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雯
1962年,受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余音,仍有不少人吃不飽飯。而今,在一個酒足飯飽、燈火昏黃的夜晚,我聽著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講著一個足足跨越了五十年的故事。
“曉梅,今天下午表姐帶你去吃個飯。”
被這句話喚回頭的姑娘愣了一下。這是她住在表姐家的第十六天,也是她離開家的第七百九十三天。在這將近八百天的日子里她先后去了二哥家、小叔家和現(xiàn)在的表姐家。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路上——從河南到蘭州再到湖北,兩千多公里。從十六歲,走到了十九歲。
在二哥家待了八個月才被“送”走,沒想到住在城里的表姐居然這么快也要把她……
陳曉梅嘆了口氣,也就順了表姐的意吧,畢竟也到了該嫁人的年齡。只是自己有一些迷茫,難道這一生就這樣交給一個只吃過一頓飯的人嗎?
窗外的風(fēng)還很冷,只是與以前看到的大片大片的黃土地、坑坑洼洼的樹皮和因饑餓而憔悴可怖的人組成的毫無希望的畫面不同。城里的生活似乎已經(jīng)回歸了正軌,只有眼皮下掩蓋的烏青色的沉重,似乎還訴說著那段掙扎于生死的日子。
城里好了,那鄉(xiāng)縣里的日子還要多久才能變好呢?陳曉梅記得,在她小時候,日子不是這樣的。她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三個哥哥,在普遍重男輕女的環(huán)境中,她很幸運(yùn)地成為了一個被全家寵愛的女孩。對了,是個冬天,那個她無數(shù)次依偎在父親懷里,仰頭看著父親粗糙并布滿胡渣的下巴,聽父親講起的那個冬天。
大雪漫天,墻角數(shù)梅,凌寒欲開。
“爸——梅花開了——”
“老陳啊——嫂子生啦,是個閨女哎——”
一老一少,一句清亮一句沙啞的聲音交匯在老陳的耳朵里,雖然已經(jīng)是第四個孩子了,但老陳做夢都想要個閨女,誰想這一天真的來了。如同初為人父般的歡喜,老陳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個稚嫩的生命,襁褓里的小嬰兒還睜不開眼,卻發(fā)出了聲嘶力竭般的哭聲。一個蒼老疲憊的生命,正被另一個年幼蓬勃的生命震撼。
“真是好時候??!一大早,窗口的梅花都開了,就叫早梅……不不不,曉梅!好,曉梅,曉梅……”
那時候,抗戰(zhàn)形勢大好,每天都生活在希望里,真是個好時候。只可惜,好景不長。
母親因為生她時年紀(jì)已大,身子太過虛弱,在她還沒什么記憶時就死去了。后來,父親又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第一年走了,陳曉梅和三哥只好踏上了投奔二哥的道路。一路上邊討邊走,餓極了就偷偷從地里挖個地瓜,致使陳曉梅到現(xiàn)在看見地瓜就想吐。最后連地瓜都挖不到時,就吃樹葉,啃樹皮。在饑餓和流浪中,陳曉梅與三哥走失了,一個人硬是憑著一張嘴,四處打聽,輾轉(zhuǎn)到了二哥家,其間種種苦難辛酸,難以細(xì)敘,所有沒能親身經(jīng)歷的人都只能道句蒼白的同情。
“曉梅快些,好好梳頭打扮打扮,你看你身條子多順,臉又稱透,那家蠻扎實(shí),婚后還分間宿舍,條件多好……”
曉梅匆匆進(jìn)了屋,不想與表姐再說什么。心里想著:表姐還不是為了快把我扔出去,能有什么好人家,萬一碰見個作風(fēng)習(xí)慣有問題的,難道我真要一輩子栽在上面不成?
還沒見面,陳曉梅就已經(jīng)開始規(guī)劃怎么逃跑了。
幾千公里都走過來了,這兩年收成見好,難道還活不下去不成?
邊想著,黝黑的長發(fā)已經(jīng)梳成了兩股大辮子,白凈的臉?gòu)汕蔚难郏睦锵窠?jīng)歷一路風(fēng)霜、孤苦流落的苦人兒,倒真是很“稱透”。這是湖北的方言,意思是說女孩子干凈。陳曉梅看著鏡子里稱透的自己很是滿意——雖然不抱遇見良人的希望,但到底也是到了女孩子愛美的年齡。
吃飯的地方就在那個男人工作的工廠旁邊。曉梅抬頭看著工廠生硬冷漠的外觀,有些怯場。
“表姐……”
“怎么了?”
那句“要不回去吧”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她知道,盡管表姐家不憂饑飽卻也沒富到能養(yǎng)一個十八九歲的閑人。
雖然在饑餓面前早就丟了面子,但一旦吃飽肚子穿好衣服,有些自尊便也找了回來。
哪里有臉說要留下。
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個穿著灰色工裝卻平整挺拔的男人在那,表姐歡喜地迎上去,陳曉梅怔了一下,卻沒跟上表姐的步伐,小心翼翼地低著頭慢慢地走了過去。
“這是我們曉梅,陳曉梅!我表妹,家里在河南那,性格可好!…”
整頓飯幾乎全聽表姐講天南地北,陳曉梅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吃飯也吃得沉默精細(xì),偶爾抬頭看一眼那個男人,四目交匯,陳曉梅更是又害羞又懊惱,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吃飯偏要抬頭看做什么。
那個男人時不時地也接句表姐的話,聲音低沉,語速也不快,似乎是個挺沉穩(wěn)的人。
他叫汪海。
哦,汪海。
陳曉梅整頓飯就只記住了這么一句話。
陳曉梅有些懊惱,似乎出來之前應(yīng)該換那件紅色條格的襯衣,才更稱得住對面那個男人沉穩(wěn)的氣質(zhì)。
唉,自己都在想什么呢!禁不住被自己的瞎想害紅了臉。她又開始有些怨表姐,真應(yīng)該少說些話,真怕對方也以為自己這么聒噪。
種種細(xì)密復(fù)雜且以前從未有過的思緒涌上心頭,姑娘的十九歲,幾千年來從未是段平凡的歲月??倳心敲匆恢伙w鳥,那么一顆頑皮的石子,掠過心湖,那么輕巧的一下,激起那么長久的波瀾。
一頓飯渾渾噩噩地結(jié)束了?;丶业穆飞?,表姐問了兩句,陳曉梅低著頭沒有說話,見她沒有回應(yīng),表姐以為這段說媒鐵定是失敗了。
如果真的失敗了,那我們的故事到這里就要結(jié)束了。可故事終究是個故事,命運(yùn)從來不缺少巧合。
轉(zhuǎn)眼又過了半個月,期間表姐又給陳曉梅介紹了一個年齡相仿的大學(xué)生,人很清秀文氣也很溫柔,只是還未畢業(yè),連工作都還沒落實(shí),更提不上分房子。這對于漂泊了三年多的陳曉梅來說,是一個根本就不需要考慮的笑話。想找個對象,不就是想有個自己的家嗎?
想想還是那個叫汪海的男人好,工廠的活是個鐵飯碗,成家后還單獨(dú)有間小宿舍。陳曉梅不禁又回想起了那頓“心驚膽戰(zhàn)”的飯。想來也是不知道怎么就沒了消息,表姐也不張羅了,估計是那家對自己也不滿意吧。這么想著,陳曉梅有些落寞。
“曉梅!”屋外突然傳來表姐急迫焦慮的聲音。
陳曉梅應(yīng)聲跑出去,“哎表姐,怎么了?”
“快拿上柜子上的棉被,灌壺?zé)衢_水,”表姐語速極快,動作更是麻利,一邊說一邊半個身子已經(jīng)踏出了門外,“去人民醫(yī)院,你表姐夫不知怎么突然暈倒了,已經(jīng)被人送去了!”
陳曉梅也慌了神,一方面擔(dān)心表姐夫的身體,一方面也擔(dān)心自己——興許又要繼續(xù)流浪了。
說到這里,講故事的老人忽然停了下來,笑自己當(dāng)時居然還有這么自私的想法。老人整了整鬢角的頭發(fā),“也許正是因為害怕再流浪,又碰巧在那個時候碰見了那個人,才那么匆忙地做了那個決定吧”話雖然聽起來有些不甘和遺憾,但老人嘴角浮現(xiàn)出的卻是懷念和滿足,“就在我照顧表姐夫的第二個清早……”
清晨,茂密濃郁的綠色間縈繞著薄薄的,輕紗般的霧氣。樹枝上的畫眉,毛色青灰,小小的腦袋和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眼外的一圈白紋末尾上挑,似乎像少女般嬌俏。連鳴叫的聲音都有種坦蕩又隱晦的笑意。
陳曉梅正在病房里掃地,聽大夫說二姐夫是突發(fā)性腦血栓,連能不能醒過來都還是個未知數(shù)。她停下手中的活,深深地嘆了口氣,望向病房門外那條灰綠色的樓道,盡頭模糊一片,就像此時陳曉梅對自己未來的迷茫。
那模糊一片的地方,突然凝成了一個人影,挺拔如昔。陳曉梅一下子傻在了那里,雙手緊緊握著掃把,仿佛四周一下子都安靜下來了,只聽得見自己胸腔里從未如此有力地發(fā)出“砰砰”的聲音。
“啊,你好?!?/p>
“你好……”陳曉梅幾乎是囁嚅著。
兩個人沉浸在尷尬的氣氛里。似乎是過了很久汪海才想起來這次來的目的是什么——
“這是一些糧食和糕點(diǎn),祝早日康復(fù)?!蓖艉纳砗筮f上一個袋子,陳曉梅低著頭接過來,大抵是指尖無意中蹭了一下,陳曉梅的臉燒得通紅,忙不迭地把東西放到病床邊。然后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你先坐會兒,我去找找表姐”就慌慌張張地埋著頭跑了出去。
“表姐——上次那個汪海來了,來看姐夫了!”姑娘的話語里滿是怎么掩飾也壓抑不住的驚喜和雀躍。
“哦,我這就去?!蓖蝗槐斫阌窒袷前l(fā)現(xiàn)了什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陳曉梅,“曉梅,你臉怎的紅成這個樣子?”
表姐是過來人,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的心思,怎么能瞞得住這個精明的女人?
對象有了,似乎一切就都順利起來。表姐家不在乎什么納吉納彩的規(guī)矩,汪海也是獨(dú)身一人,一場婚禮商量到最后就是一頓飯加一個證。
飯好說,表姐給張羅著。可這結(jié)婚證就得兩個人自己去領(lǐng)了。
陳曉梅一路跟在汪海身后,落得大概有五六米的距離,硬是讓路人看不出這兩個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好不容易到了結(jié)婚登記處,又正好趕上人家分西瓜,小小的屋子幾乎被綠皮紅瓤擠滿了,倆人只好被推到下午再辦證。
陳曉梅悻悻地往家走去,這次換作汪海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兩人唯一的對話就是約好下午在民政局門口見面。
哪里像要結(jié)婚的人呢。
陳曉梅到家后就閑了下來,汪海可就不一樣了。他一到宿舍就明白了,原來這上午沒領(lǐng)成證只是一個伏筆,更大的波折還在后面。
推開宿舍的門,兩個姑娘坐在那里。一個年輕點(diǎn)的很是眼熟,另一個年紀(jì)大一點(diǎn)的手里拿著一封信,信封上有三個字:介紹信。
赭紅的磚石斑駁,帶著仆仆風(fēng)塵和歸宿的倦怠。窗外拉著一條繩子,上面飄蕩著幾件深藍(lán)的工裝褲和白襯衣,似乎在向路人解釋著這里主人的身份。
忽然窗戶被“砰”地推開,露出了一個年輕人有些慌張的臉——是汪海。
“來透透氣。”
汪海竭力想緩解一下壓抑的氣氛,他真是不清楚,為什么這個女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他本以為兩個月前就是他們最后一次交集了——
女孩叫趙勝英,是制衣廠的工人,二人在業(yè)余文工團(tuán)表演的時候相識,吃過幾頓飯,說過幾次話,已經(jīng)著手準(zhǔn)備結(jié)婚了,只差兩個單位的介紹信??哨w勝英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介紹信遲遲開不下來。汪海想著既然介紹信開不來,趙勝英也不出來見他,估計這婚也結(jié)不成了,就漸漸地把這件事拋諸于腦后了。
誰知道事情峰回路轉(zhuǎn),一別兩月,介紹信竟開來了!
可這卻是在他即將與陳曉梅領(lǐng)結(jié)婚證的前一個小時。趙勝英臉上欣喜又羞怯的紅暈還未褪盡,她二姨——就是她身旁那個歲數(shù)大點(diǎn)的女人,目光凌厲,不茍言笑,看起來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女人。兩股截然不同的目光匯成了巨大的壓力向汪海逼迫而來,致使那句“我已經(jīng)要結(jié)婚了”的話在唇邊滾來滾去,最后竟被無奈地咽了下去。只是說著“等我準(zhǔn)備一下”之類的敷衍話,惶惶地把那兩個女人打發(fā)走了。
臨走時,趙勝英因發(fā)現(xiàn)汪海不像她期待的那樣歡喜而露出憂傷的目光,緊咬著下唇,令汪海無地自容。
我竟是如此荒唐地辜負(fù)了一個女孩!——他如是想著。
到了該去接陳曉梅去領(lǐng)證的時間了。徘徊許久的汪海僥幸想著辦證肯定很麻煩,今天興許辦不下來,然后找個借口拖延兩天,把這事跟兩方都說清楚了,到時候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僥幸,僥幸,我們總是眼巴巴盼望著僥幸,可生活中最是缺少僥幸。
等下午兩人到了登記處,汪海傻眼了。
審核完材料,發(fā)了兩張薄薄的紙,紙的一圈被象征豐收富足的瓜果蔬菜形象圍繞著,填完兩個人的名字、性別、年齡,在“自愿結(jié)婚,經(jīng)審查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關(guān)于結(jié)婚的規(guī)定,發(fā)給此證”旁,“啪嗒”蓋了個章——這就結(jié)婚了,這就他汪海陳曉梅成為了法律上的正式夫妻。
汪海此刻有些眩暈,對面的陳曉梅低著頭,紅彤彤的面頰上盛開著含蓄而幸福的笑意,整齊潔白的小牙咬著下唇,與中午那個女孩的樣子重疊。
他緩緩接過那張輕薄的結(jié)婚證,指尖卻抑制不住的顫抖。該怎么和趙勝英說呢?
老太太說到這里,像少女一樣撅起嘴輕哼了一聲,“你說說,有老汪這樣的嗎?和我領(lǐng)證的時候想著另外一個女人!”
命運(yùn)幫汪海簡單粗暴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一出婚姻登記處,汪陳二人就碰見了買完米、布正回家的趙勝英。兩人手里還沒收起的結(jié)婚證書是比一切語言更有力的說明,趙勝英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汪海,等著他解釋——可是汪海又能說些什么呢,是說對不起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介紹信沒用了,你另找人吧;還是說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過兩天依然和你結(jié)婚呢?無論怎樣都是一樣的荒唐,一樣的毫無意義。在經(jīng)過那樣一段尷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趙勝英悶頭跑走了,眼角的淚花和汪陳二人一樣,都被拋在了她的身后。直到趙勝英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巷子盡頭才傳來抑制不住的啜泣聲,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淚水的腥咸氣味。
“怎…怎么回事?”
汪海老老實(shí)實(shí)地向這個已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交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者聽后一路跟在汪海身后,直到回家也沒再多說過一個字,連再見也沒有。
“那你回家收拾好東西,我明早來接你?!?/p>
“哎?!标悤悦方吡褐谱☆澏兜纳ひ?,只一個字似乎就要耗盡畢生力氣,才能使自己勉強(qiáng)正常地說完。
一進(jìn)家門,表姐歡喜的迎上來:
“怎么樣,證領(lǐng)到了嗎?”
可此時陳曉梅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痛了表姐的心。
“哎呀呀別哭啊曉梅,跟表姐說說怎么了?那個人欺負(fù)你了?”
“他,他是個騙子……”陳曉梅啜泣地連話都說不完整,“他有對象的……嗚嗚嗚……那人還來找他了,那我算什么啊…”
“這……應(yīng)是個清白人家啊,”表姐也是一頭霧水,當(dāng)初明明兩家都打聽過,汪海也同意見面,不可能還有對象啊。
難道汪海真是個吃里扒外的衣冠禽獸?
“好,曉梅,咱別哭了,大不了表姐帶你去把證退了!”
“退?那我豈不是成離過婚的女人了?”想到這個,陳曉梅心里更加委屈了,忍不住越哭越難過。
表姐看在陳曉梅這了解不到什么情況了,便匆匆下樓想追上汪海問一問。誰知到了樓下,汪海卻一直沒走。他看著樓上窗戶里那個女孩半明半暗中的剪影,肩膀一聳一聳地哭得很傷心,啜泣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寧靜的夜里也相當(dāng)刺耳。表姐看著汪海,汪??粗皯?。
說到這里,老太太的眼里泛起了一層夢一樣的光。似乎陷入了回憶,一段無法用語言清晰描述的美好回憶。
我也沒有出聲,生怕打斷這一刻的靜謐美好。
半晌,老太太臉上的光彩黯淡了。
“老汪一輩子跟我說過三次對不起,領(lǐng)完證的那個晚上是第一次。文革一開始他爭著去當(dāng)積極分子,后來被打倒。紅衛(wèi)兵們闖進(jìn)家來貼大字報,拉他去游街之前,他回頭和嚇得躲在墻角的我說了第二次對不起。”
第三次我知道,是十年前的一個冬晨。
那時候我還小,和大人們一同圍在姥爺?shù)牟〈睬啊_B著呼吸管胃管和密密麻麻不知名的醫(yī)療設(shè)備的姥爺,已經(jīng)很久沒說過話了。
醫(yī)生昨晚嘆息著說,也就是今天早上了。
老太太,也就是我的姥姥坐在床頭,一直緊緊握著姥爺?shù)氖?。媽媽想要帶我們先出去,小小的我耍脾氣不走,偏要留下來和姥姥、姥爺在一起?/p>
所以,我聽到了姥爺?shù)哪蔷湓挕?/p>
那句:
“曉梅,我不能再陪你了。對不起?!?/p>
(天津市濱海新區(qū)塘沽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