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可樂

充電人和他的充電狗

文/可樂

1

巴洛國有一塊地是通電的，所有來到巴洛國的充電人，首先就去那塊地上坐一會兒，因為只有充了電，他們才可以繼續(xù)行動。

未來的世界，能量稀缺，人類已經(jīng)失掉了原來的生理功能，只能依仗地球本身磁力生成的電能來存活——充電人就是依靠電源來存活的一種新新人類。每個人身上佩戴著一個蓄電表，當體內(nèi)電量只剩20%的時候，身體就會發(fā)出警告，充電人的皮膚上就會長出一株紫色的植物。這種植物的名稱很詭異，叫“卡軌蠟”。因為充電人死后，他們埋葬的地方如果長出這種植物，連列車經(jīng)過，也會被它絆倒出軌。“卡軌蠟”絕不是消極的植物，在月光的指照下，它們相互纏繞在一起，重新獲得能源，而通過莖葉的光合作用，埋于土下的充電人就會重新獲得電源，這個時間可長可短。短的或許七八年時間，長的估計需要二十年左右時間。

充電人復活后，他們會從土里爬起來，重新修復記憶，也就是說之前那么長久的封存，并沒有讓他們失去對往日時光的回憶。

卡西是一個年僅13歲的充電人，他目睹了一場劫難?？吹胶妥约合嘁罏槊哪棠瘫粍e的充電人推擠出那塊地，而她只是希望能在生命最后時光里搶得一點電量，來維持孫子卡西的生命。他身上那只郵局的挎包也被甩到了一邊?？ㄎ鞅е棠?，試圖用身上的“卡軌蠟”傳輸給奶奶電量，結(jié)果，奶奶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眼角滑落淚珠。卡西用著最后的電量痛哭，身體已經(jīng)發(fā)出“滋滋”的警報聲，蓄電表上的數(shù)字一亮一滅地跳動著：2%。

2

正當他奄奄一息，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一只電動小狗搖晃著尾巴走到他身邊。小狗將尾巴直接搭在卡西的卡軌蠟上，一條條綠熒熒的電光從小狗身上移到卡西身上，不一會兒，卡西身上的電量就充到了78%。他摸了摸蓄電表，抬起頭。

“你——叫什么？”

“我是充電狗，說白了，就是充電人的備用電池——你可以叫我‘當當’。我主人的蓄電表被砸碎了，我無法再充電給他，想不到和你剛好相配。以后，你就當我的主人吧！”小狗的聲音聽起來像機器人。

一般充電狗的蓄電量可以供充電人使用十次以上，它們只要每三年來一次巴洛國就行，充電人中只有貴族才配養(yǎng)充電狗。因為貴族買下它們時，會進行一次特殊的接口搭配適應期，磨合三個月才能成為貴族的充電狗——沒想到的是，當當可以那么順理成章地把電量輸送給卡西。

當當帶著卡西將奶奶埋到一個小土坡上，特意在卡軌蠟上系了個綠色的線球，以做記號。

“奶奶，以后每年我都會來看你，直到你醒過來！”卡西抹了抹眼淚，帶著當當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卡西很小的時候就和奶奶相依為命，平時，他在鎮(zhèn)子里幫著郵局的滿叔叔送信?，F(xiàn)在，他騎著自行車帶著當當一起去送信，人們在得知卡西的奶奶去世后，也愿意幫助他，時常喊卡西到家里吃飯，有人還把孩子不穿的衣服送給卡西。

3

好日子并沒有維持幾個月。

卡西發(fā)現(xiàn)，當當身上的電量已經(jīng)無法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那是一個夜晚，當綠色光波一道道傳送到自己身上時，蓄電表會突然一閃，然后沉入暗黑之中?？ㄎ髦缓弥貑⑿铍姳恚墒巧厦骘@示的電量依然還是一樣。這是怎么回事？

他去修理廠檢驗，蓄電表和卡軌蠟都是好的，那問題就應該是出在當當?shù)纳砩稀？ㄎ鞣瓉砀踩ニ恢X：難道是當當背叛了自己？難道它又找到了新的主人？

卡西正在煩惱的時候，他在郵局一封來信中找到了答案。那封信是寫給他的，郵戳顯示來自巴洛國。那封信告訴卡西，他是當當?shù)呐f主人，復活后他找不到當當，便想重新買一條充電狗，可是政策規(guī)定一個貴族只能買一條充電狗。他已經(jīng)通過生產(chǎn)商對當當進行了網(wǎng)絡(luò)召回，希望卡西能送還當當。為了表示感謝，他會提供卡西前往馬洛國充電的十年的往返車費。

此言不虛，因為信里夾了一張面值百元的大鈔，已經(jīng)夠卡西生活一個月了。

那個人落款是“拉里公爵”。信是打印的，簽名卻是手寫，瀟灑漂亮，一看就是那種貴族人士才能寫出的字體。下面留了他在巴洛國的住址?？ㄎ餍睦锩靼?，就算自己想留下當當也是不可能的，還不如將它還給舊主人。他向滿叔叔請了假，帶著當當坐上了火車。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總算到達巴洛國，正是黃昏時分。

當當輕車熟路地帶領(lǐng)著卡西找到了那幢公爵住的城堡。可是他們見到的卻是拉里公爵的兒子拉飛。拉飛細高個兒，穿著件黑色披風，倒像個巫師。拉飛一把抱起了當當，開心大叫道：“總算找到你了，你現(xiàn)在可是絕版古董，我絕不能再失去你了！”

卡西正想上前，拉飛手一揮，房頂突然落下一只鐵籠子，把卡西關(guān)在了里面。當當拼命掙扎，可是已經(jīng)晚了，它被套上了一只項圈，被仆人硬拉著去了另一個房間。

4

“你一定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讓我來告訴你吧?！崩w整了整自己被當當弄亂的領(lǐng)子，說，“生產(chǎn)充電狗的廠商通知我，當當?shù)膬?nèi)部系統(tǒng)研發(fā)是迄今為止最高端的，可是研發(fā)師去充電地上做研究時，不小心被一根系著綠色線球的卡軌蠟絆了一跤，從山坡滾了下去，摔壞了腦子。他們必須要將當當這一批次的充電狗緊急召回——進行新一代升級開發(fā)。怪就怪你綁了那個綠色的線球……”

卡西這才想起當時他埋完奶奶后，從郵局那只挎包上扯拉出一些線來在卡軌蠟上面做記號——原來，拉飛正是通過這個才找到自己，可是他怎么知道當當和自己在一起？

“這還不簡單，土堆上有當當幫你一起夯實土堆時留下的爪印，所以我猜想它肯定和你在一塊兒。”拉飛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

“我奶奶……”卡西抓住鐵欄桿喊起來，“你們沒把她怎么樣吧？”

“放心，老人家已經(jīng)復活，我們打算送進生產(chǎn)廠商作為新產(chǎn)品實驗的第一批充電人?！?/p>

“奶奶！你放了我奶奶！”卡西大聲喊叫著?？粗钡臉幼?，拉飛不疾不徐地說道：“不用著急，等我爸爸和那位研發(fā)師醒過來我就會放了她?！?/p>

說著，拉飛揮了揮黑色披風，城堡就像個魔方一般轉(zhuǎn)動起來，墻壁和天花板倒錯，卡西和鐵籠子被推擠到了一個斜坡上，他整個人下沉，連立足之地都變成了狹小的尖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覺十分痛苦。

“你先待著吧，等過幾天我自然會放你出來！”說著，拉飛就走入一扇小門，不見了。

5

蓄電池在半夜時分開始發(fā)出“滋滋”的響聲。雙腿麻木的卡西睜開眼一看，啊，電量僅剩15%，如果不進行及時的充電，他就會死去。

鐵籠外不遠處的地面上，印著一塊淺褐色的長方形，定睛一看，原來是從斜上方射下來的月光?？ㄎ骼_胸前的衣襟，他將紫色的卡軌蠟拿出來，移向那塊弱小的月光。那姿勢實在是太痛苦了，可是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堅持著。

突然，他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呼喚——那是奶奶的聲音！卡西豎起了耳朵，那聲音像是從墻角傳來的蟲鳴聲，極其微弱，可是卡西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那真的是奶奶的聲音。

他發(fā)現(xiàn)了在離長方形月光不遠處的墻角有一個圓形小洞，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一粒粒亮晶晶的紫色彈珠從小圓洞內(nèi)滾出來，它們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忽一下全撲到卡西的卡軌蠟上面，躺在地上的月光頓時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濺出了綠色的火星。那根紫色的卡軌蠟上，綠色的光波源源不斷地移動著?？ㄎ鞯男铍姳砩霞卞嶙兓弥鴶?shù)字，電量一路上揚，85%、95%、105%……

卡西身體里的能量暴漲，鐵籠子被震得格格直響。他看到當當從一個拐角跑出來，一個高跳，碰到墻上按鈕，鐵籠“嗖”地收回屋頂?？ㄎ髁⒓幢ё×水敭?，他迫切地告訴它說：“我看到奶奶了，她就在那個小圓洞里，她一定是聽到我蓄電表發(fā)出的聲音，她來救我了！”

“是啊，她剛才切斷了自己的卡軌蠟，就為了救你，可是這會兒已經(jīng)被拉飛發(fā)現(xiàn)了，我趁他們不留意跑了出來，你先跟著我逃走吧?！碑敭斦f。

“怎么可以，奶奶她——”

還沒等他掉轉(zhuǎn)頭，當當已經(jīng)奮力撞向他，那魔方似的城堡又轉(zhuǎn)動起來?？ㄎ鞅蛔驳蔑w了出去。

6

等他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躺在了那塊充電地旁邊。他看到那些充電人正在那兒搶著坐進充電地，有些老弱病殘被推擠到一邊，哭聲、警報聲此起彼伏。

他有些累了，正仰望著漆黑的天空，這時他的腳邊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原來是當當。

“當當，你跑出來了？”可是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奶奶的身影。

“奶奶她為了保護你，已經(jīng)拼盡了所有力氣，她擾亂了那幢魔方城堡的系統(tǒng)，現(xiàn)在他們都被困在了里面?！碑敭斠灿行├哿耍吭诘厣?，一動不動。

“你還愿意跟我回到小鎮(zhèn)上嗎？”

“為什么不愿意？喜歡坐在你自行車的車籃里，看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去，那時我可以聽到你強烈的心跳聲，嗵嗵嗵，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