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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星辰

2017-05-23 23:49汗漫
廣州文藝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納博科茨威格博爾赫斯

汗漫

斯蒂芬·茨威格

《昨日的世界》?;貞涗?。舒昌善等翻譯。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茨威格,二十世紀初期一個熱愛德語的猶太作家——這種身份,讓一個人的身心產(chǎn)生怎樣的撕裂?!可以想象。難以想象。

猶太民族為人類貢獻了眾多智者和詩意。希特勒扔掉畫筆后撿起一把劍,捅進去,讓這個民族乃至整個世界疼痛、流血、昏死過去。我喜愛的三位猶太作家本雅明、策蘭、茨威格相繼自殺:本雅明,1940年,在法國邊境;茨威格,1942年,在巴西一個小鎮(zhèn),留下的遺書中細心感謝收留了他的巴西,對曾經(jīng)與希特勒在薩爾茨堡比鄰而居卻不知不覺感到恐懼和恥辱;策蘭,1970年,在持久的精神迷亂中投身于塞納河,《死亡賦格》中有“死亡是一位從德國來的大師”的詩句,死前所閱讀的荷爾德林傳記中有畫下的橫線指明一句話:“這個天才深深地埋進他那心靈苦澀的泉水里”。三個猶太知識分子,構(gòu)成一條綿延半世紀的“死亡流水線”,被一個“死亡大師”設(shè)計并運轉(zhuǎn)起來的流水線——直到今天,我依然能感受到它潛在的轟鳴聲。

多次重讀《昨日的世界》。面對這部回憶錄,總仿佛是在面對一本新作,對自己多年前曾經(jīng)用鉛筆在書中圈畫出的眾多漂亮句子(例如,“一生中記得住的日子要比平常的日子亮度更強”)感到驚異:這是我畫出的線條嗎?是我讀過的詞語嗎?曾經(jīng)震動過我嗎?而重新在書中圈畫出的句子(比如,“一旦折磨、迫害和孤立不能摧毀一個人時,它們就不斷升級。這類認識,始終只能從自己的命運中得來”)讓我自?。簽槭裁串敵鹾雎粤诉@些樸素而結(jié)實的表達?——時間的力量,讓我遺失,也讓我重新拾取。茨威格,1925年就被翻譯為“刺外格”“儲威格”,通過上海商務(wù)印書館進入漢語世界?,F(xiàn)在,這位德語作家像新人,再次來到我的世界——偉大的人是永遠的新人,反復(fù)出現(xiàn)在陳舊的世界上,召喚新月和清晨。

《昨日的世界》敘述時間從十九世紀末到二戰(zhàn)之初,跨度數(shù)十年,向我呈現(xiàn)從美好、優(yōu)雅、沉靜,到混亂、撕裂、重創(chuàng)的維也納、巴黎乃至歐洲大陸廣大地域上的生活,展示了德意志帝國如何從點滴陰影迅速蔓延成為覆蓋世界的漫長黑夜的過程。他用兩年時間完成這一著作,在其自殺以后出版。用文字保存了茨威格命該遇到的一個時代——這本書的扉頁,是他引用的莎士比亞《辛白林》中的一句話:“我們命該遇到這樣的時代”。

茨威格在德語文學(xué)中居重要地位,文筆細膩,充滿詩意,與他最初以詩人身份進入文壇有關(guān)。他的寫作秘訣是:“每一頁都始終保持高潮,能夠讓人一口氣讀到最后一頁?!彼麑h掉一段話比添上一段話更興奮。反感冗長和繁瑣,堅持寫詩的基本原則:精確,新異?;蛟S因此,他一生只有一部長篇小說,最重要的著作是人物傳記《三大師傳》、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及回憶錄《昨日的世界》等等。

茨威格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戰(zhàn)士,甚至從來沒有直接發(fā)出過譴責(zé)納粹的言論。直面敵人不是他的風(fēng)格。他獨立于任何群體之外,力求內(nèi)心自由,謹小慎微。一戰(zhàn)期間,終于有機會與羅曼·羅蘭在中立國瑞士聚會,雙方互不敬煙,避免觸及“與交戰(zhàn)國通商”的法令而被暗探舉報。兩雙手在空氣中遙遙做出關(guān)愛的姿態(tài)。他通過寫劇本來借主人公的臺詞影射現(xiàn)實、表達立場。當然,這需要他的敵人熱愛藝術(shù)、進入劇院、有悟性。他反對以暴制暴。“我長期過著一種世界性的生活,讓我一夜之間突然憎恨另一個世界,我做不到?!彼伎?、寫作,試圖以此來傳承人類精神財富,影響歐洲乃至世界。他在《托爾斯泰傳》中寫道:“我怎樣才能拯救自己?我應(yīng)該怎樣生活?這是托爾斯泰可怕的呼喊。他呻吟:不能進行思考——進行思考實在太痛苦了?!睂懙囊彩谴耐褡约旱纳胍骱屯纯?。

最后,在《昨日的世界》中,他發(fā)現(xiàn):是時候了,不能再隱藏了,為了一代人“命該遇到的時代”不再卷土重來,必須使“我”直接與當下發(fā)生關(guān)系。在準備離開“昨日的世界”之前,書中第一人稱敘述者終于成為了茨威格自己,開始了“對真實的熱情追求”(米沃什)。這個敏感的人,在危機四伏的時代里,“事先在想象中就感到痛苦,當災(zāi)難降臨,我又第二次痛苦……我對那座城市、那個國家里的一切都帶著‘永別了的感情”。他警覺:納粹分子往往像釋放毒藥一樣,“總是先用一定劑量試探,然后小小地間歇,看看世界的良知是否受得了這個劑量……由于歐洲急不可耐地強調(diào)一切與己無關(guān),所以毒藥的劑量越來越大,直至整個歐洲在這種劑量中徹底完蛋……消滅任何自由言論和有獨立思想的書,也是按照這種事先試探的方法在德國取得成功的”。他不安:“戰(zhàn)爭并沒有過去,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戰(zhàn)爭推進過程之中,寫作之外,茨威格還是一個名人手跡收藏者。十五歲開始收藏與研究名人手跡,涉及達·芬奇的工作筆記、拿破侖的軍令、巴爾扎克的小說修改校樣、尼采的手稿、莫扎特等作曲家的樂譜,尤其令他自豪的是收藏到了貝多芬臨終前房間的全部陳設(shè),包括那張斜面小寫字臺、最后的樂譜、抽屜中兩位戀人的畫像……“我從來不認為我是那些物品的占有者,而僅僅是一個時期的保管者。收集工作本身,從長遠來看,比我的作品更有價值?!贝耐袢绱酥t卑,像追星族一樣追隨、收集著那些歷史上偉大人物的光線,并試圖通過自己折射給后人。他對一系列人物和歷史細節(jié)的追述,都建立在收藏愛好和研究上。那些大師們的“詞句是怎樣變成詩行的,單音是怎樣變成千古流傳的旋律的?能提供少許猜測依據(jù)的唯一材料是藝術(shù)家一頁一頁的親筆手稿,尤其是那些涂涂改改、不準備付印的初稿”。

他更熱切地收集同時代偉大者們的手跡,比如里爾克的部分詩作手稿。收藏記憶。一切寫作者都是收藏者,并因回不到、留不住那些最美好的人、時光和思想,充滿失敗感。在被迫出走英國之前,茨威格把收藏品送給了維也納圖書館或友人。他說:“我放棄了收藏,但不后悔。在敵視一切藝術(shù)、一切收藏品的時代,我們這些被追、被驅(qū)趕的人要學(xué)會放棄的藝術(shù):向我們曾經(jīng)視為驕傲和熱愛過的一切,訣別?!睂懽?,就是留下記憶、遺言,坐在桌邊就是練習(xí)訣別。

他就這樣在痛苦和呼喊中不斷搬動自己的身體、書桌、記憶,在巴黎、倫敦、巴西,逃亡、寫作,質(zhì)疑存在的意義和人類的理性,并最終以自殺的形式參與了祖國的淪陷、歐洲的毀滅。

《昨日的世界》之外是今天的世界,坦克依舊在中東一帶的戰(zhàn)場上隆隆推進。太平洋、南海、印度洋上的軍演密集展開。核潛艇攜帶著、抑制著毀滅的沖動。各種晦暗的思潮也在我們古老多難的大地上潛伏、試探、涌動。

茨威格似乎在以這本書留下遺言:“昨日的世界”完全可能重現(xiàn)——警惕呵,人們。

博爾赫斯

《博爾赫斯詩選》。陳東飚、陳子弘等翻譯。河北教育出版社。

博爾赫斯盡管寫過小說、散文,但他可能把這兩種文體僅僅看成是詩歌的兩種容器。他是詩人,不在意分行或不分行。

我最愛的,還是那些分行文字。墨西哥詩人帕斯在談到博爾赫斯的詩歌時說,“他為兩種相反的至高境界服務(wù):簡樸和陌生”。這里所說的“簡樸”,乃人之常情;“陌生”,即言所未言。讓我想起中國詩學(xué)的一個觀點:意料之外(陌生),情理之中(簡樸)。看似相反,實則融通。其實,任何一個詩人都應(yīng)該具有這種為語言、為靈魂而服務(wù)的能力。

看看博爾赫斯是怎樣的一個紙墨間的服務(wù)生吧。

《月亮—— 給瑪麗亞·爾玉》:“那片黃金中有如許的孤獨。/眾多的夜晚,那月亮不是先人亞當/望見的月亮。在漫長的歲月里 /守夜的人們已用古老的悲哀 /將她填滿??此?,她是你的明鏡。”博爾赫斯給愛人爾玉打制了這樣一面鏡子。需要什么樣的容顏和柔情,才配得上?我曾看到過一張黑白照片:博爾赫斯用右手抓住爾玉左臂,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他,像是用右手抓住一盞燈在夜行。爾玉,就是他的月亮、燈,填滿古老的悲哀。

《雨》:“突然間黃昏變得明亮 / 因為此刻正有細雨在落下 /或曾經(jīng)落下。下雨 /無疑是在過去發(fā)生的一件事 。// 誰聽見雨落下 誰就回想起那個時候。/ 幸福的命運向他呈現(xiàn)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鮮紅的色彩。// 這蒙住了窗玻璃的細雨 /必將在被遺棄的郊外 /在某個不復(fù)存在的庭院里洗亮//架上的黑葡萄。潮濕的幕色 / 帶給我一個聲音、我渴望的聲音 /我父親回來了,他沒有死去?!边@是博爾赫斯的雨,也是我的雨。我父親也在這首《雨》中回來了,沒有死去。這首詩,因結(jié)尾處父親的回來,而使開篇處的黃昏,突然明亮。

……

博爾赫斯多次寫到自己長期生活的阿根廷南方,“從你的一個庭院,觀看/ 古老的星星;/從陰影里的長凳,觀看/這些布散的小小亮點;/我的無知還沒有學(xué)會叫出它們的名字,/也不會排成星座;/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池塘;/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沉睡的鳥兒的寧靜,/門廳的彎拱,濕氣/——這些事物,也許,就是詩?!痹谀戏揭粋€庭院里“觀看”星空。一個盲人的觀看,需要打開全身,從“香味”“寧靜”“濕氣”里,感受詩的降臨。我注意到,“庭院”是博爾赫斯筆下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詞匯。一個盲人,熱愛并敏感于這個詞匯——他關(guān)緊了門扉的身體,就是一個庭院,不太宏大的格局可以維系安全感,但要向天空敞開,以便接受星空及其在池塘中生發(fā)的反光。他說:“失明使我懂得了格律。”我還沒有失明。他在暗示我:借助于夜晚,同樣可以懂得詩歌的音樂性。夜晚的風(fēng)也是失明的風(fēng),比白曰的風(fēng)聲懇切、動人。

博爾赫斯筆下的意象,是尋常的人間事物,比如月亮、雨、庭院、南方、鏡子、花園、虎,等等。在談到《古蘭經(jīng)》中“沒有出現(xiàn)駱駝”這一現(xiàn)象時,博爾赫斯說:“它是穆罕默德寫的,穆罕默德作為阿拉伯人沒有理由不知道駱駝是阿拉伯特有的動物:對他來說,駱駝是現(xiàn)實的一個組成部分,他沒有加以突出的理由;相反,一個偽造者、旅游者、阿拉伯民旅主義者首先要做的是在每一頁大談駱駝和駱駝隊;但作為阿拉伯人的穆罕默德卻處之泰然;他知道即使沒有駱駝,他還是阿拉伯人?!蔽抑?,即使沒有麻雀、喜鵲這些叫聲像漢語的鳥類,我還是中國人——當然,這樣寫作的難度就加大了:必須在人間普遍的事物中表達對人性的獨到發(fā)現(xiàn),超越地域和種族。那種充滿異域風(fēng)情的旅游解說詞一般的寫作,沒有意義。

帕斯熱愛博爾赫斯,曾經(jīng)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和紐約見面,一起喝茶、朗誦、談中國詩。帕斯以博爾赫斯為例,說:“只有偉大的詩人能夠提醒我們:我們同時是射手、弓箭和目標?!边@句話讓我想起杜甫“意愜關(guān)飛動”“平生飛動意”“飛動摧霹靂”等等句子——飛動,是杜甫衡量好詩的一個尺度。當他寫下“飛動”一詞時,也像帕斯那樣想到過弓、箭、目標了吧。

新異、準確、力,是異代異國詩人不約而同的美學(xué)追求。博爾赫斯、帕斯、杜甫手中的筆,都飛動得那么好。

博爾赫斯小時候是“虎的熱烈崇拜者”。晚年,“虎和對虎的熱愛都老了”。盲目,也就無法去動物園看老虎。就試圖夢見它的出現(xiàn)?!八蛘叱霈F(xiàn)不過一瞬,或者帶點狗或鳥的味道”(博爾赫斯)。讓人傷心。我喜歡狗、鳥。博爾赫斯是大師,我喜歡的事物應(yīng)該體積小一點、卑微一點。這樣的話,晚年夢中有狗和鳥的味道,醒來也不會太傷心。

在飛動中過完簡樸而陌生的一輩子,需要掌握博爾赫斯那樣的能力。

納博科夫

《說吧,記憶》?;貞涗?。王家湘翻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俄國作家納博科夫,1919年流亡到美國,寫下這本回憶錄,敘述跨度由沙俄時代的童年,至劍橋求學(xué)時期的青年。書中涉及納博科夫這一華麗家族眾多成員:

祖父,沙俄政府司法部長;祖母,“生命大部分時間是在一張沙發(fā)上度過,拿把象牙扇子,手邊總有一盒糖球或一杯杏仁露,每隔個把小時總要用一個很大的粉紅色粉撲重新往臉上撲粉”;父親,俄羅斯杜馬主席、被政治保守勢力刺殺,愛好捕捉蝴蝶;母親,一手捏著紙牌,一手抽煙,父親遺留的大戒指被她用繩子拴在自己的小戒指上來懷念;數(shù)名家庭教師,屬于不同階層、不同語種,以便擴大孩子們的視野,使得俄語、德語、法語、荷蘭語交錯于家庭教室、餐廳、客廳,其中一位家庭教師熱衷于躲在灌木叢中用舊望遠鏡監(jiān)視少年納博科夫與小女孩的約會;五十余位仆人,在圣彼得堡和鄉(xiāng)下兩處復(fù)雜的宅院里趕馬車、剪裁花木、制作晚餐、竊竊私語……

這本書也敘述了納博科夫少年時代的暗戀、熱戀、詩歌寫作、流亡異國的陣容(蒲寧、茨維塔耶娃、庫普林等等)、妻子薇拉(這本書扉頁題記就是“獻給薇拉”,全書也結(jié)束于1940年全家來到法國西海岸去紐約的巨大輪船前,他突然想到往日與薇拉給幼子玩的澡盆中浮動的船模)。

必然寫到蝴蝶。

一出生就因父親的影響而開始仰望、追逐天空中蝴蝶的斑斕、細碎、微弱;八歲時帶了一只蝴蝶作為禮物,探望監(jiān)牢中的父親;布爾什維克軍人懷疑,他的捕蝶網(wǎng)是否具有向英國軍艦傳遞情報的功能;農(nóng)民狐疑而后拒絕他的捕蝶網(wǎng)趨近魚塘,以免失魚;名字與蝴蝶學(xué)緊密聯(lián)系……

他像蝴蝶一樣充滿玄思、飄然、自足的氣質(zhì),與周遭劇變中的時代格格不入。他試圖通過寫作來緩解這種格格不入的關(guān)系,反而加重了格格不入。孤獨,孤然、獨往,使他成為一代文體大師、形式主義者。輕視巴爾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們的傳統(tǒng)敘述方式,用挑剔、苛刻的眼光面對文字的結(jié)構(gòu)、紋理,像在尋找一只蝴蝶。其實,他的筆本身就是一個捕蝶網(wǎng),以某種角度、力,飛向稀有的驚艷。

《說吧,記憶》沒有提到《洛麗塔》《蒲寧》《微暗的火》等等小說在納博科夫早期身體中的萌發(fā)與暗涌,但他承認,把自己的一部分記憶轉(zhuǎn)移到了小說中的人物身上,以便減輕記憶“這筆財富的重壓”。他在這本書中寫道:“能夠設(shè)法把一封年輕時收到的情書保存在一部小說中,像一顆無污染的子彈埋嵌在身體的肉里,而且在虛構(gòu)的生命間相對牢靠地待在那里,這樣的小說家是幸福的?!边@樣的小說家是狡黠的。

也可以把《說吧,記憶》看作以納博科夫為主人公的長篇小說而非回憶錄?!白層洃洀堥_嘴巴、述說”,顯然已離開舊日事物這一燈芯的本原,我們只能看到不斷燃短的燈芯在說出急促的光輝?;貞?,就像在輪船回望大霧中的島嶼,只能獲得一個大致的輪廓。書中,納博科夫承認,在回憶往事、尤其是童年時代細節(jié)時,只有“高度集中注意力才可能使模糊不清的灰蒙蒙的一片豁然明朗起來”。他說:“當我遠溯往昔,回憶自己(懷著興味、懷著喜悅,很少有敬佩或厭憎),我一向聽從溫和的幻象?!边@幻象的變形、不確定性,導(dǎo)致家族成員們對他發(fā)出了“不準確”的批評——他們想看到的是“準確”的賬單、存款單、電話號碼表、照片等等事物,而非一只“不準確”的蝴蝶。

但納博科夫兀自沉溺于“回憶”——回到記憶——以蝴蝶的翩飛為引導(dǎo)。他對妻子薇拉說:“歲月在流逝,親愛的,很快就沒有人知道你我所知道的事情了?!币虼耍谛形闹凶プ∪魏我粋€觸動、觸痛了自己的細節(jié),像溪水不放過山澗中的每塊石頭、積雨云不放過每次閃電。比如,在敘述與戀人參加校園運動會時,他又一次寫到蝴蝶:“一只與我們浪漫史同齡的黃綠蛺蝶,在花園的一條長椅背上,曬著它碰傷了的黑色翅膀?!奔{博科夫詩化的敘述語言,細微、美妙、絢麗、獨到,像蝴蝶,像一架微型飛機,滿載情感。

《說吧,記憶》,讓我想起薩特的《詞語》、帕慕克的《伊斯坦布爾》、米沃什的《米沃什詞典》等等詩性、自傳性文本。移居美國之后的個人生活,納博科夫曾想寫成一本《繼續(xù)說吧,記憶》的書,但落空。擔(dān)任哈佛大學(xué)比較動物學(xué)博物館鱗翅目的分館長,在全美范圍內(nèi)收集昆蟲,對數(shù)百種蝴蝶進行研究并出版研究著作,占用了他大部分時光。1945年,他判斷:藍灰蝶“PolyommatusBlues”是數(shù)百萬年前從亞洲沿白令海峽遷徙到美洲新大陸的,就像他本人是從俄羅斯遷徙而來的一樣。數(shù)十年后,科學(xué)家們通過實地考察和DNA理論證明:這一判斷屬實。納博科夫從藍灰蝶身上,看到了亞洲的灰和藍?

在蝴蝶專家、作家兩種身份之間,他實際上更傾心于前者。流亡這樣一種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遷徙,促成了后者的名動天下。長篇小說《洛麗塔》中,男主人公首次見到洛麗塔時,納博科夫?qū)懙?,“同樣的孩子——同樣的少女,同樣的蜂蜜色的肩膀,同樣的綢子般柔嫩的脊背,同樣的一頭栗色頭發(fā),一條圓點花紋頭巾系在她的胸間……”似乎依然是在寫一只蜂蜜色的、圓點花紋的蝴蝶。

蝴蝶,貫穿了納博科夫的人生、性情、語言、命運。與蝴蝶相連的其他細節(jié)也反復(fù)出現(xiàn):象棋、果汁、書籍、愛……

納博科夫認為作家應(yīng)該扮演三個角色:說故事者、教師和魅惑者。這三個角色他都扮演得不錯,尤其是魅惑者。當下,中國,具有魅惑能力的作家很少。

而魅惑,就是蝴蝶。

責(zé)任編輯 高 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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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博爾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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