,就把全村四五百口人就盛下了。
“幾幢樓房,就能成為‘幸福花園?”見到村支書,我這樣說了。說什么村支書都不怪罪,因為我比他輩份高,他喊我姑姑。無論他年齡多大,都是晚輩。因此,姑姑說什么他也只有聽的份兒。
“眼下是幾幢,將來還會蓋很多幢,等很多幢樓房都蓋好了,周圍十幾個村莊的男女老少都要搬過來。到那時,‘幸?;▓@也就真的幸福了?!贝逯@樣說的時候,沖我笑笑,然后很親熱地喊了一聲姑姑,說你還是別挑剔了,上級讓咱們全村上樓,咱不上樓也不行,再說這幸福生活就得通過上樓來體現(xiàn),不是嗎?”
我走向廢墟,想去看看村里那些老物件。老物件都在舊址上,即便是村子已在一夜之間被扒成廢墟,它們也不曾消失。曾經(jīng)想到過把一個很鐘情的老物件弄回城里,可想想老物件弄到城里還能算老物件嗎?再說二爺爺早就說過,那老物件很難弄得動,于是作罷。之前的幾次故鄉(xiāng)之行,老物件依然穩(wěn)穩(wěn)住在舊址上,雖然瘋長的蒿草將其掩蓋,卻還是沒能逃過我的眼睛。只是,老物價已沒了原有的光澤,在蒿草下變得有些銹跡斑斑了。
其實,老物件沒什么特別,僅僅是一根拴樁子而已。不知為何,我就喜歡那樣一根拴牛樁子,感覺上面牽著我的童年,也牽著村莊的歷史。當然,那根拴牛樁和村子里其他拴牛樁不一樣,它長在土地上,凸出地面的是一個很好看的鉤兒,二爺爺當年把老黃牛拴在上面很結實,任老黃牛怎么鬧騰也不會把樁子拔出來。
“一個拴牛樁,有什么好看的呢?”村支書這樣說的時候,我笑著瞪了他幾眼,說你懂得還是太少了,這怎么能當村支書呢?村支書依然沖我笑笑,不再說啥。對于我所心儀的拴牛樁子,他好像根本不理解。是啊,一個拴牛樁子是沒什么好看,可拴牛樁子背后的故事呢?全村當年有無數(shù)拴牛樁子,每一根拴牛樁子都發(fā)生過不一樣的故事,這些故事構成了我們村子的歷史,而且最不能釋懷的是那根拴牛樁子陪伴了我的成長,我長高了,長大了,它卻依然在地上趴著,依然將自己深深埋在土里。
拴牛樁子不歸我家所有,是對門鄰居二爺爺家里的。
我家門朝東,二爺爺家門朝南。我家南面還有人家,二爺爺家南面是一處水灣。因此,老輩人說二爺爺家的風水好,坐北朝南,對著水面,清風自然。但記事以來也沒發(fā)現(xiàn)二爺爺家有多么清風自然,只知道二爺爺有兩個閨女,先后外嫁他鄉(xiāng),二爺爺和二奶奶也就相依為命,臉上無數(shù)道壕溝訴說著生活的艱辛,也展現(xiàn)著歲月的滄桑。讀小學時,每天放學回家都能看到二爺爺從外面牽著那頭老黃?;貋?,都能見他把老黃牛拴在門前的樁子上。然后,給牛丟些麥草或從外面割來的青草之類,牛吃著,他蹲在一旁的灣邊上抽煙袋。二爺爺?shù)臒煷荛L,差不多有半米,每當他抽煙的時候,我總喜歡蹲在一邊看,看他手里那長長的煙袋,看他吐出的每一口長長的白霧一樣的煙氣。那時候,牛被韁繩拴在樁子上,沒法自己走開,二爺爺沒被韁繩拴著,卻也走不開,好像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拴在灣邊上讓他跟牛做伴似的。后來,二爺爺死了,剩下了二奶奶一個人,但二爺爺?shù)膲炘跒硸|面的那片空地里凸起了一個土包,離拴牛樁子依然很近。當然,村莊被在一夜間扒掉的時候,二爺爺?shù)膲灠步o鏟平了。好在拴牛樁子還在,像是專門留在那里陪伴著地下的二爺爺。
二爺爺?shù)睦宵S牛比他晚死幾年。那幾年里,二奶奶接過二爺爺手里的韁繩,每天一早牽著牛出門,傍晚牽著牛歸來。后來,二奶奶也老了,漸漸種不動地了,老黃牛也干不動活了,二奶奶卻不愿意把牛賣掉,更不愿意讓人把牛殺掉,就那么一天天讓牛陪著自己,牛成了二奶奶唯一的伴。再后來,牛突然就死了,二奶奶卻又活了很多年。因此,村人們都說,如果二爺爺不死,那牛也不會死,因為牛身上有二爺爺?shù)拿?,二爺爺身上也有牛的命。期間我曾無數(shù)次去二奶奶家里串門,看她喂的那頭老黃牛,和她說些著三不著兩的話。二奶奶問我:“妮兒呀,你是不是念八冊了?”二奶奶看見我懷里抱著的一本書了。鄉(xiāng)間老人大多不識字,常常根據(jù)書的厚薄認識念書的程度。那時候,小學一年級的課本是一二冊,二年級的課本是三四冊,算下來讀完小學是第十冊,二奶奶見我抱著的那本書很厚,以為快要小學畢業(yè)了。其實,那是一本課外故事書,根本不能代表我正在讀幾年級。
“才讀五冊哩,這書是一本故事集?!蔽艺f。
“故事也能趕集?那可真好哩!”二奶奶說。
如今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二奶奶的話語和慈祥的面容依然在腦海中閃現(xiàn)。也許因為二奶奶的話,也許因為二爺爺?shù)臒煷?,那根已?jīng)有了光澤的拴牛樁刻進我的記憶里,也讓我記住了那根拴牛樁是有根的,它的根深深扎在村莊的地底下,誰要想拔走,除非圍著樁子挖一個很大的坑。二爺爺曾經(jīng)說過,這拴牛樁本來不是拴牛樁,而是一棵很實在的棗樹,棗樹長到碗口粗的時候,村子里實行了責任田,牛分到了自己家,二爺爺高興地把它拴在門前的棗樹上,吃完飯出來一看,牛把棗樹皮啃光了,只剩下牛頭往上的地方?jīng)]有啃。來年春天,棗樹沒再發(fā)芽,二爺爺干脆用斧子將其樹桿砍掉,只保留了帶鉤兒的根部,拴牛樁也就很實在地在村子里住了下來。牛干了一天的活計,累了,回到家就被拴在樁子上。那時候,我放了學常常去看那頭牛,也看拴那頭牛的樁子。一次,見二爺爺把拴牛的韁繩緊了再緊,就說牛被拴在樁子上太不自由。二爺爺笑笑,說人比牛自由嗎?我說人當然比牛自由,想去哪就去哪,你把牛給拴在這里,它一點也不自由。二爺爺依然笑笑,說你還小,不懂,其實人和牛一樣不自由,人的一生和牛的一生都被一條繩子拴著,一生一世被拴在這個村莊。咱們村是一個更大的樁子,全村人都被拴住了,一拴就是一輩子,即便是有機會走出去,走得再遠還得回到這個村子。北院的老趙、西院的王琉璃,參加完淮海戰(zhàn)役都打到海南島了,還不是又回到村里當了社員。
二爺爺這樣說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沖我擺擺手,說你們現(xiàn)今的小孩子不一樣,正在成長,將來很可能村子這根樁子拴不住你們了,但也得記著回來看看。我說看什么?看拴牛的樁子嗎?二爺爺說也行,拴牛的樁子也值得看,要不你走多遠都想咱們這個村莊。
秋風依然刮著,我再一次在秋風里與村莊告別。準確地說,是在與村莊的舊址告別,但村莊原來的影子卻深深印進腦海里。那一刻,我分明又看到了二爺爺拴牛的那根樁子。雖然它已被深深埋進土里,但感覺中它依然站立著,在秋風中鳴唱著熟悉的歌謠,好像是“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也好像是“排排坐,吃果果,你一個,我一個,妹妹睡了留一個……”
每一首歌謠,通過秋風,通過那根拴牛樁子鳴唱出來,很像是村莊記憶里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