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科洛迪
這是一件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呢?我親愛的小讀者們,我來告訴你們,這出乎意料的事情是:匹諾曹醒來后,很自然要抓一下腦袋,一抓腦袋,就發(fā)現(xiàn)——
諸位猜猜,他發(fā)現(xiàn)什么啦?
——他大吃一驚,原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耳朵變得比手掌還長。
諸位知道,從出生起,木偶的耳朵是很小很小的,小得連肉眼都看不見!請諸位想象一下,當他發(fā)現(xiàn)耳朵一夜之間變得那樣長,長得活像兩把蘆葦葉做成的大刷子,他該多么驚奇吧。
他馬上去找鏡子照照自己的尊容,可找不到鏡子,于是往洗臉盆里倒上水,對著臉盆一看,看到了他永遠不想看的東西,也就是說,臉盆映出了一對絕妙的驢耳朵。
諸位想想,匹諾曹是多么苦惱,多么害臊,多么絕望??!
他失聲痛哭起來,撕心裂肺般地叫喊,頭往墻上撞。他越是傷心絕望,耳朵長得越長,長啊,長啊,連耳朵尖都變得毛茸茸的。
聽到尖利的叫喊聲,住在樓上的一只漂亮的小旱獺來到木偶的房間,看見木偶焦躁不安的樣子,就關(guān)切地問:“我親愛的鄰居,你怎么啦?”
“我生病了,我的小旱獺,病得很厲害……我生的這種病叫我真害怕!你會號脈嗎?”
“會一點兒。”
“那么,你摸摸我發(fā)燒不發(fā)燒?”
小旱獺抬起右前掌,號了一下匹諾曹的脈搏后,唉聲嘆氣地對他說:“我的朋友,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你在發(fā)著可怕的高燒……”
“是什么樣子的高燒?”
“驢子那樣的高燒?!?/p>
“我不明白這種高燒是什么意思!”木偶回答,其實他心里太明白了。
“那我給你解釋解釋。”小旱獺接著說,“要知道,再過兩三個鐘頭,你就不再是個木偶,也不是一個孩子了……”
“那我是什么呢?”
“再有兩三個鐘頭,你將變成一頭百分之百的小驢子,跟拉車和往市場上馱運白菜和生菜的驢子沒什么兩樣。”
“哎呀!我真可憐!我真可憐!”匹諾曹叫喊著,用手抓住兩只耳朵,氣憤地又拉又拔,仿佛是別人的耳朵。
“我親愛的,”小旱獺安慰他說,“你想干嗎?這是命中注定的。這是在《智慧書》的條文中早已寫清楚了的,就是所有的懶孩子厭倦書本,不愛學(xué)校,不愛老師,整天離不開玩具,玩呀,樂呀,遲早都會變成小驢子的。”
“真的會這樣嗎?”木偶抽泣著問。
“不幸得很,果真是這樣!現(xiàn)在哭是無用的,早就該想到會有今天的下場!”
“可這不是我的過錯。小旱獺,請相信我的話,錯就錯在燈芯身上!”
“這個燈芯是誰?”
“我的一個同學(xué)。我愿意回家,愿意聽話,愿意繼續(xù)學(xué)習(xí),愿意爭光……可燈芯對我說:‘學(xué)習(xí)是無聊的,你干嗎還要學(xué)呢?你干嗎要上學(xué)呢?還不如跟我到娛樂國去。到了那里,我們就不再學(xué)習(xí)了,可以從早玩到晚,總是痛痛快快的?!?/p>
“你為什么聽這個假朋友的話呢?聽這個壞同學(xué)的話呢?”
“為什么?我的小旱獺,因為我是個木偶,沒頭腦……沒心沒肺。?。∥乙怯悬c兒心肝,就不會拋棄善良的仙女了。她像媽媽一樣愛我,為我做了那么多好事……要是那樣,這會兒我就不再是木偶了……我已經(jīng)跟其他所有孩子一樣,是個真正的孩子!我要是碰到燈芯,要叫他吃吃苦頭!痛罵他一頓!”
木偶準備出去了。正當他要越過門檻時,想起那對驢耳朵,真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別人看到。他想出什么辦法呢?他拿起一頂大棉帽戴在頭上,一直將帽檐拉到鼻尖下面的地方。
他這才跨出門外,開始到處找燈芯。他在大街上找,在廣場上找,在小戲院里找。
他到處找,還是找不到。他在街上見人就問,可誰都沒有見過燈芯。
于是他到燈芯住處去找,到了那里就敲門。
“是誰?”燈芯在屋里問。
“是我!”木偶回答。
“等一等,我就給你開門。”
過了半個鐘頭,門開了。諸位想象一下匹諾曹該有多么驚奇吧。他走進屋子,看見他的朋友燈芯也戴頂大棉帽子,也一直拉到鼻子下面。
一看到那頂帽子,匹諾曹就感到稍微寬心一些,心里馬上想:“我的朋友怎么也跟我生了一樣的病?難道他也在發(fā)驢子的高燒嗎?”
他假裝什么也沒看見,笑吟吟地問他:“我親愛的燈芯,你好嗎?”
“好極了,好得就像一只耗子生活在一塊帕爾馬乳酪里?!?/p>
“你這是真心話嗎?”
“我干嗎要說謊呢?”
“對不起,朋友,那你頭上為什么戴一頂大棉帽子,把你的耳朵全都蓋住了?”
“醫(yī)生要我戴的,因為我的膝蓋不舒服。親愛的木偶,那你為什么也戴一頂大棉帽,一直拉到鼻子下面呢?”
“也是醫(yī)生要我戴的,因為我的一只腳蹭破了皮?!?/p>
“??!可憐的匹諾曹!”
“啊!可憐的燈芯……”
說完這些話,是一段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兩個老朋友只是用譏笑的神情面面相覷。
木偶終于用甜美圓潤而很細很細的聲音對同學(xué)說:“我親愛的燈芯,我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請問你的耳朵從沒害過病嗎?”
“從來沒有……你呢?”
“從來沒有!然而從今天早晨起,我一只耳朵痛得好難受?!?/p>
“我也生了同樣的病。”
“你也是?你是哪只耳朵痛?”
“兩只都痛,你呢?”
“也是兩只都痛,難道是害了同樣的???”
“我怕的就是這個?!?/p>
“燈芯,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嗎?”
“很愿意!打心眼里樂意。”
“讓我看看你的耳朵行嗎?”
“為什么不行呢?親愛的匹諾曹,可我要先看看你的?!?/p>
“不行,先看你的?!?/p>
“不行,親愛的小寶貝,先看你的,后看我的!”
“好吧?!蹦九加谑钦f,“我們要搞個君子協(xié)定。”
“說出來聽一聽?!?/p>
“我倆同時摘掉帽子,同意嗎?”
“同意?!?/p>
“那好,準備!”
匹諾曹開始大聲數(shù):“一!二!三!”
喊到“三”時,兩個孩子同時取下頭上的帽子拋向空中。
這時候眼前出現(xiàn)的場景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可這是真的。這就是匹諾曹和燈芯看到兩個人遭到同樣的不幸時,并不覺得受到侮辱和有什么傷心痛苦,而是開始對著很長很長的耳朵相互眨巴眨巴眼,粗魯?shù)脑捄f一大通,最后捧腹大笑起來。
他們笑呀,笑呀,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快站不住了。然而,燈芯笑得最最開心的時候,突然不笑了,搖搖擺擺的,臉色大變,對朋友說:“匹諾曹,救命啊,救命啊!”
“怎么回事?”
“哎喲!我的兩條腿再也站不住了?!?/p>
“我也站不住了?!逼ブZ曹又哭又喊,身子也搖晃起來。
當這樣嚷嚷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弓著身子趴在地上,用手腳爬著走,開始在屋子里滿地爬起來。他們爬著爬著,兩只手臂變成了腿,臉也拉長,變成了驢臉,背上覆蓋著亮光光的灰色毛皮,并夾雜著黑色斑點。
諸位可知道,這兩個倒霉鬼最難堪的是什么時候嗎?是覺得屁股后面長出了尾巴。
他們又害臊又傷心,情不自禁地失聲痛哭起來,抱怨自己的命運不佳。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最后他們連呻吟抱怨也辦不到了,發(fā)出來的是驢子的叫聲。
他們同聲響亮地大叫“嗯啊,嗯啊”。
這時候有人敲門,門外一個聲音說:“開門!我是小矮人,我是帶你們到這個國家來的車夫??扉_門,要不,你們會倒霉的!”
(選摘自“名著名譯名繪版”《木偶奇遇記》,接力出版社)