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欣瑜

英文里說，granddad這個東西，既可以指外公，也可以指爺爺。這給本就晚開口說話，一天到晚大喊著“麻麻，我要吃媽媽”的四一九造成了巨大的困擾。于是，好不容易弄清楚這個詞的四一九決定在這里裝逼地使用它來作為這篇文章的標題。

第一章——關(guān)于Grand 外

Grand 外：四一九，不許喊外公，喊爺爺。

四一九：為什么？

Grand 外：因為這樣聽起來親切。

四一九：好的，外公。

Grand外：……

四一九之所以喜歡Grand 外不只因為Grand 外有小學(xué)作文里所描寫的外公必有的和藹可親，慈祥的形象。四一九喜歡Grand 外更多的原因是，他一直是與四一九一起反抗Tiggery 奶奶的鐵桿盟友。

每當四一九在Tiggery奶奶的強迫下吞下一整個不加糖的西紅柿?xí)r，Grand 外都會靦著大肚子蹦進廚房，抓起一大把黑糖放進四一九碗里：“快吃快吃，別讓你奶奶看見了?！彼囊痪牛骸肮緡９緡?，外公，糖沒了，還剩點西紅柿。

Grand 外：“……”

當然，四一九也會為了幫Grand 外躲避Tiggery 奶奶的洗碗魔咒，拉Grand 外一起飯后散步。家門口斜坡上的長長小路旁總星星散散地點綴著許多拇指大小的果子。Grand 外第一次和四一九分享自己發(fā)現(xiàn)的這塊寶藏時，四一九激動地哭了，發(fā)誓從此和Grand 外結(jié)成不為任何利益動搖的超鐵桿聯(lián)盟（加糖的西紅柿除外）。每當四一九饑不擇食地采了一大捧果子，振臂高呼：“耶，我是仙女！”（那時候四一九還淳樸地不知道女神這個詞是什么，不然一定用它來形容自己。）Grand 外也跟著四一九從山坡上往下滾，振臂高呼：“耶，四一九是仙女?！彼囊痪呕仡^看Grand 外，Grand 外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狂舞，就像1971年羅曼克和沃爾特私奔時的慢鏡頭回放。（別百度，我編的）

四一九：“耶，爺爺，你好仙女。”

晚上回家，Grand 外總要摟著四一九睡覺，Grand 外把四一九的腳夾在自己的雙腿間：“四一九，等你長大了，腳就不會這么涼?！?/p>

四一九：“呼嚕呼嚕?！?/p>

后來，四一九的爸爸媽媽就不讓四一九和爺爺睡了。

四一九：“為什么，我的腳還沒有熱起來，我還沒有長大?！?/p>

沒有回聲。

再后來，四一九聽說爺爺在和一個叫癌癥的人打架，很忙。四一九每日都會和妹妹偷偷溜進Grand 外的房間，然后在被忙手忙腳的大人趕出來時，大喊著：“耶！我看見癌癥了?！?/p>

其實四一九從沒見過癌癥。

但是聽說Grand 外干架輸了。沒到一個月就全盤皆輸。

四一九悲傷地想；“是不是沒有我這么酷的隊友才輸?shù)?。”早知道當時就去幫忙了。

天冷了，媽媽塞了一個熱水袋在四一九腳邊。

四一九把腳放在熱水袋上喜笑顏開。

三秒鐘后臉色一變突然踢飛；“王八蛋熱水袋，沒有爺爺?shù)拇笸扰?。”（王八蛋是那個時候很流行的一個詞）

熱水袋口開始咕嚕咕嚕地流水。

媽媽：“誰教你說臟話的。”

四一九：“咦，媽媽你看，熱水袋哭了?！?/p>

背景音樂：《從開始到現(xiàn)在》

第二章——關(guān)于Grand 內(nèi)

四一句的爸爸說，Grand 內(nèi)是個很厲害的人。走過長征路，文革被打成右派抓去批斗了24個月，還成為同監(jiān)獄的二十五人中唯一活著等到平反的人，具備煉油，理發(fā)，筑房子，補鞋，烹飪，下水庫救人、抓土匪，進深山采藥等眾多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強大技能?？偠灾?，Grand 內(nèi)是個很厲害的人。

不過四一九一直覺得他最擅長的偉大技能是包餃子——因為這項技能能給四一九快樂。

四一九和她的三個姐姐每個新年都會坐在門口的長椅上包餃子，高興得手舞足蹈。

Grand 內(nèi)做的餃子特好吃，沒人可比。他也特別高興足有方圓一平方米的餃子沒兩下就會被我們兒輩們消滅了，然后樂呵呵地勸我們不要太貪吃，免得撐壞了身體。

四一九姐姐一號：“我三十個了?！?/p>

四一九姐姐二號：“哈哈哈，你太慢了，我四十個了?！?/p>

四一九姐姐三號：“吧唧吧唧，五，吧唧，五十個?！?/p>

四一九：“你們等等?！?/p>

和Grand 內(nèi)還有什么事情？四一九不記得了。只記得Grand 內(nèi)的餃子很好吃，餃子很好吃。

后來，又是一個Grand 內(nèi)答應(yīng)四一九和她的姐姐們要包餃子的日子，四一九和姐姐們坐在家門口的長椅上等Grand 內(nèi)回家，口水直流地喊著：“餃子好吃 ，餃子好吃 ，餃子好吃?！?/p>

可是說了三遍“餃子好吃”，Grand 內(nèi)沒有回來。

說了三十遍“餃子好吃”，Grand 內(nèi)沒有回來。

說了一百遍“餃子好吃”，Grand 內(nèi)還是沒有回來。

再后來……舅舅回來了。

舅舅：“不用等了，Grand 內(nèi)不回來了?！?/p>

四一九和她的姐姐們：“你王八蛋。”

舅舅灰土頭臉地走開了。

后來，舅舅又來了。

舅舅：“別等了，Grand 內(nèi)回不來了?！?/p>

四一九和她的姐姐們：“你放屁，去你舅舅的?！?/p>

舅舅落荒而逃。

后來，舅舅又來了。

沒等四一九和姐姐們開罵。

舅舅就說：“跟我走?！?/p>

四一九和姐姐們想，舅舅終于有良心了。一定是自己躲在哪里吃餃子吃飽了才要帶我們?nèi)?。于是口水直流地走了一路?/p>

可是后來，只聽到滿村哭啼。

再后來，十里送行。

四一九走在人群中哭得撕心裂肺：“再沒有Grand 內(nèi)，再也沒有餃子了。”

再也沒有餃子了，再沒有Grand 內(nèi)。

不記得第幾個后來，索性就叫后來。四一九和爸爸媽媽回憶（童年）：“當年我和姐姐她們每個人都可以吃幾十個餃子呢?！?/p>

爸爸媽媽：“傻孩子，你記錯了。”

四一九跑去問姐姐們：“當年我們真的可以一頓飯吃四五十個餃子嗎？”

姐姐們：“是呀！”

四一句：“那現(xiàn)在呢？”

四一九姐姐一號：“餃子不好吃了！”

四一九姐姐二號：“餃子不好吃了！”

四一九姐姐三號：“餃子不好吃了！”

四一九：“嗚，餃子不好吃了！”

后來呢，四一九發(fā)現(xiàn)，那個年代的她，是懂悲傷的。

作者單位：

福建省莆田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