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檸筱潔
作者有話說:最近朋友圈里多了很多夜華的迷妹,我曾對著夜華一頭長直黑的秀發(fā)難以釋懷,后來竟不知不覺也被他對白淺的一腔深情所打動,連長直黑看起來也順眼了。這個故事的男主陸光年,就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fā),也是我的上篇小說《溫暖的骨瓷》中男主路九的好兄弟,他是個心懷夢想的大好青年,卻在抵達夢想途中遭遇小小意外,也是他這輩子最柔軟的小傷口……
之所以七年如一日守在這逐漸衰敗的匯金大廈,是因我期盼,有一天他會回來,我在這里等他,等他,也許一直等到我老到忘記那段回憶。
1.中元節(jié)之夜
中元節(jié)午夜,月朗星稀的夜空中透著靜謐,星城大學進入暑假,學生們大多已放假回家,只有集中管理的勤工儉學宿舍里還有隱隱燈光。
女生宿舍414室,我一個人在,姜萌萌她們那三個渾蛋都去網吧了,嚷嚷著中元節(jié)留在414實在太恐怖了。
我因為窮,堅定地留了下來。
“死鬼,快來拿錢花啊……”超詭異的女聲,從窗外飄來。
“媽,回去吧?!边€有個男生的聲音,低沉溫柔,不由得讓我想到夜華君的迷之配音。
作為夜華迷妹的我忍不住伸出手,撩起窗簾。
昏黃幽暗的路燈下,卷起的黑色灰燼徐徐飄蕩,好像有……兩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跪在旁邊。
其中一個女人忽然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嚇得我魂飛魄散。
“414的,這么晚不睡覺?”Word姐,原來是收繳起大功率電器來毫不手軟的宿管王阿姨……
一旁的長直黑“美女”抬頭,小眼迷離,鼻子高挺,夜華君的既視感。他彬彬有禮,聲音低沉溫柔:“對不起,同學,打擾你了。”
“咦,這美女的聲音好粗啊,莫非是……男的?”我摸不著頭腦。
那廝背著一個小挎包,甩甩長發(fā),扶著王阿姨回去了,我懷疑我看到了假的夜華君!
滴滴答答,什么聲音?
有血,有血滴到我的手臂上。
我緩緩抬頭看向天花板,什么也沒有。
我一摸鼻子,我流鼻血了!
我越是害怕,就越是想上廁所,腿抖得像篩糠一樣爬下床。
我壯起膽推廁格門,好像有人在里面抵著,根本推不開,寢室里明明只有我一個!
我順著下水管道,冒著生命危險爬下了四樓。
“媽媽呀,待在外面更可怕。”路邊的黑色灰燼,隨著微風卷了我一臉。
我向著學校后門的小網吧一路狂奔,那里有414三姐妹組合:姜萌萌、陳純佳、易靜,正組隊打Boss。
“救命啊……”我一把摟住佳佳的脖子。
“你怎么來了?”
“一言難盡,現(xiàn)在我急需上廁所……廁所,廁所在哪里?”我感覺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一直往前走,右邊女廁所。”陳純佳正玩得入迷,頭都不抬一下。
2.廁所奇緣
我朝著勝利的方向狂奔而去,推門而入,一把拉開了第一個廁格門,媽哎,里面有人以詭異的姿勢蹲在地上,長長的頭發(fā)披散著!
他伸出一雙長長的手,在門板下方搗鼓著什么……
我尖叫:“啊……”
那廝嚇得差點掉進坑里,結結巴巴地說:“大姐,我只是個貼小廣告的……”
仔細一看,居然是剛才燒紙的長直黑……男。
嗯,他有喉結。
長直黑沉默了三秒,憋住笑說:“這里是男廁所。”
我驚詫了一下,環(huán)視了四周,果然是……
我捂住臉,退出男廁所,心里有千萬個狗子在狂嘯:“陳純佳我跟你拼了!”
一進女廁所,我整個人都要瘋了!三個廁格,兩個貼著“設備維修”封條。
正常使用的那個廁格,有五位大姐在排隊,抱怨聲聲:“造孽啊,你都蹲了二十分鐘了,拉不出來就讓賢吧……”
里面?zhèn)鞒龊艹粤Φ呐暎骸拔矣斜忝亍?/p>
我感覺體內的洪荒之力快要憋不住了,我不如……不如……
一回生二回熟,我敲敲門,男廁里沒有人應答,我像一道閃電一樣鉆了進去……渾身暢快之際,我看到了小廣告。
一塊巴掌見方的小鐵片上書:
“朋友,忘了帶紙嗎?突然來大姨媽了嗎?一個電話,紙巾、姨媽巾就送到你手上,以解你燃眉之急!”——服務專線800820*****
——深敦傳媒,中國最有創(chuàng)意的新媒體,沒有之一”
深敦?好有畫面感哪!
同行相輕,廣告系的我忍不住撲哧一笑。
“字體、排版、創(chuàng)意,都還是不錯的……”好死不死的,我伸出手撫摸了那個牌子一下,下一秒,有什么狀況發(fā)生了。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被粘住了……什么鬼……”
粘小鐵牌的,當然是最強勁的502膠水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屈辱地撥通了小廣告上的電話,很快,長直黑男回來了。
我從門縫下接過工具,一把薄薄的美工刀……
“用這個,慢慢來?!?/p>
蒼天??!
我忍著痛,忍著憤怒,連皮帶血,終于把手和廁所門割開了,《沉默的羔羊》畫面感爆棚。
“對不起,我請你吃夜宵吧,就當賠罪了?!遍L直黑低垂秀發(fā),貌似很誠懇。
走了三里地,連個賣麻辣燙的都沒看見,長直黑甩甩長發(fā):“不如,我請你到我公司里去吃面條吧,我煮的面很好吃?!?/p>
我打了個冷戰(zhàn):“不了,你一個男的?!?/p>
“這是我的身份證,學生證?!彼尤贿€掏出一本學生證來。仔細看來,他相貌清清秀秀,除了頭發(fā)長點、另類點,不像什么壞人。
星城大學2014級廣告系——陸光年。
“哇,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陸師兄!大大大神!”我心潮澎湃,在星大,陸光年是神一般的存在,為了夢想從某知名陶瓷大學退學,考入我校王牌專業(yè)廣告系,大二創(chuàng)辦廣告公司,傳奇人物,偶像勵志大神。
想我大一入學時,院長在誓師大會上提過陸光年:“陸光年,是我教過的最有才華的學生,定成大器。”
“帥嗎?帥嗎?”我在一群女生中,喊聲最大了。
“怎么說呢,他的外形很特別,很fashion……這家伙是個工作狂,除了上課都不在學校,你們要想見到陸師兄,就去他公司應聘吧?!?/p>
踏破鐵鞋無覓處啊,我滿眼膜拜。
“你的公司在哪里?”
“這個城市最好的寫字樓——匯金大廈,就是學校對面的那棟樓上?!?/p>
3.炸蛋面創(chuàng)意
“深敦傳媒”四個綠色大字,在樓頂一眾廣告牌中特別打眼。
“傳統(tǒng)媒體中,視覺效果是非常重要的,第一眼印象往往是成功的開端?!标懝饽陰易叩浇鸨梯x煌的大廈A座門口,站在一個鏡子一樣的電子顯示屏前,撩撩頭發(fā),門biubiu開了。
“好高級啊,進大廈前還要照鏡子?!蔽乙灿袠訉W樣。
“那不是鏡子,那是高科技門鎖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笨蛋,follow me!”
我為我的蠢默哀三分鐘。
電梯里,陸光年按了“B2”鍵。
我有些困惑:“車庫?”
“我們是廣告創(chuàng)意公司,怎能開在寫字間那么俗氣的地方……”(qiong)
萬萬沒想到……
這個城市最輝煌的大廈的地下二層,一排排逼仄低矮的地下室,頭頂滿滿都是陰干的衣服,男男女女,這大半夜的,光膀子的、捧著盆子晃蕩的……陸光年帶著我從中昂首挺胸地穿過。
“這是深入了解受眾需求??斓搅?,最后一間?!?/p>
走廊盡頭,一整面墻上都寫滿了字,“深敦傳媒”四個綠色的大字格外醒目。
細細看來,滿墻的涂鴉很有趣。
“希望爸的病早點好起來?!懝饽??!?/p>
“爸爸,一路走好?!懝饽辍!?/p>
“2017,我要掙大錢?!摺?/p>
“做最有腔調的廣告人?!懝饽??!?/p>
“2020年,我要嫁給陸光年?!“??!?/p>
小白?大概是陸光年眾多迷妹中的一個吧。
……
如此種種,陸光年撓撓頭,從萬能的腰包里掏出一支筆:“進門之前許個愿,很靈的。”
我大筆一揮寫下:“老天,求帶走十斤肥肉和兩塊下頜骨?!w大格”
我們貓著腰鉆進地下室,出乎意料,這里被改造成干凈明亮的辦公室,幾臺臺式機緊挨著,舊舊的電風扇散不去室內的熱氣,光膀子的男生飛快地處理著圖片。打印機前山一樣的文件,一個長發(fā)妹子正在整理資料。
“喲,又來妹子了?光年你好樣的!”男生喝了口啤酒,吹了聲口哨。
“你好,我是小白?!遍L發(fā)妹子站起來向我微笑,那眉眼真是漂亮,溫婉可人,令整個地下室都蓬蓽生輝。
這里雖然是深夜,卻宛如白晝。
“這是美編十七,流程編輯兼平面模特小白,我集CEO、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執(zhí)行總監(jiān)為一體。”
“中國好員工?。≈性?jié)還加班?!蔽殷@到了。
“哦,廣告人的人生是沒有節(jié)日的,也沒有白天黑夜之分,深夜加班在廣告公司是常態(tài),為了趕最早的報紙、搶明天的頭條,熬夜是常態(tài)?!?/p>
“天啊,我選了一個這么恐怖的行業(yè)?”
“NO,這是一個朝陽產業(yè),中國廣告行業(yè)目前魚龍混雜,我的目標是把深敦傳媒做成中國的4A廣告公司?;ヂ?lián)網時代機會太多,比如成功的微博、微信營銷,最近聲名鵲起的自媒體……機會都在眼前,就看我們夠不夠努力?!?/p>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
“那你堂堂一個CEO,怎么去廁所貼小廣告了?”我向來機智。
“沒有經過實戰(zhàn)的廣告,都是紙上談兵。這個idea是我想的,我必須親自上陣。”陸光年甩甩頭發(fā),話鋒急轉,“好吧!我承認,都是因為窮。”
陸光年徑直帶我走入茶水間,他熟練地打開柜子,拿出雞蛋、西紅柿、面條。
“那邊有咖啡,你先喝一杯?!彼钢高@里最值錢的一臺設備——咖啡機。
“好苦?!蔽液攘艘豢?,哭得睜不開眼。
“咖啡是廣告人的精神伴侶,吃盡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陸光年每句話都是這樣勵志,他簡直光芒萬丈。
“煎蛋還是水煮?”陸光年溫柔地問我。
我完全被光芒折服了:“怎么有創(chuàng)意怎么吃?!?/p>
“好,那今天我們來試試微波雞蛋,會不會別有一番風味呢?”
一分鐘以后,只聽“嘭”的一聲巨響,雞蛋爆炸了!
陸光年披散著長發(fā)和滿頭的雞蛋花,狂奔而出:“十七,小白,我剛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雞蛋在微波爐里會爆炸!會爆炸!我想到來兩桶泡面下個季度的廣告創(chuàng)意了!”
陸光年長發(fā)飛舞,手舞足蹈。
“什么創(chuàng)意?”
“好吃到爆炸的炸彈面!來兩桶!”
“天哪!這也行?”我捂嘴。
我指指他的頭發(fā):“你的秀發(fā)上,有驚喜……”
“嗯?”
“這里,低頭……”一旁的小白大步邁過來,默默擦去了他頭上任性的蛋花……
動作好溫柔。
看得出來,小白姑娘的眼里滿滿的都是愛意。
4.愛流鼻血的小姑娘
吃完味道一言難盡的陸氏創(chuàng)意炸蛋面,已經是深夜了,陸光年自告奮勇地把我送回宿舍。
“不用了……”
“你一個女孩子,太危險了?!?/p>
“你看起來,比我更危險……”我凝視那一頭比我還長的秀發(fā),不無擔心。
陸光年立刻把頭發(fā)扎了個馬尾,堅定地說:“我送你回去,畢竟,宿管是我媽?!?/p>
這個理由完美地說服了我。
爬管子下容易,上去太難。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夢中,我又在四處找?guī)?/p>
忽然易靜一聲怒吼震撼了整個414:“昨晚,你們誰把盆子放在廁所里?害得我半天推不開門,嚇個半死!”
原來如此!
這個神奇的夜晚過后,我決定辭掉那份超市的暑假工,正式成為“深敦傳媒”的實習生。
陸光年鄭重其事地發(fā)給我一個工牌,上書:總經理特助——趙大格。
所謂特助,就是幫陸光年訂盒飯、安排會議,以及女廁所的……廣告發(fā)布。
從那以后,在星城的商場、飯店、學校等場所,經常會出現(xiàn)兩個謎之“女子”,他們戴著口罩,背著小挎包,一個鉆進男廁所,一個鉆進女廁所……
沒錯,那就是我和長發(fā)陸光年。
創(chuàng)業(yè)路上,沒那么簡單,不時會出點幺蛾子。
偶爾有那么兩個智商在線、嗅覺敏銳的保安,一腳踹開廁格的大門:“貼小廣告的,舉起手來,扔下作案工具,出來!”
我邊跑邊喊:“陸光年,快跑啊,我們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星城到處都在修地鐵,我們在漫天灰塵中一路狂奔,我蹲下來大口喘氣,陸光年抓住我的手:“跑不動也要跑!”
“被抓到算了?!?/p>
“你知道把被502膠水粘上的小鐵牌拆下來有多難……人艱不拆啊?!?/p>
最遠的那次,我們從新百大廈一直跑到匯金大廈的地下車庫里。
我靠在一輛“BMW”旁邊大喘氣,鼻血一下就飆了出來。
“你怎么流鼻血了?”
“老毛病,上火吧。”我熟練地拿紙擦掉,還好,這次量少。
“哇,寶馬叉三!”我情不自禁地撫摸了一下它帥氣的大鼻孔。
“叉三有什么了不起……”陸光年的長發(fā)被汗水黏在臉上,他帥氣的臉此時神似犀利哥,“等哥有錢了,給你配個寶馬叉三的祖奶奶開……”
“那是什么?”
“寶馬叉七呀!”
“吹牛不上稅?!?/p>
“我是認真的。”地下車庫里靜得讓人窒息,陸光年一甩秀發(fā),迷之微笑離我越來越近,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整個人都貼在了寶馬叉三的引擎蓋上。
我害羞地雙手捂眼。
“總有一天,我會實現(xiàn)最初的夢想?!?/p>
我睜開眼睛,陸光年目光堅定,光芒萬丈,晃得我睜不開眼,心怦怦亂跳。
叉三駕駛室的門忽然開了,下來個男胖子,打量了他好幾眼:“我去,哥們,你衰成這樣都能找到女朋友?這世界是怎么了?Why?”
開學后,我的工作職責又多了一項——替因為忙于公司事務而翹課的陸光年頂包點名。
我真真兒佩服諜戰(zhàn)劇中的地下工作者們哪!
第一次行動就失敗了,教授在講臺上點名:“陸光年,陸光年來了沒有?”
我用書擋住大半邊臉,粗聲粗氣地說:“到!”
女生們“噓”聲一片,投來王之蔑視:“她是誰呀?”
教授仔細一瞅:“你們這些學生,就是找人答到,也要走心一點嘛!陸光年雖然秀發(fā)飄飄,可教授沒老眼昏花到雌雄不分。”
“教授,我錯了,我這就喊陸光年來上課……”
“喲,這小子有女朋友管了嘛!不錯不錯?!?/p>
“教授您誤會了,我是他助理?!?/p>
“助理?”
“哦……”女生們同時松了口氣,做男神難,做男神的助理,更難。
十分鐘后,陸光年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頂著雞窩一樣狂舞的亂發(fā),胡子拉碴,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他標志性地甩甩發(fā),坐到我旁邊。
陸光年的到來在階梯教室里掀起一陣騷動。
“哇,陸師兄好帥好帥,連黑眼圈都那么迷人,簡直是夜華君下凡……”
“這樣的師兄看起來好有犀利美和男人味……”
我的肩胛骨都要被后排女生戳散架了:“這是給陸師兄的,幫忙遞一下……”
“大神,看到我呀!我在這里!”甚至有女生爭前恐后地按下我的大腦袋,我腦袋本來就大,此刻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啊……
課間十分鐘。
陸光年的手機震動著,是小白打來的,他看了兩眼,臉色瞬間黑得像鍋底。
眼尖的我瞄到了那條短信:“我爸愿意給公司投資三百萬,你為什么不同意?”
哇,真沒看出來,小白是個土豪妞。
陸光年終于失控了,他重重一拳砸在課桌上,下一秒,他把頭埋在桌肚里,散亂任性的長發(fā)像只扎進土里的菠蘿,肩膀一起一伏,只有我聽到他哽咽的哭聲。
過了一會兒,陸光年拿起手機,按了一行字,像是如釋重負般點了發(fā)送鍵。
我差點得了歪脖病。
我懷揣一顆八卦之心,看清了那行字:“不要再來公司了,我永遠也不會喜歡你的?!?/p>
發(fā)完那條短信,陸光年站起來,恍恍惚惚地走出教室,失魂落魄,我怕他有事,就跟了上去。
他快步走出了校門,穿過馬路,回了匯金大廈,進了電梯。我遲了一步,看見電梯向頂樓升去。
“不好?!?/p>
我發(fā)瘋一樣地按另一部電梯,追了上去。在頂樓一角,陸光年安靜地坐在角落里,那里是一個煙囪的出口,他靠在煙囪上,滿眼都是疲憊。
“不就失個戀嘛,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跳樓不劃算的?!?/p>
“放心,我沒失戀,更不想死,連開始都沒有的愛,哪里談得上失去呢?小白不是我女朋友,她一直喜歡我,一直陪著我創(chuàng)業(yè),但是我知道,現(xiàn)在的我,沒有資格談情說愛。”
“為什么不接受小白父親的投資呢?”
“當我無牽無掛的時候,貧窮對我還說,只是吃飽飯和吃不飽的區(qū)別,無損我的快樂;當我遇上一個好姑娘時,我才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貧窮帶來的自卑。我爸重病纏身,我媽打三份工維系家用,我們盡了全力卻未能留住爸爸。我必須比任何人跑得都快,比任何人睡得都晚,才有可能在未來堂堂正正地挺起腰桿來,和小白這樣的姑娘談戀愛……所以,在夢想實現(xiàn)之前,我不會喜歡任何姑娘?!睘榱税疽粋€案子,陸光年已經通宵了幾晚上,眼袋猶在。
“你會成功的?!蔽叶自谒磉?,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肩膀,羞澀而扭捏地對他表白,“不如,我來做你女朋友吧,我家也窮,我媽為了過好日子跟人跑了,我爸是工地上搬磚的,我靠勤工儉學過日子……”
“呼……呼?!?/p>
有什么東西忽然落到了我的大腿上,是陸光年沉重的大腦袋,此刻,他困得像條狗,根本睜不開眼:“就睡一會兒,我實在太累了……”
那個時刻,我想,我渾身散發(fā)著母性的光芒。
我輕輕托起陸光年的大腦袋,用手指輕輕梳理他凌亂的發(fā)絲,哼起了世界名曲——《搖籃曲》……
他像個孩子一樣閉上眼睛,沉沉睡去,長長的睫毛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
5.血緣
十月,“深敦傳媒”接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個單——某大品牌的新產品推廣活動。
策劃方案一改再改,陸光年改了整整二十遍,小白已經走了,十七回老家有事,現(xiàn)在只有我陪著他。
我生平第一次煮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為陸光年加餐。
“吃飽了就有力氣加班了。我這是報答一面之恩?!?/p>
“我怎么覺得是報復呢?這黑黑的東西是什么?!”
“煎蛋呀,只是煎得稍微有點老而已……”
陸光年喝了一口面湯,差點沒被齁死,他含淚吃掉了那碗面和兩個不明形狀的焦炭,還要違心夸贊我手藝真好。
方案修改到第二十一遍,陸光年渾身如打了雞血一樣,舉起兩個圓規(guī):“客戶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戶如初戀。今晚,我已自備圓規(guī)……”
陸光年面前的稿紙如小山一般,讓他顧不上抬頭。我撐著腦袋看他工作,雖然他三天沒洗的白T恤上掛著番茄汁,胡子長到可以打個結,雞窩樣的頭發(fā)亂到估計只能一剪子剪掉,但是怎么看怎么帥氣呢?
“難道我喜歡他?不,陸光年說過,在夢想實現(xiàn)之前,他不會喜歡任何姑娘……”我趴在電腦鍵盤上,糾結著,糾結著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嚇醒的。
我整個人都是懸空的:“通過了,我的方案通過了,趙大格,我的方案通過了!”
他一定是打了熊血,才能在加個通宵后,把我舉過頭頂旋來轉去,地下室太矮,我的餅臉幾乎貼到天花板。
“太好了,你要發(fā)財了,對嗎?”
“是的,你這個小財迷?!?/p>
我們的眼神在半空中交織在一起,電光石火間,他的目光越來越沉迷,而我亦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閉上眼。
他俯下身子,我們閉著眼越靠越近……
吧嗒吧嗒……有什么滾熱的液體落在陸光年臉上。
“天哪,趙大格,你流了好多鼻血!我又不是什么花美男,你至于花癡成這樣嗎!”
陸光年不知事態(tài)嚴重,還在開玩笑。
鮮血像是泉水一樣涌出來,我從來沒想到,人的身體里會有那么多血,像是花瓣一樣蔓延開來。陸光年嚇壞了,扛著我就往醫(yī)院送。
在醫(yī)院里,醫(yī)生臉色突變:“打電話讓你父母都過來,立刻入院?!?/p>
“我要死了嗎?”我慌張地看著醫(yī)生。
“很嚴重?!?/p>
“我只有爸,我沒媽,我媽死了?!边@時候,匆匆趕來的我爸正推門進來,瞪了我一眼,“別瞎說,我馬上給你媽打電話?!?/p>
一個小時后,我被護士安置到病床上。
我親媽——那個穿著普拉達、開著保時捷的女人,用一張精致的天蠶絲巾擦著淚,抱著我號嚎大哭:“格格,當年你非要跟著你爸,吃不好穿不暖,才會生病的……”
“你走開,不許你說我爸?!蔽蚁褚活^暴怒的小獅子,砸掉她帶來的果籃。陸光年一把抱住我:“別激動,有話好好講?!?/p>
我眼睛里都是憤怒:“陸光年,我和你是一樣的人,我不會因為貧賤而自暴自棄,只會因自尊而選擇強大自我。是她當年放棄了我們,我不需要她的同情、憐憫?!?/p>
陸光年握緊我的手:“我懂,可是,她是你媽媽?!?/p>
第二天,媽媽又來了,打開包,拿出一張印泥都未干的離婚證。
“格格,媽媽離婚了,凈身出戶,媽媽什么都不要,只想留住你,我的女兒?!?/p>
平靜之后,爸爸語重心長:“格格,原諒你媽吧?!?/p>
“對不起,格格?!庇H媽又把我往懷里摟,她摟得緊緊的,無論我怎么推開她,她也不肯松開。
她的眼淚滴到我手上,帶著暖意,我以為面對當年追求富貴而拋棄女兒的她,我的心會冷,卻沒想到,它還是熱的,世界上最奇妙又難以割舍的東西,叫血緣。
根治我的病需要做手術,費用高達百萬,這對爸媽來說是個天文數(shù)字,只能保守治療,不到兩個月,家中積蓄全無。
“沒關系的。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睍r隔多年,我坐在病床上,終于可以左手擁著爸爸,右手抱著媽媽,死而無憾。
“笑一個,來,茄子,我給你們拍張全家福!”陸光年舉起手機,記錄下幸福的瞬間。
“我們也照一張吧,陸師兄,我還沒跟你合影過呢。”我拉過路光年,歪著腦袋,和他頭挨頭,笑得特別傻。
我拜托陸光年把合照洗出來。
我看著合照哭了很久,狠狠心,拿起小剪刀,把照片上的我們剪開了,一半遞給陸光年,一半遞給爸媽。
“這一張,做我的遺照?!?/p>
爸媽忍不住都哭了,爸爸坐在地上,扇著耳光:“格格,都是爸爸沒用……”
一旁的陸光年始終眉頭緊鎖,許久,他忽然向病床上的我走來,陽光下的他,一頭長發(fā)如瀑布流云,一張臉美到雌雄難辨。他俯下身子,緊緊地抱了我一下。
那一刻,他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對不起,我?guī)筒涣四?。?/p>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出醫(yī)院。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
“爸,媽,我要出院。”隔天,我鬧著要出院,父母被逼得不行,只好同意了,而正在辦理時,護士忽然愣住,“樓下繳費大廳,有人剛為你的賬戶充值了整整一百萬……”
所有人都驚呆了。
“是陸光年嗎?”爸爸小心地問。
“不可能,他沒有那么多錢。”想了很久,爸爸決定去醫(yī)院繳費處一查究竟。
“是一家公益慈善基金捐助的?!卑謰尪己苄老?。
而我閉上眼睛,腦海里滿滿都是陸光年離開的樣子:“對不起,我?guī)筒涣四恪!?/p>
無論是從前他拒絕那樣善良的小白姑娘,還是拒絕傻傻的我,他始終是一個決絕的人,陸光年,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男孩,你是干大事的!
6..隨風而逝
多幸運,我活了下來。
陸光年卻再也沒來看過我一眼,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好決絕的心哪。
可是我還喜歡他。
我從青春洋溢的少女成長為匯金大廈公關部的主管,細高跟鞋、黑西裝,我越活越像個女漢子,這些年來,被我媽騙去相過一次親,對方竟然是當年陸光年的好兄弟十七,嚇得我圓潤地滾回來,之后拒絕了七大姑八大姨們的各種相親,日子竟然也平靜安和。
七年后,匯金大廈股權轉讓儀式。
我端著盤子,站得筆直,等待剪彩儀式。
一輛加長版的林肯緩緩開來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下了車,我看了眼,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他走過我身邊,卻連一眼都沒瞟過我,好像我們從來不認識。
我心跳到無法呼吸。
之所以七年如一日守在這逐漸衰敗的匯金大廈,是因我期盼有一天他會回來,我在這里等他,等他,也許一直等到我老到忘記那段回憶。
如今,他真的回來了,我竟然不知所措。
陸光年一身昂貴的阿瑪尼西裝,還是那頭標志性的長直黑,絲滑瑩潤,他向匯金大廈原董事長白總伸出了手:“伯伯,別來無恙?!?/p>
“呵呵,合作愉快。”白總臉上勉強的笑容像是便秘。
我把剪刀遞給陸光年,全程,我站在他身邊,我的心在跳、血在燒、手在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放回剪刀的時候,忽然耳語。
“趙大格,你還是那么沒出息?!?/p>
只有我聽得到。
他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晚上我收到一條短信:“趙大格,可否一起去學校走走?!?/p>
我們在大學校園里,坐在階梯教室最后一排,新晉男神正經受著瘋狂迷妹的圍攻,我們相視一笑。
像相依相偎很多年的情侶一樣,陸光年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
“終于,我們可以在一起了。我現(xiàn)在有了足夠讓你幸福的能力,大格,你不會責怪我回來晚了吧?”
我像個傻子一樣,搖搖頭:“不會?!?/p>
“閉上眼睛?!彼媒z帶蒙住我的眼睛,帶著我一直走,穿過人潮洶涌,穿過車水馬龍,走到一處極其安靜的地方。
打開眼罩來,是在匯金大廈的地下車庫,一輛嶄新的白色寶馬叉七近在咫尺。
“趙大格,我當年答應你的,全部會做到,我陸光年想要的,一定會得到?,F(xiàn)在連這匯金大廈我都買下了。”
他單膝跪下來:“嫁給我吧,格格。余生有你在身旁,我會安心。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只是身不由己?!?/p>
我沉浸在幸福里:“男人以事業(yè)為重,我理解?!?/p>
只是問起過去的七年,陸光年眉頭緊鎖,絕口不提,七年未在一起的時光,他有沒有喜歡過別的姑娘?在我心中慢慢糾結成一個謎團。
婚期近了。
無奈他公司事務繁忙,我獨自到匯金百貨選購婚鞋。
櫥窗里,一雙純白色以施華洛世奇水晶點綴的婚鞋熠熠生輝,如灰姑娘的水晶鞋一般充滿魔力,限量版,這個城市僅此一雙,我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卻不小心碰到了另一雙手。
竟是小白姑娘。
“恭喜。”
“恭喜?!?/p>
我們互相寒暄著,她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柔柔地問了:“你是要和陸光年結婚了嗎?”
“是的?!?/p>
小白姑娘紅了眼眶,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她終于說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七年前,陸光年忽然來找我爸,求他往一個公益基金里捐一百萬,指定捐贈給你,作為交換條件,他的公司為我爸的海外公司免費工作五年。當年你術后昏迷不醒,他日日去醫(yī)院,卻只是遠遠看著你。你醒來,他安心去了海外工作,我也跟去海外,以為終有一天會將他的心焐熱,他卻固若堅冰。五年合約到期,他只用了兩年,在海外獨立創(chuàng)業(yè)成功,甚至贖回深敦傳媒。有一天,我終于忍不住告白了,他拒絕了我,他對我說了很多話——小白,你很好,但我心中那個人,從來不是你。這輩子不能娶到趙大格,我所有的成功都沒有意義。我要回去星城,娶她為妻?!?/p>
小白掩面而泣,久久不能平靜。
“我終于頓悟,他從未曾喜歡過我,我又何苦癡纏?!毙“撞粮裳蹨I,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幸好,老天眷顧我,讓我遇到真命天子Andy。我快要結婚了,閃婚。”
“恭喜?!?/p>
“你得到了世界上我曾經求而不得的陸光年,請你們一定要幸福?!?/p>
“一定。小白,你也要幸福?!?/p>
我們相互推讓著那唯一一雙水晶婚鞋,推到最后發(fā)現(xiàn),這雙鞋是38碼的,只有我的大腳丫子適合。
也是自然,我買下了這雙水晶鞋。
一個月后,婚禮過后的蜜月。
我選擇了一個很冷的地方,南極,陸光年最怕冷了,抱著胳膊,縮在履帶雪地車上凍成狗:“趙大格,你是咋想的,非要來這個鬼地方度蜜月,真是太冷了?!?/p>
我趁機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快說實話,你有沒有對小白姑娘動過心?不然我就把你丟下去喂企鵝!”
“我發(fā)誓,我陸光年喜歡的人,一直是你啊?!?/p>
“那怎么不早點回來找我?”我眉毛一挑,跳下雪地車。
他劍眉一豎,追過來,攬住我的腰,醋意橫生地說:“你還跟我兄弟十七相過親呢!我被你傷到,你竟然不等我?!?/p>
“笨蛋,我怎么可能不等你?”我忍不住笑出聲。
“哎,萬一我真從了小白,你怎么辦?”他挑眉。
“只好等到下一世再渡劫了……”我按按他厚實的胸膛。
“什么下一世,我就要你這一生一世……”他環(huán)住我,彎下腰,霧氣蒙蒙中我閉上眼。
糟糕,一群企鵝向我們沖過來,圍觀了我們。
更糟糕的是,一個趔趄,我們倒在了冰層上,企鵝們爭先恐后地踏上來,他一個鷂子翻身護住我:“踩我,踩我……你們這些鵝,不許欺負女生。”他那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直黑啊,真是慘不忍睹。
嗯,陸光年,表現(xiàn)不錯,不愧是我喜歡的男生,干大事的。
編輯/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