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拓周

當你的公司正好處在BAT軍備競賽的戰(zhàn)場上時，

你的公司才是最值錢的。

2014 年兩會，馬化騰說自己腰疼，請假缺席。結(jié)果沒過一周，他跟劉強東以及一幫騰訊高管吃飯的照片就傳遍了社交網(wǎng)絡，再過兩天騰訊投資京東的事情就官宣了。有人調(diào)侃，“馬化騰好大的膽子，為了投資京東連兩會都不出席！”。

那時候距離京東上市只有兩個多月了。

那個飯局上的照片，張小龍雖然位置在左手最靠邊站著，但是他是劉強東最惦記的人。因為京東移動端的表現(xiàn)一直是劉強東的心病，而微信正好有藥。所以就算張小龍平時深居簡出不喜交際，馬化騰也要把他帶到這個飯桌上，好讓劉強東放心。

而一年前馬化騰跟滴滴談B輪投資的時候，阿里出身的程維一直在猶豫。馬化騰價也加了，投票權(quán)也不要了，程維還不松口，于是馬化騰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比劃，說這里、這里，這里，這幾個位置都可以給滴滴當入口，如果張小龍不反對的話。

不過傳說等到58同城去跟馬化騰要微信入口的時候，馬化騰就沒那么爽快了，說這事兒光我說了不算，得微信的同學說了算。所以姚勁波他們做了好幾十頁 PPT，跑到廣州找微信團隊 pitch，講得口干舌燥，終于給了一個58到家入口。

你看，到最后所有人都在爭奪微信上一個小格子時，馬化騰的態(tài)度，可以區(qū)分出你未來究竟是千億美元、百億美元還是十億美元的公司。

膨脹的手游行業(yè)

今年3 月 iOS 中國區(qū)發(fā)行商收入 top 10 里，騰訊第一、網(wǎng)易第二。剩下的完美、三七互娛和吉比特都是 A 股公司；B 站、樂元素（騰訊是樂元素投資方A-Fund的LP）都有騰訊背景。

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的馬太效應是個老命題了。但年前陰陽師、年后王者榮耀的現(xiàn)象級爆發(fā)，“人們又回想起一度被騰訊支配的恐懼”。

2005 年騰訊和網(wǎng)易吃下手游市場 60% 左右的份額，已經(jīng)很高了；僅過一年，又漲到 70%。

幾年前大家剛開始做手游的時候，曾經(jīng)有過一些公司，被寄予厚望，希望打破端游時代的寡頭格局。2013 年創(chuàng)業(yè)家傳媒評選年度十大創(chuàng)業(yè)家時，就把王峰和陳昊芝都算上了。

一個是從金山到藍港，摸爬滾打十年，剛做出來月流水半個億的《王者之劍》，被媒體冠以“小雷軍”的標簽；一個是剛接觸游戲，就憑空變出來一家中國最賺錢的手游公司，三年間營收每年都翻六七倍，旗下的游戲引擎還被全國六七成手游 CP 使用著。

最后陳昊芝入選了，榜上還有姚勁波、陳小川、莊辰超、俞永福和賈躍亭。第二年再評，王峰也入選了。

那時候移動端流量還便宜，游戲設備的革命才剛開始，于是遍地“手游英雄”。

邢山虎離開金山后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把十年積蓄全部賠光，后面兩次也沒賺什么大錢。但《我叫MT》剛上線半年，樂動卓越就估值 10 個億了。龍圖的王彥當初在北京看到《刀塔傳奇》的 demo，飛到上海找王信文簽了發(fā)行，一年后莉莉絲估值 50 億、龍圖差點作價 96 億借殼上市。

二級市場對游戲概念趨之若鶩，手腕兒強的手游公司直接借殼上了 A 股。游族借殼“梅花傘”的時候溢價是 33 倍，這家總資產(chǎn) 1 億的傘業(yè)公司后來逐漸套現(xiàn)了 11 個億。

手游行業(yè)集體是膨脹的。2013 年，華興的黃勝利到陳昊芝的辦公室坐，一看，說“昊芝你是我見過屌絲CEO里面辦公室最大、用的東西最貴的人”。第二年觸控在望京 SOHO 租了 24000 平方米的辦公室，人員一年里擴張近十倍。亞馬遜一度為觸控的手游引擎開出了超過6億美元的收購價格，當然躊躇滿志的陳昊芝拒絕了。

2013 年王峰也拒絕了 A 股的朗瑪信息出價 16 個億的收購邀約，第二年帶著公司去了香港上市。IPO 前一天晚上，他拿到了斧子團隊研發(fā)了幾個月的第一版樣稿。這個游戲機承載著他游戲跨到“網(wǎng)絡迪士尼”的野心。

你看這軟件、硬件、互聯(lián)網(wǎng)，王峰真的是要做“小雷軍”了。

但是拐點來得很快。斧子的成績很差，去年 5 月開完發(fā)布會，暑假都沒過完就沒了聲響。坊間傳聞賣了不到 1000 臺，官網(wǎng) banner 到現(xiàn)在還放的是雙十一的促銷海報。王峰很是后悔，自己虧了這么多錢不說，還把馮鑫的上千萬美元都搭上了。

2014 年，陳昊芝不滿意華爾街把觸控的引擎業(yè)務當成負資產(chǎn)、只給出不到 10 倍的市盈率，叫停了赴美上市。

這一停直到今天。觸控分拆后廣告業(yè)務和韓國子公司發(fā)展都不錯，但主體業(yè)務的上市仍無無望。據(jù)說大部分辦公室已經(jīng)轉(zhuǎn)租了出去。

跨境電商的腥風血雨

王珂和王峰一樣，都是雷軍系的出身。

2011 年他接受了雷軍的建議和投資，從廈門跑到北京來組團隊做移動電商。他去百度挖技術(shù)，開口就是“雷軍想跟你見一面，派我們先來跟你聊一聊”。有一次王珂肺炎，挖一個人從下午聊到晚上 8 點才去看病，雷軍過來頂班，接著跟那人聊到 12 點，最后拿下了。

口袋購物早期的流量爆發(fā)一定要感謝雷軍，2014年正值巔峰的小米，在自己出場的每一臺手機上都預裝了口袋購物。包括C輪豪擲一億美元的投資人老虎，也是最早雷軍介紹過去的，因為雷軍在仙桃中學的同學陳小紅，正是前老虎基金在中國的負責人。

陳歐和王珂算是那波移動電商創(chuàng)業(yè)者里光環(huán)最大的兩個。到了 2014 年，騰訊投資京東，京東和阿里接連上市，整個行業(yè)一下子非常熱鬧。

5 月，聚美優(yōu)品紐交所上市，陳歐成為中國最年輕赴美上市 CEO。那年福布斯 40 under 40 排行榜，把陳歐列到第六，正好在李明遠和王興前面。

唯品會在那年 4 月公布第一季度財報，收入大超預期，股價爆漲，一下子超越 360 成為了中國第四大互聯(lián)網(wǎng)上市公司。

王珂的口袋購物也在那年阿里巴巴 IPO 之后，成功搞定了騰訊領投 3.5 個億的 C 輪，估值 15 個億。白鴉的口袋通因為名字相似，老被馮大輝們調(diào)侃，但那年也拿了融資，還把名字改成了“有贊”。

2014 年天貓國際上線之后的一個月，小紅書拿到了 A 輪。之后跨境電商開始刮起了腥風血雨，蜜芽寶貝、蜜淘 B 輪各自拿了兩三千萬美金，2014 年底蜜芽寶貝又拿了 6000 萬的 C 輪。洋碼頭隨后公布了 B 輪 1 個億。

那陣子還是美麗說和蘑菇街打架燒錢最厲害的時候。2013 年底就有傳言阿里要收編蘑菇街，因為在美麗說 D 輪時沒搶過騰訊。兩家估值開始水漲船高，各自搞定上億美金融資，直到 2014 年過完之前局勢還很不明朗。

但過完 2015年，垂直電商全都安分了。

唯品會的股價被腰斬一半；聚美當初 22 塊錢 IPO，今年要以 7 塊錢私有化。蜜淘已經(jīng)沒了，48新政之后跨境電商逐漸開始了倒閉潮。美麗說和蘑菇街合并之后，一年來裁員、被收購的緋聞就沒有斷過。

口袋購物在砸下春晚廣告后不久，遭遇了老虎基金撤資的風波。

不過像微店和有贊這種產(chǎn)品，抓住人們在微信上開店的需求，總體過得還不錯?？诖徫锏奈⒌暧序v訊的投資加持，自不必說。白鴉的有贊成功在香港借殼上市了，但是 41 億港幣的價格，也沒有兩年前口袋購物曾經(jīng)放出的20億美元、65億美元估值那么癲狂了。

2014年當然是很多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好時候，很多人的估值，很多人的故事，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打出來的“獨角獸”

如果你列一個最想回到2014年的創(chuàng)業(yè)者名單，周航一定能入圍前三?，F(xiàn)在周航和自己的兩位合伙人已經(jīng)徹底同自己創(chuàng)辦的易到用車斬斷了一切關系，他們從去年6月就已經(jīng)實際淡出了易到用車的管理層。

周航從 2015 年下半年開始，一直到最近去參加湖畔大學，每次出來演講、做公關，主題幾乎都是反思。頻率之高甚至給人一種祥林嫂的感覺。雖然他始終沒有親口說過“后悔”兩個字，但是他承認，2014 年做 C 輪的時候，他們有機會拿很多錢，“應該說有機會拿到非上市融資里面最大的錢，但我們最后沒要”。

易道最值錢的時候，就是 2014 年，滴滴和快的合并之前。坊間傳言百度投資Uber之前，本來想投的是易道，但新政下來之后臨時轉(zhuǎn)換了標的。

雖然小巨頭的創(chuàng)始人還在一遍一遍向員工們洗腦我們是下一個BAT，但是2014年的事情應該教育了很多人，當你的公司正好處在 BAT 軍備競賽的戰(zhàn)場上時，你的公司才是最值錢的。

2010 年傅盛的可牛和金山順利合并安全，還引入了騰訊投資，也就是一場“3Q 大戰(zhàn)”的事。2014 年阿里用破紀錄的“超過兩個91的價格”拿下 UC，就是UC成功頂住騰訊瀏覽器在移動端的進攻，而阿里巴巴立志要拿下微信以外市場上所有能買到的流量來源。

包括后來，滴滴快的對打，美麗說蘑菇街對打，大眾點評美團餓了么對打，摩拜ofo對打，其實最后都是 BAT 在打。打到哪里，哪里就冒出來一串獨角獸。

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馬太效應愈演愈烈的時候，是 BAT ，而不是別的什么掌握著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核心資產(chǎn)的定價權(quán)。

“BAT 像天上的神仙，看著人間在打架”。很多人覺得賣給 BAT 就喪失了獨立發(fā)展的機會，實際上賣給 BAT 才是保留了獨立發(fā)展的火種。因為只有在擁有現(xiàn)金奶牛的前提下，大公司才愿意給新業(yè)務更多機會。而你一旦錯失了賣給 BAT 的機會，只能退而求此次賣給還處在盈虧平衡線上掙扎的第二梯隊，后者不是圖你能掙錢的業(yè)務就是圖你能打仗的團隊。

像樂視這種公司，可能圖的就是收購你這個消息帶來的利好，炒一把股價就算了。錢都不一定給你。

只能說周航之前的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太順了，讓他在做易到的時候一直伴隨著天真藍的BGM。甚至到公司賣給樂視的時候，他還幻想這個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對現(xiàn)金都充滿渴望的“生態(tài)”會善待自己已經(jīng)在競爭中出局的公司，給予獨立發(fā)展的機會。

結(jié)果是樂視的投資款只到賬了30%，易到用車就以虧本的價格吸收了大量的預存款，然后以抵押貸款的形式給樂視的生態(tài)貢獻了13億貸款，給自己留了1個億。

在這一點上，見證了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20年的王小川，在搜狐最落魄的時候需要自己給辦公室擦桌子的王小川就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當年 Google 退出中國之后，搜狗一下變成了搜索第二名。一直對搜索心心念念的周鴻祎想要，找到張朝陽問價，結(jié)果王小川悄悄跑到杭州找阿里要了筆錢，這個時候估值 1.5 個億美金。

兩年后阿里以 2.3 億美元的價格退出，馬上大家又圍上來搶。周鴻祎說雷軍給的估值是 7 億美金，搜狗直接給 pass 了。張朝陽一開始偏向 360，但是王小川死活不干，擔心周鴻祎會把搜狗掏空，就只要騰訊的錢。

最后甚至一些信息管道向老周放出話來，就算張朝陽把搜狗賣給你，王小川也會帶著團隊拿騰訊、百度、金山的1億美元出來創(chuàng)業(yè)。

所以你看，有的時候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真的像一個國家一樣，你看它好不好，就看清華畢業(yè)的人往不往那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