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題目,內(nèi)心很復(fù)雜。
瞅一瞅那束之高閣的繽紛詩集,仿佛在仰望那些逝去的美好時光。
曾經(jīng)夜夜捧讀的沉醉呢?曾經(jīng)筆筆謄抄的激情呢?曾經(jīng)字字推敲卻胡亂涂鴉的斷章呢?
在熙來攘往的匆忙中,詩歌似已漸漸淡出我們的生活。
還是有一些片刻,在暈頭轉(zhuǎn)向目眩神迷之時,從書桌一隅抽出一本薄薄的詩集——已被我翻得有些皺折了,鉛筆、鋼筆、簽字筆的劃痕像我桌上堆疊的“亂物”那般親切了。是一位“熟人”的集子,從書店里自己淘回來的,是我近幾年所買的為數(shù)不多的詩集之一。
“當(dāng)我安靜地坐下,在心的附近,灌木會更加繁茂,會有更多的細(xì)節(jié),像鮮艷的小瓢蟲,清晰地出現(xiàn)……”詩人說,好的詩歌,就像松樹在生長中分泌的松香一樣,帶著生命強烈而真實的氣息,這氣息令人清新。而這清新可以讓我的四周拉起一道帷幕,把一切煩躁、紛亂與無奈都擋在外面。我在一個輕靈而敏銳的世界里信步,有一些瞬間,神清而氣爽。
史鐵生說:“內(nèi)心是一個過于巨大的世界,有時,我覺得它對我而言,能夠遮蔽我所面對的外部世界?!?/p>
是的,好的詩也是一個“巨大的世界”,我們從中獲得的撫慰,既是片刻,也是永恒。
十多年前,有一個叫張鳳的女孩子寫了好多斷章,悄悄地拿給我看,問可不可以稱作詩。
那些她不以為是詩的斷章,讀得我心花怒放。
有一天,我把冰心《繁星》里的幾首短詩和張鳳的斷章一起抄在了黑板上。只有我和張鳳知道哪些詩是她的。我叫大家品讀后找出冰心的詩并說明理由。
那天的課堂討論很熱烈。但大出我和張鳳意料的是,大家公認(rèn)的兩首冰心的詩竟然是張鳳的!當(dāng)我宣布這結(jié)果時,班上大部分同學(xué)的目光都向坐在后排的張鳳投去了驚訝和贊嘆。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一幕卻始終鮮活地映刻在我的記憶里。于我,于張鳳,于那個班上的每一位同學(xué),詩是否生發(fā)出一種別樣的意義?冰心和張鳳,她們的“碰撞”是如何擊中了我們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
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的書桌上有一疊厚厚的詩稿,是一位72歲的老先生數(shù)十年辛勤耕耘的“果實”,沉甸甸的。他是一個“老稅工”,常年在山區(qū)里穿梭。別人熟視無睹的風(fēng)景,在他眼里卻處處充滿了詩意。
這位老人名叫趙崇舜。他的耳朵已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可他一直在傾聽他內(nèi)心的聲音。他在詩中嘆:“全民都向錢,誰來讀詩言?”但他還是不倦地聽,不倦地寫。在他安靜的世界里,詩是他所能聽到的最繽紛的聲音。
翻閱這樣的詩稿,其實是在翻閱一個人的心靈日記。而讓我感動的,除了詩詞本身,更多的是他享受這個過程的不倦情懷。
臺灣有一位作家說,可以把人分為男人和女人,富人和窮人,東方人和西方人,但還有一種很重要的分法,就是把人分成詩人和非詩人。
所謂詩人,并不一定是寫詩的人,而是指那些對人生有審美追索,有精神預(yù)設(shè)和精神指向的人,能營造并拓展自己生命“后花園”的人。這樣的人,能從平凡的世界里發(fā)現(xiàn)美,從平凡的生活中發(fā)現(xiàn)詩意。
你是詩人嗎?在熙來攘往的匆忙里,我們是否該安靜地問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