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訓波

一

無量山多了一個櫻花谷，司馬在QQ上告訴我。我的小說就是從這次和司馬的聊天開始的。我已十年不寫小說了，無量山櫻花谷這個消息再次將我寫小說的激情點燃了起來。

季節(jié)即將進入冬季，春城早已有了涼意，特別是小雨過后，更顯得冷了。我坐在電腦前，盯著QQ窗口，想象著綿延萬里的無量山中的那片茶園里萬千株櫻花在冬日里怒放的盛大場景，心中喜悅頓生。

“你到我空間看看，一看你就想來了！”他夸張地說道。

因為是上班時間，我不便和他交流。我們文案部紀律甚嚴，如果發(fā)現(xiàn)在上班期間干與工作無關的事，就要扣發(fā)當日的工資。因此，看到他的信息，我不敢回音，只在心里想道：“只要一看就會萌生出非去不可的沖動來！有那么日怪嗎？”

我打開文稿開始校對，這是我在文案部的主要工作。娜姐說，干這行都是從校對開始的。于是，我便開始了日復一日地在同事們寫成的材料里找錯別字的工作。

“我在櫻花谷附近開了個山莊，只要你回來，就可到山莊里吃住！”窗口再次抖動起來，他發(fā)來了一串文字：“一到冬天，櫻花就開了。那期間，櫻花谷像召開武林大會，各路美女好漢紛至沓來，一時間，老214國道上每天都有上千輛車出入，熱鬧得很！看到那場景，肯定會觸動你多年前的夢想！”

“多年前的夢想？”這幾個字像一個石子扔進平靜的海里，在我心里激起了陣陣漣漪。是的，離開家鄉(xiāng)置身在外，家鄉(xiāng)的每個信息都會勾起我的思念。

“你何時開的山莊，縣城的那個公司不開了嗎！”我好奇地問。

“兩個都開著！”他回應道，“公司經營土特產，將家鄉(xiāng)的東西賣出去，而在山莊里，我要將南澗跳菜這種文化推出去，客人可以一邊品嘗食物一邊欣賞歌舞。感興趣的還可以和跳菜大師學跳菜呢！”

“你的這種做法太好了！這么看來，你已干成大事啦！”

“開個山莊就干成大事啦？”他反問道。

他的這個消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打趣道：“哪天我也到你的山莊學學南澗跳菜吧！”

“只要你回來，我們就可以一起干大事了！”他毫不謙虛地答應了我。

司馬是我高中時的好友。當時他是全校知名的詩人。上大學時，他學的是音樂。大學畢業(yè)后，他扛著一把吉他到北京闖蕩。三年后他回到南澗縣城開了個而立公司，專門經營家鄉(xiāng)的土特產銷售，門面雖小，但銷量不錯，因為是在網絡上賣的緣故。當年，我從花村來到南澗縣城，第一個落腳點就是這個公司。當我告訴他想在他的公司打工時，他認真地說：“要在我這里干，我當然歡迎，但我更希望你到外面學點本事，然后再回家鄉(xiāng)來創(chuàng)業(yè)！”

于是，我坐上了去昆明的夜車。

“熱烈歡迎你回來，我們可以像高中時代那樣，坐在無量山中一起寫詩！”他發(fā)過來一串文字。

“如果真能那樣，那就是快意人生啦！你還寫詩嗎？”我打出一串字發(fā)過去。

“文字就像鹽，缺了它生活無味，但詩總不能當飯吃呀！”他回道。

“無量山屬于詩歌！”我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娜姐，快速回道。

“無量山更屬于小說！”他回道。我想著他可能又開始忙了，就寫道：“改天再聊，開始做事！”

盡管我很小心地和他聊天，但還是被娜姐發(fā)現(xiàn)了，她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認真工作。

娜姐是一個40多歲的美女。10年前，我就是被她招進這個公司的。她是一個胖乎乎的女人，走起路來全身都在抖動，一張臉堆滿了白凈的肉，說起話來卻是輕聲細語，很是溫柔。

她老公是我們的老板，名叫陳邁。陳邁老板和娜姐不同，他長得很瘦，讓人擔心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他是一個極度重視著裝的人，天天都西裝革履的，即便是大熱天也如此。一張臉很瘦，似乎沒有肉長在上面，頭發(fā)胡須甚是干凈整潔，只有那一嘴牙齒無法用漂亮來形容，他的上牙長得稀疏，兩顆門牙斜飛出來，給人一種飄逸之感，下牙則是一排地擠在一塊，因為經常抽煙喝酒的緣故，說起話來，那下牙的黑就完全暴露了出來，一到此時，他就要用手捂住嘴，聲音也頓時小了下來。

起先，娜姐在家照料女兒的學習，女兒到北京上大學后，她就賦閑在家里，但賦閑讓她無聊，于是就到處找人打牌賭錢?？上萍继?，手氣太背，幾乎都是一打即輸。雖然打牌讓她輸了很多錢，但她依然樂此不疲地四處結交牌友，整天和那些朋友們玩牌吃飯。據說，娜姐年輕時是一個細腰美女，和陳邁結婚生子后，依然保持著苗條的身材。就是在和牌友們四處游蕩胡吃海喝那陣子，不知道吃了什么怪物，之后就越來越胖了。老婆輸了錢，陳邁倒不在乎，權當她消費了，但因為玩牌而把自己苗條的身材搞成了一堆肥肉，陳邁就不高興了，他一氣之下，就讓她待在家里，告訴她哪天把身材變苗條了再出去玩。于是，娜姐開始跳舞健身，但無論她怎樣吃力地跳，肥胖的身軀卻再也無法變苗條了。

“也許你命中注定要有一個胖老婆吧，哥哥！”毫無辦法的她開始向老公求情。

“讓我到公司上班吧！也許上班能讓我變瘦的?！彼蕾嗽诶瞎磉吶鰦傻馈＿@本是她向老公撒嬌的一種方式，陳邁也一直喜歡這樣，可自從她變胖了之后，她一靠近他，他便感到身邊突然多了一堆肉，渾身就起雞皮疙瘩，既而就心生厭惡。厭惡是一種可怕的情緒，尤其在夫妻之間，這種情緒一旦滋生，就如野火燃到了野草上，必然要產生很野蠻的后果。

“要不，就讓我上北京陪女兒上學吧！”看到老公沒說話，她說道。

上北京陪女兒上大學自然不現(xiàn)實，于是陳邁就將公司的文案部交給她來打理。讓他吃驚的是，老婆一到文案部就喜歡上了這份工作，于是就一直干了下來，直干到將文案部從公司里脫離出來，將她也從陳邁的懷抱里掙脫出來。

小說寫到這里，我得介紹一下文案部。我們文案部共有10人，除了櫻花和我是本地人外，其他八人都來自外省。雖然名叫文案部，可工作并不是專門干文案處理的，我們什么活都干，一些人寫了文章，要打印出來，我們就幫他們打印。有時，我們也和其他單位設計宣傳文案，有時則直接為別人寫文章，有時老板突然來了興致，也會讓我們?yōu)樗麑扅c詩歌散文之類的作品，署上他的名字在有影響的刊物上發(fā)表?？傊?，這是一個到處都是文字的辦公室，我們利用文字的巧妙組合來賺取生活的資本。

在文案部，娜姐是我們的頭，她的辦公桌其實是一張空桌子，上面除了一個水杯和幾疊文稿外別無他物，她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文稿和監(jiān)督我們干活。

如前所述，這個名叫陳邁的老板是一個年近50的瘦高男人，干廣告出身。他自稱大邁，說是有邁開大步干大事之意。據說他15歲就從無量山走出來，跟著他堂哥來到昆明城干廣告了，后來堂哥因賭博而荒廢了事業(yè)，便轉手把店子賣給了他。這轉手公司的錢，大半來自娜姐老爸的支持。接手公司后，他開始轉向經營，專門干高空廣告、高樓擦洗等高危業(yè)務，經過幾年的努力，小店成了公司，他也搖身一變成了老總，手下人馬也由五個人陡增到二十人。隨著公司的不斷壯大，他便增設了這個文案部，給我們這些文字癡迷者提供了一個生活的小舞臺，公司的經營業(yè)務也從高空轉向了地上，專門從事廣告宣傳和策劃了。

他是一個喜歡講話的人。每周一上班，他必定要花上一個多小時給我們上人生輔導課。每次上課，他的開言必是：“我大邁從山里來到都市，在都市干的是高空的活，那是把生命掉在高空的活計，而后，我老邁倒騰房地產，低價買入，高價賣出。啊，人生重要的就是把握機遇??！機遇一來，錢便會從天上噼里啪啦掉下來。后來，我老邁把小店改為公司，將業(yè)務從高空轉向地上，于是才有了你們現(xiàn)在的辦公場地?！彼f得激情飛揚，唾沫橫飛，忘了喝水忘了落座，一口氣連講半個多小時，從他的創(chuàng)業(yè)講到他的老婆兒女，從老婆兒女談到房產地產，最后的結尾卻是，你們年輕人要學會吃苦，要學會把握機遇，只有這樣你們才能超過你們的老板我??！

我們一伙年輕人聽到這里，聽出了講話就要結束的意思，于是就熱烈地鼓掌。老板聽到熱情的掌聲，又繼續(xù)說道：“如今，我已成老邁啦，未來是屬于你們的，你們現(xiàn)在雖然還是打工仔，但只要你們肯吃苦，你們的明天就會比老邁好的?！?/p>

“你一直精神恍惚地盯著電腦發(fā)呆干嘛呢？”娜姐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一怔，急忙點開文檔。她站在我的身邊，看我手慌腳亂的樣子，彎下腰來問：“你沒事吧？”

我連忙說：“沒事沒事！”

“真的沒事嗎？”她挨近我問。我感到有一股濃郁的香味突然撲進我的鼻孔，我的臉也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她看到此，笑了笑，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去了。當我再次將目光集中在文稿上準備校對時，心卻無法平靜下來。我偷偷瞅了眼娜姐，看到她正埋頭看材料，又急忙打開司馬的空間去看櫻花圖片，那是大片如火樣燃燒在冬天深處的風景。在寒冷的大山深處，一大片櫻花在迎著寒風瘋狂地開放，好似一盆盆燃燒的烈火，讓看圖的人心生溫暖，漸而萌發(fā)出了去看一看的沖動來?？吹侥切┟缊D，我就立刻選了幾張，傳給我的女友櫻花。櫻花看了圖片，便飛來幾個字：照片很漂亮，可不要貪色！我抬起頭朝她看去，她會意地看了我一眼，遞過來一個笑臉。

二

無量山櫻花谷是我小時候放牛的地方。

當時，那里只是一片茶山，茶山周圍就是無量山莽莽無邊的原始森林。在櫻花谷下面的一個山坡上，有一個二十多戶人家的村莊，名叫花村，我就是花村人。當時，我爹和我哥生活在一個名叫建水的縣城，媽媽和我則生活在花村。在沒有上學前，我經常趕著四頭黃牛到山中放牧。牛到山上就去吃草了，我則躺在草地上仰頭看天，無量山之高，高過了我的視野，任我如何看，所看到都是被無量山切割出來的那片狹小的天空，天空狹小，有藍天白云在沒完沒了地飄蕩。

媽媽曾多次說過，兒子，只要你好好放牛，家里的牛就會多起來，等家里有了二十頭牛的那天，媽就給你娶個媳婦。

“有一群牛，娶一個媳婦，那以后我又要干什么呢？”我傻乎乎地問。

媽媽笑著道：“傻瓜，有了媳婦，你就會有孩子，有了孩子，你就讓他去放牛，你兩口子就在家盤莊稼了嘛！”

“那我們一輩子都要在這大山里放牛種地了！”我突然心生恐懼。

“不想放牛種地，那就得好好念書！”母親摸了摸我的頭，溫和地說，“只要好好讀書，就可以到城里工作！”

“你把文稿給我！”娜姐突然喊道。那聲音將我從回憶扯回到現(xiàn)實。我回過神來，立刻將文稿打印出一份交給娜姐。回到座位上，我的心依然無法平靜下來，那片櫻花讓我墜入到回憶的泥潭里了。離開家鄉(xiāng)已有十年了，十年的時光可以改變一切呀！

十年前，18歲的我從花村走出來，走進昆明的一個人才招聘市場。一進門口就見文化公司那個紅色的大牌子。我看中了“文化”那兩個字，于是就走過去。接待我的就是娜姐。那天，她看上去有一種雍容的美，白色套裙裹著她肥胖的身軀，黑發(fā)從她頭上陡然潑了下來，蓋在她肥嘟嘟的臉上，她便不斷地用手將頭發(fā)從眉間拉開，她的笑容讓我信賴。當日，我則身著一件白色的西服，腳登一雙白色球鞋，頭發(fā)很長，像個野人。

“小兄弟，你是來應聘的？”她輕聲細語地問道。

“小兄弟，你從哪里來?。俊彼脑俅卧儐?，才讓我緩過神來。

“你坐呀！”聽到她的聲音，我才看到桌子前的兩把椅子。我選了一把坐在上面。她給我倒了杯熱水說：“你先喝點水吧，看你暈乎乎的，剛從夜班車上下來吧？”

我接過熱水，道了一聲謝，突然感到她的厲害，一眼便能知道我剛從夜車上下來！當時，我確實是剛從夜車上下來，然后打車來到這個人才市場的。人才市場上人聲鼎沸，我的耳朵里一直在嗡嗡作響，喝過一杯水后，耳朵開始適應這個亂糟糟的環(huán)境了。

當我將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時，她問道：“還要嗎？”

“夠了，謝謝！”

“好吧，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吧！”她柔聲說道。

她說的是極為好聽的普通話，而我不會說普通話，因此，對她的問話，我盡量簡短地回答。

她問了我的學歷、工作經歷、能不能吃苦等問題。我都一一做了回答。末了，她說：“那把簡歷交給我吧！如果合適的話，我會通知你的，小兄弟?！?/p>

我將自己的幾篇小說全部交給她，她翻看了幾頁，驚奇地問：“都是你寫的？”

我羞澀地回答：“是的。”她的臉上閃過一種意外的神色，然后她又抬頭看了我一眼，問道：“你的求職簡歷呢？”

我紅著臉說： “還沒做呢？”當時，我剛從無量山中的一個小村里走出來，還真不知道什么叫求職簡歷呢。

她問：“能做一份來嗎？”

我連忙答道：“可以可以！”

當晚，我就在一家文印店請人做了份求職簡歷。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人才市場，她已在那里上班了?？吹轿?，她向我微微一笑。我把簡歷交給她，她看了一眼我：“你等通知吧！你的那些小說也就算你的求職簡歷材料了?！?/p>

我連聲說：“好好好，謝謝，謝謝！”

這是我第一次求職，本不抱太大的希望。所以離開了她后，我繼續(xù)在人才市場上溜達。在那里，我才知道自己的學歷簡直太低了。一個營銷部工作人員也需要大學本科畢業(yè)，更不可思議的是幾家文印店也要本科畢業(yè)的，作為一個高中都未畢業(yè)的我已找不到適合我的位置了，只好悻悻地走出人才市場到大街上溜達。

城市是高樓的故鄉(xiāng)，大片的土地都被水泥裹得嚴嚴實實，見不到一點泥土，聞不到一點泥土的味道，大片的天空被高樓無情地切割成小塊。各種車子比鄉(xiāng)下的老鼠還多，人們服裝各異，神情各異，只有腳步卻是一樣的匆忙，身影是一樣的忙碌，似乎每個人都很忙。我感到無趣，回到旅館，打開電視看電影頻道?？粗娪袄锏奈浯驁雒?，我突然感到前途的渺茫無邊，家鄉(xiāng)生活的各種場景如潮水般涌來。

也許媽媽說的是對的，在家好好放牛，等牛多起來了，就可以娶個媳婦了，娶了媳婦，就可以成家過日子了。

我在旅館住了五天。五天里，我都待在旅館里看電視。五天后的一個中午，我正在一家小店吃面，盤算著再等不到通知就回家放牛去算啦，就在此時，我的電話響了。

我急忙拿出手機，接通后才知道是娜姐打來的，她通知我去上班。她在電話里詳細告訴了地址，還一再說如果找不到，她可以派人來接，我連忙說可以找到，不用麻煩。

“那我就在公司里等你，一路小心呀！”她在電話里溫柔地說。

“下班啦！”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櫻花的聲音。我抬頭一看，辦公室里只剩下櫻花和我兩個人了。

“你怎么一個上午都在看那些櫻花圖片呀！”櫻花問道。

“櫻花美嘛！”我開玩笑道。

“你是想這個櫻花美女了吧！”她說著就來看我的電腦屏幕。

“兩個櫻花，我都喜歡！看你這朵櫻花，我享受的是愛情，而欣賞無量山櫻花，我享受的是鄉(xiāng)愁！”我笑著說。說完，我就打開司馬的空間給她看櫻花。因為之前我給她傳過去幾幅櫻花圖片，這時看到許多櫻花圖片，她索性讓我休息一會，她自己則坐在我的位置上，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

“那個地方就是我家，可這些櫻花卻是這幾年才有的，再過幾天，我們也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吧！”我高興地說。

“嗯，聽起來蠻有誘惑力啊！”她笑道。

“冬天櫻花開，確實是難得一見呀！”她雙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前，閉上眼睛說道，“一定要去看看！”

“你先走吧，我再看看！”我說。說真的，看到家鄉(xiāng)的那些美圖，勾起了我童年時的記憶，無量山的輪廓清晰地出現(xiàn)在腦中。

“也行！你就慢慢享受你的鄉(xiāng)愁吧?！彼x開了我。不多時就給我拎來了一盒飯，叮囑我吃了再看。她走后，我一邊吃飯一邊欣賞無量山的櫻花圖片。同時，在網絡上搜索有關櫻花谷的信息?？茨切┯嘘P櫻花谷的報道，讓我激動不已，真是讓人做夢也想不到呀。也就十年多的時間，曾經我多次玩耍放牛的地方會成為全國上下都知曉的旅游景點。我想自己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機會終于成熟了，想到這，我撥通了司馬的電話。

“無量山上什么時候多了個那樣美的茶園呢？”我問道。

“兄弟，你既然要回來創(chuàng)業(yè)，就要多關注家鄉(xiāng)的變化！”司馬說道，“那櫻花谷可就在你家附近啊！多年前那里有了茶場，十多年前，幾個臺灣老板開始在那里種茶，并栽了許多櫻花樹來遮蔭，現(xiàn)在就成了全國獨一無二的冬季美景了！你想想，遼闊的無量山，大片的茶園，上萬株冬櫻花，寒冷的冬天，這幾個東西組合而成的風景，還能不美？”

“那是絕對的美呀！你一說，我就知道，那是一個名叫蛇腰箐的地方嘛！我只是奇怪，十年的時間，怎么就冒出了那片美景呢”

“這就叫發(fā)展嘛！”他說道，“你已出去十年了，也到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了！”

“我也一直打算著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如今，無量山多了個櫻花谷，也就多了一個我投資創(chuàng)業(yè)的機會了！”我激動地說道。

“好，我就等著你回來！”司馬說道。

“會的！”我答道。

說到蛇腰箐，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且不說四周的原始森林，單說流傳在那里的傳說就令人神往了。傳說，多年前，有一條大蛇藏在深山中，不時出來殘害牲畜，這件事讓附近的神龜知道后，就帶領著它的徒弟來制服。神龜和大蛇在空中大戰(zhàn)了幾百回合后，被蛇打落到把邊江里。當時，哀牢山和無量山之間有把邊江隔開，這神龜臨死前產下了一枚巨大的蛋，這枚巨大的蛋就鑲嵌在把邊江之上，從此，兩山之間的人們就從這個蛋上相互走動起來，并給這座橋取了個名字，叫天生橋。再說，那神龜?shù)耐降芤姶笊邔煾荡虻桨堰吔?，就使出渾身解?shù)，最終將這條蛇砍成三節(jié)，腰身便留在這里，被后人稱作蛇腰箐了。

蛇腰箐在無量山中是一塊坡地，后來村民們在這里成立個茶場，專門種茶。十多年前，幾個臺灣老板承包了茶場，便將原先的茶種都換成了小葉種茶。茶園本來就是一個美麗的風景，冬櫻花在茶園中開放自然就更美了。我看著那美麗茶園里的櫻花，我突然感到，一切都是創(chuàng)造出來的，我在外打工十年了，也到了回家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時候了。

三

與身在家鄉(xiāng)的好友通電話，我的腦海又冒出了年幼時放牛的情景來。當時，媽媽說，只要我好好放牛，等牛多了起來，就給我討個媳婦。

媽媽說到媳婦時，我臉紅了起來，心里猛然出現(xiàn)了隔壁那個叫國香的笑臉來。想到她，我就跟媽媽說，那你再給我買幾只羊吧？我希望我們家牛羊成群。那些年，村里二十多戶人家養(yǎng)的都是豬和牛。因此，每天太陽才爬過山頂，村里就到處都是豬叫聲、牛叫聲和雞叫聲。

“這要問問你爹。去吧，該去放牛了?！眿寢屆嗣业念^，溫柔地說道。我心里充滿著希望，披上我的小蓑衣，拿上趕牛棍，哼著小曲準備去放牛?？删驮谖覍⒁蜷_圈門時，我又想到了國香，于是跑回到院子里，大喊國香。

國香在隔壁聽到我的喊聲，回應了一聲。

我又喊道：“走，我們一起去放牛?！逼鋵?，我知道，國香是不放牛的，她家只有一頭母牛，她都是自己背了個小籃子，到田地里割草喂牛的。

一路上，我家的那頭公牛一直跟在她家那頭母牛的身后，她則和我肩并肩地走著。

“今天，我終于不用割草了！”她興奮地說道。

我說：“讓你媽再買幾頭牛，牛多了就可以天天放牛了?！?/p>

“可我家沒錢?！闭f到買牛，她突然變得憂傷起來。她家很窮，她的父親在一次上山伐木中受傷過重而離開了人世。想到這，再去看她時，我看到她的臉上已掛上了兩行淚珠。

“沒事的，只要我家多買些牛羊，我倆一起放，等我們的牛羊成群的時候，我倆就是一家人了?！蔽逸p松地說。

國香聽到這，撲哧一聲笑了。她那笑，像萬綠叢中突然開出的一朵山花，看到她笑了，我也就笑了，心里美滋滋的。到山上后，牛都去吃草了，我們將各自的小蓑衣鋪在地上，并排躺在草地上，仰頭看著天上的藍天白云。

“哎，我爹可能就是天上那朵白云了，你看它一動不動地待在那里，怕是在看我呢！”說完，她手指著天上的云朵。

“人死了就飄到天上去了，白天變成云朵，夜晚變成星星?！蔽艺f這話時，她又開始啜泣起來。

她哽咽道：“我想我爹了，他再也回不來了?！甭犓@么一說，我的腦海里也冒出那個叔叔的臉來，我已經一年多沒有見他了，我知道自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也忍不住掉下眼淚。

沒有聽到我說話，她仰起身扭過頭來看我，看到我的淚水，她就用手袖給我擦干了淚水：“你怎么也哭了呢？我爹又不是你爹？”

聽她這么一說，我坐起來，認真地告訴她：“如果你是我的媳婦，那么你爹就是我爹了！”說完我又躺在草地上，她則不再說話，我們都看著天上悠悠飄動的白云。那天空是藍幽幽的，上面飄著幾朵白云，白凈得猶如棉花，我盯著那棉花看，看得久了，便感到那棉花向我們飄來了。

那天傍晚回到家里，我跟媽說，要她多買些牛羊，讓國香和我一起放，等家里牛羊成群的時候，我就把國香娶來做媳婦了。

媽媽呵呵一笑，用指頭點了點我的頭說：“你才多大呀，就想討媳婦了！”

那個晚上，母親在煤油燈下鋪開一張白紙給我爹寫信，讓他帶點錢回來，要買幾只羊。她寫好后就念給我聽。讀完了又問：“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我高興地說，“就是這個意思了！”

第二天一早，母親就到無量街上把信寄出去了。一個月后，父親回信說，羊倒是可以養(yǎng)上幾只，但孩子還是要讓他上學。他還說，先在村里讀著吧，以后他會接我到他身邊上學去的。

父親有兄弟姐妹六人，他排行老大。結婚分家那一年，恰好遇上省上組隊開挖公路，父親就和鄰村的幾個男人一同出門去了，后來便成了那個公司的一名工人。后來，哥哥也到他身邊上學了。家里只留下我和媽媽。那些年交通不便，他的工資不高，他說，回家一次要花好多錢，倒不如把那點路費省下來多給家里寄點錢來。后來，我在村里讀小學，國香和我是同班，我們坐在一條凳子上。

在我讀小學三年級時，父親回來了。他是來接我到他身邊去上學的。我一聽可以到城里念書了，高興極了，急忙跑到國香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可她聽后并不高興，說了句：“那以后我就見不到你了！”

“我假期就可以回來了！”我安慰她道。她聽后才高興了起來。那幾天我忙收拾衣服和小玩具準備帶到父親那邊去。

出發(fā)前的那個晚上，我早早就睡了?？晌覄偹?，母親就叫道：“國香來看你了！”聽到國香來看我，我翻身起床，飛一樣地跑出房間，就見國香手里捧著個小泥娃娃，孤零零地站在我家的院子中央。見到我，她跑過來，把那小泥娃娃給我。

“我捏了個小泥娃娃給你！”她說著就哭出聲來！看到她給我送東西來，我又跑進房間里找了本筆記本給她，然后催她：“回去吧，我要早睡，明天我還要早起呢！”

她哭著回去了，我聽著她的嗚咽聲，也悲傷了起來，想著這是最后一個晚上睡在這里了，明天以后我就再也見不到這里的一切了，心里竟有些不舍，但一想到要去大城市了，又有種莫名的期待在涌動。

第二天天色微明，我們一家三人就踏著月色往無量街走去。兩個多小時后就到了街上，站在路邊等去昆明的大班車來。大班車來后，我就忙著和父親上車。媽媽將我拉進懷中，叮囑我要聽父親的話，要好好讀書，她一邊說一邊流淚?？吹剿臏I水，我的心里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眼淚也隨之流了下來。

父親看到我們母子倆哭成一團，面帶慍色，大聲說道：“別哭了，有什么可哭的，快點，上車吧！”

我歷來害怕父親，聽他這么一喊，我立刻站起身來，離開媽媽的懷抱，抹了把眼淚，走上車去。一上車，自動門也就關上了，自動門把母親關在車外了，把我的家鄉(xiāng)也關在門外了。車子啟動時，媽媽就站在路邊，我從車窗里看著她，我看到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小到看不見了。我的心里堵得更慌了，一股巨大的憂傷席卷了我，鼻子隨之一酸，眼淚就出了眼窩。看著車窗外迅速而過的山川，我小聲地啜泣起來。車子的馬達聲，乘客們的講話聲淹沒了我的啜泣聲，汽油味，人身的汗酸味以及一些食品的味道和男人們的煙味攪合在一起沖進我的鼻孔，我盯著車窗外不停向后移動的山川，眼淚洶涌地流了下來。想到從此以后媽媽就只能獨自一個人生活了，我更加傷心，我想到了她的孤單，終于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接著就是不停地嘔吐，我拼命喊著要下車，我要回到媽媽身邊。

父親一言不發(fā)地站在我身邊，用雙眼瞪著我，看到我沒有停歇的意思，最終他妥協(xié)了，請師傅停車。車一停住，他就粗魯?shù)貙⑽业臇|西扔下車，粗魯?shù)乩蚁铝塑嚒?

當父親和我走到無量街的時候，媽媽正準備回家。她一看到我，臉色一沉，生氣地轉過身，我跑過去拉她，她也不理我。

“你咋個又回來了，不到外面讀書了？”她推開了我。

“孩子離開娘哭幾聲很正常，你咋個就送了回來呢？”媽媽抱怨起我爹來。

“他一路又哭又吐，我看了實在不忍心?。　蔽业f。

“媽媽，我不想離開你！”我哭著去拉媽媽的衣角，她蹲下身來，把我抱在懷里，她的眼淚簌簌流了下來，哽咽著道：“好，那就在娘身邊讀吧！”

父親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我和媽媽哭泣，喊道：“別再嚎喪了，都回去吧！”

放棄了和父親到城里上學的機會，我繼續(xù)在村里上學。整個小學階段，父親都不再關心我的學習，他認為我過于戀母，成不了大氣候。直到我以全鎮(zhèn)第一的成績考上了無量街的初中，他才開始關心起我的學習來。也就從那時起，他不斷地把報紙上的精短文章剪下來寄給我，并要我寫出讀后感寄給他。當時我對他這種教育方式感到新鮮，于是每來一封信，都要認真地讀，并寫出讀后感給他寄去。這種方式一直持續(xù)到我初中畢業(yè)。

從初三那年第一次接觸到武俠小說后，我就把零花錢都用來租小說看了。因為經常看武俠小說，我的中考并不理想，離我報考的中專學校錄取分有兩分之差。上不了中專，我就來到了南澗縣城讀高中了。當時的縣城很小，可謂一半山來一半城，中間一條河將縣城一分兩半，一邊是城一邊是村，村邊就是一條狹長的田地，上面種滿莊稼。那些年，可供我們娛樂的東西不多，小縣城里只有一個偃月公園，公園里除了幾只猴子，一條大蛇、幾只野雞之外，就是一座臺階，供人攀登而上。山頂有一小亭子，站在小亭里，可鳥瞰小城。進入公園門口有一個老式建筑的房子，每到周末，便在這個房子里放電影，由于電影放得少，所以我們就選擇了看錄像。當時，在縣城新華書店門旁，有一個狹小的菜市場，菜市場邊上，有一家錄像店。每到周末，我們學生都到那里去看錄像。當時錄像廳里正在播放《天龍八部》，我每周都去看。但感覺錄像雖然直觀精彩，卻缺少了讀小說的那種感覺，于是又催動我讀小說。小說讀了幾本，卻感到他們寫的都不好，于是就開始寫起小說來。

司馬就是當時認識的。當時他是學校的校園詩人。知道我在寫小說后，他專程找到我。我將寫滿了小說的筆記本給他看。

他翻了一遍后說：“我?guī)Щ厝W習學習吧！”

我說：“還要請你多多指點呢！”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拿著我的那本筆記本走了。

幾天后他把筆記本還我時說：“既然都是搞文字的，我們就是兄弟了！以后寫出新東西，都給我看看，我們一起交流學習！”

“謝謝你啦！”我紅著臉說。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有什么可謝的?！彼f著就轉身離開了我。他離開后，我連忙翻開筆記本，我看到許多地方都被他修改過了。在筆記本的后面夾著兩張信紙，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一口氣讀完，心中涌起了無窮的力量。那以后，他經常給我?guī)鴣恚袝r候還會給我復印一些小說資料！有時候會給我?guī)韼妆就鈬男≌f，有時候，他在學校組織文學沙龍，也會通知我去參加。許多個夜晚，在學校晚自習后，我們走出校園，在月光下散步。在學校外租來的房子里，我們對著一扇窗進行集體詩歌創(chuàng)作，往往是你說一句，我來一句，最終將這些零散的句子組合，就形成了一首詩！如此這般過了段時間，我們在學校一起組建了頑石文學社，開展各類文學沙龍，編印文學作品小冊子。

高三畢業(yè)時，司馬順利考取了昆明的一所大學，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因幾門功課會考不過關而退學在家已有好幾個月了。

“媽媽，我上不成大學了！”離開學校回到家，我才感到現(xiàn)實的殘酷，忍不住大哭起來。看到我哭，母親連忙擦干眼淚，安慰我說：“哭有啥用呢，哭鼻子那可不是男子漢的作風！”

那時，我家里已是牛羊成群了，但國香卻到外省打工了。因為家里貧困，她的弟弟又要上學，于是國香在小學畢業(yè)后就回到家里干勞動了。兩年后，她就和村里的一些女孩們出門打工了。國香出門打工，我也動了打工的念頭，但媽媽不允許，于是我就整天放牛。我在放牛山上寫小說，晚上回到家里又把白天寫好的小說謄抄下來?？粗艺炜磿鴮懽郑@可把媽媽急壞了，她說學都不上了，你還看書寫字做啥呢？我安慰她說，我會在書里找到成功的。母親聽后嘆息：“兒子一定是給讀書精害了。”為了挽救我，她經常背著我把那些武俠書燒了。我知道后告訴她，你要是把書燒了，那就等于把你兒子燒了。母親聽后嚇了一跳，再也不敢燒書了。最后，無可奈何的母親只好給父親寫信，讓他回來管管我。那次，父親請了一個月的假回家，一來要裝修老房子，二來要管教我。

一個無量街天的黃昏，父親趕集回來。吃過飯后他坐在火塘邊燒茶?；鹛晾锬咎繜谜t。我像往常一樣正準備離開他去看書時，他叫住了我。他說：“去拿個盅子來，和你爹喝茶！”

我去廚柜里拿了個盅子，支在他前面。只見他用火鉗從火塘里撥出一些炭灰，然后拿起個土罐吹了吹， 然后又從茶罐里撮出點茶葉放進土罐里后，再將土罐支在火炭邊上。不多時，一股茶香隱約而來，他拿起土罐抖了抖后又放回去繼續(xù)烘烤，此時廚房里已充滿了茶香味。

“可以了吧？”我看著火塘邊的土罐說，“怕是可以加水了？”

父親沒有說話，只將土罐拿在手中抖了又抖，然后又把它支在火塘邊上，提起燒水的銅壺，往土罐里倒水，只聽撲哧一聲，土罐里突然冒出一些白氣，接著就有水泡冒出來，茶香味濃郁地撲進我的鼻孔里。當土罐里的水泡落下去之后，他才繼續(xù)朝土罐里沖水。

“這叫百抖茶，泡這種茶，泡的是一種耐性，喝的是一種況味，就像做人！”父親說完，給我倒了一盅。我端起盅子，吹了吹，喝了小口。

我說道：“很苦啊！”可苦字剛一說出口，就有一種淡淡的甜味蕩漾在喉嚨間。父親喝著茶，說他本指望我考上個大學，想不到我卻連高中都畢業(yè)不了。說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又喝了口濃茶。那個夜晚，夜色很黑，狗吠聲不時沖破暗夜，直沖進我的耳朵里。

“你放棄了讀書，也就放棄了一種選擇！ ”他嘆了口氣，“我本指望你通過讀書，找一份好的工作?！?/p>

他看了我一眼，喝了口茶，長長地嘆了口氣。最終擺了擺手，說：“去吧，去睡吧！”

那晚以后，我經常和父親坐在火塘邊，烤火喝茶。父親在家的那些日子，家里請了些木匠師傅，裝修老房子。有時候他帶上我，到田邊地角栽上核桃苗。

“你媽和我商量過了，給你說個媳婦！既然在村里，就要早成家！”父親冷不丁地說道。他的話讓我想起了國香。父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國香已到外面打工了，估計不會回來了！”他冷聲地說。這是我知道的事，這幾年來，村里的許多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許多女孩都在外面成了家，導致許多村里的男人找不到媳婦。

“找媳婦，要趁早！這些年在村里找個媳婦很難，一些二婚婆都成搶手貨了！我可不希望你像他們一樣！”父親說。

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無法入睡，看來我只能到外面去打工了，否則，父親那急性子，說給我找媳婦就會立馬給我找的。

第二天吃晚飯的時候，我宣布要外出打工了。母親看了我一眼，又去看我爹，他在安靜地吃飯。

吃完飯，我爹就坐在火籠邊，開始擺弄起他的煙和茶來。我吃好飯，坐在他的對面。

“那就到我身邊打工吧！”父親說完，看了我一眼。聽他這么說，我懸著的心又懸得更高了，忙說道：“我要獨自去打工，找媳婦也要在外面找！”

父親聽后嘆了口氣：“也罷，你愛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但我丑話說在前，你在外面打工，不能干壞事，要是干了壞事，就別再進這個家門！”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繼續(xù)喝茶。接著他又突然想起似的說：“現(xiàn)在家里有牛羊，也種下了許多核桃，你在外打幾年工學了真本事后，就可以回到家里來專門搞種養(yǎng)殖，如今外面許多人都在做這個！”

“嗯，我就是這樣想的，先到外面闖蕩幾年，有了經驗和資金后就回家來創(chuàng)業(yè)。我們這里茶葉呀，核桃呀都多，還有全國獨有的南澗跳菜，以后我要把跳菜這種文化附加在茶葉呀，核桃上來做，我一定要干成大事！

父親一邊品茶，一邊點頭，末了，他說：“想法很好，是個難得的創(chuàng)意呀！”聽到他這么說，我笑了。他看到此又繼續(xù)說：“你們年輕人，人人都有好想法好點子，但把好想法好點子落實到行動上的人卻不多呀！你看看那些成功的人，哪個不是行動家！”

父親的話讓我想起當年他準備把我?guī)У剿磉呑x書的場景。如果當時就到父親身邊上學，我現(xiàn)在可能是個大學生了。

“哎，要是當年聽你的話，我就不會是今天這種結局了！”我憂傷地說。父親看了我一眼，又埋頭燒他的茶。他說，人生的遺憾就在于無法回到過去，但我們擁有明天，可以創(chuàng)造出許多奇跡的?？吹轿掖诡^喪氣地樣子，他鼓勵道：“別灰心，只要肯學苦干，你的未來是會好的！”

四

剛到公司時，只有娜姐關心我。

到公司報到的那天，她拉著我的手對我說，那天在人才市場上看到我的模樣、聽我的聲音，就知道我是來自無量山的，因為他的老公也來自無量山，因為這個緣故，她才特別留意我，并故意延長了五天時間才電話通知，主要是要考驗考驗我的耐心。末了，她說道： “這一切都是緣分，是緣分讓我們認識的，好好干，你有才華和抱負，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p>

聽了她的話，我的心里暖暖的，感覺她像我的姐姐一樣，因此，她的話我特別愛聽。后來，她讓我去上夜校完成大學學業(yè)，我就報名上了夜校。開始上夜校的那幾個晚上，她都讓櫻花帶我去，櫻花倒是很高興地就答應了。一個星期后，我就不讓櫻花接送我了，因為她老是在路上沒完沒了地教育我一些著裝的問題。娜姐知道后，找到我說，我讓她接送你，你可要知道姐的苦心啊！

我自然知道娜姐的用意，但我不敢和櫻花那樣的大學生談情說愛！她是一個來自哀牢山深處的大學生，身材苗條，瓜子臉，長發(fā)披肩，是個小美人。她在我后幾個月進入公司。她大學畢業(yè)時，國家剛好開始“逢進必考”制度，她不愿參加考試而選擇了打工。因為是大學生，她一進公司就到文案部上班了。

進入文案部后，我與櫻花的接觸逐漸多了起來。當時，櫻花會把大疊大疊的稿件交給我，讓我找出錯別字來。很多時候，我正在校對文稿，一只手就拍在我的肩膀上，抬頭就見她一只手拿著一疊稿件，一張小瓜子臉上洋溢著笑在看著我。

“來，兄弟，又有鍛煉機會了！”

“多謝小妹！”我接過稿件時說道。

“誰是你小妹了！”

“當然是你啦！”我笑著說道。

“我叫櫻花，你記??！”她雙手插腰，站在我面前，盯著我的雙眼。

“記住了，櫻花妹妹！”我也站起來盯著她，用假嗓子說道。

她轉過頭去不說話，我看見她的臉上一朵紅云飛過，看到此，心里生發(fā)出無限的歡喜。而真正喜歡上她是在我拿到專科文憑的那個晚上。當晚，我拿出一個月的工資，請大伙吃飯。席間，娜姐端著一杯紅酒，來到我面前，祝賀我拿到文憑。說完，她用高腳杯和我碰杯。我一高興，將一杯白酒倒進嘴里。

當我醒來時，身邊只有櫻花一人。房間里，白熾燈在發(fā)著白色的光芒，一股淡淡的香味彌漫在房間里。

“其他人呢？”我從床上坐起來問。說話間香味濃郁地撲進我的鼻孔，我這才發(fā)現(xiàn)，地板已被她沖洗過了，那香味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你以為誰會一個晚上都陪著你！”她說道，“那些男人一直在灌你酒，當你醉了，他們把你送到住處就走啦。”櫻花說：“我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你在呼呼大睡，吐得滿地都是，我擔心你就這樣睡下去了，所以一直不敢離開你呀?！彼f話間，給我倒了杯白開水。

“喝吧，口早該渴了吧！”

我接過水杯，一口氣喝了。喝完才說： “謝謝你啦，櫻花妹妹！”

她沒有接音，只顧看微信。

“水鬼喝得怎樣？”看著坐在身邊的櫻花，我才知道她當時不喝酒的原因了，心底升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有一種想抱住她的沖動在激蕩著我。

“他喝得不多！你那個老鄉(xiāng)呀，可一點都沒有老鄉(xiāng)的樣子?！睓鸦ǖ椭^說。接著，她將我喝酒后的經過都講給我聽。聽著她的講述，我的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我不知道那些朋友為什么那樣無情，將我灌醉了就不管我的死活。這些人可不像我們無量山的漢子，無量山的漢子喝酒豪爽，即使喝醉了，他們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哭出聲來，家鄉(xiāng)的模樣又出現(xiàn)在我眼前。

“你哭啥啦！只有這樣，你才能看清什么人是你的好友啦！”她忙將手機放在一邊，伸出雙手，可當雙手伸到我臉邊時，她又突然縮了回去。我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伸出手去拉她。

“你的手很冷??！”我說著將她的雙手放進被子里，我感到那雙手的柔軟。

“沒有你，今晚我可能就死了?！笨吹剿龘牡臉幼?，我接著說，“通過這次喝酒，我終于看清你是我的好朋友啦！”

“你說什么哪！”她抽出雙手怪道，“以后不能那樣喝酒了，那樣喝酒沒意義！”

她說著就站起身來，我擔心她離去，急忙去抓她的雙手，可她躲開了，只說道：“你想酒后亂來呀！”

“我可沒那種想法?！蔽曳磫柕?，“難道你有嗎？”

她笑了笑，不再言語，只俯下身來聞了聞我的酒氣，然后轉身走出房間，我急忙跳下床追了出去。

她看了一眼我沒有穿鞋的腳，溫柔地說道：“你就安心睡吧。”說完站在一邊，看著我。我走近她，伸出雙手攬住她，并在她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我看到她的臉上升起兩朵紅云，一片嬌羞。她掙脫了我，紅著臉溫柔地說：“好啦，去睡吧！”

她看著我回到了房間才離開。我坐在沙發(fā)上，睡意全無，泡了一杯濃濃的無量山綠茶后，坐在電腦前，估計她到家了，就打電話過去：“你到了吧！”

“到了，已躺下了，你也睡吧！”她輕聲說。我掛了手機，坐在電腦前，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嘴唇間似乎還蕩漾著她的香味。

那些日子，因為和櫻花的來往比較密切，這讓水鬼很不高興。我知道他一直在追求櫻花，他會在每天上班前給她送來一束鮮花，可櫻花只要從他手中接過鮮花，就立刻將花放到娜姐的辦公桌上去。這讓娜姐高興了好一陣子，后來知道原由后，她才認真地和水鬼說：“你不要再買花了，那些花都在我的桌上呢！”到此，水鬼才知道自己的苦心完全落了空，于是就采取了另一個策略。在一個周六的晚上，他約了櫻花去看電影。接到水鬼的邀請，櫻花滿口答應了下來。這讓水鬼高興不已，看電影時，水鬼就伸出手來拉櫻花的手，她迅速縮回了手。這當兒，櫻花給我發(fā)了信息，讓我去電影院找她。當我坐在他們身后以后，櫻花就坐到了我身邊，我看見水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走出電影院。我想追出去把水鬼喊回來，櫻花卻拉住了我的手。

“讓他走吧！”她喊道，“我不喜歡他那樣的小人！”她雙眼盯著屏幕，嘴里說道：“這幾年來，他每次向我借一百元，到現(xiàn)在恐怕已有一萬多塊了，哎，真不知道他的心是怎么長的！”

“別提他了，就算給他了，錢沒了，我們可以去賺嘛！”我勸說道，她轉過臉看了我一眼，伸出手來拉我的手。

五

水鬼也是一個來自無量山的漢子，身材魁梧，臉長得白凈。他在昆明上大學，學的是美術，大學沒有畢業(yè)就被學校開除了，被學校開除后他就到這個公司，專門做美工設計。我進公司的那天，他就找到我，熱情地喊我老鄉(xiāng)！見到家鄉(xiāng)的人，我的心情格外高興。只要有空，我就會找到他，和他談論家鄉(xiāng)的事！

他是一個被自己情緒所左右的人，心情好了，他什么都好說，是個好朋友，心情差了，他就蠻不講理，是個壞朋友。所以，幾年下來，他在公司沒有一個朋友，于是只好玩手機。他玩手機有個特點，就是每到一處，就要拍一張圖片發(fā)在微信上，每遇上一件不愉快的事，也要在微信上發(fā)一陣牢騷，最后就到了沒人看他的微信了，但他對此卻毫不在乎，依然玩著他的微信。發(fā)完微信，他又在手機上玩游戲。玩手機自然不影響交朋友，但他還有一個特點，讓同事們都對他退避三舍，他喜歡和別人借錢，而所借之錢，每次都不會超過百元。借錢時，他每次都說，一天后就還你啦，可錢一旦被他借走，還錢的日子就變得遙遙無期。因為是同事，也就不好意思和他討要，幾次下來，同事們只要接到水鬼的電話，就知道他又要借錢了，于是也就掛了電話，因為他除了借錢，是不會輕易給人打電話的。

作為老鄉(xiāng)，我曾幾次告訴他不要這樣，他卻說，這你不懂，你是一個純粹的鄉(xiāng)巴佬，城里的生存之道你還要向我學的。我聽了，感到他的可怕，連忙說，那你就先把欠我的那兩萬塊錢還我吧。

他提高聲音說：“誰讓你當時借給我呢？如果你不借我錢，我就不會差你了！說了也不怕你不高興，現(xiàn)在我非常恨那些借我錢的人，要是他們不借我錢，我現(xiàn)在就不會欠下那么多債！”

我聽后啞然。

娜姐曾多次和他說，你媽從小不教你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這個道理嗎？你這樣做，是在給自己挖絕路呀。

他聽后只淡淡地說，有那么嚴重嗎，怎么我沒感覺到。聽他這口氣，娜姐發(fā)起了脾氣，大聲嚷道：“以后不準和同事借錢，你這個只借不還的家伙！如果你再這樣沒心沒肺地處人做事，你就給我滾蛋，你怎么一點都不像無量山人呀！“

看到一貫溫柔的娜姐發(fā)了脾氣，他連忙道歉，連聲說以后一定改，但我們從沒有見他改過。我們只知道，他最終離開了公司，不知到哪里去了。

在一個冬天的傍晚，消失了一年多的水鬼拎著一瓶白酒，突然來到我的住所。我以為他是來還錢的，想不到他一進門就說要和我喝酒。半瓶酒下肚后，他說：“櫻花是朵鮮花，可惜插在牛糞上啦！”

我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酒，很想問問他這一年到哪里去了，都干了些啥，是不是可以還給我錢了，可看他那副嘴臉，我又忍住了。他盯著我，突然開口道：“你說，你是不是那坨牛糞？”語氣里充滿著挑釁。

“我一直想回老家做事，就是手頭緊，如果你可以借給我?guī)兹f塊錢的話，我馬上就要動身了！”我故意岔開話題，希望他把欠我的那兩萬塊錢還我。

“你說，你是不是那坨牛糞？”他沒有接我的話頭。

“我們是老鄉(xiāng)，說話何必這樣呢！”我客氣地和他說。

“我就想這樣，你能怎樣？”他瞪著眼，朝我大喊。

看到我只顧喝酒，他又喊道：“你又能把我怎么樣，?。俊彼f完，還用手掌在我的臉上拍了拍。

我抬起頭看著他，然后伸出右手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再暗暗使勁，見他張大了嘴巴，我才丟開了他的手腕，湊在他耳邊說：“你喜歡櫻花就去追求，但不要在我面前撒野。還有，請你立刻給我還錢！”

他抖了抖手腕，順勢拿起了一個酒瓶砸向我的臉，嚷道：“要錢我沒有。再說啦，你搶了我的女朋友，那兩萬塊錢算是給我的補償也不為過嘛！”

我的臉上有一股溫熱的血在流，房間突然有血腥味在彌漫！

“你就不是一個人，你就是一匹大黑毛驢！”聽了他的話，我的肺都氣炸了，大聲喊道。然后，我捏起一瓶酒重重地砸在地上！他看到這個情景，大聲喊道：“你居然在我面前砸東西！”

“那又怎樣，你再日怪，小心我把你也砸了！”我憤怒地吼道。

他盯著我，突然哽咽道：“兄弟，我不是想和你過不去的！我是來和你喝酒，來和你談心的！”他說完，哭出聲來。

“誰是你兄弟啦！”我推了他一掌，他退后了幾步跌倒在地上，抬起淚眼看我?？粗擒浫鯓?，我的心一軟，又扶起他，讓他坐在沙發(fā)上。他喝醉了，我趁他不注意，給他泡了杯蜂蜜水。

他把蜂蜜水推在一邊道：“你以為我醉了，再喝！”說完又在找酒。

他將酒杯高高地舉過頭頂，腰下彎說道：“酒后話多，得罪之處多包涵??！你隨意，我干了！”說完便就將一杯酒倒進了口中，然后將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用袖口揩了揩嘴巴，看著我喝。

我看到他喝了，也將一杯酒喝了！

“好，像個男人，再來一杯！”說完，他又開始倒酒。

在他倒酒時，我悄悄把那杯蜂蜜水放在了他面前，他看了一眼，拿起杯子將蜂蜜水喝了。我看他喝了蜂蜜水，就端起酒杯敬他，他也端起酒杯，大聲喊道：“兄弟，我們喝一口！”說完便一仰脖子將酒喝了，我也只好將一杯酒喝了。

“好，酒也喝完了，我走人也！”說完，他突然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門。

我急忙去追他，馬路上車來車往。我走出幾步就見他蹲在墻腳嘔吐。我遠遠地站在一邊，看著他。不久就見他扶著墻朝前走去。冬天的冷風不斷吹來，他迎著風跑了起來，我也開始跑。跑出不遠，就見他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他看到了我，我立刻停住腳步，我看到他朝我走來。

“你跟蹤我嗎？”他滿臉不高興地問。

“夜深了，你就住在我這里吧！”我說。

他走近我，雙手扶著我的肩膀，兩眼盯著我。我看到他的臉紅通通的，像一把火在他臉上燃燒。

“你讓我住下，你說的是真的？”他問。

“當然！都深夜了嘛?！蔽艺f完，伸出手去扶住他。此時，風更大了，我們迎著風往回走！

“你把櫻花叫來，我們三人喝酒！”他喊道。

沒有聽到我回答，他又大聲叫道：“把她喊來，把那個小賤人喊來！”

聽到水鬼叫櫻花為賤人，我停住腳步，警告他：“你不能這樣說她！你再這樣說，我就不管你了！”

“我就要這樣說她，我一直想告訴你，櫻花在你面前裝清純，其實，她一直和你老板廝混著，她是一個小三。”他盯著我喊道。他的這個消息像一只臭蟲，飛進了我的耳中，順著耳孔鉆進我的心里，讓我難受。

他看到我站在原地不動，又說道：“我們都被她騙了?！蔽野阉崎_，不想理他。

我們走進屋里，我再次給他泡了杯蜂蜜水。他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了，目光呆滯地坐在沙發(fā)上，他哭著說：“櫻花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但她不喜歡我，她只喜歡有錢的糟老頭。”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里卻不相信他的話，難道他又再打什么壞主意，想把我和櫻花分開。

“你給她電話，我們當面對證！”他喊道。

“她應該休息了，不要打擾她了。”我說道。

“她是小三，你還一直這樣袒護她，你還是一個男人嗎？”他邊說邊站起身，踉蹌著朝門口走去。我把他拉回到沙發(fā)上，可他掙脫了我的雙手，又踉蹌著朝門口走去。他邊開門邊喊著：“她不來，我就去她那里！”

我走過去給了他一記耳光，大聲喊道：“給我坐下！”他看著我，雙手摸著他被打的臉，無聲地坐在了沙發(fā)上，抽泣起來！

我打電話給櫻花，櫻花接到電話后來到我身邊，一進門就見水鬼躺在沙發(fā)上，閉著雙眼。

“水鬼，我來了！”她在水鬼耳邊輕語。看到水鬼睡著了，她壓低了聲音，讓我給他找來床被子。我轉身到臥室里找了條毛毯給水鬼蓋上。

“他喝醉了？”她小聲問。我看著她，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和陳邁那個瘦老頭子混在一起。

“醉了，他心情不好，醉后一直嚷著要見你！”我說道。

她看了一眼水鬼，說：“讓他睡吧，我們換個房間！”

在書房里，她問：“他又打你了？他是不是來還錢的！”

“那點錢可能拿不回來了。你看，他非但沒有還我錢，還把我的頭皮都打掉了一層了！”我低下頭，讓她看我的傷口。

她在給我包扎時，我一直想問她，但我始終開不了口，包扎完后，她說：“你的血不會白流！”說完她吻了吻我的眉頭，然后走出門去，我連忙追出去，問她干什么去，她說去買酒！

不多時，就見她提著一瓶紅酒進來。

“既然有人讓你喝酒不高興了，那就讓我來彌補吧！”她嫻熟地取了酒瓶塞，嫻熟地倒酒，嫻熟地和我碰杯。看著她那嫻熟的樣子，我想她一定是和陳邁老板在一起喝酒練出來的。于是就試探地問：“你喜歡有錢的男人？”

“誰不喜歡有錢的男人呢！”她端著酒杯笑吟吟地說，“就因為這樣，你也要做一個有錢的男人！”

“一個有錢的干癟老頭你也喜歡！”我進一步問。她聽到這，放下酒杯，盯著我的臉問道：“你什么意思??？”

我沒有回答她，只將一杯酒喝了。她坐在一邊追問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說！”她問完就哭出聲來。

看到她哭了，我只好撒謊說：“逗你的！”

“櫻花來了沒有啊！”這時，水鬼發(fā)出了聲音，我連忙跑進去，告訴他櫻花來了，但又走了。

水鬼哦地一聲又繼續(xù)睡了，我給他脫了鞋子，讓他整個地躺在沙發(fā)上，給他蓋好被子，然后關了門，回到書房。在書房里，櫻花倒在桌子上，閉著雙眼。我走過去喊她，她抬起頭來看了看電燈，然后問：“水鬼沒事吧？”

“沒事，他睡著了，你進去看他一眼吧?！蔽议_玩笑道。

她不再搭理我，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說要回去了。我看時間已是子夜了，就說你留下來，還怕我吃了你呀。

她很認真地說：“和兩個喝了酒的男人在一起，我害怕吶！”

“你難道就不怕和老邁在一起了！”我一直想問的話，終于說出了口。她聽后一怔，突然轉過臉去，然后就跑出門去。我追出去，在門口喊了輛出租車，準備送她回去，可她上車后就讓師傅開車走了。我回到住處，心情糟糕極了，似乎城市下水道的臟水突然都潑進了我的心里?？礄鸦ǖ谋憩F(xiàn)，我知道水鬼說的是真的。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她發(fā)來短信：“你要是愛我，就要相信我，而不是相信別人的嘴！”我將手機扔在一邊，沒有回信。

第二天一早，我因為要趕著上班，只好去叫醒水鬼，可推開房門才發(fā)現(xiàn)水鬼早已走了。

“他媽的，這個畜生！”我在心里罵道。

“你是癡迷了吧，都看多長時間了！”櫻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時，人已到我身邊了，“該去休息了吧，你的眼睛會受不了的！”

“沒事，看著美麗的櫻花 ，我想家了！”說完，我看了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下午上班的時間都到了。

“你看你那雙眼紅得像兔子的眼一樣！你回去休息一個下午吧！你只管安心地睡，下班了我來給你做飯！”她說道。

我抬頭看了眼娜姐的座位，她還沒有來。櫻花明白我的意思，說道：“你去吧，娜姐來了我給你請假！真的想家，就回家嘛，也用不著整天看著家鄉(xiāng)的圖片吧！”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說：“你也和我回家吧！我們可以在無量山櫻花谷開一個客棧什么的！”

“隨后再說，你先去休息！”她笑嘻嘻地應道。

我走出辦公室，她又追出來，叮囑道：“買上瓶眼藥水，點了再睡，?。　?/p>

在昆明的陽光下，我看到她一襲紅色的套裙，似一株冬日的櫻花，獨立在車水馬龍的城市街頭！

“我知道啦！你去上班吧?！蔽液暗?。此時我才突然感到疲倦，雙眼發(fā)澀，頭腦里似乎被什么東西塞滿了。走在大街上，陽光從高處灑下來，照在身上，溫暖無比。我哼著小曲，在超市里買了瓶紅酒，想著到了晚上可以和櫻花一邊喝酒一邊商量到無量山看櫻花的事了，心中興奮不已，更讓我高興的是，此次到無量山櫻花谷，我可以實地考察一下，如果合適的話，就可以在那里投資創(chuàng)業(yè)啦。想到這，我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再過幾天，就可以見到未來的兒媳婦啦。

“好啊好?。屖帐昂梅块g，打掃好衛(wèi)生，等著你們回來啊！”我聽出媽媽那邊激動的聲音。

那個下午，我回到住處，想著晚上櫻花要來，我心情舒暢，躺在床上睡意立刻席卷了我。當我醒來時天已黑了，可櫻花卻還沒到，打電話也沒人接，連續(xù)撥了幾次都沒人接。我心里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急忙跑出家門，可到了辦公室也沒有她的蹤影。抬頭看時，只見二樓的一個房間里亮著昏暗的燈光，那是老板的辦公室。我好奇地走上去。辦公室的門關著，只有里面的光線和聲音從門縫里泄出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買輛車？”那是老板的聲音，我緊貼著門聽到里面的聲音。他媽的，櫻花的確是個小三，都到買車的地步了。

“車就暫時不用買了！”我聽到是櫻花的聲音，“我們先慢慢發(fā)展，到時如果需要，我們自己買吧！”

聽到這，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他娘的，櫻花騙我騙得太久了！我舉起拳頭準備敲門時，卻聽到櫻花說：“這事，我男朋友還不知道的！”

“難道他就不愿回家創(chuàng)業(yè)？”老板問道，“他這個人老實厚道，就是過于書生氣，老是想著寫小說。你要和他講講，創(chuàng)業(yè)和寫小說并不沖突嘛！只有不斷地去做事，他才有各種人生體驗，寫出來的小說才更有人情味，否則，整天待在電腦前靠想象寫出來的東西，就像飄在空中的氣球，不耐看嘛！”

我聽著老板說出的那幾句話，突然覺得他真的懂得比我多，過去我還一直以為他靠投機發(fā)財?shù)?，胸無墨水，現(xiàn)在想來是我太膚淺了。

突然，櫻花的聲音又從門縫里飛出來：“他一直都想著回家創(chuàng)業(yè)，就是沒有碰到貴人嘛，如今碰到你了，有你的幫助，就像給他插上一對翅膀，我想，當他知道我倆的這個策劃，他會非常樂意接受的！”聽到這，我才明白過來，櫻花是在談和我回無量山櫻花谷創(chuàng)業(yè)的事呀！我的心平靜了下來，索性蹲下來，想聽聽他們還要談些什么。

“也不存在我?guī)退耍@是相互搭臺。我也是一個來自無量山的農民，不管我有多少錢，我都記得我來自無量山，這是一個人的根，這我是不會忘記的。當時你們娜姐招你男朋友進公司時，她就告訴我說招到了一個我的老鄉(xiāng)，當時我就特別叮囑她要好好培養(yǎng)。我看過他寫的小說，寫得還算可以。在文案部，水鬼和你男朋友都是難得的人才，可水鬼不走正道，到處借錢欠債，還貪玩，可你男朋友一直在堅持他的夢想，是個難得的好男人！把錢投給他做事，我是非常愿意的。如今，我離開家鄉(xiāng)已有30年了。30年來，我一直都想回去，年輕時想回去因缺資金而不敢回，如今有錢了卻已老啦！前幾年，女兒上學需要照顧，我就對自己說，等女兒上大學就回無量山去做點事，可女兒上大學了，媳婦又不愿和我回去了?，F(xiàn)在，婚也離了，是我回老家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了！”

“那就讓我們放手一干吧，大哥！”櫻花歡快地說道，“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喝茶！”我聽到老邁豪爽的笑聲，“你回去和你男朋友好好商量商量，畢竟合作投資這事不能草率。你要把我的想法和他溝通好，只要你們定了，我這里出資是沒有問題的！”

“好的，大哥！”

聽到這，我急忙離開了辦公室，小跑著回到住所，等著櫻花回來?；氐阶∷?，我給司馬發(fā)了條短信：“明天，我們在無量山櫻花谷見！”

“好呀！”他回道，“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國香也在這里，她現(xiàn)在是山莊的女主人了！她也一直想見你呢！”

看著這則消息，我的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無量山中櫻花怒放的景象來，可國香的面容卻不再清晰，多年未見，我已經想象不出她的樣子了，只有櫻花的那張笑臉在我心中突然綻放開來，我在等著她回來一起喝紅酒，商議明天到無量櫻花谷的大事。

編輯手記：

這是一篇帶著作者濃郁自身色彩的小說，通篇的底色是燦爛濃郁的無量山櫻花，出場的人物或多或少都與無量山相關。在主人公第一人稱的敘述中，整個故事緩緩拉開。南澗無量山的變化、異鄉(xiāng)游子的迷離、生活的苦辣多味……都在敘述中展現(xiàn)，這個是關于鄉(xiāng)愁的故事，也是個還鄉(xiāng)的故事。無量山的櫻花就是搖曳在主人公心底的鄉(xiāng)愁，他的童年、他的親人、他的朋友都在那里，他的愛人也支持他還鄉(xiāng)。但堅定歸鄉(xiāng)之心的過程卻艱難曲折，在回憶里、在現(xiàn)實中，主人公的人生似乎都在游離，游離于選擇、游離于故土，更游離于理想。雖然結局是美好的，但在主旋律之下的隱含卻也那么明顯，因為它觸及了離鄉(xiāng)人的無根感，也觸及了城市生活的無奈。小說主人公所經歷的事或有其獨特處，體現(xiàn)了個體差異，但他的心靈和成長卻同大多數(shù)異鄉(xiāng)人近似，可以說他的經歷反映了異鄉(xiāng)人的一種共同體驗，這是作家關注同一背景下的人生差異，進而實現(xiàn)的一種書寫，所以人物和生活的描述如此生動，共同尋覓了一種愁緒——鄉(xiāng)愁。它輕柔地牽動著讀者，飄向那美麗燦爛的無量山櫻花谷，和主人公一起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